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能否當個人？

聽完方世玉的話，三人面面相覷。

「這是為何？」

「藍玉大將軍，怎麼就不能勝任一軍主帥？」

「這打仗靠的是本事，跟脾氣又有何干係？」

作為當事人，藍玉第一個不服，當即就追問起來。

照你小子這麼說，那俺這輩子最多就只能當個萬年老二了？

就沒有成為一軍主帥的機會了？

俺不服！

不只是藍玉，此時另外三人，朱棣、吳元年以及常茂，也都是一臉疑惑的看向了方世玉。

實際上，此時的明朝，雖然藍玉不算是最頂尖的軍事將領，但以藍玉的軍事才能，指揮一支軍隊，當個主帥，還是完全沒問題的。

藍玉打仗的本事，在大明王朝還是沒人質疑的。

可是方世玉竟然說藍玉只配當個二把手？

難道他對藍玉有什麼成見嗎？

看着這幾個人一臉不服的神情，方世玉就知道，他們理解錯了。

「別這麼看着我。」

「以永昌侯的軍事才幹，別說現在了，幾年前就足夠資格成為一軍主帥了。」

「我相信，大明沒人會質疑這一點，包括洪武大帝在內。」

「那為什麼這麼多年，洪武大帝都沒讓藍玉成一以軍主帥呢？」

「想必跟我的顧慮是一樣的，那就是他的脾氣不太合適。」

方世玉再次解釋起來。

「方公子，這我就不服了，行軍打仗，那講究的是脾氣嗎？那講究的就是軍事才幹啊！」

「跟脾氣有啥關係？打仗是去砍人的，又不是去相親的！」

藍玉再次反駁到。

苦熬了那麼多年，藍玉算是第一次知道了，為啥自己以前只能當個萬年老二了！

原來是因為自己的暴脾氣？

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朱棣他們此時也是這麼想的。

行軍打仗，跟脾氣半點關係都沒有啊！

只要會砍人不就行了？

「膚淺了不是？」

「戰爭的本質是什麼？」

「那是政治博弈的具象手段！」

方世玉嘆了口氣。

藍玉跟常茂，依舊是一臉不服，但朱棣聞言，卻是猛地一驚！

瞬間幡然醒悟了，之前很多想不通的問題，這一刻也全都迎刃而解了，仿若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

老爹之前那麼多的措施，自己都覺得不可理喻，現在看來，原來大含深意啊！

看着他們迥然不同的神情，方世玉緩緩笑了笑。

祝老四不錯啊，悟性竟然這麼高！

自己只是淺顯的點撥了幾句，他竟然就想通了這其中的關鍵。

這種人，前途怕是不可限量啊！

只是方世玉卻是不由得好奇起來！

按說這種人物，歷史上應該有點知名度才對啊？

就算不是流芳千古的存在，那起碼也會有點記載啊！

怎麼自己就沒啥印象呢？

明初有叫祝燕的人嗎？

莫非這貨出了意外？

而此時，朱棣正一臉崇拜的看着方世玉。

寥寥數語，簡直就是點睛之筆啊！

朱棣自然不會知道，方世玉的這番話，讓他提前了八年的時間，明白了自己八年後才會明白的道理。

在朱棣的戰旅生涯中，像遼東戰事這種級別的戰爭，朱棣曾指揮過一次。

而朱棣的性格跟藍玉的性格是天壤之別，因此最後的結局也是截然不同。

洪武二十三年，朱棣剛剛到了而立之年，三十歲的朱棣，內心激動異常。

鎮守北平多年，洪武大帝第一次給朱棣委以重任，任命他為一軍主帥，率部攻打北元太尉乃兒不花。

戰爭的初始階段，朱棣的策略，跟藍玉如出一轍。

親率起兵，千里奔襲，突襲了乃兒不花的大本營，致使北元精銳死傷殆盡！

但之後的事情，朱棣跟藍玉的做法，就完全不同了。

朱棣主動派遣使者，招降乃兒不花。

朱棣不僅對乃兒不花的所有條件悉數應允，而且還允許乃兒不花帶着自己的親衛軍來參加宴會。

宴席開始后，朱棣更是對乃兒不花掏心挖肺，真誠有加！

乃兒不花被朱棣感動的，那是熱淚盈眶！

除了當場拍板，主動歸降大明外，還主動給大明當起了指路明燈，直接帶着朱棣的大軍，奔襲了北元的第一大臣，丞相咬住的大本營！

當然，這件事情純屬例外，並不能因此說朱棣是個老好人。

實際上，朱棣是個對待敵人從不心軟的人！

朱棣對待敵人的那些酷刑，堪稱商紂王再世！

鐵鍋煮活人！

烈火烤活人！

殺光全家人！

十族團員餐！

從這一點來看，朱棣跟朱元璋，那還真是親父子。

對待敵人，朱棣那是無所不用其極！

但對待百姓，朱棣那是如同救世主降世，溫文爾雅心繫天下！

這一點倒不是因為洪武大帝跟永樂大帝精神分裂，而是作為千古名帝，他們兩都很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麼，自己要怎麼做！

他們是皇帝！

他們所有的行為舉止，只有一個目的！

那就是讓王朝堅挺下去！

所以，他們早就升華了！

他們不是朱元璋！

他們不是朱棣！

他們是天子！

代表着大明！

然而此時的藍玉，依舊是一臉的不服氣。

無奈之下，方世玉只得再次點撥起來。

「你要這麼想！」「永昌侯作為前鋒或者二把手的時候，主要完成上級的命令，那就堪稱完美了，其餘的完全不用他動腦子。」

「但若是永昌侯成為一軍主帥，那要動腦子的地方可就多了。」

「比如什麼時候開始進攻，從哪裏開始進攻，什麼時候結束，如何結束等等等等。」

「戰略目標是什麼？」

「傷亡底線在哪裏？」

「達到了什麼底線，就不能承受，就應該撤軍了？」

「甚至於，大軍行進途中，會對當地老百姓帶來什麼影響，這些都是主帥要考慮的事情。」

「而且，作為一軍主帥，自己的脾氣更是需要收斂起來的。」

「別的就先不提了，光是我剛才說的這些，你覺得永昌侯他能做到嗎？」

「我道為何！」

「不過如此！」

「永昌侯如何就做不到了？」

「我看，就是你小子對永昌侯有成見！」

藍玉依舊是一臉不服。

常茂也附和老舅的觀點點着頭。

方世玉嘆了口氣，這貨還真是榆木疙瘩啊！

「行，既然你搭上了永昌侯這層關係，那對永昌侯的性格，想必很了解吧？」

「差不多吧！」

藍玉選擇性一語帶過了。

「行！」

「那本公子就跟你舉個例子。」

方世玉喝了口茶，繼續說了起來。

「假如大軍行軍途中，以至深夜，需要叩關入關。」

「但此時因為以至深夜，關門早就按照規定，落鎖了。」

「但軍情不容耽擱，又必須要入關。因此負責看門的兵士已經去通報取鑰匙了。」

「此時，以你對永昌侯的了解，他會怎麼做？」

方世玉緩緩問到。

「這還用問？」

藍玉想都沒想。

「軍情既然不容耽擱，這行軍打仗又是軍機稍縱即逝，爭分奪秒的事情。耽擱一秒鐘，後果都不堪設想！因此，不用想，以永昌侯的性子，當然是拆了關門！」

「對！身為大明將領，自應準確掌握戰機！」

常茂聞言，再次附和他老舅，點頭說到。

不愧是俺老舅！

就是霸氣！

真男人就該這麼做！

一邊吳元年，不可思議的看着這大小二百五。

都說這永昌侯的脾氣暴躁，沒想到竟然暴躁到這個地步了！

今兒個老夫算是長了見識了。

連自己人的關門都拆？

「錯！大錯特錯！」

方世玉輕輕敲了敲桌子。

「第一點，邊關的城池，面積並不大，既然已經前往通報了，頂多一盞茶的功夫，關門也就開了。」

「第二點，你攻城拆門需要多久？守城官兵開門又需要多久？」

「完全就是胡來！捨本逐末！」

「還有最重要的第三點，作為大明一軍主帥，竟然攻打自己的城門！」

「你讓朝廷的臉往哪放？你讓皇帝的臉往哪放？」

方世玉說到這裏，聲音已然提高了不少！

原來如此！

藍玉好像終於醒悟了！

怪不得這小子一直說俺不行，原來俺是真的不行啊！

這小子的意思，無非就是俺拆門的速度比不上人家開門的速度啊！

俺怎麼就沒想到呢？

看來俺要多練練拆門了，儘快提高拆門的速度才行啊！

至於方世玉最後的，也是最重要的第三點，藍玉壓根就沒聽進去。

看見藍玉的反應，方世玉知道，自己的這番話那是對牛彈琴了。

「哎！」

「我再給你舉個例子！」

「假如此次戰事，大明大獲全勝，活捉了北元納哈出。」

「不僅如此，北元俘虜中還有不少女眷，而其中有個北元妃子，長得那是傾國傾城，永昌侯該如何對待這個北元妃子？」

方世玉再次問到。

「北元妃子，傾國傾城，嘿嘿嘿......」

方世玉話音落地，藍玉頓時兩眼冒光，一邊搓手，一邊看白痴似的看了一眼方世玉。

「廢話嘛，這不是，還用問啊！」

小二百五常茂，此時也是跟老舅一個表情，露出一個是男人，都懂的神情來。

唯獨朱棣，十分不屑的憋了憋嘴！

你們倆好歹也是大明的高層！

一個侯爵！

一個甚至是國公！

就這點出息？

韃子娘們有啥好惦記的？

一身羊膻味！

至於本王如何知曉的！

別問！

問就是聽別人說的。

在這群大明武將的心裏，韃子早就不能算個人了。

韃子娘們也是，想上直接上就是了！

難道皇上還會因為這點小事，跟一個凱旋歸來的將軍算賬不成？

看到這三個人的神情，方世玉徹底無語了。

「哎！」

方世玉再次嘆了口氣。

「你們這腦子裏面裝的都是水嗎？」

「皇上這一戰的目的，真的就只是想打一打北元嗎？」

「明面上來看，這只是沙場戰爭，但實際上，這是政治戰爭啊！」

方世玉想起藍玉最終的悲慘結局，也不由得嘆息起來。

「妙！」

「妙啊！」

「好一個政治戰爭！」

就在此時，外面的門突然被打開了！

隨後，朱元璋跟朱標，推門而入！

「爹！大哥！」

「老大！大公子！」

「大爺！大哥！」

......

看到這兩個人走了進來，朱棣他們趕緊起身打招呼。

「祝老頭？這都幾點了？你們怎麼也來了？」

方世玉一臉問號。

看老祝頭的模樣，應該是早就來了！

「老夫來的可有一陣了，從你說戰爭就是政治博弈的具象手段，老夫就已經在外面了。」

朱元璋撫須笑道。

老夫越看這小子，越是欣賞啊！

這覺悟！

這思想高度！

不錯！

不錯！

真不錯！

尤其是他說戰爭是政治的具象手段，老夫雖然不大聽得懂，但是仔細琢磨，還真是那麼個道理！

朕內掃賊寇，外攻韃子，還不是為了這大明天下嗎？

「金玉良言！」

朱標也不由得感嘆起來。

「欸？我說你們兩個，三更半夜的，跑我這來，不會就是想隔牆有耳，偷聽本公子的話吧？」

「你們倆也老大不小，咋能幹出這種事來呢？」

「你們倆，能否當個人？」

方世玉揶揄到。

「你小子越來越沒大沒小了，老夫來這裏，可是為了玉蘭的。」

面對方世玉的揶揄，朱元璋倒是毫不在意，依舊淡定自如的回到。

咦？

不對呀？

陛下啥時候這麼好脾氣了？

這小子都這麼口無遮攔了，陛下竟然一點都不生氣？

小二百五常茂，直接愣住了！

在小二百五常茂的印象中，陛下的脾氣，那叫一個有仇必報！

當然了，有恩也是必報的！

而且還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小二百五記得很清楚，當年有個人作了一首詩，嘲諷馬皇后的腳太大了，私下叫她馬大腳！

陛下二話不說，直接下令，讓錦衣衛滿門抄斬了！

但現在，陛下的脾氣怎麼這麼好了？

難道這小子真的不大一樣？

看來我還是收斂點吧！

「他？你來找他幹啥？」

方世玉一臉疑惑。

「這不是他被永昌侯拉過去參與遼東戰事嗎？畢竟是跟在老夫身邊多年的近侍，老夫這不是有些不捨得嗎？」

「可為了他的前程，老夫不捨得也只能捨得了。」

「但老夫剛才聽了半天，似乎覺得永昌侯，好像確實不大適合成為一軍主帥啊！」

「所以啊，老夫琢磨著，還是讓他繼續留在老夫身邊當近侍好了。」

「永昌侯，應該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找老夫算賬吧。」

朱元璋話里藏話，看着藍玉說到。

實際上，今天在御書房，宣佈完任命藍玉為主帥后，他就一直覺得有些隱隱不安。

方世玉說的沒錯，藍玉也算是老將了，沙場拼殺了十幾年，但從來都沒委任過主帥一職！

不是他不夠這個資格，而是他性格上是有缺陷的。

行軍打仗行！

為人處世不行！

雖然已故的常遇春，跟藍玉性格差不多，但常遇春有個老搭檔徐達，那可是沉穩至極，兩個人的性格，剛好互補！

但此時，常遇春已故，藍玉如果是主帥，徐達自然不可能給藍玉當下手！

放眼望去，此時大明軍中已經沒人夠資格，讓徐達當二把手了。

思來想去，好像確實找不到可以制衡藍玉的人了。

因此，朱元璋來這裏，其實不是為了找藍玉的，他也不知道藍玉會在這裏。

朱元璋是來找方世玉的，想問問方世玉，藍玉究竟能不能當主帥。

方世玉只要說不能，那自己立馬就撤了他。

方世玉自然聽懂了朱元璋的話！

藍玉若不是主帥，那他就放玉蘭去。

藍玉若是主帥，那他就把玉蘭留在身邊不放了。

此時，藍玉才意識到方世玉的話，有多大的份量！

這是隨便一句話，就能決定自己前程了啊！

因此，藍玉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豐富啊！

擠眉弄眼不說，還時不時的指一指，自己剛才送的那些禮物。

就差在臉上寫着，只要你幫我這一把，你想要啥，儘管開口，俺還能送你更多！

方世玉微微一笑，決定還是說兩句好話。

別誤會！

本公子可不是貪財的人！

本公子只是個惜才的人！

玉蘭的遠大理想，本公子怎麼能不幫他實現呢？

本公子就是如此純粹的人！

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嗯！

十分貼切！

就是如此宏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