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王孟姜

第95章 王孟姜

放下手裏的茶杯,王凝之瞧了一眼門口幾人,皺了皺眉:「都走吧,杵在那裏做什麼,等我請客嗎?」

看着這些公子哥兒,爭先恐後地出門,還有兩人連腰上插著的竹扇都被折斷了,王孟姜笑得開心,沖着王凝之擠擠眼睛,說道:「二哥,我發現有個人和你很像。」

「誰啊,」王凝之端起茶杯,「我的高貴氣質,可不是能模仿來的。」

「謝先生。」

突然的沉默,卻沒持續多久,就被王凝之劇烈的咳嗽聲給打斷了,王孟姜急忙上來給他拍打着後背,等到喉嚨裏頭的茶水都吐乾淨,王凝之才舒了口氣,把小丫頭板正了過來,很嚴肅地問:

「難道平日裏,謝道韞那丫頭在模仿我?」

「當然沒有了,」王孟姜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的天真,「我發現,你們都能讓別人聽話。」

王凝之愣了一下,笑出聲來,拍了拍小丫頭的腦門,「這有什麼,難道大哥說話,你們不聽嗎?爹爹說話,你們不聽嗎?」

「這不一樣,」似乎感覺到自己的話被忽視了,王孟姜嘟著嘴,掰著小手指頭,很認真地開始分析:

「爹爹說話,大家要聽,那是因為身份;大哥說話,大家要聽,是因為他在講道理,二哥說話,嗯,其實不講道理,大家聽話,是因為大家害怕你。」

「那你的謝先生呢?」王凝之在聽到小妹對自己的評價之後,笑呵呵地問。

「謝先生,很講道理的,和二哥你不一樣。」

「那怎麼說她像我呢,不是應該像大哥嗎?」王凝之愣了一下,看向王孟姜。

「不是的,大哥說話,是為了別人好,所以別人願意聽話;二哥和謝先生,不管是不是講道理,別人都不得不聽話。」

王孟姜說完以後,就高興地看着王凝之,等著誇獎,卻遲遲沒有回應,就有點不滿了,拉了拉他的衣袖,「二哥?」

王凝之回過神來,苦笑一聲:「小妹,你說我是不講道理,別人怕我,那謝姑娘講道理,大家不怕她,怎麼還會聽話呢?」

王孟姜皺起眉,想了一會兒,慢吞吞地回答:「說不清楚,大哥有時候說的不對,別人指出來,他也會改正,可是你和謝先生,好像根本就不在乎對不對,所以不需要別人指正,只需要他們聽話。」

有點苦惱自己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說不清楚,王孟姜小臉很是不爽,拿起筷子來,把面前的點心戳來戳去,直到那本來美輪美奐的點心,變成了一堆奇形怪狀的東西,才回過頭來,卻看見王凝之坐在旁邊,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邊搖頭,一邊微笑。

哼,他肯定是在笑話我!

壞二哥!

王孟姜還在猶豫,是不是要偷偷把點心塗在王凝之的衣服上,就聽見外頭敲門聲響起:「王二哥?」

王凝之抬起頭,已經恢復了平時的那副懶散樣子,往後頭一靠,「進來吧。」

推開門,賀元禮面帶微笑,說道:「王二哥回來,兄弟們都不知道,也沒給您準備個接風宴,先給小妹嘗嘗咱們店裏的甜米粥,王二哥您說個時間,我來做東,把大家都叫來,陪您說說話。」

一邊說着,一邊還示意僕人們把飯菜都端進來,看得出來,這是下了手筆的,就算是甜米粥,都準備了好幾種。

笑得如沐春風,

袖子裏的手卻捏得死死的,賀元禮在心裏不斷地告訴自己,只要把這個瘟神送走了,一切好說。

就算是有什麼不爽的,也要去外頭解決,好客樓可是自己忙活了大半年的成果,要是被王凝之給砸上一通,還怎麼做生意?

而且,要是自己堂堂一個賀家公子,在自己家開的店裏,被人打了,說出去賀家人還抬得起頭來?

「不用了,我就是過來帶小妹嘗個鮮,看看她喜歡哪一種,以後我每天過來,給她買些。」王凝之淡淡開口。

「您這是說的什麼話,怎麼能說買呢,只要王小妹喜歡,我親自每天送到府上去。」賀元禮急忙回應。

開什麼玩笑,讓王凝之每天過來一次,自己還能做生意嗎?

別人眼裏,可能是覺得自己大方,每過幾天就請這些公子哥兒們,還有各家的閨中小姐們來吃吃喝喝,可是賀元禮心裏很清楚,這就是聚攢人氣的好法子,連世家大族的人都來好客樓吃飯,難道那些百姓們不想來試試嗎?

更別說,有多少人每天在這兒等著,就是為了在這些人進出的時候,打聲招呼,混個臉熟?

要是王凝之每天來,那別人還敢來嗎?

聽到賀元禮的話,王凝之兄妹對視一眼,笑了起來,王凝之眨眨眼,似乎在說:

你看,我說過的,他會親自給你送。

王孟姜也眨眨眼,無聲回答:

你看,我就說了,你們說話,不是為了別人好,可別人總是要聽的。

……

看着那兄妹兩離開,賀元禮站在店門口,總算是鬆了口氣,真是沒想到,王凝之居然是真的來吃了個飯就走。

回過頭來,瞧了一眼比平時還熱鬧幾分的好客樓,才算是笑了起來。

就王凝之進門時候的轟動,直接導致周圍好多人進來吃飯,就是為了打聽一下發生了什麼事兒。

另一邊的路上,王凝之一邊牽着小妹,一邊想着事情,今天本來是打算,給這些小兄弟們打聲招呼,順便再跟這個賀元禮掰扯幾句,找個茬的,卻被小妹的一番話給把心思帶到別處去了。

回想起來,在小青峰的時候,從自己受了傷,就沒再見過謝道韞了,只知道她也被燒傷了,雖然王蘭說已經治好,但終究自己是沒見到的。

最後送別,也只見到了馬車的帘子被捲起一角。

不管怎麼說,人家也是救了自己一命,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

雖然有點彆扭,但謝家,總是要走一趟的。

就當是替祝英台送封信好了。

「小妹啊,你不是現在跟着謝道韞讀書么,怎麼今天這麼閑?」

「謝姐姐今日給我准假的,讓我來接你。」

「這樣啊,那明兒二哥送你去讀書,好不好?」

「好呀好呀!」王孟姜笑得開心。

再回到家,已經是天黑了,兄妹兩打鬧着往裏頭走,卻被一堵人牆擋住了。

王玄之黑著臉,提着燈籠站在那裏。

王凝之乾笑一聲,雖然不知犯了什麼事兒,不過一看王玄之這架勢,就是打算教育一下自己的,頓時眼珠子轉起來,打算給自己找一個逃跑理由。

家裏好是好,就是有一個問題,大佬太多,遠不如書院裏自由自在。

不過,王凝之發現,自己還是反應慢了點。

傻傻地看着小妹王孟姜,快跑幾步就扎進大哥王玄之的懷裏,抱了一下大哥,這才乖乖地站在他身邊,沖着王凝之眨眨眼。

王凝之很不爽地瞪了一眼,小叛徒,這就改了立場,投靠他人了?

王孟姜擺了個鬼臉,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大哥二哥,哪個不是哥?

「王凝之,隨我來,小妹,你先去娘那裏。」王玄之並不多話,開口就是安排,輕輕擺手,兩個丫鬟就走上來,牽着王孟姜去了後院。

至於王凝之,只好像個跟班一樣,隨着王玄之走向他的小院。

剛踏入小院,王凝之就驚嘆一聲:「大哥,你還真是會過日子了。」

上次來這兒,還是王玄之成親那日,之後王凝之就被老娘打發出去讀書了,以前王玄之也是和兄弟們住一起的,後來快要成親,才搬入這個院子,當時空蕩蕩的地方,如今卻是相當美麗。

牆邊掛着的燈籠,在夜幕中隨着風而輕輕轉動。走廊的拐角,都放了一株冬青,在燈光中有一種朦朧的美,就是上頭的一些小點綴,有點幼稚,看着卻有點可愛。

王玄之淡淡回答:「你大嫂比較喜歡這些,那些小玩意,是小妹弄的。」

很快就走到門口,何儀走了出來,一邊吩咐人接過王玄之手裏的燈籠,一邊笑着問候:「夫君,把二弟抓回來了?」

王玄之露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跨進門去,把身上的大氅脫下,而王凝之則趁機壓低聲音:「大嫂,咋回事兒啊?」

何儀給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你大哥今天是打算去好客樓的,結果很快就回來了,說是看見你在,別的我也不清楚。」

王凝之尷尬起來,這麼悲催的嘛,同時心裏有點慶幸,還好今兒沒毆打小朋友,不然就完犢子了。

「王凝之,進來。」

嘆了口氣,苦着臉進了屋子,王凝之垂着手,低着頭,努力讓自己顯得乖巧一點。

「王公子,好大的威風啊,剛回山陰,第一次出門,就把人嚇得跳了樓,說說看,明天打算做什麼,是想殺人呢,還是要放火?安排的人手夠嗎,要不要我這個大哥,去給你打打下手?」

王玄之是真的很生氣,說話都與平日不同,本想着這傢伙去讀書了大半年,多少該學的穩重些了,誰知道比起往日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王凝之頭也不抬,悶悶地回答:「大哥,我知錯了。」

「哼,你還如此,啊?」王玄之愣了一下,狐疑地看着王凝之,這小子一向是無理辯三分,胡攪蠻纏得很,怎麼今兒這麼乖巧?

和妻子交換了一個眼神,何儀笑了起來,介面:「夫君,二弟已經知道不妥了,以後會注意的。」

「你不知道,他一向巧言善辯,今天肯定是在故意騙我。」

何儀聞言,轉過頭來,「二弟,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跟你大哥說。」

王凝之其實很無語,聽着這夫妻兩在自己面前演雙簧,只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大哥,我知道你如今已經入朝為官了,咱們家裏更是被人盯着的,你放心吧,能不動手,以後我就不動手了。」

王玄之瞪了一眼:「難道我是為了自己的官聲?你行事向來無所顧忌,卻不知道,人便是再謹慎,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會被人抓住把柄,何況你這樣不小心?」

「那個姓許的小子,我也知道,不就是以前一點小摩擦,你何必這樣咄咄逼人?君子要有謙和之風,不可如此偏激行事。」

王凝之很委屈,今兒的事情,和自己着實沒啥關係,偏偏還要挨罵,真是不爽。

「就算是想欺負人,你也要看看情況,選擇對象,一個姓許的小子,有什麼值得費心的,把你的目光放在身份對等的人上頭。」

聽着聽着,王凝之感覺有點不對勁,抬起頭來,「大哥,你是說賀元禮?」

「賀元禮這半年來,在山陰弄了個酒樓,生意倒是做的挺好,我們也算是同居山陰,大家來往之間,多少有些交情,他能一生富足,我們也看着高興,不過賀家,嗯,你與他說一下吧。」

何儀笑了起來,-說道:「二弟,賀家,賀元新姑娘,你可認識?」

「認識啊,賀姐姐嘛,以前也挺熟的,不過長大了自然就互相避諱些。」王凝之點了點頭,大家都是一個地方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誰能不知道誰啊。

「最近呢,陳留江氏的公子,江望遠,似乎在追求賀姑娘,而賀家似乎也沒什麼動靜,看上去,好像是願意的。」

王凝之皺了皺眉,「陳留江氏?不好好獃在東陽,來我們會稽,想做什麼?」

「很難說,你也知道,陳留江氏,一向和江南士族關係不錯,而這次與他一起前來的,還有吳郡朱家的一位公子,叫什麼朱明啟的。前些日子拜訪了賀家,之後便留在會稽,說是遊玩而已。」

「前些日子,」王玄之再次開口,「王彪之叔父處置吳郡顧家的事情,雖然雷厲風行,卻在結束之後,朝中有些不好的聲音,主要便是江氏的一位長輩,似乎有意所指,叔父看似一心為公,卻有私心為己。」

「本來,女子婚嫁之事,我們不該言談,但是你應該清楚,如果賀家答應了這門婚事,那就是說江氏,賀氏,以後會關係匪淺,再搭上吳郡的江南士族,恐怕會有新的勢力出現,如今朝中,桓溫大將軍幾次上書要出兵,已經快要勸不住了,再多橫生枝節,恐怕會有變數。」

「我也很好奇,江南士族,究竟給了賀家什麼好處,能讓他們這樣明目張膽。」王凝之點了點頭,眼神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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