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最後的魔怔人
「兒子，活下去！你是楚家最後的希望！」
「哥哥，活下去...」
「少爺，快逃！活下去！」
「活下去！」
「...」
昏暗的房間中，身穿骯髒道袍的青年盤腿坐在草鋪上，神情有些凝重，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忽然間，房門被打開了，一束亮光照在青年那面如刀削的臉上，讓他不得不遮住雙眼。
來開門的是另一名道門弟子：「埃格尼，你可以走了。」
「審訊結束了嗎？」名為埃格尼的道門青年抬起頭，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欣喜。
「是啊，你們都可以走了。」那個道門弟子解釋道：「現在道門全部解封了，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說着，他將埃格尼從地上扶起，拍了拍他肩上的灰塵。
「真搞不懂，你就是個在廚房打雜的外門弟子而已。不知道那個許氏集團的少爺發了什麼瘋，居然這麼針對你。」
這些天，許卿帶領的調查隊先後審問了道門上百名弟子，並最終將嫌疑鎖定在了五名弟子身上。
這其中也包括埃格尼。
許卿將這些弟子們關在黑暗幽閉的房間里，並且只給他們提供最低限量的食物，為的就是折磨他們的心智。
好在現在道門解除了封鎖，這些弟子們的拘禁也隨之結束。
那位道門弟子的語氣中難掩憤憤不平之意：「那個混蛋大少爺，信誓旦旦地說午夜斬首人就在道門內部，結果全搞錯了！」
「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埃格尼顯露出明顯的困惑。
走出房門之後，道門弟子將事情大致告訴了埃格尼。後者在短暫的錯愕之後，露出了感謝的微笑。
「謝謝師兄，送到這裏就可以了。」離別前，埃格尼對那道門弟子行了個禮：「我去山下買些菜。」
道門弟子則沒好氣地抱怨道：「怪不得我感覺這幾天的飯菜不如以前，還是你們這幫人下廚做得好吃。」
告別同門后，埃格尼回到自己的房間。
果不其然，他的房間已經被搜查過了，就連床墊也被翻了個底朝天。
埃格尼面色平靜地翻開房間地板上的某一塊瓷磚，又扒開瓷磚底下的泥土，終於翻出了一個不起眼的包裹和一把破舊的鐵劍。
意識到包裹和劍還在，埃格尼鬆了一口氣，又將背包重新覆上泥土，蓋上瓷磚。
隨即，他走出了房間。
「喲！這不是埃格尼師弟嘛！」
一出房門，便有同門對他打招呼道。
「師兄好，我出去買菜。」埃格尼恭敬地作揖道。
那同門弟子卻一臉擔心地打量道；「你被關了這麼多天，臉都跟萎了的豆芽菜似的。如果身體吃不消的話，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謝謝師兄關心，我的身體沒什麼大礙。」埃格尼笑着感謝了一句，便轉身朝下山的路走去。
埃格尼來道門已經有五年了，但他一直是外門弟子，乾的也都是打雜燒飯的活。
按照門內長老的說法，他這人「根骨受損，筋脈破碎，完全不適合修鍊」。
不過長老們並沒問他的身體為何會變成這樣。畢竟這種名字一聽就是外來難民的傢伙，能夠撿回一條命已經不容易了。
自此，埃格尼便自願留在道門打雜。儘管沒法修鍊，但他性格溫和，還做得一手好菜，同門弟子們倒也頗為關照他。
離開道門后，
埃格尼緩緩走在大街上，面色平靜地觀察起周圍的一切。
賣白切牛肉的半機械人老頭坐在鍋爐旁邊打盹；婦女追趕着遲遲不願回家的小孩；身穿道袍的同門弟子們在大街上偶遇儒門的人，兩方當即劍拔弩張地對峙起來。
埃格尼深吸了一口氣，感受着得之不易的自由與安寧。
忽然，他的腦袋裏像是有什麼東西閃過，感到一陣劇痛。
埃格尼連忙撐住額頭，面色痛苦地彎下腰。
不知過了多久，痛苦感漸漸消失了。埃格尼再次睜開眼睛，卻變得神情錯愕。
「這是...」
埃格尼眼前的場景就像是疊了一層血紅色的濾鏡，所有東西都變成了猩紅的顏色，怪異無比。
「哥哥～！」埃格尼的耳邊響起了稚童的聲音。
他低頭一看，卻發現身旁站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穿着一身青衫長裙，水靈靈的大眼睛正一臉童真地看着他。
「小弦...」埃格尼倒吸了一口涼氣，感覺自己的心臟被狠狠捏了一下。
「哥哥，我想吃冰糖葫蘆～」女孩子指著路旁的糖葫蘆攤，嗲聲嗲氣地對埃格尼說道。
埃格尼卻面色陰冷下來，低聲道：「你已經死了，吃不了的。」
話音剛落，小女孩的眼睛就變成了兩個深邃的黑洞，赤紅的鮮血從眼角緩緩流出。
「嘻嘻...」小女孩依舊在笑着，笑得無比蒼白：
「那哥哥，你一定要活下去哦...然後...幫我報仇～」
埃格尼咬牙切齒地攥緊拳頭，向前猛然一揮：「我知道！我知道了！就算你不說，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我會讓殺死我妹妹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伴隨着埃格尼的嘶吼聲，眼前的景象突然開始扭曲，最後如鏡花水月般消失無蹤。
他的眼前依舊是車水馬龍的大街，人們自顧自地行走着，沒有人在意他剛才的怪異舉動。
畢竟夜樞城的魔怔人還挺多，大夥早已司空見慣了。
「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了...」埃格尼深吸一口氣，消失在人流當中。
......
賣完今晚要準備的菜，埃格尼沒有直接回道門，而是朝着郊區的方向走去。
「時間還早，可以過去看一下。」
四下無人，埃格尼頓時腳步一蹬，身體以極快的速度向前飛去。
他飛奔著穿過一片又一片的樹林與荒樓，腳步快得連殘影都看不清楚。恐怕連馬力十足的越野車，都得在他面前甘拜下風。
然而這般非人類的速度是有代價的。隨着他不斷奔跑，雙腿的肌肉開始不堪重負地撕裂，宛如輪胎裂痕般的傷口中飆出一蓬又一蓬的血液。
不過腿上的傷痕很快便會自動癒合，然後再撕裂，再癒合。
終於，他的腳步停在了一片荒無人煙的廢墟前。
透過破碎的金屬城牆和滿地的瓦礫，隱約能夠看出這裏曾經是一座小鎮。
埃格尼緩緩走進廢墟中，眼前的景象再次被蒙上了一層紅幕。
周圍的廢墟宛若時空倒流般開始重組，逐漸變成了一座繁榮的小鎮。
鎮子的正門牌坊上寫着「姑蘇鎮」三個大字。
恍惚間，小鎮中出現了許多飄蕩的人影，紛紛用詭異而狂熱的眼神看向他。
「活下去...」
有的人影開口說道。
「我好恨啊...」
「活下去...幫我們報仇！」
「活下去...殺了他們！」
「...」
埃格尼深吸了一口氣，伸出兩根手指，狠狠戳進自己的眼睛裏。
「噗嗤——！」他那佈滿血絲的雙眼直接被戳出兩個血洞，周圍的景象頓時分崩離析。
沒過多久，眼眶四周的血肉開始蠕動起來，他的眼睛又恢復如初。
而剛才那番詭異的景象也消失不見了。
埃格尼的臉上依舊是與世無爭的平靜。他俯身對着廢墟拜了三拜，然後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
「好久不見，午夜斬首人～」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少年輕佻的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