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龍江縣城

三人繼續前行，一路上並未再發生什麼意外。

在與王剛的交談中，羅源這逐漸了解到王剛和黃衣少女的身份。

原來，黃衣少女時龍江縣城內富商李家的小姐李月蘭，而王剛則是李月蘭的護衛。這次李月蘭外出遊玩，隨行幾個丫鬟婆子，王剛則帶着幾個家丁護衛。

沒料到，半途遇到了劫匪，其餘之人盡數慘死劫匪刀下，只有王剛拼着重傷才帶着李月蘭逃了出來，幸虧遇到羅源搭救，才倖免於難。

談到這，李月蘭眼眶紅紅的，顯然是想到了之前被殺害的人，眼淚「吧嗒吧嗒」的流了下來，好半天才緩了過來。

見李月蘭停止抽泣，羅源和王剛兩人才鬆了一口氣，兩人都是大老爺們兒，根本沒有對付女人哭泣的經驗，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王剛隨即明智的轉移了話題，不敢再談。

三人中王剛身受重傷，走的比較慢，不過離龍江縣城只剩下幾里路，還是很快就到了。

隨着越來越靠近龍江縣城，官道上的人流也多了起來，有行商、流民乞丐、普通百姓，挑着貨物和乾柴，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生計奔波著。

呼！

羅源停下了腳步，看着不遠處和自己想像中大不相同的城牆，心神一陣恍惚。前世只在電視劇里見過城牆，沒想到現在居然看到了真正的古代城牆。

城牆高不過一丈有餘，牆面斑駁，似是一個被歲月腐蝕的老人，充滿了沉沉的暮氣，跟堅固完全扯不上關係，更別說什麼高大雄偉了。

矮小的城門洞上只能隱約認出「龍江縣」三個字跡斑駁的大字。

城門兩側的城牆下十幾個衣衫破爛的士卒抱着長槍，靠在城牆下小憩。幾個人高馬大，滿臉橫肉的捕快虎視眈眈的看着進城的每一個人，生怕少了一個子兒。

「終於到了！」

當三人走近城牆，王剛提着的心總算是落了地，有些慶幸的感嘆道。

而此刻，羅源卻只是獃獃地看着不遠處。

一大片骨瘦如柴，衣衫襤褸的流民百姓聚集在了城外。這些人或站着，或坐着，或躺着，神色麻木，獃獃的看着城門的方向，好像那裏便是生的希望一般。

污水橫流，臭氣熏天，整個流民營地如同一個垃圾場，不時便有幾個流民走着走着突然栽倒，再沒有爬起。旁邊一群人猛地撲了上去，抓住死去流民的身體一陣撕咬，不一會兒便只剩下一堆殘骸，兇殘更勝餓狼。

甚至有人連殘骸都不放過，眼睛泛紅，抓起骨頭就啃，邊啃便發出詭異的笑聲，彷彿這是一頓絕世美味一般。

羅源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幕，許久才緩過神來，嘴巴有些乾澀。

「這些流民官府都不管嗎？」

「官府？哼！官府怎麼會管？」王剛看到了不遠處的流民神色也是一擰，聽見羅源的話冷笑一聲，不屑道。

「官府撈錢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管這些流民。對於官府來說，這些百姓就是草芥，割了一茬，還會長出新的來，他們怎麼會在意呢！」

王剛繼續說着，聲音有些沉重，原本歡快的心情此刻也變得黯然，繼續說着。

「這幾年大安各地天災不斷，滄州遭了水災，常州又遇百年不遇的大旱，隔壁欽州也是亂軍四起，兵禍連綿。就是咱們蜀州也有好幾個府遭了蝗災。這些流民就是從興安府，興平府這幾個府逃難來的。」

「可是，逃到了這裏又能如何，還不是沒有活路！」王剛的語氣低沉，看向那些流民的眼中閃過一絲憐憫，旋即又被他強行掐斷。他根本沒本事救他們，他不是救世主，這些流民就是再可憐，他又能如何！

羅源聽着王剛的話，三觀盡碎，只剩下一陣沉默。

在他前世的世界，世界上雖然有部分地區常年戰亂，民不聊生。幾大流氓在國際上互相扯皮，威脅著說要種蘑菇。但也僅限於威脅，並未付諸實際，世界局勢總體上還是和平的。

更何況，羅源的前世國家即便在地球上也是霸主一樣的存在，手握足以將人類毀滅好幾遍的蘑菇彈，根本不會受到戰亂的波及。

前世的國家或許還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但羅源從記事起就從來沒有嘗過飢餓的味道。整個國家上下國泰民安，人們從來只擔心營養過剩造成的肥胖，少有人想想飢餓是什麼滋味。

至於餓死人，他只在網上聽說過，偶爾同情心泛濫還會向黑非洲的兒童捐個幾塊的。而國內，抱歉，聽都沒聽說過。

但現在，見到了這擁有着超凡力量的異世界殘酷的一面，羅源心情沉重。

好一會兒，他才聲音有些低沉道：「走吧！」偏過頭去，再不敢去看那些流民。本質上，他是一個有些同情心的爛好人，但還沒到可以為了他人犧牲自己的聖母的程度。這麼多的流民明顯不是他一個小武者能管得了的，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王剛愣了愣，旋即一陣沉默。

三人未再言語，現在人多需要謹言慎行，只是默默的排在隊伍後面。至於插隊，沒必要，況且真當那些捕快是吃素的嗎？

如果你還是哪家高門大戶的少爺還行，這些捕快說不定會笑臉相迎，不然這些捕快一定會讓你知道什麼是社會的險惡！

就算羅源能擊敗那些捕快，可他來這不是殺人的，還是老老實實的排隊吧！

三人排著隊，心中各有心事，都是沉默著。

隊伍排得很慢，羅源並未着急，丹田內的天地游龍勁內勁自行運轉，他只是豎起耳朵默默聽着隊伍中的人說的話，收集一些自己之前不好向王剛打聽的消息。

龍江縣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和羅源前世的城市相比自然是天差地別，根本沒法比。

可是龍江縣城是興元府首屈一指的大城，僅次於興元府城。背靠橫斷山脈，無數橫斷山脈內的奇珍異寶經採藥人之手輸送到縣城內，物產富饒。

鄰接龍江支系水脈，縣城南門不遠就是航運發達的龍門渡口，交通便利，往來客商不斷，創造了數不盡的財富。

不過，這一切都和那些佔了龍江縣城絕大多數的屁民沒什麼關係，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財富永遠屬於強者，而弱者只配為強者生產財富，不配擁有。

整個龍江縣城其實就是幾個大勢力說了算。

驚濤門控制了整個龍江縣的水運生意，但凡是沒掛上驚濤門令旗的船隻，沒有一個能走出龍江縣的。不是船毀人亡，餵了魚鱉，就是「偶遇水匪」。別家根本插不上手，甚至連朝廷的稅糧也得靠驚濤門來運。

除此之外，他們還在暗地裏還偷摸碰一些朝廷嚴禁的私鹽生意，堪稱是膽大包天。

據傳，驚濤門的門主是一位換血巔峰武者，只差一步便能突破洗髓，其一手碧波掌法名動四方。門下高手如雲，聲勢顯赫。

控制了龍江縣近乎九成藥材生意的百葯門也是一大勢力，門主是一對雙胞胎兄弟。

據傳，兩人本是山上的採藥人，偶然發現了前輩留下來的秘籍。兄弟倆天資不俗，硬是憑藉一門合擊之法能與換血巔峰相抗衡，打下了赫赫威名，立下了百葯門的偌大基業。

門下一大幫亡命之徒，這些採藥人常年混跡於深山老林中。採藥之餘，也偶爾干點殺人奪寶的勾當，性情狠辣，一個個要錢不要命，很是不好惹。

民以食為天，龍江縣靠近龍江支流，造就了肥沃的平原，開墾出無數的良田。但整個龍江縣過半良田都是周家的，號稱「周半城」！

周家老太爺年輕時一手離雲劍使得是出神入化，修為更是突破到了洗髓境界，縱橫江湖，創下了偌大的名聲。

不過年老之後在家中含飴弄孫，近些年來已經很少出面，將家中事務盡數交給幾個兒子處理。甚至有傳言說，周家老太爺早就傷重去世了，只是不知真假。

雖然周家老太爺久不出面，聲勢不再。但周家現在主事的幾位老爺也是各有千秋。

老大周雲風武學資質極差，但商業天賦奇高，將周家生意經營的蒸蒸日上。

而老二周雲林、老四周雲海武學天賦一般，但在周家充足的資源供養下，一個個武藝高超，都是煉臟巔峰武者。

老三周雲山則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天賦更甚於周老爺子。年紀輕輕，一身修為早已臻至換血巔峰，甚至有江湖老輩人物直言這小子有機會一窺開竅之境。

開竅！

那可是傳說中的武學宗師之境啊！整個龍江縣都沒有一位，足見這種人物的罕見，每一位都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大人物。

雖然周雲山只是有機會而已，不過這也足以讓人震驚了。

而整個龍江縣城最強大的勢力當然是縣衙了，控制了龍江縣上下的人口賦稅。

縣衙收攏高手無數，虎視着這方圓數百里之地。

而且有小道消息稱，縣令出自一個大家族，傳承久遠，勢力龐大，而其自身也武功高強。可惜沒人看到過縣令出手，知道的人也是諱莫如深，具體是哪個境界也無從得知。

原本龍江縣是五大勢力的，應該還要加上龍江縣駐軍。可惜一年前龍江縣駐軍精銳被朝廷調到欽州圍剿義軍，結果遭遇大敗，全軍覆沒。只剩下一群老弱病殘，而朝廷此時陷於黨爭，自持大安兵多將廣，根本沒人在意一個小縣城的駐軍。

因此，龍江縣駐軍再無力與其他勢力抗衡。原本屬於駐軍的利益也逐漸被縣衙所侵吞，龍江縣駐軍也徹底成了擺設。

而就是這四大勢力，控制了龍江縣城超過九成的財富和上上下下數十萬人的生殺大權。

羅源聽着這些人的談論，一陣沉默，心中極為複雜。

這一個龍江縣城就是如此，那整個大安天下呢？

恐怕龍江縣城就是大安天下的一個縮影吧！

羅源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與前世的泡菜國何其相似。

前世的泡菜國國家經濟命脈和大量的財富被四星等幾大財團所掌控，以至於有「鐵打的四星，流水的總統」之說。

泡菜國政府也是財團的政府，大量泡菜國人，終其一生奮鬥也不過是在被財團所剝削利用罷了，至死也根本擺脫不了財團的陰影。

前世的羅源慶幸自己沒有生在那樣一個沒有希望，一潭死水的國家。對泡菜國的各種鄙視不已。

可是，這個世界的更是刷新了羅源的認知下限。

曾經羅源各種瞧不起的泡菜國政府和財團與這個世界相比是那麼的溫情，至少他們不需要擔心飢餓的問題。

而這個世界的大勢力憑藉擁有的強大武力，根本不把那些「賤民」放在眼裏。認為他們是草芥，割了一茬還會再長出一茬來，不需要在意。

在他們眼中，這些「賤民」連牲畜都不如，至少牲畜是他們的財產，牲畜死了，他們的財產會發生損失，他們也會心疼。

可「賤民」嘛！要多少有多少！

羅源無心再聽，看着人群中十之八九衣服上都有大大小小的補丁，一個個面黃肌瘦，營養不良的面孔，心中極為複雜。

掀開這個世界武道昌盛的面紗下，就是赤裸裸的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的真實演繹。

「這樣的世界真的好嗎？」

羅源心中迷茫，不斷地在內心問著自己。

思前想後，他又是一陣自嘲。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淬皮武者，操那份心幹什麼？

不再胡思亂想，羅源繼續排著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