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吾乃紅妝

第345章 吾乃紅妝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祝英台到底是在考核評學之前,離開了書院。

雖然王遷之能理解她家中有事,要以父母為先,但對於她不接受自己給她準備留下未來的官途而疑惑,好在謝道韞幫了忙,說祝英台只想未來能一心向學,求知,作文章,最多就是去幫幫梁山伯,還請山長勿怪。

雖然遺憾這麼個好苗子,不能平步青雲,但王遷之到底是個文化人,對於祝英台這種不慕名利的想法,還是欣賞的。

至於私下裏,她則是與謝道韞說好,將來會再回書院裏,跟山長請罪。

至於到時候是以學子祝英台的身份,還是以姑娘祝英台的身份,還是以梁山伯妻子的身份,來書院,這個嚴肅的話題,在王凝之提出的那一瞬間,就被謝道韞給瞪了回來。

但已經遲了,王凝之陰陽怪氣地鄙夷祝英台三年讀書,心思不正。

祝英台惱羞成怒,對於王凝之明知道自己是個姑娘,都不照顧著些,指責其沒有君子風度。

於是,一番激烈的對罵,就這樣開始了。

謝道韞在第一時間就離開了現場,原因無他,累了,真的累了。

不過最後,祝英台下山之前,還是扒在牆頭上,丟進來一封信,在信里表達了對王凝之夫妻二人的感謝。

王凝之深切地懷疑,她這就是故意賣好,這樣等到她和梁山伯成親的時候,自己也不好意思不送禮了。

而自己這樣的身份,要是送禮太寒酸,也拿不出手。

卑鄙的傢伙!

還沒等王凝之想好,到時候要如何逃避送禮,謝道韞就給丈夫下達了命令,那就是替祝英台送信。

王凝之當然是不滿的,這事兒又不是自己答應下來的。

但謝道韞振振有詞,祝英台是個姑娘,自己接觸沒問題,但梁山伯可是個男人,難道自己一個已婚婦女,要去給他送信?

所以,王凝之灰溜溜地出門了。

桃花林,梁山伯坐在大石頭上,一臉的凄涼。

「裝什麼憂鬱呢!」王凝之遠遠過來,就翻了個白眼,相當鄙夷,「你想勾引那廚房大娘?我可告訴你,人家早就成親了,孫子都有了!」

自從祝英台走了,這傢伙就是這麼一副好死不活的樣子,真是令人生氣。

天天來這個他和祝英台種下的桃花林里,悲春傷秋,就好像這是他家的地盤一樣,對於這種強佔地盤的行為,王凝之從來是看不慣的!

「王兄,莫要再開玩笑了,」梁山伯回過頭來,勉強笑了笑,「你說英台現在,回了祝家莊了嗎?」

王凝之撇撇嘴,「快了吧,他不是坐船的嗎,又不用爬山路,估計就這兩天了。」

「希望英台一切安好。」梁山伯輕輕點頭,「你看,這棵樹,就是當年我和英台一起種下的,今年的桃花已經發了,看着它們拙長成長,我也很是欣慰。」

王凝之冷笑,

「所以你是打算住在這兒,陪着桃花一起長大,一起凋零了?」

「怎麼會,」梁山伯倒是要比想像中堅強些,「我只是想到,再過些天,我也要離開書院了,希望它們還能一如今日的美麗。」

「我還以為你魔怔了,這幾天都不見你追着夫子們問你那治水方略了。」

梁山伯笑了笑,「該問的,已經都問好了,剩下的,也不是夫子們能解釋的,我只等著畢業之後,能去發揮自己的能力,為百姓踏實地把水患治理好。」

「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一趟祝家莊。」

王凝之挑挑眉:「怎麼,要去找九妹提親?」

梁山伯學着王凝之平日裏的樣子,聳聳肩,只是這個動作和他相當不符,所以難免不倫不類,說道:「那倒不急,我又沒見過她,如何提親?不過我打算去看看英台,若是他家裏的事兒辦好了,邀請他與我一起去治水。」

王凝之『哦』了一聲,「你倒是能拿定主意,自己能有個官職了?口氣還挺大。」

梁山伯搖頭,「我哪兒有那個底氣,但不論如何,總是要做事的,若是沒有官職,也不妨礙我,我自會拿着治水方略,前去吳興等地,拜見那裏的地方官,獻言獻策。」

大概是被他這種純粹的奉獻精神給刺激到了,王凝之抖了抖袖子,把信取了出來,還是早點兒辦完事離開吧,再和這種人呆的時間久了,難免自己也會魔怔。

「喏,祝英台給你的信。」

梁山伯愣了一下:「這麼快?」

「什麼?」

「英台說回了家便會給我來信,這就到了?」

「是他走之前留下的,讓我轉交給你。」王凝之一臉的嫌棄,真是受不了這些人,自己當年接觸妻子的時候,難道也是這麼愣頭青?

梁山伯倒是不疑有他,打開信,只瞧了一眼,便點點頭,「是英台的字跡。」

說罷,便念了一次:

「吾宜速歸宿,乃爾連理枝。紅室雙燭照,妝家伴隨之。」

王凝之背負着手,在這小小的桃花林里,左顧右盼,不得不說,這片桃花長得是真好。

粉粉嫩嫩的,惹人憐愛。

看來這兩個人,別的本事沒有,做個花匠倒是不錯,綠蔭村裏那一大片的桃花林,都是野蠻生長,要是把他們雇傭過去,連帶着桃花,和妻子那一片竹林,不就都有人管了?

那下次去綠蔭村裏,就不用自己辛辛苦苦地栽種養護了。

也就有時間帶着大黃耀武揚威,在村裏頭快樂地瀟灑了,不是嗎?

嗯,這是個不錯的想法,王凝之想着,便回過頭來,打算試探一下,看看梁山伯是個什麼想法,要是可以的話,自己不妨給他添點麻煩,讓他把治水方略交出去,然後去給自己當花匠,也是不錯的。

反正他這麼個大公無私的人,也不在意那治水是誰完成的,功勞算誰的。

然後,王凝之就張大了嘴,一臉毫不掩飾的嫌棄。

「你哭什麼?」

只見梁山伯正凝神看着祝英台那首詩,整個人潸然淚下,一臉的深情與不舍,那淚水都快把紙上的筆墨給糊了,端的令人噁心。

「有病啊你!」

見到他沒反應,王凝之忍不住開罵了。

梁山伯這才回過神來,很是靦腆,臉上有些紅,「王兄勿怪,我只是有些想念英台了,在書院的時候,他也是經常喜歡作詩的。所以我一看到他的字跡,就有些情難自禁。」

對於這種感情充沛的怪物,王凝之是徹底沒有興趣了,這樣的人,還是不要去自己家裏的好,要不哪一天到了時令,桃花林凋零,這還不哭個驚天動地?

拉倒,拉倒,這種大神,還是去禍害別人吧。

扭頭就走,反正任務完成了。

然而,剛出桃花林,王凝之就站定了。

不對啊,按照梁山伯的風俗習慣,看到這首詩,不應該是整個人愣住,然後遲疑,然後疑惑,然後去拚命回憶祝英台的一些行事作風,來判斷她到底是男是女。

然後在確定祝英台是個女兒身之後,再激情萬分,發誓要儘快去提親的嗎?

怎麼悲傷起來了?

雖然很想做個甩手掌柜,但王凝之還是不由自主地回去了。

只見梁山伯還是坐在那兒,帶着一絲傻笑,看着手裏的詩句。

「你笑什麼呢?」王凝之離得幾步遠,就不肯再靠近了,萬一這傢伙一個情感迸發,上來擁抱自己怎麼辦?

就他那鼻涕眼淚一大把的,蹭在我身上,可虧死了。

「我打算給一離開書院,馬上回家去見母親,然後就去找英台!」

「這就對了嘛,」王凝之點點頭,「雖然你家窮,拿不出什麼聘禮,但祝英台應該也不嫌棄,你要是有想法的話,也可以和我借錢,這個利息咱們好商量……」

「聘禮?」梁山伯愣住了,瞪着一雙通紅的大牛眼,看向王凝之。

「不然呢?」王凝之也傻眼了。

「我是去早些見英台,邀他一同去吳興,跟聘禮有什麼關係,就算是看上他家九妹,也沒有這麼快提親的啊!」

王凝之瞠目結舌,「你看了半天這首詩,看出什麼來?」

「就是英台寫的一首詩啊,替他九妹寫的,催促我去啊。」梁山伯臉上又露出那個傻笑,「英台也想見我,只是不好意思說,才借口讓我去瞧九妹,我明白的。」

王凝之深呼吸了好幾口,才強忍着,沒有拿起一邊地上的樹枝,狠狠地抽打他的臉。

這傢伙薄弱的腦子裏,除了書本,就是他的兄弟情義,大概根本就沒想着好好讀一下。

對他來說,恐怕祝英台的字跡,要比這個內容重要的多。

感情您的傻笑,不是看出來祝英台的潛台詞,是自顧自地覺得,好兄弟也想念自己?

難怪祝英台各種暗示都聽不懂,難怪她寫了一首詩,還要託人交給梁山伯,並且需要的話,就說明情況。

祝英台啊祝英台,你都這麼清楚這傢伙是個獃子了,還能看得上,大概這才叫真愛吧。

我愛着你的優點,也接納你的缺心眼。

不寒而慄,不寒而慄,王凝之只覺得一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而一想到自己一個大男人,居然要在這裏,給另一個大男人講解一個女子留下的情詩內容,王凝之就更難受了。

「你好好看,你給我好好看!」

大概是被王凝之這種凌厲的眼神嚇住了,梁山伯委屈而深情地又一次讀起了詩句。

而王凝之的目光,則是在地上四處尋摸,不管了,他要是再看不出來,自己一定要先抽他一頓,別的再說。

我堂堂王凝之,居然要做這種事情,當真可惡!

而梁山伯這次,終於是沒有讓王凝之失望,再次研讀內容,眼裏漸漸從那麼多莫名其妙的感情,轉變成了疑惑。

「吾乃紅妝?」

王凝之就像是一個看見不肖子孫終於幡然醒悟的老父親,差點兒就感動到哭了,真是不明白,當年這兩人,是怎麼好上的。

「還有,繼續找。」

梁山伯皺着眉,「宜爾室家。詩經有云,之子於歸,宜爾室家。這是女大當婚,託付終生之意。」

「宿之照之。照之,這不是我的表字嗎?」

王凝之點點頭,「現在明白了?」

梁山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英台,是個女子,打算嫁給我?王兄,這不會是你們的玩笑吧?」

看着王凝之不說話,而是去地上撿樹枝,梁山伯急忙擺手:「我信了,我信了。」

王凝之白了一眼,果然暴力才是維持理智的方法。

「那你打算怎麼辦?」

梁山伯的表情,就像那天上的浮雲,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先是茫然,再是遲疑,最後化為堅定。

「我需要先去看看,他到底是男是女。」許久,梁山伯臉上露出個靦腆的笑容來。

王凝之挑眉:「然後呢?是男如何,是女如何?」

「是男的,當然是繼續做兄弟了,我和英台情深義重,豈會因為一個玩笑而生氣?」梁山伯充分表達了自己的寬宏大度,然後又變得有些僵硬,「要是女的,那就先接觸看看。」

「你們倆接觸得還少啊?」王凝之咂咂嘴,「你還真把自己當什麼香餑餑了?」

「算了算了,-懶得管你們,反正我話是帶到了,」王凝之擺擺手,扭頭就走,「你去的遲了,大姑娘許了別人做妻子,到時候別來找我哭訴就行了,我最見不得那種沒骨頭的男人。」

回到院子,因為是最後幾天了,祝英台也走了,謝道韞便自然而然地住了下來,雖然多少有些不合規矩,不過如今的謝道韞,也不是那麼在乎規矩了。

跟丈夫待在一起時間長了,最大的變化,就是多少也沾了點唯我獨尊的氣質。

當然了,這個氣質,是丈夫如此命名的,謝道韞只是覺得,凡事靠實力說話,憑自己夫妻二人的身份地位,這麼點小規矩,也不重要。

何況,這本來就是琅琊王氏的地盤。

用綠枝的話來說,那就是夫人看上去要比以前做姑娘的時候更溫柔些,但實際上,卻是更加硬朗了些。

不過今兒,氣質倒是沒那麼硬朗。

手裏捧著一件小衣服,針腳綿密,做工精細,就連線頭,都被磨平,軟軟的小衣服拿在手裏,青綠相間的顏色,就好像是一片將綠未綠的竹葉,怎麼就那麼好看呢。

謝道韞看着小衣裳,眼裏的溫柔,似水一般,彷彿能融化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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