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

京都很繁華。

這裏的繁華是一輩子都待在彭陽縣內的陸秀才想不到的。

這裏的繁華是從小生長在陸家村的陸靈所沒有經歷的。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突然間被這京城的繁華之景嚇到不敢說話了。

「怎麼了，靈兒？

這不就是你想來的京城嗎？」

對於現在白清明叫陸靈的事情，陸秀才也是見怪不怪了。

白清明看着陸秀才這樣的表現明白，陸秀才已經想通了。

他的心裏就別提多歡快了，這個小姑娘，他重傷醒來之後，第一眼見到的就是這個小姑娘；天天喂他雞湯，滋補身體的也是這小姑娘；牽動他心裏一舉一動的還是這小姑娘。

白清明心中所想的就是好好的和這個小姑娘度過一生一輩子。

可後來一切都變了。

當朝晉帝要給白清明賜婚。

婚配的對象，卻不是陸靈而是晉帝的女兒——大晉的公主。

大雨轟隆隆的下起來了，似乎在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場景之中不配上一場大暴雨就失了什麼味道。

「你還出來追我幹什麼？大晉的公主！

大晉最高貴的存在才是你的良配！

您是駙馬爺，我又怎敢高攀呢？」

白清明看着陸靈發紅的雙眼，卻說不出來一句話。

他追出來了又如何？

他追到了陸靈又如何？

他得到了陸靈的心又如何呢？

最終的結局是什麼樣子？

大晉晉帝賜婚！

看着陸靈那發紅髮征的雙眼，他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似乎一切都結束了。

似乎一切美好的記憶都褪了色彩。

陸靈發瘋似的向著白清明吼了著。

之後陸靈就帶着陸秀才回了陸家村。

隨着離陸家村越來越近，陸靈感覺到有一絲絲的不對勁。

沒有迎接他們回來的鄰里鄉親。

陸靈感到奇怪，村子裏平常都是吵吵鬧鬧的，如今連雞鳴聲都聽不見了，發生了什麼呀？

陸靈想到了一個可能，但是她覺得不應該，不會是她想像的模樣。

她不希望自己的猜想成為現實。

但猜想就是現實，大晉的皇帝為了防止白清明對他們還有一絲眷戀，將整個村的人都屠戮了個乾淨。

跪坐在地上的陸靈又能怎麼辦？

十四歲的小姑娘如今一夜之間青絲就化成了白髮。

另一邊的陸秀才也被這樣的場景驚到了，回來后就重病不起，最後鬱鬱而終。

本來生活着百戶人家的陸家村，最後就剩下她一個人。

「我好恨！

我恨白清明！

我恨大晉長公主！

若不是因為你們，陸家村一百二十三戶人口又怎麼會獨留我一人存於世界？

我好恨，我好恨我自己，如果那天我沒有去救白清明，是否所有的一切都會改變？」

陸靈無聲地哭泣著。

熟悉的鄰里相親都被她埋葬好后。

陸靈跪在他們的墳頭，一個一個的磕頭，一個一個的贖罪。

額頭磕出了血，她沒有吭聲，換作。

換作以前早就嬌氣的哭了出來，如今淚水已流乾的她，眼睛在發澀發酸也流不出一滴的眼淚了。

她的磕頭是為了她自己而贖罪。

可惜啊，就算是如今她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大晉的長公主還是未放過她，當萬千的士兵圍住了陸靈的時候，尖銳的長矛閃爍著冰冷的光澤。

「我陸家村一百二十三戶的生命難道還不夠嗎？你們要做什麼呢？無道昏君！暴虐朝廷！我死不瞑目！」

陸靈大叫道。

鋒利的劍刺入她的體內，陸靈沒有害怕。

她感到了解脫。

她不怕死，怕的是日日夜夜，她磕頭的來往親密的鄉里鄉親；她害怕的是，每天夢裏夢到的自家爹爹病重在床上的畫面。

朦朧之間，她看到了一襲白衣匆匆趕來。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聲音。

他是白清明！

那個讓她恨又恨又愛的白清明！

陸靈被白起明抱在懷裏，白清明的眼睛中似乎含着淚水。

鱷魚的眼淚嗎？陸靈虛弱的將手伸向了白清明，似乎想要撫摸白清敏的面龐。

白清明急忙的將臉湊了過去，卻沒有想到，陸靈猛地發狠，用牙齒直接咬在了白清明的臉上，狠狠地撕下了一塊肉。

「白清明，你既然以樣貌獲名，那我就毀了這一切！

哈哈哈哈哈……」陸靈暢快的笑道。

直到她死去，她都是滿意的，因為她在白清明痛苦的嚎叫中死去。

恍惚間，她看到了自家的爹爹

「爹爹，你的小靈兒來找你了。

我好害怕，好孤獨啊爹爹。

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呀？

靈兒知道自己錯，以後不會再做這樣的傻事了。

靈兒想你了……」

第二世陸靈投身成為了大晉朝的長公主。

她是長公主，但她是婢生女。

是晉帝酒後亂▼性的結果。

是被他的父皇認作為污點的存在。

似乎她這一輩子都像這宮內的灰塵，塵埃一樣。

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可能她老去到她死了，都是悄無聲息的。

但一切都在那一天變了。

她被賜婚於白清明！

白清明的名字在大晉長公主嘴裏念叨著。

大晉的習俗是出嫁女子自行縫補嫁衣，身為公主的她自然不需自身親自去縫補。

但她仍然想自己去做一件屬於她的嫁衣，而不是內務府給出來的制式嫁衣。

她很用心。

她想一切都會變好的。

父皇想起了她，她有了博得天下美名的夫君，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直到那一天。

那天大雨的時候，她想着去給白清明——自己未來的夫君送一些暖身子的湯食的時候。

她看到了一切。

那個少女真好看啊，看着她對白清明大吼大叫，白清明也不惱怒的時候。

身為大晉長公主的她，竟覺得羨慕。

她覺得很不可思議，她是大晉的長公主！

晉帝的大女兒，是全天下最珍貴的人！

怎麼會去羨慕一個小小的村姑呢？

可當時在食盒當中保存着但逐漸的冷卻了的湯明明確確地告訴了她，她羨慕了。

她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己的宮室當中。

原來自己的夫君已經有了心愛之人。

那我又算得了什麼呢？若不是父皇的命令，是不是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是因為我的存在嗎？

是因為我的存在，才讓一對有情人分開陌路了。

看着架子上的鮮紅嫁衣似乎也在嘲笑着她。

嘲笑着她奪他人之所愛，嘲笑着它只能搶別人用過的東西。

她發了瘋一般將自己辛辛苦苦廢寢忘食縫補的嫁衣撕毀，再拿燭火灼燒。

濃濃的滾煙嗆到她直流眼淚，但誰又能知道這眼淚是究竟被嗆了出來的，還是她傷心之時流出來的呢？

她是大晉的長公主。

她有自己的驕傲，又怎麼會因為一個男人流出眼淚呢？

出嫁的那天，十分熱鬧。

她所嫁的是大晉最負盛名的美男子。

京都幾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起注視着這場婚禮。

似乎那天她變成了全天下最矚目的女人，甚至連皇后都比不上她。

穿着制式內務府所出的制式嫁衣，她走向那個面帶微笑對着她的男人。

她想，她看到的或許只是他們的一個少年慕艾而已，隨着時間的流逝，一切都會被改變了吧？

直到那天，當她知道晉帝派遣人了解白清明的時候，發現了陸家村的存在一切就變了。

晉帝性子偏執，他就像是一個瘋子一樣，他不允許他認為最純白無暇之人染上從村莊里出來的出身。

他派人將整個陸家村屠戮個乾淨。

當她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手中的杯子都拿的不穩。

父皇這是在做什麼啊？

所有的人都是他的子民啊！

又為何如此這般像發了瘋似的將人殺死？

似乎一瞬間，大晉長公主心中對於晉帝的形象轟然的崩塌。

父皇不理會她；自家的夫君又不理解她。

這件事情在大晉上層不算特別隱秘的秘密，自然白清明也知道。

本身就相敬如賓的二人，更是不再來往。

看着白清明眼中對她的厭惡，咬着牙。

他憑什麼厭惡！

我又做錯了什麼？

讓父皇賜婚的是我嗎？

讓父皇屠殺陸家村眾人的是我嗎？

讓你白清明迎娶我的是我嗎？

我是大晉的公主！

大晉的長公主！

就算是婢生女所生，就算是後宮中卑微的存在又如何？

我為君爾為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又有何膽子去厭惡我？

說到底，還是她沒有權利罷了。

權利是世間最美好的毒藥，男人為它瘋狂，女人為它不擇手段。

當初她生活在宮廷之中，看着各路后妃為了爭奪晉帝寵愛之時，使出渾身解數的時候，她還不太理解為什麼，就不能好好的一起友好的住在宮裏嗎？

可她現在知道了為什麼。

為了權利！

為了超脫眾人的權利！

為了讓別人對她俯首稱臣的權利！

這是她第一次渴望想要得到權利。

她一改以前的作風，成了人人稱道的孝順公主，每天不動聲色地再看望父皇的時候，收攏朝中的力量。

最終因為晉帝暴虐性子早就苦不堪言的群臣支持下。

揭竿而起！

看着被侍衛用刀刺穿晉帝，用染著艷紅指甲的雙手輕輕的未晉帝閉上了他死不瞑目的雙眼。

如今的她不再是大晉那個只有名頭的長公主了，不再是宮庭里那個任人欺辱的灰塵，野草了。

他是大晉的女皇，大晉的君主，天下萬人稱臣的存在。

白清明對於以前的她來說，是自身的夫君，但是對現在成為女帝的她來說，白清明不過是她的一個恥辱。

他一直在提醒着她當年的處境和身份。

因此在她派遣底下的兵馬將陸靈刺死時，她就被一眾侍衛護佑著近距離的看着陸靈被賜死。

近距離的看着白清明嚎啕大哭的奔過來。

靜靜地看着陸靈發狂似的將白清明的臉毀掉，在笑聲當中死去。

「來人，將白清明拿下！

剁成肉泥，埋在陸家村的土地之下，為了紀念死去的一百二十戶陸家村村民！」

白清明的哀嚎聲讓她十分滿意。

輕視蔑視。

你又有什麼資格白清明？

你不過只是有一個好看的臉吧，如今，你的臉已經被陸靈臨死之前毀掉了，你又有什麼價值存在呢？

沒有價值的東西，又如何存在在世界上呢？

還不如廢物利用，為死去的陸家村人祭奠。

那一世，她是大晉的女帝，等她回到自身的宮廷，喝着玉案之上供上來的茶的時候。

卻毒發身亡了。

天下臣子是需要一位賢明的君主，但他們需要的是男子，而不是女子，鳩佔鵲巢的大晉長公主也就只有突發疾病駕崩而亡。

她明白大晉的群臣心中所想。

最起碼我報仇了，不再是卑微的野草，她是鐫刻史書的人物。

她是歷史上第一位女皇帝！

她是大晉的女武帝！

第三世的陸靈似乎投生成了一名侍女。

對！

就是給女武帝奉上毒茶的侍女。

你道為何一個小小的侍女敢做弒君這般大的事情。

正是因為她愛慕著白清明啊。

白清明從來沒有看過她。

她覺得她就如同地上卑微的泥土，而白清明就是雲間的明月。

可這樣的人物被大晉像公主悔毀了，被大晉皇朝毀了。

她恨治理天下的皇室，可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婢女，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直到那天，她被人叫了出去，讓她給女武帝下毒。

她答應了，但是她也留了一手這毒藥他要了很多副。

對於對面的人疑惑，她只說了一句害怕失敗。

對面的人也覺得這小小的婢女不敢做些什麼大事也就給了她。

但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在眾人眼裏都是小人物的她做了一件幾乎絕了這個大晉命脈的事情——屠戮皇室。

毒藥是無色無味的，而且溶於水當中，根本看不出來一丁點的蹤跡。

她做的很絕，直接將所有的毒藥都投入到了大晉御花園的后水井中。

眾水井是互通的。

御膳房用的水，內務府用的水都是與這個水井想通的。

整個大進皇室都幾乎暴斃而亡，而她也被捉到。

看着從邊疆趕來的大晉皇室的遠親。

他笑了。

「你們該死！

昏君暴虐！女帝無道！大晉皇室就活該全被殺死。

他沒有死的很痛快。

她被判千刀萬剮。

掛在皇宮的門口，掛了兩天兩夜，最後才死去。

雖然很疼，但是她很開心。

她為白清明報了仇。

我愛你，我卻卑微如野草。

不敢說這一切。

我只有心裏默默的愛着你。

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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