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深知身在情長在(2)

第41章 深知身在情長在(2)

一日,孟珏幫劉弗陵診完脈后,微笑着對劉弗陵說:「恭喜陛下,陛下的病已經大好,日後只需注意飲食,適量運動,悉心調理就可以了。」

一瞬間,雲歌竟不敢相信。

好了?真的好了?!

從夏初知道陵哥哥得病到現在,這期間所經歷的折磨、恐懼、絕望,非言語能述,一切的噩夢都已經過去了?

於安也是愣愣,問道:「陛下的病真的全好了?」

孟珏請於安傳張太醫進來。

張太醫替劉弗陵把脈,察舌,又用金針探穴,喜色越來越重,最後難以置信地笑給劉弗陵磕頭:「恭喜陛下,恭喜陛下!」

劉弗陵心頭的巨石終於徹底落下,看向雲歌,眼中有激動、欣喜、希冀,黑眸燦若星河。

雲歌笑意滿面,眼中卻怔怔落下淚來。

劉弗陵第一次在人前露了情緒,眼中帶憐,聲音喑啞,「這段日子讓你受苦了。」

雲歌只定定看着他,不能作答。

孟珏淡淡掃了雲歌一眼,垂目端坐。

於安將眼角的濕意,匆匆抹去,笑捧了絹帕給雲歌,「雖然這是喜淚,可奴才還是巴望着姑娘笑口常開。」

雲歌低着頭,將眼淚擦去,心內百味雜陳,是真開心,可也是真苦澀,歡喜、痛苦竟能並聚。

好不容易收攏心神,將一切情緒都藏入心底,才敢抬頭。聽到孟珏正對張太醫和於安說如何照顧劉弗陵的身子,忙凝神細聽。

「……久病剛好的身子,內虛更勝病時,此時飲食一定要當心,起居也一定要當心,務必要一切都上心,萬萬不可大意。」

於安點頭,「奴才明白,陛下此時就如,一個人剛用盡全力將敵人打跑,敵人雖然被打走了,可自己的力量也用盡了,正是舊勁全失,新勁還未生的時刻。」於安還有半句話未說,這種時候,全無反抗力,若有意外,兇險比先前和敵人搏鬥時更可怕。

孟珏點頭,「於總管心裏明白就好。陛下的日常飲食,還是由下官擬定,於總管要親自負責。」

劉弗陵卻沒有聽他們說什麼,他一直都盯着雲歌,眼中有疑惑。雲歌側眸間,對上他的視線,不敢面對,可更不敢逃避,只能用儘力氣,盈盈而笑。

孟珏的視線從雲歌臉上掠過,看向了劉弗陵,「陛下要注意休養,不要晚睡,也盡量不要太過操心勞神。」

劉弗陵將疑惑暫且按下,移開了視線,對孟珏說:「朕一直都是個好病人,大夫吩咐什麼,朕做什麼。」

雲歌身上的壓迫感驟去,如果劉弗陵再多盯一瞬,她的笑只怕當場就會崩潰。

劉弗陵對張太醫和孟珏道:「朕還有些事情,要和二位商議。」

兩人都說:「不敢,請陛下吩咐。」

「關於朕的病,兩位幫我想個法子,在外症上要瞞住……」雲歌疲憊不堪,再支撐不住,對於安打了個手勢,悄悄退出了大殿。

回到自己的屋子,將孟珏給的香屑往熏爐里丟了一大把,把自己扔到了榻上。

孟珏是在知道劉弗陵病後,給她新配的香屑,所以特意加強了凝神安眠的作用,雲歌雖思慮重重,但在熏香中,還是沉沉睡了過去。

劉弗陵安排妥當他「重病難起」的事情后,已到初更。

來尋雲歌時,看到她和衣而睡,他自捨不得將她叫醒,只幫雲歌劉弗陵雖知道雲歌有事瞞着他,可朝堂上的計劃正進行到最關鍵時刻,百事纏身,偶有時機,又不願逼迫雲歌,他更想等雲歌自願說出來。

劉弗陵的病真正好了,雲歌心內卻是一時喜,一時憂。

不知道孟珏究竟怎麼想,又會要她什麼時候兌現諾言。但想來,她和陵哥哥應該還會有一段日子,不管怎麼樣,至少要等「新勁」已生、心神俱堅時,她才敢把一切告訴陵哥哥。

「雲歌,發什麼呆呢?」許平君的手在雲歌眼前上下晃。

雲歌「呀」的一聲驚呼,笑叫:「姐姐,你怎麼進宮了?」

「哼!我怎麼進宮?幾個月不見,你可有想過我一點半點?」

這幾個月的日子……

雲歌抱歉地苦笑,她的確從沒有想過許平君,甚至可以說什麼都沒有想過,什麼都不敢想。

許平君心頭真生了幾分怨怪,「枉我日日惦記着你,虎兒剛開始學說話,就教他叫『姑姑』,現在『姑姑』叫得已經十分溜,可姑姑卻從來沒想過這個侄兒。給你的!」許平君將一個香囊扔到雲歌身上,轉身想走。

雲歌忙拽住她,「好姐姐,是我不好,從今日起,我每天想你和虎兒一百遍,把以前沒想的都補上。」許平君想到暗中傳聞的皇帝的病,再看到雲歌消瘦的樣子,心裏一酸,氣也就全消了。

雲歌手中的香囊,用了上等宮錦縫製,未繡花葉植物和小獸,卻極具慧心地用金銀雙線綉了一首詩在上面。

清素景兮泛洪波,

揮縴手兮折芰荷。

涼風凄凄揚棹歌,

雲光曙開月低河。

雄渾有力的小篆,配以女子多情溫婉的綉工,風流有,婉約有,別緻更有。

雲歌喜歡得不得了,立即就繫到了腰上,「大哥好字,姐姐好綉工,太漂亮了!」

許平君學着雲歌的聲音說話:「最最重要的是有我『陵哥哥』的好詩!」

雲歌哭笑不得,「天啊!你是做娘的人嗎?怎麼一點正經都沒有?」

嘲笑歸嘲笑,許平君看雲歌如此喜歡她做的香囊,心裏其實十分高興,「去年七夕給你做了個荷包,當時覺得還不錯,現在想來做得太粗糙了,今年這個香囊,我可是費了心思琢磨的。這裏面的香也是讓你大哥特意去找人弄的,你聞聞!」

雲歌點頭,「嗯,真好聞!」

「本來想七夕的時候送給你的,可你大哥說,你不可能出宮來和我一塊兒乞巧,所以直到現在才有機會送到你手裏。」

雲歌討好地摟住許平君,「謝謝姐姐。唉!姐姐繡的東西太好看了,我都看不上別人繡的了,以後如何是好?」

許平君氣笑:「你個無賴!反正我如今整日閑着,你想要什麼東西就讓你大哥帶話給我,我做給你就是了。」

雲歌重重「嗯」了一聲,擺弄著香囊,心頭甜滋滋的。

許平君以前對她還有幾分提防、懷疑,可自她重回長安,不知道為什麼,一切就變了,許平君待她真的如同待親妹子,只有疼和寵,沒有絲毫不信任。

現在心頭的這種快樂,不似男女之情濃烈醉人,卻給人如沐季春陽光的溫暖,淡然而悠長。

許平君陪雲歌說了會兒話后,因為還要去拜見皇后,只能依依不捨地辭別。臨走前,頻頻叮囑雲歌照顧好自己。

雲歌用力點頭。

晚上,劉弗陵一回來,雲歌就在他面前轉了一圈,得意地問:「我的香囊好看嗎?」

劉弗陵問:「誰做給你的?」

雲歌脖子一梗,大聲說:「我自己做給自己的,不行嗎?」

雲歌的女紅?劉弗陵失笑,拿起細看了一眼,見到是自己的詩,有意外之喜,「這是劉詢的字。你的許姐姐很為你花功夫,想把字的風骨綉出來,可比繡花草難。」

雲歌泄氣,安慰自己,「我菜做得很好吃,不會女紅,也沒有關係。」

劉弗陵笑說:「我不會嫌棄你的。」

「哼!」雲歌匆匆扭轉了身子,眼中有濕意,語氣卻仍然是俏皮的,「誰怕你嫌棄?」

三日後。

劉弗陵在正殿「勉力」接見朝臣,楊敞和杜延年不知為何事起了爭執,當堂開吵,一個罵對方是「豎子」,一個罵對方是「豎儒」,一個罵「無知」,一個罵「酸腐」。

雲歌在廂殿聽到他們咋咋呼呼,引經據典,吵得不可開交,不禁跑出來,躲到門口去看熱鬧。

以前聽聞高祖皇帝的朝堂上,大臣們經常吵架,一旦吵急了,大打出手都十分正常。都是開國的功臣,高祖皇帝也勸不住,只能由着他們去吵、去打,實在忍無可忍,頂多偷偷溜走。雲歌曾經還覺得驚訝,如今看到楊敞和杜延年臉紅脖子粗的樣子,才真正明白了幾分漢朝官員的「彪悍」風格。

嗯!難怪漢人看着斯文,卻打得匈奴節節敗退!

大殿內的官員都不為所動,有人嘻嘻笑着,有人閉目沉思,有人勸了幾句,結果反被楊敞和杜延年齊齊開口唾罵,喝命他「閉嘴」,眾人再不吭聲,由著丞相大人和太僕右曹大人繼續對罵。

劉弗陵側躺在榻上,好似在傾聽二人的罵語,實際全未在意,反倒在冷眼觀察著霍光、劉詢、劉賀三人的微妙反應。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之間就覺得心裏越來越煩躁,吵架的聲音好似越變越大,就響在他的耳邊,如雷鳴一般,震得他腦里嗡嗡轟鳴。

心頭的一股氣脹得胸間馬上就要爆炸,他驀地坐起,大叫了聲,「閉嘴!」話剛說完,一口鮮血噴出,人直直向後倒去,摔在榻上。

大殿內迅即啞寂無聲,針落可聞。

雲歌呆了一瞬后想,陵哥哥在演戲?很逼真呀!不知道是孟珏想出來的法子,還是陵哥哥想出來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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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中歌2:浮生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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