第33章 尋仇

第33章 尋仇

歌聲倒是還不錯,聲音清冽而有趣兒,還是模仿著自己的曲調來哼唱的,不過這詞句,有些惹人發笑。

徐婉驚訝地抬起頭,目光越過低矮的石頭牆,看見了一臉苦瓜相的王凝之。

「公子,你怎麼來了?」

「有事兒相求。」

夕陽斜照,將整個錢塘,都染上了明麗動人的橘黃色。

小院裏,徐婉努力地綳著臉,認真地看着王凝之,試圖讓自己去站在他的角度上思考問題。

「算了,你實在想笑,那就笑吧,這樣憋著,我怕你岔了氣。」

在講述了自己的不幸遭遇之後,王凝之本來是很期待能獲得徐婉同情的,可是在看見她那副表情之後,無奈放棄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徐婉笑得彎下了腰,絲毫沒有一點兒氣質。

王凝之扁了扁嘴,很不爽,自己都落到這步田地,有家不能回,有學不能上,為什麼就沒人心疼一下?

「公,公子,你可真是,」徐婉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磕磕巴巴地說着,「怎麼能這樣作弄謝姑娘呢?」

「什麼叫作弄?我有什麼辦法?打不過啊!」王凝之理直氣壯。

「就,就算如此,也不該,」徐婉終於坐直了,擦擦眼淚,「你是怕她揍你?」

「對啊,她是一定會揍我的,而且下手絕對很黑,你說說,我是那種吃虧的主兒嗎?」

「我打算最近就在鳴翠樓包個房間住下,不過要跟你拿點錢,我的錢還在書院,取不出來了。」王凝之哭喪著臉。

「沒問題,這樣,先吃飯,你再去。這樣也好,最近我就可以找你多問問那些故事了。」徐婉笑呵呵地答應下來,又沖着剛回來的小丫招招手,「小丫,晚上咱們給公子弄點好吃的,把你珍藏的點心拿出來。」

「我這是給徐大哥準備的!」小丫嘟著嘴,很不滿。

「呵呵,放心吧,我要是回不去了,你徐大哥這輩子都別想下山。」

「為什麼!」小丫眼睛瞪得溜圓。

聽完王凝之的話,小丫頭的不滿簡直要寫在臉上,十分兇狠地把飯菜丟下就走,嘴裏還喋喋不休地說着什麼徐有福這麼好一個人,居然跟了這麼個不靠譜的主子云雲。

不過王凝之很淡定,聳聳肩,吃的香甜。

鳴翠樓里的日子,格外輕鬆舒坦,睡到自然醒,去街上逛一逛,這才兩天,王凝之就把周圍的大街小巷都轉了個遍,要不是擔心自己發福,說什麼也要把幾種喜歡的吃食都吃到撐。

快到中午的時候,就回來等徐婉,然後兩人研究一會兒故事劇情,也是這個時候,王凝之才會驚嘆,徐婉真是秀外慧中啊!

自己雖然不愛學習,可畢竟是跟着王羲之的,這麼些年耳濡目染,那也是相當有文學氣質才對,然而同樣一個故事梗概,自己寫出來不倫不類,徐婉寫出來卻有聲有色,引人入勝,有時候,看着她寫的故事,王凝之都懷疑,究竟誰才是知道劇情的那個人。

正午的時候,就和過來的小丫,三人一起吃頓飯,小丫把對王凝之的不滿,和對徐有福的思念,都化做食慾,拚命地想要多花王凝之點錢。

但很可惜,她的陰謀失敗了。

原因是王凝之在又一次被挑釁后,來了一句:「吃成個小胖子,看你還怎麼嫁得出去。」

午覺之後,下午場的說書活動也就開始了。

每天坐在窗邊的小桌子上,來一壺熱茶,

幾塊小點心,舒坦地度過一個下午,是王凝之最享受的時間。

這中間徐有福來過一次,向王凝之彙報消息。

據說謝道韞已經在做準備,要下山來尋仇了,還放出話來,王凝之就算是藏到天涯海角,她也要抓出來,生吞活剝。

王凝之很憂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跑路。

心裏充滿了對未來的恐慌,感覺甜點都不香了,在床上滾來滾去好一會兒,王凝之才爬起來,站在窗戶邊上,看了一眼外頭的好天氣,嘆了口氣,決定今兒就不出去轉悠了,萬一恰好遇見謝道韞,當街挨打,也太丟人了。

隨便吃了點兒,拿起筆來,寫了一陣子,便到樓下等著徐婉了。

不過今兒有點奇怪,直到中午,都沒瞧見徐婉的身影,平日裏她早就過來了,不僅僅要和老先生準備搭配,還要調試琴弦之類的。

「老先生,那姑娘呢?今兒不來么?」沖着走進來的說書先生喊了一嗓子。

老頭子瞧了瞧,笑呵呵地回答:「她有時候也會來得遲一些,小姑娘還是很勤快的,不過,」他想了想,慢吞吞地繼續說着:「要是不來的話,應該會提前跟我說一聲,昨兒沒說,小丫也還沒來,估計快了吧。」

一般來說,小丫都是早上出門,去裁縫鋪子裏,把做好的針線活送過去,順便拿上新的活計去做,然後中午直接過來跟徐婉匯合。

等了一會兒,小丫果然風風火火地衝進來了,「小姐,小姐?」

「甭找了,她不在。」王凝之撓撓耳朵。

「她人呢?」

「我還想問你呢。」

大眼瞪小眼。

「都這個點了,不會是睡過頭了吧,還是琴壞了?我去找找!」小丫把手裏的針線活塞給王凝之,又風風火火地衝出去了。

王凝之瞧了一陣子花花綠綠的絲線,只覺得頭大,又怕給她把針線活弄亂,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結果自己的小茶壺都被擠到邊緣,連點心盤子都只能用手端著。

那邊已經開講了,小丫才回來,臉漲得通紅,上氣不接下氣,眼裏帶着驚慌,直奔王凝之這兒來。

「小姐,小姐不見了!」

「不見了?」王凝之皺起眉頭,徐婉可是個做事相當認真的人,說幾時到,就幾時到,不可能偷溜著出去玩呀?

「家裏,家裏有些不對,我怕她不是自己走的!早上我出門也沒跟我講!」

王凝之站了起來,直覺事情有些不對勁,和小丫一起回到錢塘湖邊,進了屋子,卻看見門就開着,而一樓大廳里,平日裏煮茶的小案幾歪倒了。

「就算是有急事兒,也應該讓鄰居傳個話,或者留個信兒,而且也不至於急到連扶起桌子都來不及。」

王凝之皺起眉,問道:「小丫,你們有什麼仇家?」

「仇家?」小丫急的滿頭都是汗,眼淚汪汪,「哪兒有啊,我們和大家都相處得很好,就算是以前在南郡,小姐也從來不得罪人,除了寧子世。」

「寧子世不可能,他家裏人哪兒還敢來找徐婉,這時候徐婉如果出了事兒,全晉朝的人都會把事情蓋在他們頭上,那寧子世這輩子都別想出牢獄了。」

王凝之搖了搖頭,看着小丫,安慰道:「慢慢想,別急,尤其是最近的事情,都好好回想一下。」

一邊說着,一邊動手收拾起東西來,茶壺裏的水已經把這一小片的地板都打濕了,水沿着木頭的縫隙流出,而木板上還有幾小片正在發乾的茶葉。

外頭突然響起腳步聲。

小丫一抬頭,剛要叫,就被王凝之一把揪住,捂住嘴,看到她疑惑的眼神,搖了搖頭。

這厚重錯亂的腳步聲,可不像徐婉,也不像一個人。

兩人躲進廚房,王凝之打着手勢,示意小丫藏到水缸後頭去,自己則貼在牆后。

「猴子真是個廢物,都走到一半了,才想起還有個丫頭,害得咱們還要多跑一趟。」一個有些陰沉的聲音在屋外響起。

「別這麼多要求,猴子他們幾個那天回翠微鎮,就他自己活下來,還被嚇壞了,又不是故意的。」很厚實的聲音。

「哼,膽子這麼小,就別上山!我們鶴堂,從來不收廢物!」

「呵呵,那天翠微鎮來了大人物,虎堂楊二哥,豹堂張顯都被殺了,要不是咱們運氣好不在,你以為現在能如何?說句難聽的,要是崔三哥那天在,怕是也要死!那神仙山的小娘們,在廬陵可是個小霸王!」

「哼,還不是趁着我們虎王不在,才敢來放肆,而且,你看她,都到了翠微鎮,也不敢上山啊?」

「唉,虎王這幾個月究竟去哪兒了?他再不回來,虎堂倒是還好,豹堂現在都亂成什麼樣了。」

「我聽說,虎王是去南海郡,找水龍王了,半個晉朝的疆土呢,哪兒能回來那麼快?」

「多虧山上還有二當家,才算是壓得住,好多弟兄都打算殺去廬陵,給楊二哥報仇呢!」

「唉,楊二哥是個漢子,可惜被牽累了,張顯這孫子平日裏就喜歡黑吃黑,這次惹上神仙山,死了也活該,可惜咱們鶴堂的兄弟了。」

「崔三哥說了,在翠微鎮等咱們,只要腳程快點,今兒晚上還能回山。」

「呵呵,拉倒吧,回不去的,那小娘子長得那樣好看,崔三哥還能等到上山?」

「嘿嘿嘿,那倒是的,可惜輪不到咱們,就盼著這個小娘子丑一點,這樣崔三哥說不定看不上,能賞給弟兄們。」

「先進去吧,在院子裏等,要是那小娘們回來了,看見咱們不敢進來就麻煩了。」

兩人進入屋子,聲音厚重的那位,是一個壯漢,而陰沉些的,則高瘦很多,鷹樣的眼睛,四下里瞧瞧,冷笑一聲,「這小娘皮,家裏倒是佈置的不錯,挺有情調,只是可惜了,還沒嫁人呢,就遇到崔三哥了。」

「管她那麼多,就這種屋子,一看就沒幾個錢,傢具都是去木匠那兒打的便宜貨,真是的,你們早上來就不能穩點,可惜了這茶,我去水缸里喝口水。」

壯漢過了廚房門,往裏頭走,直奔水缸。

拿起水瓢,舀起滿滿的一瓢水,剛要拿起來,卻發現水缸後頭,好像有個灰色的衣服,怎麼還在抖著?

就在這個時候,大廳里傳來聲音:「不對勁!有人快過來!」

回過頭的大漢,只看見一根棍子出現在眼前。

砰!

手裏拿着茶壺,卻發現有幾個茶杯已經重新擺放好,發覺不對勁的瘦高男人,也聽到了聲音,急忙抽出刀子,就往那邊趕,卻看見一個男人拿着棍子,已經把自己的同伴給打在地上。

壯漢腦門上鮮血蹦出,砸在水缸上,一聲悶響,後腦勺也遭到重擊,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找死!」高瘦男人一刀就劈了過來!

小小的廚房裏,兩人交手幾次,同時抬腿踢向對方!

王凝之悶哼一聲,挨了一腳,然後看着高瘦男人一聲慘叫,向後跌了兩步,他的腹部已經鮮血淋漓。

而王凝之鞋子上的幾根鋼針,已經插在他腹部了。

「你!惡賊!」

「呸!你才是賊!」

王凝之一棍子把他敲暈,轉過頭把小丫喊出來,說道:「馬上找鄰居報官,你去書院,找有福,讓他告訴山長,找官府的人,去翠微鎮!」

話音落下,王凝之撿起地上的刀子,給兩個山賊一人來了幾刀,便急忙出門!

……

黃昏的最後一縷光消散在遠方的山麓后,整個世界昏暗了下來,翠微鎮上,幾處星星點點的燈光,似乎在向著一片漆黑的翠微山示意。

客棧里,十幾個人就坐在大廳里,大吃大喝。

「老張和老許怎麼還不回來?這都天黑了,山上那些蚊蟲,都要出來,一會兒回去,怕是要被咬上好幾個包!」

「呵呵,怕是看見剩下那個小娘們長得不錯,就在路上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

「他們可不敢,崔三哥還等著呢。」

「嘖嘖,三哥連吃飯都要上樓去,怕是等不及了喲。」

一陣鬨笑。

「不會,」一個明顯喝大了的男人,舌頭都有些麻了,聲音巨大:「三哥說了,為了這兩小娘皮,鶴堂死了不少兄弟,今兒要一起用,好讓天上的兄弟們看看!」

「哈哈,崔三哥還是會玩啊!就是可惜了,看他老人家那個樣子,估計這兩小娘子是活不到明兒了,沒咱們兄弟的份!」

門被推開。

「老張,怎麼這麼慢!」醉眼朦朧的眾人轉過去,卻看見一個陌生人,走了進來。

來人一襲黑色袍子,神色冷淡,只是隨意掃了一眼,便走到一旁坐下,招呼一聲:「小二!上酒!上菜!」

那邊,新的小二還在跟眾人喝酒,聞言不耐煩地瞪了一眼:「你是誰?」

「別問,你不配!」

「你!」小二怒聲一喝,站了起來。

「你們都是翠微山的人罷,楊二哥在哪裏,讓他來見我。」

「嗯?」眾人交換了一個目光,問道:「你找楊二哥做什麼?」

「我是南海來的,為虎王傳話,讓楊二哥帶我上山,去見二當家,別的不要問,你們不配知道。」

雖然眾人都面露怒火,可是卻不敢發作,坐在角落裏的梁老六開口了:「這位兄弟,別急,我們這就派人去。」

「張小子,還不去給這位兄弟弄些酒菜!」

「老溫,去給崔三哥說一聲。」

「等等。」黑衣人面露不虞,「崔三哥?你們是鶴堂的人?」

「正是。」梁老六這次確信對方是虎王派來的人了,不僅說出自己是南海來的,還能認識崔三哥。

「虎堂的人呢?守衛翠微山的,應該是他們才對!」

梁老六解釋道:「虎堂最近發生了點事,所以楊二哥不在,我去派人給二當家送信,直接帶你上山。」

「別,」那黑衣人一擺手,「虎王的命令是,讓我找到虎堂的人,再去見二當家。」說到這裏,他突然站了起來,冷冷地注視着眾人:「誰都不許動!」

「你這是什麼意思?」梁老六很不滿。

「呵呵,我家龍王交代我替虎王辦差,那就不能出錯,虎王只讓我跟虎堂的人接觸,由他們護送我,你覺得虎王是什麼意思?」黑衣人毫不相讓。

雖然在場的眾人,還沒明白,可是梁老六不同,他本就是鶴堂的老大哥了,就連崔老三也很信任,雖然喝了點酒,也馬上反應過來了。

虎王這是懷疑其他堂口!

難道翠微山上,出了什麼變故?

「那你要怎麼樣?」

「我想想,在我想好之前,誰都不許離開,去通風報信!」黑衣人冷冷說道。

很快,黑衣人就坐了下來,背對着眾人,似乎在桌上寫寫畫畫,還把油燈拉近了一些。

而其他的人也反應過來了,互相打量著,誰都不敢先開口,自己又不是什麼姦細叛徒,何必要跟虎王的使者作對?

晚風習習,帶着山間花草的清香,撲鼻而來,和酒香混在一起,讓人迷醉。

過了一會兒,酒意再次上來,眾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這樣,你,把我這封信,送上山,親手交給二當家,他會知道該怎麼做,其他人,不許離開這裏!」

黑衣人站起來,手裏拿着一封疊好的信,繞了一圈,一個個看過去,最後挑了一個平日裏就憨憨的,這會兒都喝大了的男子。

「老豐,你去吧,儘快。」梁老六吩咐一聲,既然對方真的是要和二當家聯繫,那就幫他跑個腿兒也無不可,至於那黑衣人在這裏盯着大家,笑話!

誰盯着誰?

拿到信的大漢,點了點頭,推開門就奔著黑暗中的翠微山而去,只是腳步多少有些踉蹌。

「這位兄弟,敢問尊姓大名?」梁老六開口。

「在下王藍田,南海,龍王座下。」

掀開頭上的帽子,王凝之笑得十分真誠。

「呵呵,既然事兒都有人去辦了,藍田兄弟,不妨過來跟我們喝一杯,咱們鶴堂當家的,崔三爺就在樓上呢,您是不是見一面?」

梁老六笑呵呵地站起來,抱了抱拳,只是身形一晃,差點兒摔倒,趕緊扶住桌子,心裏鄙夷一句,怎麼今兒酒量這麼差?

「那倒不用了,我現在比較喜歡你們。」王凝之笑着走近,同時在黑袍下,抽出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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