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啪」，瓦片龜裂。

巧無雙纖掌抵達前，葉驚鴻落入腳下幽暗室內，順手拍起瓦片阻止她進犯。

巧無雙詭異笑着停身，綵帶穿袖飛出，隨意卷掃迎面而去的瓦礫，對網中之魚的逃竄視若無睹。

兩柄長刀一左一右的削向雙足，時間角度的拿捏讓早有心理準備的葉驚鴻大吃一驚。

他遽然翻身，提腳飛掃隨身落下的瓦片，等瓦片神准射偏左面長刀，他再次使足吃奶的勁翻移，讓另一刀危險萬分的划衣而過，安全着地時已驚出一身冷汗。

兩刀一刻不停，雙雙從左右角度配合閃刺，刀鋒覆蓋全身要害。

葉驚鴻一眼認出他們是魅系殘餘高手，心中隱隱發毛：兩人聯手不可小覷，尤叫人憂心的是房子四周響起強敵破門而入的壓近聲音，人數不少。

顧不得多想，他後退兩小步，忽然毫無徵兆的射進刀網，指掌拳腳一同招呼出去，招招粗劣不堪，卻在簡化中尋求到快對手半拍的優勢速度。

外頭敵人眨眼臨近七步之內，兩對手不約而同的從密集攻勢下後退，手腳同時減慢。

雙指重點刀面，葉驚鴻驟然晃蕩，拼着另一刀面拍上肩部，右腳踹中手下的敵人小腹，借力反向投去，重拳擦著刀尖擊中另一人的鼻腔。

鼻子豆腐狀深陷，那人捧掩鮮血奔涌的面部，發着撕心裂肺的慘叫倒下。

小腹中腳的敵人同時砰然落地，敵人受到震懾，腳步打住。

葉驚鴻斜瞥毫無動靜的后室，不等敵人靠近，原路升上瓦面。

根本沒的選擇：三面敵兵，唯獨空出背後房間，哪怕擺的是空城計，他也不敢傻得往裏鑽。

兩柄尺長的短匕首迎面刺來，紅衣麗人身為巧無雙左右臂，才學自然驚人。

葉驚鴻一屁股坐上瓦畫，撐腳疾速下滑，伸手做出停止的姿式。

雙匕交叉劃過發梢，麗人臉色一緊，如影追討，直讓他頭下腳上的跌落院中。

「妲鶯」，巧無雙叫住麗人，微笑搖頭示意。無形中又暴露生擒葉驚鴻的意圖。

雙腳輕鬆旋掃開幾柄利刃，葉驚鴻從另一方向飛衝上瓦畫。心中對遭遇敵人的強弱分佈有了大致了解：類似魅系精英的真正好手並不多。

一靜下來，十招擊斃兩名魅系好手的畫面倏閃心頭，他暗暗結舌，經過那一夜浴血奮戰的進步真切擺在眼前，這讓他萌生自豪之際，信心與戰氣強烈提升上從未有過的高度。

「小姐貴姓？」葉驚鴻灑脫笑道：「往後見面機會絕對少不了，知道了好稱呼。」

「黃」，麗人繃緊臉躍進，不假辭色。

葉驚鴻表情寫意道：「黃妲鶯，好名字……。」

「小子，你沒事吧」，龔無忌大叫着接近。

伴隨叱喝與刀劍震響，遠近暗角人影晃動，一下子冒出超過兩百名澹然道子弟，分佈的滴水不漏。

葉驚鴻縱目遠眺，胸口一跳道：「我沒事，別進來。」先不說龔無忌能否闖入，單單巧無雙、黃妲鶯加上兩百手下，多加幾個龔無忌也於事無補。

巧無雙大聲傳令道：「別怠慢客人，請他們進來。」

人群潮水般裂開，夾道送入龔無忌父女。

望着首次勁裝打扮、英氣逼人的龔小雅，葉驚鴻苦笑道：「有人老眼昏花，亂闖亂撞也就算了，你也跟着一起瘋。」

龔小雅目投綿綿情意道：「人家控制不住自己嘛。」

龔無忌哈哈歡笑，對他寶貝女兒肉麻兮兮的大膽示愛加以有力鼓勵。有其父必有其女的至理名言用在他們父女身上最合適不過。

「好纏mian」，巧無雙嘖嘖連聲道：「可惜劉清瑩正身受嚴韜明師徒的圍困，不能相伴左右，不然一定羨慕死天下人。」

葉、龔三人暗暗驚訝她為什麼無謂的影響人心態之際，腳下瓦片驚人上托。

一名身材撩人的蒙面女沖瓦而出，手中精亮長劍捲起漫天瓦粒，精妙絕倫的朝躍上空中的三人射去。

兩條綵帶從巧無雙袖中吐出，黃妲鶯不甘人後，點踏綵帶逼近。敵方連成一體，配合堪稱天作。

龔無忌父女對望一眼，各出一掌斜推葉驚鴻肩部，加速下降五尺，量天尺、長劍同時出手。

躍過黃妲鶯頭頂，葉驚鴻急沉重心，翻落檐沿，揮拳猛掃緊跟而來的短匕。

巨力透拳面襲入身體，不如巧無雙強卻也夠人受的，他軀身一震，左腳退踩空處，再一次跌落向院中。

幾支輕型刀兵犀利劈刺周身，那幾個人這回學乖，嚴陣以待的結果自然不一樣。

頂上有黃妲鶯如影跟隨，這才是最要命的。生死懸於一線，葉驚鴻臨危不亂，清晰捕捉刀、劍、匕進犯的方位和先後，伸掌拍開左面最先抵達的長劍，再有如神助的捏住另一刀面，左右晃動着格偏兩利刃后運力往前狠推。

虎口一麻、刀柄撞入胸口，持刀者慘拋出去，手中長劍被駕駑著射向黃妲鶯。

乘黃妲鶯措手不及的格擋空隙，葉驚鴻穿入屋中，緩緩退到兩倒斃地上的魅系高手身邊。

隨腳勾起地上的一把長刀，他高深莫測的含笑挺立。

黃妲鶯警惕停步，眼神牢牢注視，小心翼翼。

久久對峙，葉驚鴻皺着眉打破僵局道：「你們打通了州府。」

東晉明令禁止武人茲擾百姓，擾亂地方民政，為止各州府統統駐紮有直接隸屬於皇朝的軍隊，顧忌武人是一回事，不聞不問卻是掉腦袋的大事。這邊大片區域一下子湧入成百陌生面孔，而且已經打得天昏地暗，州府絕沒有不知道的道理，州府至今沒有出兵的事只有敵人早已打通州府關節的一個可能。

頓悟他擺空城計拖延時間等待官府中人出動干涉，黃妲鶯俏臉一冷道：「澹然與騰龍際會，給州府十個膽子也不敢出面搗亂，你認命吧。」

不等對方發動，葉驚鴻先發制人，腳尖踢飛地上的長刀，手中傢伙毫不講禮數的當胸砍去。

黃妲鶯冷哼著微退一小步，左匕挑偏從地上射去的長刀，右腕翻動，短匕划著噬血光圈往前飛舞而去。

十擊鳴響，葉驚鴻踉蹌後退，對手短兵的辛辣性在於便利近身相搏，自個想拉大彼此距離限制它特性的發揮卻根本做不到，因為對手修為高出一等，速度快出一線，退哪有她快。

左短匕驀然虛實難辯的斜刺，黃妲鶯急收右匕橫擋胸前，當中無疑暗藏殺機。

管它是虛是實，葉驚鴻怎容許她招式走滿，大喝一聲，長刀沿兩人筆直線路捅出去。全然不理觸襟的短匕，賭的是美人肯不肯玩命。

黃妲鶯蹙眉不已，左手短兵閃電回撤。因刀凈長匕首兩倍，彌補了后發劣勢，放任雙方招式走滿的結果必然導致兩敗俱傷。

「叮」，長刀撞入雙匕交疊的中心點，兩人反向退開。

葉驚鴻壓下胸口翻滾的氣血，故技重施，若無其事狀長嘯升起。

***********************

***********************

「轟」，巨響並非來自場中，巷道側面的高牆詭異凸出，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炸開，頓時碎石塵土漫天飛揚。

萬興卻炊煙般升上牆頭，飛撲向飄忽不定的長孫惠，沉重長刀走勢如電。

瞿黎都怒喝聲中，單拳掃飛滿目石礫，左手搭往腰間，一點流星風似吐出，加以攔截。

厚重長刀橫空蕩開如影隨行的尖鑽般的錘體，萬興反向盪往任仲，原來志在替莫商隱解圍。

瞿黎都一扯流星錘，錘體奧妙溜轉着尾追。

三顆拳大石礫臨近腦後，長刀滑過錘體的破空聲又隨之而來，任仲權衡進逼的長刀走勢，唯有咬牙調轉長鞭。

如出一轍，莫商隱、舒照雪借石礫協助，雙雙逼退前後難以兼顧的對手，脫身掠上牆頭。

長刀挑起長鞭，萬興從底下矮身穿過，長刀緩緩歸鞘，傲立原地，根本無視處身瞿黎都與任氏三賢中間的不利位置，自信而灑脫。

任仲小弧彎曲身子，禮貌道：「得罪了，莫公海涵。」

莫商隱老臉頃刻間宛如又衰老十年，憔悴不已：作為當世了了無幾，聲威顯赫的老一輩高手，不僅沒在劉清瑩手上討好，眼前又被困住，這對於他而言，喪失的何止是顏面。

他倏忽展臂掠飛，投入寂靜角落。

舒照雪驚叫道：「師叔，您上哪？」

莫商隱身軀沒停，聲音滿是慘淡道：「代向派主致歉，就說我莫商隱心灰意冷，從此不再過問武圈事務。五湖四海志，一醒百餘年，……。」反覆念叨著最後一句話，愴然遠去。

舒照雪猶豫着釘在原地，面朝嚴韜明，咬牙出聲道：「澹然甘拜下風，從此不再打擾南方。走。」

叫起萬興，兩人大鳥般投入高牆后。孫游齊被殺，莫商隱脫離教派，李元常被廢，此行等於折損一半，他們不服輸都不行。

瞿黎都並沒阻止，顯然沒有趕盡殺絕的預先計劃。

劉清瑩看着黯然長嘆的嚴韜明，唏噓不已：莫商隱百年追名逐利，最後以這種方式告終，頗令人感觸。

梁韻純忽然大叫道：「看，州府出兵了。」

幾團斗大火球彈上空中，落回地上繼續燃燒，映紅半邊天；呼嘯衝殺隨即傳出，愈演愈烈。

耶律鋒奇滿意微笑道：「正是時候。」

劉清瑩不禁搖頭：借官府勢力殺人，即履行攜手合作的承諾，又能使必然損兵折將的東晉將士對澹然道恨之入骨，一石二鳥，陰狠毒辣之極。

*********************

*********************

長長相對，綵帶如臂揮指，時而倒卷，時而如棍掄擊，靈活無比。這是巧無雙威懾天下的奇兵，取名飄香。

量天尺猶如旋風滾動，時長時短，收縮如電，招招不離對手要害。

龔無忌深知飄香帶具有刀劍難傷兼多彩顏色惑人耳目的雙重功用，頻頻採用攻敵之必救的打法，每每借兩敗俱傷的心理戰逼迫對手陷於被動。

短兵相接，龔小雅重新彈向空中，一振微麻的手腕，劍化流光，平實無華的削去。

蒙面女一聲不吭，劍走偏鋒，閃移飄忽不定，刁鑽辛辣。

長劍悄無聲息對接，蒙面女風似滑到龔小雅背後，一扯手中被無限拉長的劍穗，長劍當頭回擊。

千斤重力有如砍上鴻毛，龔小雅色變着疾擰前傾的重心，長劍原勢上貼脊背，及時擋開利刃，正面急出一腳，同樣危險萬分的擋住對手涌往漆蓋的勁掌。

力道洶湧侵襲腳脈，她蹌踉拋落地上，連續踩裂整排瓦片，不等腳跟站穩、陷入蒙面女狂風般攻勢。蒙面女以出其不意佔據先機，但勝龔小雅一小等的實力是事實，可見澹然道的確好手如雲。

葉驚鴻從巧無雙身旁五尺外的瓦洞中衝天而起，擾人耳目的怪叫一聲，貼著瓦面人刀合一式進犯。

飄香帶一節節摺疊回縮，吐纏時卻撈到空處，看着鋼尺反客為主的涌近，巧無雙咬牙切齒：好不容易得來的優勢轉眼喪失。

葉驚鴻不厭其煩，跺腳掀起一排瓦片攔住緊隨而至的黃妲鶯，又虛晃一招將人嚇退，凌空投向龔小雅。

靜等利刀鋒芒分分挨近，蒙面女左掌乍起，奇准拍中葉驚鴻手背，一心二用，終於露出空門。

龔小雅狠勁盪飛差點讓她飲恨的飛劍，利劍直奔對手空門，將對手逼退，得到難得喘息。

臂腕震麻若廢，葉驚鴻左手撈住脫手的長刀，落足龔小雅身邊時機靈靈打了個寒戰：從入侵勁道的強弱判斷，這個見不得光的女人或許仍亞於巧無雙。

莫商隱敗陣與震天的喊殺聲同時傳來。

巧無雙臉色慘變，撮嘴長嘯，引來大群潛伏暗處的高手。

難得空隙，龔無忌掠向葉驚鴻，哈哈大笑道：「巧無雙，咱們握手言和吧？」

巧無雙巡視正湧進院裏的大群助手，臉上結冰道：「少廢話。」

伴隨指令，十多名清一色的澹系女性高手整體協一的落定四方位置，令人眼花繚亂的綵帶瞬間重重接合。

葉、龔三人懍然對視一眼，不等綵帶向內圈收縮，跺腳踩斷過半用來支撐屋頂重量的椽子，率先出擊。

「丁當……」，划入綵帶的刀劍一股腦兒被擋回，龔無忌一不做、二不休，量天尺伸入綵帶底下的狹小空隙，掄斷前後左右的所有椽子。

本就千瘡百孔的屋頂哪禁這麼折騰，又不知誰發狠弄斷葉、龔三人立足的六根椽子，頓時人仰馬翻，整個屋頂漏斗狀塌方，聲勢嚇人，

欲哭無淚的葉、龔三人窺准陣腳大亂的敵隙，射入院中。

另一圈綵帶迅猛圍上去，明槍冷劍隔着層視野蜂擁來襲。

格開一刀一劍，龔小雅一劍切開迎面飄來的綵帶，剛踩出一小步，一柄肉眼僅察的精光長劍在左半面綵帶上現出印痕。

「鏗」，暗劍偷襲未遂，悄然隱沒，龔小雅倉促應變，踉蹌后傾，幾乎倒地。

擁有該能力的人非巧無雙、蒙面女莫屬，她們夾在亂兵之中暗襲，接觸前的那一刻誰能分清對方功力高低，這一招着實夠毒。

龔無忌與葉驚鴻接連步入後塵，前者猛一咬牙，量天尺將左右兩方的綵帶釋力絞成一團，令人猝不及防的扯入兩名專事擺弄綵帶的澹系高手。

龔小雅與葉驚鴻聯手掃開前後左右不下十支陰刀明劍，滿臉雪白的喘著粗氣撞上龔無忌背部，體力都面臨透支邊緣。

「啊~~~」，撕心慘叫刺痛人心，兩身入內圍的澹系高手的要害連中數刀，被軍慘不忍睹的肢解。

攻勢稍停了停，反而變本加厲。澹然道挽回最後尊嚴的可選擇機會被逼入死角，一切勢在必行，沒得考慮。

尖嘯震懾人心，萬興單腳點踏屋脊，厚重長刀夾萬斤神力劈指而至。

四周兵刃同離周身三尺，葉驚鴻不由擁緊手心滲出冷汗、臉上卻呈現從未有過的平靜的龔小雅，詐道：「凌先生。」

「臭小子，死到臨頭才懂得搬救兵」，無敵神將一詐即來。

凌風雲平地浮升，兩指輕輕彈出后，跨到葉驚鴻身前，周身空氣驟然結冰，驚天動地的掌風劇烈涌動，到達葉驚鴻等尺內的利器連同主人觸雷般倒栽出去。

「鏘，鏘」，萬興反身駕御長刀，斬向空中，刺耳鳴響剛過，他夷然無懼的橫劈出第二刀。

「好小子」，凌風雲嘉許聲中，右掌詭異變幻著拍上刀背。

萬興渾身一顫，拋落院中，寬闊額角久凝皺紋。這時倒栽出去的幾名澹系高手正砰然倒地。

外圍敵人本該出現的第二波無謂攻擊隨即自然停止了，顯然受到了諸如巧無雙等人的授意。

等場面穩定下來，蒙面女已消失的無影無蹤，神秘之極。

葉驚鴻一屁股軟坐地上，望着如水飄逸的凌風雲，舌頭打結：即為他如同僕人似的現身，又為駭人聽聞的武學表現。另外自身雙腿酥麻，骨頭散架，已經站不穩。

看了看牆頭上緊跟着舒照雪現身的瞿黎都、任氏三賢，再看看龔無忌、葉驚鴻三人，明知一敗塗地的萬興反而爽朗笑道：「飄影掌果然名不虛傳，興先行告退，改日有機會一定再請先生指教。」

堂堂皇皇下了台，率眾呼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