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塵
大周曆三百六十二年，大魏邊關來犯。
建威大將軍，鎮東大將軍，驃騎大將軍均戰死。
大周皇帝病危，翌日，傳位太子，當天，新皇御駕親征。
*
邊關，海棠別苑。
此時正值隆冬時節，屋外大雪紛飛，寒氣逼人。屋內門窗緊閉，婢子們點了好幾個火盆，希望能將屋子弄的暖和些。
用的不是好碳，小小的屋子裏氣味嗆人。
「綠枝，別弄了，讓她們撤下。」一道淡淡的女聲響起。
只見不遠處的榻上，坐了一個影影綽綽的女子，她的身影隔着一道素色紗帳，看不太真切，不過能看出是個美人。
女子瓷白的手執一本書卷，眼前一燈如豆，藉著微弱的燭光在看書。
「咳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綠枝趕緊上前遞了手帕。
女子接過，毫不意外的咳出一口血。
綠枝看的心疼，幾乎是哭着在說：「姑娘，要是國公還在的話，絕不會讓您受這等委屈。」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總歸這是我的命。」女子蒼白的面上掛起一抹慘淡的笑意。
命歸命，但她就是有些不甘心啊！
綠枝訴苦，「太子真不是東西，剛當皇帝了就把您拖到邊關來，明知您重病纏身，還叫你這麼折騰。邊關氣候也不好，這是在將您往絕路上逼啊！」
聞言，女子正色，她嚴肅的說：「綠枝，以後這話莫要再說了，須知，君做什麼都是對的。」
「咳咳，咳咳！」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這次咳出了更多的血。
綠枝已經哭的說不出話了，一遍遍的低呼姑娘。
那女子淺淡的笑了笑，她知自己大限將至，開始交代後事，「綠枝，我死後，把我的骨灰帶走，先帶我去哥哥墳前拜祭，再帶我去爹娘墳前拜祭，最後把我的骨灰一邊灑一半，我怕他們孤單。」
她的哥哥戰死沙場，屍骨就埋在這兒，可惜她沒有時間去見了，她的父母葬身在上京，她再也回不去了。
「好，姑娘，綠枝答應您。」綠枝垂頭跪拜。
屋內婢子皆伏下痛哭。
女子合上了眸子，有些疲憊的說道：「出去吧，讓我一個人待會。」
四下一片寂靜。
雲渺渺恍惚間又聞到了花香，她回到了那個春日，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那時，父親母親哥哥皆在，她還是那個無憂無慮在花叢撲蝶的小姑娘。
「姐姐，可真是不湊巧呢？妹妹一來就瞧見你快死的樣子。」一道清麗尖銳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將雲渺渺拉了回來。
她抬眼一看，只見面前站了一個身穿緋紅色宮裝的女子，她的身上披着玄色綉金龍紋樣的斗篷。
一看就知道誰的。
可惜，她知道的太晚了。
她勾唇，輕笑：「我這肺癆拜誰所賜，妹妹心裏還沒有一點數嗎？」
「嘻嘻，不過姐姐還真是走運，撐到了現在。」林妙妙面上笑的燦爛。
去歲，她本來想把雲渺渺推進湖裏淹死，誰知，居然沒被淹死，差點氣死她。不過，得了肺癆也活不了多久。這樣想，心裏舒服了很多。
林妙妙突然湊近雲渺渺，笑眯了眼，她緩緩說道：「姐姐，看在你要死的份上，我就告訴你，雲昀戰死沙場是我給大魏報的信，英國公替太子擋刀是我策劃，國公夫人以死明志，也是我推的。」
「要怪就怪姐姐擋了我的路呢？」
雲渺渺雙目圓瞪，不可置信，她質問道：「為什麼？」
「國公府待你不薄，你為什麼這麼對國公府？」
林妙妙往後退了一步，神情倨傲：「我只是清理擋了我路的東西，怎麼了？都是人，憑什麼我不能成為這個世上最尊貴的女人。」
她從第一眼看見雲渺渺開始，就嫉妒雲渺渺。
嫉妒她的富貴，嫉妒她被人寵愛，也嫉妒她的運氣。
「呵，你才不是最尊貴的女人，有人比你更尊貴。」雲渺渺反駁，她素白的手指緊緊握著書卷。
林妙妙瞥到書卷，輕嗤一聲，道：「那又如何，待到百年後，誰人知我不如魏鳳歌！」
雲渺渺手上拿的，是一卷關於魏鳳歌的傳記。
魏鳳歌是大魏現在的女皇，也是東辰大陸上唯一的一位女皇。
她在看了魏鳳歌那些奇聞軼事之後，對魏鳳歌心生崇拜，她想，如果早點看到這些，說不定她就能有不同的結局。
林妙妙輕蔑的看了她一眼，說：「我今天過來，是來告訴你，明天我就要當皇后了。還有，以後你兒子要喊我叫娘，我會好好對他的。」
「是嗎？那恭喜你，終於從骯髒的臭水溝里爬出來了，希望你那污穢的靈魂能得到正道之光的洗禮。」
林妙妙十三歲來到國公府，後面給她相看，她一個都沒答應，沒想到，是等在這裏。
雲渺渺心中冷笑了一聲，她有點遺憾，不能給哥哥和爹娘報仇了，也保護不了孩兒，好恨啊！
瀕死之際，她看見一人走了進來，那人袍服雪白，一塵不染，頭髮墨黑，脊背筆直，好一副風光霽月貴公子模樣。
他那雙深邃的眸子裏好像常年夾雜着風雪，不含一絲溫度，反而冰冷的能把人凍死。
看着他，雲渺渺就想起，自己十四奉旨與他定親，十五與他成婚，十六為他生子，今年二十，看他登基，皇后另有其人。
六年的時間，她哥哥死去，他冷眼；她父親死去，他冷眼；她母親死去，他冷眼；現在她死去，他也冷眼。
這個男人，根本就沒有心。
當初她是瞎了眼豬油蒙了心才會相信他的鬼話同意嫁給他。
孤天煜冷漠的看着雲渺渺，清冷的開口：「國公府予我助力，你死後，吾予你太子妃之位，從今以後，兩不相欠。」
好一個兩不相欠，她的心在滴血。
她恨恨的說道：「孤天煜，林妙妙，天道好輪迴，你們欠國公府的，遲早要還回來。」
意識漸漸消散，冥冥之中，她看彷彿聽見大魏鐵騎的聲音。
*
翌日，風停雪霽。
大魏的軍隊打到了太子住處，太子早已不見蹤跡，整個別苑只留下了一個病死的女子，那女子生的極美，冰肌玉骨，細潤如脂，彷彿只是睡著了一般。
他們的主帥小心翼翼的抱起女子，將她厚葬，然後帶着大魏鐵騎越過了大周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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