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家中小事(1)

第262章 家中小事(1)

謝玄是被人綁來的。

是真的被『綁』來了。

五花大綁,四腳朝天,活像一頭待宰的羔羊,唯一不同的是,和羔羊那種安然面對命運的態度不同,這位『羔羊』明顯要活潑得多,試圖抗爭這不公正的待遇。

「二姐,你可還記得,上次有人想騷擾你,要不是兄弟我挺身而出,你豈不是丟了人?難道你就一點兒不念及舊情,如此對待我?」

謝道榮坐在王凝之的小院子裏,一邊喝着茶,一邊斜着眼瞧了瞧,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是啊,真是好感謝我的兄弟,人家一個三歲孩童,跟着大家一起來找我要個糖果,你倒是好,跟人家哥哥打了架,還要打弟弟,現在我出門去做客,誰家還敢讓孩子們來見我?」

「你自己萬人嫌就算了,害得現在我們一整個謝家子弟,都被人嫌,等下大姐回來,我倒要看看,你還怎麼囂張。」

謝玄眼珠子轉了轉,一計不成,那就換個,於是乎,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出現在他的臉上,「二姐啊,你知道的,大姐一向笑裏藏刀,要是讓她過來,絕對不會輕饒了我,你就忍心看到這殘忍的一幕嗎?就算是不為了我,為了讓大姐能心情好點,別一回家就生氣,你就放了我吧。」

謝道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說的沒錯,大姐剛回來,沒必要惹她生氣,這樣吧,我先替她懲罰了你,說不定她看你這麼慘,就懶得管教你了。」

「你都已經把我關禁閉了,還要怎麼懲罰!」謝玄哭喪著臉,控訴著自己的不公,遠遠瞧見王獻之兄弟幾個進來,急忙發出求救:「兄弟!快救我!」

王獻之用一種『傷在你身,痛在我心』的表情看了過來,說道:「兄弟,我現在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你還是另想辦法吧。」

話剛說完,就被王徽之拎着脖子轉向另一邊,隨着其他人一起給謝道榮行禮,謝道榮點點頭,好奇地問道:「你們都來這裏做什麼?」

「二哥讓我把老七押過來,等他們出來處理。」王徽之意氣風發,或許是因為最近一直被關禁閉,門都出不去,一方面沒有惹出麻煩,另一方面也把自己憋壞了,如今有機會可以按照『二哥的指示』來做事,不用回到自己的那小房子裏,着實舒爽。

謝道榮又問:「那他們去哪兒了?」

「去見大嫂了。謝姐姐,你先進來坐吧,外頭有風的,

我來看着這兩個小子,對了,你說要不要把王獻之也給綁起來?」王徽之十分『貼心』地問候着,心裏已經在想着把謝道榮騙走以後,該如何趁著王凝之兩口子還沒回來,用各種『溫和』的手段來教育一下這兩個小子了。

王獻之『嗷』的一聲,躲到了謝道榮身後,一臉的驚恐,謝玄的悲慘樣子看在眼裏,哪兒能接受自己也變成『待宰的羔羊』呢?

謝道榮橫了一眼,頗有些謝道韞的風範,「你就別想著作怪了,信不信我叫你四哥來?」

王徽之尷尬地笑了笑,撓著頭,拽著老六王操之,去屋裏說是準備茶水了。

只留下王獻之站在原地,和謝玄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即將淚千行。

另一邊,王凝之夫妻已經到了大哥的院子裏,見到何儀站起來迎接,謝道韞急忙幾步上前去,扶着她又坐下,開口:「大嫂,你這是做什麼,我們一家人,哪兒用得着這些虛禮,你要是再這樣,大哥可饒不了我們,你不會想讓我們剛回了家,就被大哥給趕出去吧?」

何儀微微一笑,拉着她也坐下,說道:「倒是稍微活動一下也不礙事,若是一直坐着,那也對孩子不好。」

王凝之行禮之後,便退回門房處,留下她們兩人說些悄悄話,自己則皺了皺眉,看着王肅之,和他的小板凳兒,問道:「你就每天在這兒看門?」

王肅之點了點頭,還是一副刻板的樣子,回答:「大哥怕家裏孩子們衝撞了大嫂,所以讓我來看着些,我也覺得這種時候,對我們王家來說,是絕對不可以懈怠的,與其時不時過來查看情況,費時費力,還耽誤學習,倒不如坐在這裏看書。」

王凝之翻了個白眼,很自然地坐了下來,至於這裏沒有第二個板凳,那就不是自己該考慮的事情了,問道:「你就沒覺得大哥有些過於緊張了?」

「萬事小心無大錯,治學須嚴謹,做人處事亦是如此,大哥對大嫂的保護,雖略顯繁瑣,但總體上……」

「停停停!」王凝之擺了擺手,皺眉盯着他,「怎麼我走了半年,感覺你更傻了,是不是真的讀書讀傻了?」

「二哥,」王肅之一臉的嚴肅,「我最近一直都在研究先賢所述的克己復禮,覺得很有幫助,要不我給你講一段兒?」

「四弟,再見。」王凝之麻溜兒地進了院子,還沒忘了把小板凳也帶了進來,留下王肅之還捧著翻開的書卷,在那裏發獃。

「完了完了,老四是真的瘋了。」王凝之坐在何儀兩人的對面,回頭瞥了一眼已經再次進入書海的王肅之,只覺得身上一陣惡寒。

何儀倒是見怪不怪,笑了笑,說道:「四弟近來一直都在研究先賢之所為,所以看上去確實行止有些怪。」

謝道韞則瞧了兩眼,眼裏閃過一絲笑意:「要是你能有四弟一半兒的用心就好了。」

王凝之頓時就不滿地嘟起了嘴,「我怎麼不用心了?我只是不像他們一樣,做那些表面文章,每時每刻,都在沉思著,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像他們這樣死讀書,讀死書,只會變得越來越刻板,紙上談兵的典故,難道你不知道?」

然而,謝道韞的反應,卻讓王凝之傻眼了。

「大嫂,你看看,他就是這樣,歪理一大堆,不好好讀書就算了,還搞得好像別人錯了一樣,說都說不得。」

謝道韞眨眨眼,選擇了一個更好的方法。

何儀無奈地笑了笑,「你們小兩口的事兒,反倒要我來做個決定,這不是為難我嗎?不過這些日子,你大哥確實有些緊張過度了,搞得我也多少煩悶,但一想到他都是為了我,也不好說些什麼,叔平,你一向和你大哥最是親近了,多與他說說話,為他排解一些。」

王凝之張大了嘴:「我和大哥還算親近啊?」

「那可不,」何儀理所當然地說道,「家裏除了你,別的弟弟們誰敢跟他說那些不著四六的話,尤其是現在,五弟七弟,見了他就跑。」

谷罵「嘖嘖,看來確實該找大哥聊聊了。」王凝之點了點頭,這還得了,自己就這麼大半年不在家,大哥王玄之居然變成了活閻王?

待了一陣子,對於兩個女人討論的亂七八糟,王凝之表示這實在不是自己該承受的,於是就打了聲招呼,飄飄然離開了。

首先,當然是作為剛回來會稽的人,需要去和朋友們見見面,聯絡一下感情,順便接收一下他們給的禮物。

不過要是早知道剛出門,就正好遇到老爹回來,那王凝之想必是不會走的。

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灰溜溜地跟着老爹到了書房,王凝之十分自覺地給老爹倒了茶,收拾了桌面,垂手站在旁邊。

王羲之倒是覺得很古怪,這可不像是自己的二兒子,皺了皺眉:「你又惹下什麼事了?」

「沒有,怎麼會呢,兒子這半年,那可是謹小慎微,一步都不敢行差走錯啊!」王凝之很誠懇。

「那怎麼這麼孝順了?」

「半年不見,我突然覺得父親比之前疲憊了些,恐怕是最近兒子不在,您過度思念,所以想着多幫您一些。」

王羲之一口茶水在嗓子眼裏,差點兒把自己嗆死,咳嗽個不停,在王凝之的拍打下,才算是緩了過來,怒聲:「你少給我整這些怪模怪樣的,直說,你想幹什麼!」

「爹啊,」王凝之笑眯眯地給他捏著肩膀,「您看,我如今在京中有這麼個官職,可是我着實不想再入京了。」

「呵呵,你既然能從京城回來,那就說明太后並無意留你,不是嗎?」王羲之小鬍子抖了抖。

王凝之嘆了口氣,「現在是這樣,可我就擔心,未來他們遇到事兒了,還會抓我去做壯丁,這實在麻煩啊!」

王羲之挑挑眉,「看來,這次陛下遇刺,司馬晞帶兵進歷陽,跟你關係不小了?」

王凝之點了點頭,剛要說話,王羲之就擺擺手,「不必對我說,太后召你入京,卻不問王家的意思,那就是說這件事不該王家知道,你自己知道即可。」

「你記住了,這事情,不論如何,都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我和你娘,將來我們還會入京,太后必會找機會試探,只有根本不知道是什麼事,我們才能表現得最自然,不受懷疑,何況,若是對王家不利的事情,太后也不會找你,其他的事兒,與我無關,與琅琊王氏無關。」

王凝之一臉苦相:「爹,你這是要跟兒子劃清界限啊!」

「不應該嗎?」王羲之嘴角露出個微笑來,「我早已與你說過,不到萬不得已,你的事情,與琅琊王氏必須劃分開來,尤其是你成婚之後,你和令姜,是王謝兩家的紐帶,這樣的力量,對於世族來說,有些太大了。」

王凝之嘆了口氣,拱拱手:「兒子明白了。」

王羲之難得溫和,站起來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難為你了,不過咱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有舍才有得,要讓王家能穩步向前,你和你大哥,絕對不能同時入朝局,否則王家鋒芒過盛,你本性子就不合適,加上娶了謝家的女兒,那就必須要隱忍。」

「性格上張揚些無妨,畢竟你是要做個隱士的,不狂傲,那未免不和隱士之風,但其他方面,可要多注意些。」

「身為琅琊王氏之子,這就是你要承擔的。」

王凝之正色,再行禮:「兒子明白。」

王羲之輕輕點頭,站了起來,背負着手在屋子裏慢慢踱步,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這次你能把你師公勸來會稽,也算是有心了。」

王凝之笑了笑,「這是兒子該做的,總不能看着師公她老人家一直在京城受罪。」

「嗯,」王羲之看向牆壁上掛着的地圖,拿起筆來,勾勒了幾下,「現在,魏已將滅,慕容氏越發壯大了,你此次入京,可有了解到朝廷打算如何應對?」

王凝之皺了皺眉,「蔡謨應該已經在去歷陽郡的路上了。」

「庾希根本就沒有和司馬晞如何,在朝堂大軍過去之前,便已經帶上整個歷陽的物資,去了濮陽,慕容俊派前將慕容評親率軍相迎,司馬晞是絕對不敢越過邊界的。所以那些囤積在歷陽的軍資,恐怕已經所剩無幾,即使是蔡謨前去,歷陽郡也難再成為屏障。」

「燕國目前來說,應該不會大軍南下的。」王凝之目光閃爍。

「為何?」

「天下人誰不知道桓溫狼子野心,如果燕國大軍南下,過歷陽入攻建康,這不就給了桓溫率軍過宣城,入揚州的機會嗎?一個將相不合的大晉,總要比一個完全在桓溫手中的大晉,要好對付些。」

「哼哼,你倒是看的透徹,看來這大半年,也算是沒荒廢,」王羲之露出個微笑來,「不過燕國太過勢大,總不是好事兒,如今魏已經岌岌可危,冉閔之子冉智與其大將蔣干前往建武將軍、濮陽太守戴施所在枋頭歸附,又派使者劉猗前往謝尚處求援,可惜朝廷里卻只在意他們手裏的傳國玉璽。」

王羲之說到這裏,嘆了口氣,「這本是個好機會,能讓我們奪回鄴城,濮陽,陳留一帶,卻可惜先被庾希背叛,失去了歷陽郡的軍力,朝中人又無能,放着收服國土的機會不中,只圖一塊玉璽。」

「國情如此,經過庾希的背叛,除非我們請桓溫入歷陽,否則對這次魏國之事,恐怕無能為力,」王凝之說道,「眼下征西軍正與秦交戰,而許昌也遭張遇所襲,恐怕謝尚大人所帶之軍,難敵苻雄、苻菁所率秦國軍士。」

王羲之閉上了眼,長久才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罷了,軍陣之事一旦起,便不再是我們所控,且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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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隱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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