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雪亭之會

第148章 雪亭之會

遠遠瞧著信使去了征西軍大營,聽着王凝之絮絮低語,司馬昱臉上疑惑更甚,「這樣就行?是否想的太簡單了些?」

「王爺,」王凝之笑着回答,「事兒已經到這個地步了,我們且死馬當作活馬醫。」

「希望如你所願,走吧,回去等消息。」

司馬昱在宣城,倒也沒有住在什麼豪華場所,不過是軍隊旁邊的一處宅子而已,走在前頭,司馬昱說道:「其實百姓們,還是明白事理的,知道如今朝廷的情況,我來宣城之後,百姓們都很配合,就連籌集糧草,都願意只留下口糧,剩下的全都自願上交了。」

王羲之點了點頭,「百姓並無多求,不過是想着平安過日子而已,桓溫倒行逆施,如此做派,不得人心。」

「逸少,你說,是不是人在高位,就會變了呢?」司馬昱嘆了口氣,說道:「你我俱在朝中,這些年來,多少朋友,如今都變得陌生人一般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王羲之淡淡回答,「人在名利場,本就要歷經世間誘惑,若是人人都能持本心,為百姓,豈不是人人皆聖?道萬,你還是看不穿這些。」

司馬昱語氣沉重,「這些年來,我一直為朝廷奔波,雖兢兢業業,卻始終難以為繼,上愧天子,下愧黎民,如今更是連穩定朝局都做不到,桓溫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卻拿他沒有辦法。」

「桓溫之災,時也,命也,豈是你一人之過?我晉朝積弱多年,長江以北,又有強敵環伺,這才造就了桓溫,不過我倒是覺得,叔平那小子說的也有道理,這場大雪,相比而言,其實是桓溫有利,於我們不利,但他只是陳兵城外,可見大有轉機。」王羲之安慰道,「你也不必過於憂心,盡人事,聽天命便是了。」

司馬昱瞧了一眼正在一邊興緻勃勃踢著樹榦,看落雪的王凝之,啞然失笑,「要說起來,今兒叔平一番話,倒真是讓我耳目一新。」

「拾人牙慧罷了,有什麼新的?」王羲之不滿地瞪了一眼兒子,卻懶得去叫他。

「兵者,詭道也。」司馬昱邊走邊說,「若叔平此計可行,我必為他記上一大功!」

……

征西軍大營。

桓溫端坐正位,劍就放在案几上,手裏捏著一封信,面目表情。

在他下首,幾位將軍互相交換著神色,卻都沉默不語,就在剛才,眾人已經到齊,各自彙報戰備,準備出征,宣城卻突然送來一封信。

放下信,桓溫瞧了瞧眾人,開口:「會稽王邀請我城郊會面,你們覺得如何?」

「有什麼好見的!他如今還有什麼資格跟我們叫板?」站在桓溫下首位置,建武將軍桓雲,也是桓溫的二弟,聲如洪鐘,「大哥,就是司馬昱這老匹夫,一直在和我們作對,殷浩那廝,不也是他推上揚州刺史的?如今殷浩保不住了,卻還在抽調揚州兵,想和我們作對!要不是這場雪,恐怕現在宣城裏,都有不下十萬兵了!」

「大哥,兵貴神速,我們已經到了此處,

宣城舉手可破,讓我去開了城門,滅了宣城兵,你再和他見面不遲!」

「二將軍不必着急,」站在桓雲對面,雖是一身戎裝,卻乾乾瘦瘦,臉色也不如這些習武之人的紅潤,桓溫手下的幕僚車胤,拱了拱手,繼續說道:「此間我軍已佔盡了優勢,倒是不妨聽聽會稽王有何話說。」

「呵呵,」桓雲冷笑一聲,「難道他還打算棄暗投明,帶着宣城這幾萬人投靠我們,可那些老弱病殘,便是送給我,我也不稀罕!」

「若真如此,那可就是天神降福於大將軍了,」車胤倒也不惱,桓雲一向說話肆無忌憚,自己也很習慣了,反而開玩笑似地說道,「如今朝局,太后,陛下皆仰望着會稽王,若是他降了,那整個司馬氏,都會變成天下最大的笑話,到時候,我軍不戰自勝,這天下,誰還會以朝堂之名是從?」

桓溫眼神閃了閃,卻搖了搖頭,說道:「武子想的簡單了,我今日以見到王羲之立於城牆之上,想必是他給了司馬昱膽子,想要和我談條件。」

車胤微微一笑,再次拱手,「大將軍,也許是會稽王有了王大人的支持,覺得自己有資格和您談判了,那也不妨去走一遭,他們想談,我們又如何不想呢?」

一邊的桓雲正要開口,卻被車胤搶先一步,「我知道,對我們征西軍來說,區區一個宣城,根本不值一提,但這件事情一旦做了,就再無迴旋餘地,隨着雪散盡,事情傳揚開來,大將軍會立刻成為反叛之臣,如今這天下,要說支持司馬氏的,其實不多,但那些世家大族們,如果要他們選擇,他們必然會喜歡一個好掌控的司馬氏來效忠,而不是大將軍您。」

「到了那時,全天下都會在這些世族的推動下,人心鼎沸,四野混亂,這可不是我們想要的結果。」

桓雲終於忍不住:「那又如何?難道我們還怕了他們不成?一個不聽話,我便殺一個,兩個不聽話,我便殺一雙,只需要殺上幾個,再給聽話的一些好處,那些軟骨頭,自然知道該聽誰的話!」

「二將軍此言有理,只是這畢竟需要時間啊,」車胤搖搖頭,「大將軍想要北伐,建立不世之功業,名垂千古,那時間就是我們最缺少的,世族們可以清洗,但這天下之大,遠不止我們長江一帶,到時候後方不穩,軍資,糧草,器械,可以支撐我們出征幾次,卻未必足夠實現大將軍之心愿。」

「魏,秦,燕,涼,匈奴,鮮卑,東西柔然,契丹,甚至高句麗,百濟,恐怕窮盡江南之地,都未必可以支撐,更別說我們鞭長莫及,總不能將征西軍分解開來,去彈壓交州,廣州,寧州,江州這些地方。若是如此做,別說出征了,恐怕秦,魏會即刻過江,攻打我們。」

「我們此行而來,不過是要讓朝廷諸公明白,誰才是這天下之主,讓他們不再有膽子對大將軍陽奉陰違,阻撓北伐大業,可以用最小的代價,讓全國一心,而不是讓國家變得更加混亂。」

「所以說,會稽王或許是想投誠,或許是想拖延時間,或許是其他想法,這都不重要,總之他想談。而我們想要的是一個穩定,聽話的朝廷,可以為北伐之事助力,自然能用談話來解決,要比開戰來的好些。」

「我們要這裏的原因,就是朝廷對大將軍的奏請推搪,拖延,不過是來讓他們服從罷了,本就不是來打仗的。」

「嗯,我便與他們見一見。」桓溫的聲音響起。

桓雲急忙開口:「大哥,他們不過是想拖延時間,等待救兵罷了!」

桓溫微微一笑,眼裏閃過一絲冷芒,「若真是要打,那這樣豈不是更好?還省得我一一去追殺了。」

「若是不打,儘快解決此事便好,長江以北,沃野萬里,我豈有那麼多時間,去整治朝廷內務?」

……

城郊,幾個士兵已經把一個小涼亭打掃開來,茶水放在小火爐上,一張小案幾的兩邊,四人分別坐下。

「大將軍,好久不見了。」王羲之左右瞧瞧,司馬昱一臉嚴肅,端坐不言,照常理來說,他的身份最高,可是對面的桓溫和桓雲,根本沒有行禮的意思,桓溫倒也罷了,桓雲那一副鼻孔朝天,手握刀柄的樣子,着實讓人不安。

桓溫嘴角扯出一個笑容來,「逸少,這大雪天的,不好好獃在會稽過年,來這裏做什麼,難不成是太想念我了?」

王羲之『哈哈』一聲笑,「說起來,我也有大半年沒見過將軍了,還真是有點兒想念呢,上次見面,還是夏天在襄陽吧,那時候您的宴會,可真是盛大。」

桓溫輕輕點頭,「希望在明年的宴會上,還能見到逸少,要是沒有你在,再盛大的宴會,也是缺了幾分味道。」

「大將軍過譽了,要是有這個機會,我必然會前去。」

「哼,王逸少,這麼冷的天,總不能是過來,找我大哥敘話吧?」桓雲很不耐煩,開口說道。

王羲之瞧了他一眼,倒也不惱被人打斷,說道:「當然不是了,今日我踏雪而來,為的是看看,我大晉軍容之盛,親身感受一下,了解如今征西軍之威武。」

「哦?那你瞧著如何?」桓雲挑挑眉,這個回答,倒是和自己想的不同,這時候王羲之不是應該儘可能避免聊到這些嗎。

王羲之坦然回答:「很好,如此冰天雪地,征西軍都能做到如此令行禁止,不畏嚴寒,戰士們巡查之崗哨,幾乎都能做到同時調換,並無幾個延遲,可見大將軍之威嚴。」

桓雲扯著嘴,笑得得意,就連桓溫的臉上,都有了淡淡的笑意,這麼多年來,自己一心撲在征西軍上,從軍士們的訓練,到軍陣的排演,再到軍糧的安置,都是親力親為,事無巨細,這才有了今日征西軍的面貌。

「逸少才來了這麼點時間,便能觀察到換崗的小事,看來平日裏大家說你粗枝大葉,倒也不見得準確了。」桓溫緩緩說道。

王羲之笑容滿滿,回答:「我大晉有徵西軍,無懼於北方諸蠻夷,也不枉費了這麼多年來,朝廷對征西軍的大力投入,錢,糧,都是舉國之力,相助於此,上下齊心,方有如此盛況,未來光復北地,奪回中原,指日可待。」

桓雲還在笑着,桓溫的笑容卻漸漸隱去了,王羲之這是在指出,征西軍有今日,更多是朝廷給予了方便,要讓自己明白么?

「王爺,您覺得如何?」王羲之轉而看向司馬昱。

司馬昱輕輕點頭,「自古以來,文武互助,陛下睿智,選拔能臣,前有能征善戰之將領,後有運籌帷幄之文臣,方得一國之盛,征西軍今日的風貌,可見我大晉這些年來,內外一心,此乃百姓之福。」

聽到此處,便是腦子不太靈光的桓雲,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臉色陰沉下來,說道:「王爺,話可不是這麼說的,若非我大哥英明神武,天降奇才,哪兒能有徵西軍?朝廷有多少位將軍,怎麼不見他們有這份兒本事?若不是我大哥,恐怕北方蠻族,早已經過江了。」

說到這裏,桓雲還張開大嘴,笑得猖狂,「朝廷能有今日,還在這江南地方過得舒坦,靠的是誰?還不是我大哥?」

司馬昱的臉色難看幾分,還未回答,站在桓溫身後的車胤走上一步,拱了拱手,呵呵笑着:

「將如虎,兵才如虎,將如羊,再兇猛的軍隊,也不過是土雞瓦狗,一擊即破,征西軍如今震懾長江沿岸,讓北方蠻人不敢過江,大將軍威名遠播,該是天縱奇才,上天賜予我大晉之上將了。否則,」車胤臉上的笑容陰冷幾分,「不妨換個將軍來荊州,看看征西軍,可有一人會聽從他的調派?」

司馬昱和王羲之對視一眼,都很清楚,這車胤無非就是在告訴眾人,征西軍所在,整個長江沿岸,重鎮軍區,桓溫的話,才是聖旨。

就在這時候,一個聲音響起,站在王羲之身後,王凝之笑呵呵地往前一步,拱了拱手,「會稽王凝之,見過大將軍,久仰您的大名了,今日終於得以一見,實乃榮幸之至。」

「嗯。」桓溫只是點了點頭,瞧了兩眼,倒也不放在心上,不過是王羲之的兒子罷了,你老子都不算什麼,你又算什麼?

不過以王凝之臉皮之厚,當然是不會放在心上了,笑眯眯地說道:「大將軍確實天縱之才,否則當年,明帝又如何會將南康公主嫁給將軍呢?」

「駙馬都尉這些年來,承襲爵位,咸康元年,出任會稽內史,后加輔國將軍,建元元年,冊封為前鋒小督、假節,率部據守臨淮,協助荊州刺史庾翼北伐。同年十月,駙馬升任徐州刺史,並都督青徐兗三州諸軍事。足見肅宗,顯宗之寵愛。」

「至永和元年,庾翼病逝,朝中大臣們,雖建議王爺自領荊州,王爺卻愛重駙馬之才,甘願讓出形盛之地,又向陛下進言,升任駙馬為安西將軍、荊州刺史,持節都督荊司雍益梁寧六州諸軍事,並領護南蠻校尉,足見陛下之隆恩,王爺之愛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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