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三. 死無其所的劍士

二百四十三. 死無其所的劍士

被福爾瑪琳用匕首刺穿喉嚨的那一刻,卡扎琉瞪大了眼睛,彷彿對發生的一切顯得難以置信。

卡扎琉的腦子不聰明,但他從出生起的那一刻,就深刻地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教授的兒子,被賦予了「刃器」的能力。同時作為教授所有孩子中格鬥技術最強的人,他也是教授最鋒利的「劍」。

卡扎琉會守候在教授身邊,在父親需要的時候拔出刀劍為他而戰。這是他的義務,也是他唯一得以報答父親的方法。

他知道自己是那種從出生開始就註定要去戰鬥的人,也明白自己遲早會死在戰場上。

他曾想過自己或許會在下一次「百獸夜行」到來后,死在夜樞城的守衛戰中,被怪獸撕咬成碎片。

他也曾想過自己或許會在某次針對教授的刺殺中,為了保護父親而亡。

他甚至幻想過自己能夠參加戰前歷史中經常提及的「戰爭」,然後在戰場上揮劍殺至最後一刻,最終力竭而亡。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在這種昏暗的小巷裏與幾個歹徒交手的時候,被自己最疼愛的妹妹從背後捅刀子。

或許他本該多帶幾件保命裝備再出門,或者乾脆穿上那套教授實驗室為他特製的戰鬥鎧甲,這樣他就能防住妹妹的背刺了。

可他當時並沒有想這麼多,只是因為得知妹妹的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趕過來了。他當時滿腦子只想着再見妹妹一面,然後儘力將她挽留下來。

卡扎琉非常愛護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年齡最小的蕾阿麗塔。

就連與楚劍萊激戰的時候,他都沒有去特意提防福爾瑪琳。因為他相信福爾瑪琳是家人,因此絕對不會對他做不利的事情。

在卡扎琉眼裏,那個孩子總是喜歡擺出一副彷彿什麼都能看穿的犀利眼神,讓人感覺渾身不自在。所以一直沒什麼人願意與她交朋友,就連別墅里的女僕也不願意與她共處。

而蕾阿麗塔對此並不在乎。因為她作為洞察力超常的天才,從小就意識到和普通人交流只是浪費時間。她更喜歡將時間埋藏在書里,貪婪地吸取著對她而言重要的知識。

即便是在教授舉辦的家庭聚會上,蕾阿麗塔也總是捧著一本電子書躲在角落,不願意與人交流。

直到有一次聚會上,

卡扎琉跑到蕾阿麗塔面前,傻兮兮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包裝精緻的長方形禮盒,說是有東西要送給自己。

蕾阿麗塔打開盒子一看,卻發現盒子裏是一把鋒利而精緻的匕首,匕首的把柄上還刻着「蕾阿麗塔生日快樂」一行小字,簡直是既老土又愚蠢。

她當時很想斥罵卡扎琉一通,畢竟世上哪有送女孩子匕首的愚蠢男人。

但卡扎琉卻對她憨厚地笑了笑,說是自己找人問了她的生日,這把匕首是特意為她準備的生日禮物。

那是蕾阿麗塔收到的第一件生日禮物。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人為這個孤僻的少女慶祝過生日。

卡扎琉坦白地告訴她,自己一直很關心兄弟姐妹們,也記得每個人的生日和重要紀念日。

他不忍看見年紀最小的蕾阿麗塔總是孤零零地一個人,始終融入不了這個家庭,因此才想方設法地逗她開心。

儘管蕾阿麗塔的信條是不與蠢貨打交道,可當時這位看起來一臉蠢貨相的哥哥卻用真誠打動了她,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個朋友。

如果回想過去,福爾瑪琳或許是因為卡扎琉的關照,才開始對這個由教授組建的畸形家庭產生好感。

但是今天福爾瑪琳刺出的這一記匕首,卻彷彿割裂了兩人之間的美好回憶,讓過去的一切美夢都變得子虛烏有。

卡扎琉就這麼被殺了,在這種無人知曉的地方,以極其屈辱的方式被關係最好的妹妹背叛而死。

【我怎麼會死得這麼愚蠢?】

如果卡扎琉還能說話,他絕對會忍不住開口對自己調侃一句。

這種情況就像是一個名震天下,實力超群的獵魔人不小心被某個路人村夫用乾草叉捅死,簡直是滑稽到能讓人做成梗來調侃。

他甚至都沒拔出自己最得心應手的格雷莫爾大劍,就像是一個還沒來得及開大招就被敵人集火弄死的遊戲玩家。

「妹...妹...」儘管喉嚨被刺穿,卡扎琉還是嘗試蠕動嘴唇,用已經發不出聲音的喉嚨說出了兩個字。

卡扎琉對蕾阿麗塔的背刺感到不解而悲哀,他看見那把刺入自己咽喉的匕首把柄上,分明刻着「福爾瑪琳生日快樂」那幾個字。

可即便到了這個份上,他卻完全恨不起自己的妹妹。

因為他在意識消散之前,分明看見自己的妹妹露出一副眼淚汪汪,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這是在極度心痛的情況下,才會顯露出的表情。

卡扎琉想要掙扎著逃跑,可是胸口和喉嚨同時被刺穿的他已是無力回天。

他又想在臨死前說些什麼,可惜他的喉嚨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他只是用盡全力抬起手,輕輕拍了一下蕾阿麗塔的腦袋,然後不甘地閉上了眼睛。

察覺到敵人失去了呼吸,楚劍萊便將斷劍從卡扎琉的胸口拔出,任由這位人造劍聖的身軀轟然倒地。

隨後,楚劍萊雙手合十,略帶憐憫地對卡扎琉微微鞠躬,像是在為他祈福。

「你這是在幹什麼?」陳熵走上前,好奇地問道。

「他是一位實力極佳,值得令我認真一戰的對手,我有義務對他表達敬意。」楚劍萊直起身子,一臉嚴肅地說道:

「這種人若是能成為我的盟友或者切磋對象,便是我楚某人三生有幸...只可惜他是財閥的人,與我不共戴天,只得儘快斬草除根。」

緊接着,楚劍萊從卡扎琉的背後撿起那把格雷莫爾大劍,遞給正在默默抽泣的福爾瑪琳。

「這是你哥哥的劍,你拿着留作紀念吧。」楚劍萊不由分說地把長劍塞進了福爾瑪琳的懷中。

隨後,楚劍萊握着手中斷劍,轉身便想走開。

陳熵指了指卡扎琉手中的兩柄精鐵太刀,好奇地提醒道:

「你總是用這種質量堪憂的武器,幹嘛不把他的劍拿走?我可以讓黑市老闆把這兩柄太刀鑄成雙刃劍,畢竟財閥特供生產的武器可比你手裏的地攤貨好用多了。」

「劍...是劍客的靈魂。」楚劍萊卻停頓了片刻,一臉正色地說道:「他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劍客,我不會奪走他的魂。」

「但你倒是對你的劍一點都不在乎~」陳熵指著楚劍萊手中的斷劍,提醒道:「你每次戰鬥都好像只是把劍當成一次性武器,就算壞了也無所謂。」

楚劍萊突然一臉滄桑地抬起頭,彷彿有晚風吹拂他的發梢。他沉吟片刻后,開口說道:

「我已經失去了靈魂,便也不在乎自己能否擁有陪伴一生的寶劍。」

與楚劍萊結束聊天,陳熵走到了福爾瑪琳身旁。

由於親手殺死了自己最喜歡的哥哥,福爾瑪琳的情緒看起來不是很好。她緊緊抱着哥哥生前用過的大劍,就像是出殯的時候抱着親人的骨灰盒。

「等我們離開中心區之後再哭吧,財閥的安保部隊很快就會過來追捕我們了。」陳熵用儘可能溫柔的聲音提醒道。

「......」福爾瑪琳沉默片刻后,才緩緩開口道:「我恨你,陳熵。」

「我明白~恨我的人簡直能從聯合會大樓一直排到中心區邊境了。」陳熵攤開手,擺出無所謂的樣子。

「你為什麼要逼我殺死哥哥,做這麼殘忍的事情?」福爾瑪琳泣不成聲地問道。

「可你還是做了,你聽從我的話,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哥哥~」陳熵平靜地說道:

「就算我現在不逼你做,你以後也不得不這麼做的。你五哥和你註定不是一路人,你們總有一天會爭鋒相對...」

雖然陳熵聽起來就像是一個逼迫良家少女為娼的大惡人,但他在這件事上確實沒有說謊。

在遊戲劇情中,玩家可以通過某個隱藏任務得知教授正在進行一項名為「Re:birth」的實驗計劃。他想要通過將大腦意識轉移到子女的軀體上的方式達到永生,以此來永久統治這座城市。

如果玩家選擇阻止教授的計劃,那麼就會進入一個特殊劇情分支。

玩家需要收集情報並積蓄勢力,趕在教授的「轉生計劃」實施之前阻止他。

這條劇情分支的結局多達六種。玩家可以草率地殺掉教授,以簡單粗暴的方式結束籠罩在這座城市之上的黑暗;也可以在最後一課與教授達成共識,狼狽為奸,成為真相的守秘者;亦或者是做一個純粹的恐怖份子,直接把整棟聯合會大樓炸上天,然後成為千古罪人。

當然無論玩家選哪一條路線,除了蕾阿麗塔之外的六個教授子女都會在劇情分支的前中期試圖阻撓玩家,與玩家展開戰鬥。

然而除了教授的五子卡扎琉之外,其他幾個孩子的戰鬥都是可以避免的。根據每個教授子女的性格不同,玩家可以通過「交易」「利誘」「威脅」「談判」等不同的方式來說服他們。

其中有一位教授的女兒還是可攻略角色,如果玩家在進入分支劇情前刷高她的好感度,她甚至會幫助玩家對父親發起華麗的叛逆。

然而卡扎琉是教授的所有孩子之中,唯一一個無法避免戰鬥的敵人。無論玩家多麼花言巧語,卡扎琉的肌肉腦袋都不會被說服。他從始至終堅信着教授是他最值得守護的父親,因此會和玩家戰鬥到最後一口氣。

而且對於玩家來說,卡扎琉的棘手程度堪比遊戲的隱藏地圖Boss,如果不做足準備根本就打不過他。

即便玩家想盡辦法避免與卡扎琉戰鬥,這名天才劍士的命運也是慢慢悲劇。

他會在遊戲末期成為教授第一個奪舍的對象,因為奪舍轉移的目標對象智商越低,奪舍的成功率就越高。

所以對於陳熵來說,卡扎琉這個充滿悲劇色彩的角色是必須要殺掉的。否則既是害了自己,也是害了他。

儘管他的心中仍舊抱有一絲僥倖,希望福爾瑪琳真的能夠說服卡扎琉,讓他成為反抗教授的叛逆者或者是誰也不幫的中立者。

......

周圍逐漸傳來警笛聲,陳熵意識到他們不能繼續在這裏久留。

臨走之前,陳熵看了一眼卡扎琉的屍體,對楚劍萊吩咐道:

「麻煩你把他的身體切碎踩爛,不要給財閥聯合會能夠把屍體重新拼起來的機會。」

「我明白了。」楚劍萊點了點頭,走到卡扎琉身前。

「等等,為什麼?!他不都已經死了嗎?為什麼連他的屍體都不放過?!」福爾瑪琳攔在陳熵面前,一臉焦急地阻止道。

「如果我不放過他的屍體,你覺得教授和財閥聯合會就能放過他嗎?」陳熵卻一臉嚴肅地盯着福爾瑪琳,冷眼問道:

「你在實驗室里有看到過類似的報告吧?比如說『殭屍實驗』或者『亡靈士兵實驗』之類的。」

「我...我好像看見過!」福爾瑪琳的記憶彷彿被牽動了,連忙應和道。

當初陳熵在崑崙區儒門和巴別塔製藥工廠目睹過喪屍病毒的實驗。這種藥物病毒一旦實驗成功,便能夠將死人重新轉化成不知疲倦且不需要工資或者休假的喪屍士兵。

而如果玩家在遊戲的「教授線」中殺死卡扎琉卻不把屍體剁碎,他的屍體便會被製作成喪屍戰士,再次與玩家為敵。

「你不希望你的哥哥哪怕成為一坨冷冰冰的屍體,都要被財閥聯合會拿來廢物利用吧?」陳熵質問福爾瑪琳道。

「我...我...」福爾瑪琳被說得不知該如何反駁。

悲傷,憤怒以及內疚感在她的腦海中輪迴交錯,令她的思緒亂得如同纏綿在一起的線團。

......

二十分鐘后,財閥聯合會的安保部門聞訊感到小巷,卻只找到了一個握著兩把太刀,渾身被剁得稀碎的成年男性屍體。

負責此事的行動組長迅速核實了死者的身份,便是教授的五子卡扎琉。

依照例行公事,行動組長將卡扎琉的死訊與遺體照片發給了教授。

昏暗的辦公室內,教授看着自己乾兒子的碎屍,眼神中並未流露出太多的悲傷,卻顯得有些遺憾,就像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寵物突然被人殺死了。

「蕾阿麗塔...這就是你對我的答覆嗎?」教授輕輕摩擦着手中的文玩,語氣似乎聽不出任何悲喜:

「在這種混亂的特殊時期,你卻還是想着給我不停地添亂...」

「往日的小打小鬧我本不想追究,不過你把我培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殺死,我就不能視而不見了。」

教授打開電腦,對手下發佈命令:

「從現在開始,把蕾拉麗塔...不,福爾瑪琳列為通緝對象,向所有地區的執法部門發佈懸賞通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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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土戀愛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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