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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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章:殺戮

雪原上,已經不知伏卧了多少屍首,失去了主人的戰馬發出悲鳴,戰鬥仍在繼續,鬼智環帶着一隊親衛,全身已被染紅,左肩上也已經血流如注,可是置身於此,便是她一個女流,也變得瘋狂起來,鬼面之後,一雙彷彿被鮮血染紅的眼睛散發出一股宛若餓狼一般的光澤,手中的利刃不算的劈刺,每一下,都帶來血雨。

「小心」鬼智環斬下一個女真人的頭顱,身後爆發出一身大喝,她旋身回去,已看到一名族人騎着馬飛快奔來,驟然間,族人突然落馬,直愣愣的栽倒下去,鬼智環才發現,一個從背後襲來的女真人正拔出了殷紅的長矛。

這一矛,本該扎入鬼智環的腹背,正是那族人捨身忘死的用血肉之軀去抵擋,才得以倖免。

鬼智環的眼眸落在那倒在雪地上的族人身上,眼眸之中,更是殷紅,她嬌斥一聲,也不知是悲痛還是憎恨,更或是兩者都有,勒著馬,瘋狂的朝那女真人衝去。

長刃揚起,劃下,鮮血四濺,雖是長時間的廝殺,仍然是乾脆利落。

族人的死,激起了女真人和橫山軍的憤慨,同伴的慘呼,讓驍騎軍也變得瘋狂起來。

殺戮,才剛剛開始,膠在一起騎軍都忘了衝刺,忘了他們是不可一世的鐵騎,他們如步兵一樣,騎在馬上不斷的原地打算,斬殺敵人,同時也被對方的長矛貫穿胸腹。

這一戰,最是悲壯也最是殘酷,若是其他軍馬交戰,一旦戰損到一定程度,必然會有一方潰退,可是這兩支軍馬,都擁有無比的勇氣和無以倫比的耐力,他們用刀砍,用矛去刺,去牙齒去咬,放馬去踐踏,沒有一個人選擇潰逃,彷彿天地之間,只剩下了殺戮。

殺死他們,才能活下去,殺死他們,才能報仇雪恨,殺死他們,才能建立功勛。

「殺」

當有人爆發出這個聲音,戰場之中無論是衡山人還是驍騎軍,甚至是女真人,也都會不約而同的一齊隨之呼應:「殺」

兀朮已經筋疲力竭,他的手上染滿了鮮血,坐下的戰馬也已經替換,帶着一隊騎衛,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他的臉上殺氣騰騰,寬大的錦袍已經濕噠噠的淌滿了鮮血,整個人宛如惡煞臨世,殺到興起之處,從喉頭髮出一陣陣低吼。

只不過,他時候兀朮心裏卻忍不住吃驚,女真鐵騎所過之處,可謂摧枯拉朽,從前與遼軍騎軍交戰,只要放馬一衝,遼軍或許還可以抵擋一陣,可是一旦傷亡到了一定程度,便如鳥獸一般開始潰散,女真人所向披靡,往往都是用瞬間的爆發力將對方衝垮,可是現在面前這些西夏騎軍,這種戰法明顯失去了效用,而騎軍一旦陷入了僵局,女真鐵騎的優勢也就蕩然無存了。

這麼打下去,最後的結果只能是兩敗俱傷,事實上到現在為止,女真人和西夏人都是損失慘重,那地上的橫屍已經過萬,濺出來的熱血融化了地上的積雪,這個時候,甚至連隊形都顧及不上了,到處都是混戰的人群,廝殺低吼。

兀朮不禁凝起了眉,這個結果實在難以預料,若是再這般打下去,只怕到了最後,六萬女真鐵騎能留下三萬就已經不錯,三十萬女真鐵騎,已經被宋軍和西夏軍消耗掉了八萬,若是今日再折損三萬,對金國不啻是沉重的打擊。

可是要撤,又哪有這般容易,正如兩頭猛虎相爭,任何一頭猛虎若是膽怯,想要脫身離開,就必然被對方窮追猛打,最後的結果就不止是損耗這麼簡單,甚至全軍覆沒也不是不可能。現在的女真騎兵已經有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可是不管如何,也要拼下去,堅持到對方力竭為止。

這場鏖戰,已經註定了永遠只會有一方勝出,而另一方的結局,必然是全軍覆沒,除了拚死一戰,已經沒有了退路。

身在戰陣中的烏達,其實也早已感覺到了這沉重的壓力,六萬女真鐵騎,如瘋了一樣,居然在鏖戰之中,還略略佔一些上峰,若不是驍騎軍和橫山軍悍不畏死,只怕要落個兵敗如山的結局。

嗚嗚……

正在鏖戰火熱之時,牛角號出來傳出了低沉的嗚嗚聲。

戰陣中的人仍然忘我的廝殺,只有極少數人朝着聲音的源頭看過去。而這時,在臨璜府方向的地平線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騎影,旌旗招展,騎影越來越多,號角聲中,騎影開始集結。

沈傲疲憊不堪的騎着馬,駐馬在旌旗之下,連續七八個時辰的馳騁,讓他的雙腿磨出了斑斑血跡,可是他渾然不覺,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遠處廝殺的戰場上,注目了良久,終於長吐一口氣,不禁道:「終於趕到了。」

身後的水師騎兵,疲憊的出現在他的身後,越來越多,戰馬和馬上的騎兵都在大口的喘氣,朝空中噴吐著白霧。

沈傲按著馬,雙目微微闔起,身後的周恆眺望着前方,打馬上前,道:「殿下,要不要讓將士們歇一歇再打?」

沈傲看了周恆一眼,道:「怎麼,累了?」

七八個時辰坐在馬上,哪裏只他周恆累了,便是坐下的戰馬也吃不消,甚至有幾個騎兵的戰馬都已經吐出白沫了,可是沈傲挑釁似的問出來,周恆卻是搖頭道:「不累。」

沈傲淡淡一笑,緩緩用手按住腰間的劍柄,將長劍輕輕的拉出來,笑道:「本王其實累了,不過世上有三件事非做不可。」

周恆心裏知道肯定要著這位姐夫的道,可還是忍不住問:「哪三件?」

「洞房之夜要親熱,行軍打仗要帶上小舅子,痛打落水狗」

周恆臉色拉了下去,道:「要打就打,說這些做什麼,什麼小舅子不小舅子,倒像是我堂堂七尺男兒,是因為有個姐夫才能上陣廝殺一樣。」

沈傲將長劍抽出來,哈哈一笑,朝困頓的水師騎兵大吼:「誰想休息?」

騎兵們萎頓的坐在馬上,落向沈傲的眼神中透著某種渴望,可是誰也沒有說一個我字,堂堂男兒,若是在這裏應了這麼一句,一輩子都別想在軍中抬起頭來。

沈傲大叫:「好,既然都不想休息,這就好極了,今日,天下九州,關內關外都將銘記我們的名字,都會牢記我們的豐功偉績,都拔出刀來~」

唰唰……長刀如林。

沈傲大吼:「痛打落水狗的時候到了,殺」

「殺」

萬餘水師騎兵,匯聚成一條疾馳的長龍,朝着金軍的側翼衝殺過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時之間,驍騎軍和橫山軍一齊爆發出聲音:「萬歲」西夏軍士氣如虹。而金軍終於亂了陣腳,此時的戰局,便如天枰,誰也不能壓住誰,可是水師騎兵的趕到,正如一顆壓死女真人砝碼,這支『生力軍』的到達,讓原本撲簌迷離的戰局變得明朗起來。

完顏宗峻在陣中大驚失色,連忙撥馬便走,身邊的騎衛見了,也知大事不妙,紛紛尾隨而去。完顏宗峻的退縮,加速了金軍的潰敗,一時之間,金軍一下子開始凌亂起來。

兀朮見狀,不禁咬牙切齒,看着完顏宗峻帶着一干人遠去,不由大罵一通:「鼠兒。」他的憤怒是有道理的,現在的女真與西夏人相互絞殺在一起,不分彼此,宋軍便是來了,也絕不可能放馬衝殺,因為在衝殺女真人同時,也很容易誤傷到自己人,在這種情況之下,一萬的宋軍除非利用戰馬的衝殺在女真人的陣中撕開一道口子,起到的作用並不大,無非是給予女真鐵騎更多的壓力而已。

只不過宋軍一來,西夏騎軍的士氣立即高漲,而身為皇子的完顏宗峻應該穩住陣腳,繼續鏖戰才是,可是完顏宗峻居然帶頭走了,這讓整個金軍的士氣霎時跌落到了谷底,許多人放棄了廝殺,沒命的向戰場外竄逃。

這種戰鬥,打的本就是耐性和士氣,事到如今,算是真正的大勢已去了。

金軍嘩然潰散,無數人爭先恐後的竄逃,而這時候,士氣如虹的西夏騎軍爆發出一陣又一陣萬歲聲,隨即放馬持刀,開始瘋狂追擊。

宋軍騎兵見此,立即開始以弧線衝殺,劫擊竄逃的金軍,這些金軍若是不逃還好,或許還有一兩成反敗為勝的勝算,就算是敗了,至少也能宋夏聯軍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可是這般一逃,身體的後背留給了鐵蹄和鋒利的長刀,一場殺戮,正式拉開了帷幕。

無數人在雪原上馳騁追擊,不少戰馬已經累極了,口裏吐出白沫,可是馬上的騎兵根本沒有愛惜馬力的心思,全力夾着馬腹催促奔跑,一柄柄長刀,在追上了金人之後,好不容情的橫斬前刺,打下一個,也不必理會落馬金人的生死,仍舊向前衝刺過去。

是日,金軍大敗,宋夏聯軍窮追五十里,一直追到了臨璜府城下,五十里的距離,到處都是金人的屍體,觸目驚心。金軍覆沒,那率先逃竄的完顏宗峻居然也被斬殺落馬,宋夏聯軍斬敵四萬,俘獲七千餘人,剩餘的騎兵各自逃散。

宋夏聯軍,當夜便在臨璜府城下宿營,沈傲命令三萬鐵騎分成十隊仍舊追擊城外散落的金軍潰兵,其餘的則是襲擊各地的女真部族。

這麼做,當然也是迫不得已,現在雖然大局已定,臨璜府城外的敵人已經完全肅清,可是這十幾萬人馬每日的消耗極為驚人,因為是長途奔襲,所攜帶的糧食並不多,在這種情況之下,除了四處劫掠、以戰養戰之外根本沒有更好的辦法。

好在這裏本是水草肥美之處,從遼東遷徙來的女真部族多如牛毛,這些部族劃定了草場,散落在各處,再加上冬季已經來臨,幾乎每一個部族都囤積了大量的糧食和馬料,再加上圈養的牛馬,十幾萬張口雖然駭人,女真人多半紛紛表示壓力不是很大的。

碩大的城池之外,連綿七八里的軍營已是人聲鼎沸,雖是大戰之後疲憊不堪,可是這一場勝利實在巨大,六萬女真鐵騎灰飛湮滅,足以影響整場戰役的勝敗,這一戰,可謂是有史以來金軍最大的敗績,在一支騎軍押著劫掠來的美酒、牛羊、草料回來的時候,沈傲下令犒勞三軍,每人分三兩水酒,肉食管飽,營中的騎軍一下子放鬆下來,歡呼不已,就在這營中,星點的篝火一團團點起來,酒水雖然少了一些,而且這女真的酒雖烈,卻總是少了一點醇香,可是這麼多人湊在一起歡慶,已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大營就像嘈雜的鬧市一樣,各自吹噓今日的戰績。

雖然明知道臨璜府里金軍已經沒有了可用之兵,可是沈傲還是派出了一隊人守夜巡視,至於城中的女真人聽到了外面的歡呼會怎麼想,就不是沈傲所考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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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一章:陳濟太壞了

帳篷里溫暖如春,外面套著一件白褂的顰兒擦了擦汗,小巧的鼻子遮在燈影下留出鵝蛋般的側臉,她俯著身,頭微微垂下,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手中拿着紗布,靈巧的手為鬼智環包紮着傷口。

鬼智環拉下了前襟,露出雪白的裸肩,那雪嫩的肌膚宛若嬰兒,鬼面已經撤出,露出鬼智環微微簇起的秀眉和輕輕下咬着唇的貝齒。

低低呻吟一聲,似乎已經感覺到了疼痛。

肩上的傷痕觸目驚心,是一支長矛順着鎖骨深深扎進去,好在這長矛沒有狼牙倒刺,只是捅了一個小窟窿,不至於帶出一大片的皮肉。不過鬼智環的前襟已經被鮮血浸濕了。

顰兒抿著嘴,先是敷了草藥,立即動手包紮,她見鬼智環咬牙切齒,不禁道:「很快就不疼的,止了血就好了,這是上好的白葯,睡一覺醒來大致就能止住血,不過你這傷口太大,夜裏有人照看才好,若是夜裏出了血,還要再包紮一遍。」

沈傲在帳外探頭探腦,大叫道:「好極了,長夜漫漫,我正愁尋不到事做,今夜我索性不睡了,就在這兒照看。」

這廝臉皮也厚,不過鬼智環疼得咬着牙,一時不能拒絕。顰兒聽了沈傲的話就有氣,低不可聞地冷哼一聲:「沾花惹草的混賬。」她冷著臉道:「這種事豈能讓粗枝大葉的男人來做?罷了,我先去傷營看看,待會兒還會再來。」

說罷又從藥箱中取了藥水,叫鬼智環用溫水吞服,說能止些痛。顰兒捲簾出去的時候,狠狠地剜了沈傲一眼。

沈傲朝她嘻嘻一笑,低聲道:「我若說只是表達一下對鬼智環的關心,你信不信?」

顰兒啐了一口道:「和我有什麼關係?」

沈傲板起臉,立即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報告護理營校尉隊官顰兒姑娘,我現在能進去探病嗎?」

顰兒眼眸一閃,似乎在猶豫,最後還是點點頭,道:「少說話,不許胡來,人家有傷呢。」

沈傲如被蜜蜂蟄了一下,大義凜然地道:「這是什麼話,我什麼時候胡來過。」

顰兒幽怨地看着沈傲,道:「你胡來的還少嗎?」

這時,許多舊事在沈傲的腦海里劃過,心裏想,好像自己沒有對顰兒胡來過吧,不過是拉拉手,親個嘴而已。、這如果都叫胡來,那我和環兒她們做的事,豈不是禽獸不如了?

顰兒道:「我先去傷營了,要過一個多時辰才能來,這裏就你由照顧,鬼智將軍有個三長兩短,唯你是問。」

沈傲點了頭,最後看了帳外一眼,此時夜色如墨,朔風吹打着軍帳,將士們喝了酒慶祝一番都各自回營歇了,沈傲已有一天一夜沒有睡,可是方才在帳外頭被冷風一吹,整個人都變得精神起來,目送顰兒的嬌軀漸漸隱入黑暗,沈傲連忙掀開帘子進去,見鬼智環闔目斜躺在榻上,躡手躡腳地過去端了溫水調葯,一隻眼睛還偷偷地往鬼智環的身上上下打量。

這時的鬼智環臉色略顯蒼白,可是這蒼白的膚色卻掩蓋不住那令人窒息的美態,絕好的臉龐多了幾分嬌態,讓沈傲怦然心動,手中的葯都要端不住了。

鬼智環睫毛微動,輕輕張開眸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麼瞧着我做什麼?」

沈傲回過神,略微的尷尬過後又是理直氣壯起來:「你不瞧我,怎麼知道我瞧你?不過環兒這麼美,多瞧幾眼也是好的,我們這麼久沒見,我總是在想,那橫山的冰美人這時候在做什麼,會不會著了冷,或是騎馬崴了腳,這個時候,她會不會想我,啊……最是負心冰美人,說不定人家已經找了個情郎,早把我忘了,這樣一想,雖是遠在千里之外,我已釀了好幾罈子的飛醋,接着又想,太壞了,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我為你守身如玉……」

「守身如玉?」鬼智環的眼中浮出了一些笑意,整個人嫣然了許多,連傷痛似乎都減輕了不少。

沈傲抱着葯坐在榻上,正兒八經地道:「當然是守身如玉,除了幾個嬌妻要按時繳納一下稅賦,大致還是……咳咳……那個那個的……」沈傲突然發覺自己的臉有點滾燙,心裏感嘆,不行了,別人都說做了官就越發心黑皮厚,怎麼我就不同?居然返璞歸真,越來越有童真了。

鬼智環伸出手來,搭在沈傲的膝上,道:「你不要說了,我知道你是騙我的,可是總還是忍不住信你。」說罷認真地道:「你就對自己這般沒有信心?這世上的男人有哪一個如你這樣能令人家天天惦記的?什麼情郎,以後不許胡說,否則我帶着族人殺到汴京,非討要一個清白不可。」

沈傲嘻嘻地笑道:「巴不得你來,你要是來了,本王就效仿關雲長單刀赴會。」

頓了一下,沈傲又道:「你不要動,我喂你吃藥。」說罷,輕輕地靠過去,生怕觸動了鬼智環的傷口,用手托著將鬼智環枕起,另一隻手抓着碗沿送到鬼智環的嘴邊。

鬼智環不由地皺起眉,盡顯出女兒的姿態,嬌羞道:「我怕苦。」

沈傲大叫道:「你連刀槍都不怕,怎麼會怕苦?」

鬼智環臉上閃出一抹嫣紅,道:「就是怕苦。」

沈傲咬咬牙,道:「那我先嘗嘗看,這葯苦不苦。」端碗喝了一口,果然是又苦又澀,卻是故意舔舔嘴,意猶未盡地道:「這是什麼葯?怎麼這麼好吃?待會兒讓顰兒再開幾濟來,清涼又暖胃,甘甜又爽口,真真居家旅行的必備良藥,喝了之後,舒服不止一點點。」

鬼智環狐疑地看了沈傲一眼,道:「那拿我嘗嘗。」

沈傲又將葯送到鬼智環的嘴邊,鬼智環輕輕抿一口,立即皺眉,佯作嗔怒地看了沈傲一眼,沈傲心虛,立即道:「不如這樣,我喝一口,你也喝一口,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鬼智環猶豫了一下,道:「我又不是小孩兒,還是我自己喝吧。」

伺候着鬼智環將葯喝盡了,也不知這葯是不是有令人昏睡的作用,鬼智環已是昏昏欲睡,沈傲將她放平,撤下了高枕,又給她掖好了被子,端詳著熟睡的美人兒一眼,心中不禁有着幾分歉疚,他搬了個小几子來,將炭盆移近,就坐在炭盆邊上,一邊烤火,一邊倚著塌沿。

溫暖如春的帳篷終於勾起了沈傲的睡意,長途的顛簸再加上短促的交戰追擊,體力已經透支到了極點,沈傲的眼皮子有點兒打架了,他只好挺直身體,閉着眼睛,喃喃數道:「這都是幻覺,都是幻覺,我不睡,不想睡,就是不睡,你咬我……」

反反覆復念叨了幾句,睡意反而更深了,便立即站起來,監視了鬼智環的傷口,確認沒有滲血之後,便負着手在這帳中來回踱步,心裏感到可惜地想:早知如此,就應該讓小舅子帶一兩本書來看,時下不是最新出了七女傳和留香記嗎?可惜,可惜

沈傲搖了搖頭,胡思亂想了一陣,眼皮子仍然在打架,心裏發了狠心,便乾脆走到帳外去,吹着冷風,整個人總算又精神了起來,不過這大漠的夜裏天氣冷冽的很,一會兒工夫,他的手腳已感覺到冰冷了,執拗地站了一會,又進去監視鬼智環的傷口,再出來吹風。

也不知進出了幾次,只知道這長夜漫漫難熬得很,在這夜色之下,孤獨地站着,覺得自己有點二。突然,身後傳出一個聲音:「站在外頭做什麼?護理營人手本來就少,你若是病了,還要抽出人來照顧你。」

沈傲很是驚喜地回頭道:「顰兒,你終於來了,我想得你好苦啊」

這句話實在是發自沈傲的內心,絕不是作偽,站在外頭吹風這種很二的行為,他是一刻也不願意再繼續下去了,能有個人陪着說說話,真是再好不過。

不過這番話卻是鬧出了一點誤會,沈傲這般直白,讓顰兒猝不及防,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二人在雪夜中四目相對了一會兒,顰兒突然淚眼朦朧,道:「你真是壞透了。」

這一夜,沈傲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睡的,只知道當時不停地說話,越說越困,整個人就趴了下去,等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居然也躺在榻上,左邊是鬼智環,右邊是顰兒,顰兒很彪悍,半個身子幾乎趴在自己的胸膛上,沈傲一時目瞪口呆,努力回憶了一下,心想,大爺的清白算不算是糟蹋了?

他這樣一想,便忍不住傻笑,糟蹋了就糟蹋了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習慣了就好。

顰兒張眸的時候,也是有些驚訝,隨即紅着眼道:「我看你睡了,就把你搬到榻上去。」

「嗯……」沈傲表示理解。

顰兒繼續解釋道:「可是你睡了總不老實,總是往鬼智將軍那邊靠,差點要摟住她的傷口了。」

「哦……」沈傲深有同感。

顰兒霧水蒙蒙的眼眸眨了眨,繼續道:「然後……我就壓住你的胳膊,不讓你弄到鬼智將軍的傷口,再然後我就睡了。」

沈傲吁了一口氣,很是遺憾地道:「原來我的清白還在。」

聽了沈傲的話,顰兒忍不住給了沈傲一個粉拳,道:「可是我的清白早被你糟蹋了,你賠」

「陪就陪,我糟蹋你一次,索性我讓你糟蹋十次也無所謂。」沈傲是出了名的厚臉皮,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誰的姿態。

顰兒咬牙切齒,眼中殺機騰騰。

沈傲差點忘了,顰兒是會武功的,秀才遇上兵啊,連忙笑道:「和你說笑的。」立即板起臉來,又道:「我會負責的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顰兒破涕為笑,輕輕摸了摸沈傲被自己粉拳擊打的身體部位,道:「還疼不疼?會不會有瘀傷,不如給你敷些葯吧。」

沈傲搖頭,道:「葯就不必吃了,你錘了我的胸,我的老師陳濟先生曾經說過,吃哪兒補哪兒,不如給我喂些奶滋補一下吧。」

這句玩笑實在有些過了,顰兒的眼睛幾乎可以殺人,恨恨地握緊粉拳道:「真是誤人子弟,不要讓我遇見那個姓陳的,姑奶奶一定要替天行道。」

沈傲自覺失言,也立即義憤填膺地道:「這倒是沒有錯,我這老師什麼都好,就是人品太壞了,我一身的壞毛病都是向他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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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送到。

第八百三十二章:太后也瘋狂

到了清早的時候,大雪又紛紛揚揚地落下,臨璜府里那巍峨宮室的屋脊上,琉璃瓦被積雪覆蓋了厚厚的一層,昨夜整個宮裏都沒有人入睡,到了清早,就有不少女真的貴族入宮,這些勛貴都是面如死灰,穿着各種皮裘,帶着插著錦雞羽的瓜皮帽子,先是在泰安殿候了一會兒。

泰安殿裏的氣氛很緊張,幾乎每個人都是繃緊著臉,十萬宋夏聯軍兵臨城下,而臨璜府的金軍已經全軍覆沒,整個臨璜府幾乎不設防了。宋夏聯軍雖然沒有攻城,可是誰都知道,破城只是遲早的事。

城中倒是有兩萬餘配軍,都是些收編來的漢人、契丹人組成,這些人當然不可信任,難道靠他們去守城?至於禁衛,也不過是五千人而已,宋夏聯軍能擊潰六萬女真鐵騎,區區五千禁軍,如何是他們的對手?

更致命的是,女真人善攻不善守,而宋人、夏人卻有豐富的攻城經驗。一旦破城,對十幾萬城中的女真親眷來說,不啻是最沉重的打擊。

完顏宗峻沒有活着回來,據說兀朮也被宋人斬了腦袋,這兩個皇子的頭顱被懸掛在宋軍的轅門,宋軍騎兵挑着他們的頭盔在城下放馬馳騁,大聲歡呼,擺明著是耀武揚威。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臨璜府是肯定保不住了,可是要逃也逃不出去,突圍更是天方夜譚,也難怪他們如此緊張。好不容易起兵,一路凱歌勢如破竹,原以為終於可以過上好日子,可以高枕無憂,再之後,就是徹底吞滅契丹,繼續向大宋那花花世界挺進,富貴已經觸手可及,戰利品也足以令他們驕奢下去,可是偏偏出了岔子。其實也不止是岔子這麼簡單,說是捅了馬蜂窩更合適。

昨天夜裏,太后倒是召見了幾個王爺,不過這幾個王爺多是些族中的糊塗蟲,否則阿骨打也不會留他們在臨璜府,最後的結果是大家獃獃地坐着,一句話都沒有放出來。太后無奈,只好讓他們出宮。

到了清早的時候,懿旨又出來,又是令大臣、貴族們進宮,現在嫡長子都沒了,臨璜府無主,也只有太后出面才能鎮得住場面。可是偏偏等了這麼久,也不見太后出來,大家既是焦躁,又是一頭霧水,議論紛紛。

「聽說額圖部也被這些強盜劫掠了,全族一千九百多口全部殺了個乾淨,連半大的孩子都沒有放過,這群該死的馬賊,漢狗」

說出這句話的人,似乎早已忘了女真人動輒屠城的事,彷彿只有他們的雙手染血才是天公地道,現在別人拿起刀架在他們的脖子就成了十惡不赦。

「看他們的樣子,他們若是攻進了城來,只怕要大開殺戒了,咱們十幾萬族人,誰都不能保全。眼下大王又領軍在外,要救也已經遲了。」

正在這時候,終於有個內侍站出來,道:「太後來了。」

眾人轟然單膝跪下,打了個千,一齊道:「恭迎太后聖駕。」

女真太后被人稱作婓滿氏,此時的她盛裝出來,頭上戴着艷紅暖帽,帽上鑲嵌著東珠,穿着一件合體的暖裙,裙上分別鑲嵌金銀飾物,每走一步,金銀碰撞便發出微微的叮叮聲。其實婓滿氏倒不是故意來得遲,實在是徹夜翻來覆去睡不着,到了拂曉的時候實在吃不消了,便小闔了一會兒,憂心忡忡地起來,見自己雙目紅腫,眼袋漆黑,更添了不知多少白髮,便叫人為她梳頭,又擦了香粉遮掩,才肯出來示人。

這雖是表面的功夫,婓滿氏卻不敢怠慢,須知現在已是人心惶惶,自己雖是個女人,卻已是整個臨璜府的主宰,若是讓人見到自己落魄的樣子,難免會更加六神無主,自己這太后讓人覺得踏實,才能穩住人心,所以這表面功夫非但要做,還要做好。

所以太后從容進殿的時候,雙目顧盼,顯得不疾不徐,遇到幾個熟識的貴族,都是含笑着頜首問候。走了幾步便問:「仆散家的現在還好嗎?許多日子沒見她進宮來問安,倒是怪想着她的。」

「回太后,她這幾日學着人看佛經,過幾日保准進來問安的。」

「這便好。」婓滿氏滿意地笑了,又走了兩步,朝一個貴族問:「聽說你家的小兒子也隨太子出征了,至今還沒回來,你也不必憂心,咱們女真的漢子總有薩滿保佑的。昨夜哀家叫了薩滿進來占卜,那卜卦倒是吉祥得很哩,吉人自有天相。」

「太后說的是。」

婓滿氏這般從容不迫,倒是給每個人吃了定心丸,總算將心中的焦躁不安暫時壓了下去。

婓滿氏移步到了金椅上,這本是完顏阿骨打坐的椅子,上面雕刻着海東青和猛虎,不過女真人剛剛開化,沒有這麼多規矩,再者女人在部族的地位頗高,倒也不必忌諱什麼。婓滿氏吸了口氣,她心中雖是翻江倒海,雖然也是害怕得緊,這輩子都不願再看到那個可怕的男人,自己這太后已經被宋人俘虜了一次,她不願意再有第二次,第一次有人將她贖回;可是第二次,完顏阿骨打就再也不可能救她了。

現在這個局面,婓滿氏心裏清楚,宋夏聯軍是絕不會心軟的,雙方的積怨已經太深,就算是求饒,也不可能讓對方網開一面。

既然如此,那麼唯一的選擇就是堅持下去,堅持到自己那英雄般的兒子帶着族中的勇士們回來,只有這樣,金國才還有希望。

她的眸子有點兒渾濁,不知是因為年紀大了,還是憂心所致,這雙眼睛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終於開口道:「今日哀家坐在這裏,就是要告訴你們,宋夏聯軍所過之處,四處殺戮我們的族人,他們的手上,早已浸染了我們的鮮血,現在,他們又陳兵在臨璜府外頭,他們要做什麼?哀家不說,想必你們也清楚。」婓滿氏口裏雖說不說,可是還是忍不住森然道:「他們破了城,就會像對付城外的部族一樣,讓我們的人頭全部落地,覆滅我們的宗社,劫掠我們的財富,你們甘心嗎?」

婓滿氏的口氣雖然平淡,可是每一個字都像狠狠地在這些貴族身上扎了一針一樣,殺戮、覆滅、劫掠,這些本是女真人做的事,可是現在,有人用同樣的方法來對付他們,他們才感覺到了害怕,他們才發現,原來自己竟也如此軟弱,也會怕死,也會害怕失去現在的一切。

眾人轟然道:「不甘心。」

這是他們的真心話,絕無虛假,他們想活,想繼續奴役別人,想安享富貴。

婓滿氏冷冷一笑,隨即道:「可是,你們不甘心也不成,城外的宋夏聯軍有十幾萬之多,遮雲蔽日,他們的軍營連綿了十幾里,這些沖入草原的餓狼,是絕不可能放棄臨璜府,絕不可能輕饒我們。更何況,還有一個沈傲,這個人,哀家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婓滿氏坦然地說出來,並不覺得羞恥,她冷冷道:「此人狼子野心,與我女真有不共戴天之仇,當年阿骨打要聯宋之時,就是他居中破壞,阿骨打要與西夏聯姻,也是他斬殺我們王族的子弟,強娶西夏公主,此後監國西夏,覆滅我大金三萬鐵騎,阿骨打攻契丹,是他帶兵取大定府,殺我五萬勇士,現在,他帶兵出關,四處燒殺劫掠,手裏浸染了我們族人的鮮血。這個魔鬼,只要他在一天,大金國就永遠不會安寧」

婓滿氏的每一句話都透露著一個意思,誰都不要心存幻想,不要以為放棄抵抗就能得到憐憫,金國與他們是不共戴天的仇敵,除了負隅頑抗,其餘的辦法都是死路一條。

殿中的貴族們聽得汗毛豎起,唯唯諾諾。

婓滿氏又是冷冷一笑,繼續道:「既然那魔鬼一定要我們死,那麼我們就好端端地活給他看,他要滅我們的女真,也要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現在他就陳兵在臨璜府城下,我女真人豈可示弱?若不堅決抵禦,這滿城的族人都要死」

「抵禦到底,只要咱們女真人還有一口氣,就決不讓他們入城。」有人終於恢復了勇氣,太后已經將事情分析了出來,既然降是死,那索性就玉石俱焚。

殿中立即鼓噪起來,這些人畢竟都還有幾分血性,在壓抑住恐懼之後,紛紛喊殺起來。

婓滿氏肅容道:「好,好得很,可是要抵禦,也要立下規矩,單憑禁衛不成,憑那些配軍也不成,要守住臨璜府,就要搭上我們滿族的力量,諸位府上都有家奴,從現在起,各府設一名百夫長,由家主擔任百夫長之職,其餘的家奴全部編入軍伍,分發武器,男人要廝殺,女人也不能閑着,能拿得動刀劍的也都上城牆去。」婓滿氏頓了頓,繼續道:「哀家便做一回萬夫長,親自登城與大家一起守城。」

婓滿氏的舉動,讓所有人大受鼓舞,連太后都不怕,他們又有什麼好害怕的?一時之間都鼓噪起來:「死守臨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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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三章: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女真太后婓滿氏的懿旨已經頒發下去,整個臨璜霎時熱鬧起來,各府的主子們都套了鎧甲,各家的奴才也都分發了武器。

所謂奴才,卻也不能輕看,在女真部族裏,奴才可是一個金貴的詞兒,奴才二字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當得起,這得是各族的貴族最心腹的家人才能有這稱謂,至於那些契丹人、漢人,便是想做這奴才也不可得,一般都稱作契丹兒或是漢兒,做的差事比奴才更要低好幾個檔次。

所以這些奴才,反而是最忠心,也是最護主的,主人一聲令下,一個個嗷嗷叫着要為主人家效死,他們本就是女真人,也有幾分力氣,騎射都過得去,拿了武器,編練到軍中去,立即就成了戰士。

這樣的奴才足足有萬人之多,絕對是不容小覷的力量。

除此之外,女真族人各家也都分發了武器,甚至編練了女營,兩萬多所謂的女真護城軍,總算是置辦下來。

不過這些人看上去似乎也頗為得力,惹出來的麻煩卻也不小,畢竟大家湊在一起,各有其主,在奴才們眼裏,主子就是他們的天,將軍的命令可以不聽,可是主子的話卻不能不躬身聽着。這些主子們轉眼成了百戶、千戶,卻都是蠻橫不講理慣了的,平時走在街上都要橫著,到了新營也都是只肯欺人而絕不肯忍氣吞聲的人物,所以主子們的糾紛多得很,今日是這家主子與那家主子鬧掰了,晌午就是這家主子衝撞到了那家主子,還有忍受不了約束的,主子們一起鬨,奴才們爭先恐後地鞍前馬後,所以這打架毆鬥的事件可謂層出不窮,便是一不小心哪家的奴才被打死了也是常有的事。

架子是打起來了,可是兵卻練不下去,大家都是各為其主,談不上什麼紀律,明明約定好的操練,做主子的就敢撇嘴不屑,直接帶着自家的奴才上街去遊盪,其他的主子看了,也不示弱,他不操練憑什麼讓我們操練,當爺好欺負嗎?

那負責編練新軍的禁衛軍萬夫長心裏叫苦,可是下頭這些千夫長、百夫長哪家都不好得罪,別看人家官職小,可是誰家沒一點背景?又誰家沒幾個了不起的親戚?你若是敢來硬的,便是捅了馬蜂窩,到時候群起攻之,誰吃得消?

到了這個地步,也就不報太多的期望了,反正只是守城,不守規矩也就罷了,只能拿死馬當活馬醫。

女真人一開始以為宋軍很快就會攻城,可是他們卻是想錯了,城外的宋軍只顧著紮營歇息,似乎並不着急的樣子,連續歇了兩日,也沒有看到要攻城的動靜。不過例行的操練卻從來沒有疏懶過,晨號仍是卯時三刻吹起,接着就是人吼馬嘶,一浪高一浪的號令聲傳入城中,令金軍們很不安生。

宋夏聯軍的表現,讓婓滿氏也不禁狐疑起來。按理說,宋人最喜歡掛在口邊的就是夜長夢多這四個字,現在這臨璜府守備的力量並不強,可以說是處處漏洞也不為過,而且完顏阿骨打雖然在外,可是遲早一日會回師,沈傲這般不疾不徐,難道就真不怕夜長夢多?還是他在等什麼?

其實不止是女真人狐疑,就是宋夏聯軍這邊,請戰的聲音也是接連不斷,沈傲也都不理會,鬼智環的傷已經好了一些,能下榻活動,倒是與那護理營的顰兒熟絡起來,這兩個女人都是武人,總有共通之處,也不是說鬼智環與淼兒這樣的公主會有生疏,只是地位上總有些懸殊,二人之間總有些隔膜。可是顰兒就不同了,看了鬼智環的傷,便能掰著指頭說真是太兇險了,這創傷定是有人用長矛從側角扎來的,當時鬼智將軍肯定有迴避,終究還是慢了一分,結果這矛尖扎過來,恰好是斜入鎖骨云云。

鬼智環聽了,回憶一番也有了印象,便會說當時本想擰身躲避,可惜還是慢了。顰兒起了頭便滔滔不絕起來,便做起示範,拔出腰間的儒劍出來比劃幾下:「往後遇到這樣的情況不必想着躲避,女真人的長矛杆子多是木製,直接用刀橫斬過去即是。他前刺時全身的力道都貫在手上,你橫斬過去,他的力道就鬆了,雖然未必能斬斷他的矛桿,卻能讓他不自覺的收力……」

這些專業上的高深學問,沈傲是一句都聽不懂,獃獃地聽着,最後覺得索然無趣,只好帶着滄桑的背影走了。

鬼智環見了,便要叫他,輕笑道:「殿下,有件事還要問你。」

沈傲心裏想,兩個女人一台戲,這時候居然還能想起我來,總還算有點兒良心,受傷的心得到了撫慰,覺得環兒和顰兒也不算太壞,還在可接受範圍之內,於是心情又開朗了,便道:「要問什麼?」

鬼智環啟齒道:「大軍已經歇了兩天,該歇的也都歇了,殿下為什麼還不下令攻城。」

沈傲又受傷了,一個女人和你正兒八經地談公事,這是個很不好的先兆,沈傲便板着臉,公事公辦地道:「山人自有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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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璜府里,暗波涌動。

尤其是這配軍,早已按耐不住了,做漢奸,做遼奸,其實對他們來說實在有點兒迫不得已,女真人太強大,太彪悍,可謂橫掃六合,而這些人,又大多好逸惡勞,更是貪生怕死,女真人一到,他們便立即降了,在這種人看來,能活着就好,至於其他的,他們沒興緻去想,更沒心思去管。

可是現在不同了,現在平西王率軍南來,十幾萬人磨刀霍霍,連女真嫡長皇子也兵敗被殺,可見這宋夏聯軍非同小可,破城只是時間問題。配軍的這些將領,這時候又都活絡起來,別看他們明面上對女真老爺們一個個剖心泣血的表忠誠,真恨不得把心挖出來讓女真老爺們看看自己的赤膽忠心。可是在心底,不少人都開始為自己留起了後路。

這種人天生就是牆頭草,遼人強大的時候,他們是遼人的狗,女真人強大了,他們毫不猶豫地給女真人鞍前馬後,這世界變化太快,快得讓他們自己都覺得驚奇無比,一見宋夏聯軍聲勢如此盛大,讓他們做平西王的馬前卒又算得了什麼?

內城住着的都是女真人;外城那邊,有一些商鋪,也是契丹、漢人的雜居之所,這些年女真人變本加厲,大家的生活都苦頓得很,能開得起商鋪的,不但要有銀子,更要有人脈,若是不能結識幾個城中的貴人,說不準哪天就有女真人把這鋪子砸了。

女真人征服了這裏,從來就沒有將臨璜府當作自己的家,在他們眼裏,他們就是過客,是強盜,根本不必考慮其他。

所以能在外城安然無恙的一間米鋪,任誰都知道,這家的掌柜絕不簡單。

米鋪的門臉是個兩層的小樓,後進則是貨棧,也雇了不少夥計,都是漢人。有些時候掌柜也會來,多是看一看就走,這家掌柜是個發福的胖子,三十歲上下,頜下蓄著美須,保養得極好,很是富態。

據說這人平素與許多達官貴人交往,來往的都是配軍中的高級將佐,很是了不起。而今日,果然有幾個配軍的千夫長打馬到了米鋪,他們只隨身帶着幾個侍衛,顯得有些隨便,不過進米鋪的時候也不怕被人看,堂而皇之地到了櫃枱這邊,拿手一拍,便問:「吳掌柜在不在?」

夥計們見了他們,前倨後恭,連忙道:「在的,在的,就在二樓,還特意吩咐過,今日在店中備下了酒水,專侯幾位貴客來。」

三個千夫長各自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道:「帶我們上去。」

三人上了二樓,這裏的陳設就比門臉精緻了許多,連門窗的木料都是檀木製的,其中一間廂房,更是酒香四溢,雅緻到了極點。

坐在這酒席下首位置的自然是米鋪的掌柜,掌柜叫吳備,名字是繞口了一些,不過氣度卻是不凡,三個千夫長進來,他居然安安穩穩地坐在席上,一動不動,一雙眼眸透著一種讓人琢磨不透的深邃,只是朝他們頜首道:「來了?」

三個千夫長立即換上了笑容,在這掌柜面前居然一個個抱拳行禮,道:「來了,不過萬夫長大人要遲些來,本來他是不想來的,實在拗不過咱們幾個兄弟,才點頭答應。」

吳備只是淡淡笑了笑,伸出手道:「坐。」

三個千夫長點着頭,居然在這掌柜面前一個個受寵若驚的樣子欠身坐下。

吳備只是抱着手微微闔起眼,對三人並不熱情,可是恰恰相反的是,這三個千夫長對這吳備卻是恭謹到了極點,說了不少好話,吳備也只是虛應了一下。

其中一個千夫長終於忍不住,道:「有些話,小人不知當問不當問,現在城內空虛,咱們兄弟又肯為殿下效命,不知殿下為何還不攻城?」

吳備淡淡道:「殿下說了,攻城的事,他沒興緻;要動手,也得你們配軍先動了手再說,好給你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這三個千夫長面面相覷,卻也不敢說什麼,都是乾笑,一個道:「這件事其實咱們幾個做不得主,還得萬夫長大人拿主意,今日掌柜請萬夫長來,莫不就是想說動他嗎?」

吳備微微一笑,道:「正是這樣,所以才設了這酒宴,專侯他來。」

萬夫長是這三個千夫長請來的,可是真正要談的,卻只有吳備和那萬夫長,現在這局面,錦衣衛就是大爺,平素在這城中是一點兒動靜都不敢顯露,現在居然在千夫長面前揭露出自己的身份,這些人還得小心翼翼地奉承著。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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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四章: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坐了一會兒,外頭終於有人通報,配軍萬夫長、臨璜府配軍最高統帥朱振終於到了。

一個小小掌柜的邀請,朱振原本是萬般不情願來的,以他的身份,哪裏看得上一個掌柜?若不是軍中幾個將佐的極力邀請,朱振實在抹不開情面,是絕不會出現在外城。

朱振帶着幾十個親兵,一跨入米鋪,便立即有人將他領上樓,到了樓上的雅座,果然看到幾個千夫長早已等候多時,朱振的目光落在吳備身上,他只是一掃這酒宴,便發現這幾個千夫長與這掌柜關係似乎有些不同。

此人是何方神聖?居然讓幾個千夫長對他如此俯首帖耳?

大咧咧地落座,朱振瞪着吳備,幾個千夫長已經起身熱絡地要介紹,吳備卻是含笑道:「開門見山,還是吳某人先自報家門吧,鄙人姓吳,名備,錦衣衛中公幹,任上京道百戶所總旗官。」

錦衣衛……

朱振的眼中閃露出一絲狐疑,這個陌生的名詞讓他一頭霧水,什麼時候,在這上京道出了個錦衣衛了?還是什麼百戶所總旗?

朱振看了吳備一眼,見吳備自報家門時不疾不徐,甚至帶有幾分驕傲的口吻,再看幾個平時對自己點頭哈腰的千夫長,對吳備更是透著幾分恭敬,心中的狐疑更深。

其中一個千戶低聲道:「這位吳百戶,是平西王的人。」

一語驚醒夢中人,朱振臉色驟變,喝道:「大膽,原來你們是私通賊寇,你們可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本官身為萬夫長,豈容你們胡作非為」

朱振又驚又怒,平西王的人居然敢明目張膽地在臨璜府活動,自己的部眾居然還對其恭敬有加,這般恣意胡為,讓他一點都沒有想到。

「你們可知道,我只要大叫一聲,外頭的親兵便可以要了你們的腦袋。」

幾個千夫長立即露出不安之色,頓時大氣不敢出。

吳備大笑起來,怡然不懼地道:「吳某人自然相信將軍的話,可是將軍也別忘了,今**能殺了吳某,城外的十幾萬天兵入城之後,就能誅了將軍滿門,將軍在臨璜府有家眷六十四口,在內城,還養了兩房外宅,有個私生子嗣;吳某人不能活,將軍能活嗎?將軍是掌兵之人,不會不知道眼下的局面,女真大軍已經困在大定府,斷了糧路,臨璜府內女真人已無可用之兵,苟延殘喘,破城只在轉眼之間,女真人給了你什麼好處,將軍一定要給他們陪葬?平西王殿下已有明詔,順之者昌,逆之者亡,若是迷途知返的,只要肯為天兵效力,可以既往不究,若是執迷不悟,誅滅九族」

這一番話,讓朱振冷汗瀝瀝,正如吳備所說,他不是不知道眼下是什麼局面,只是在想,自己為虎作倀,早晚要被清算,便死心地給女真人賣命,可是那一句誅滅九族宛若大石,重重地壓在他的心頭上,也難怪這些千夫長對這吳備如此俯首帖耳,事關着一家老小的性命,誰敢拿這個開玩笑?

朱振驚疑不定地轉了轉眼珠子,陷入了沉默,此時的他顯然是在權衡,若說他對女真人有多忠心,那也只是笑話,他無非只是在這大變來臨時擺清自己的位置,做出最好的選擇而已。

朱振沉默良久,才是惡狠狠地咬牙道:「平西王若是食言怎麼辦?朱某是大罪之人,若是到時候平西王秋後算賬,本將軍豈不是要做案板上的魚肉了?」

吳備淡淡一笑,道:「朱將軍確實犯了大罪,不過平西王不是已經給了朱將軍將功折罪的機會了嗎?」

朱振當然明白吳備的意思,將功折罪無非是納上投名狀而已,這投名狀就是女真人的腦袋,他臉色變幻不定,沉吟良久,目光落在幾個千夫長身上,這三個千夫長紛紛來勸:「將軍還遲疑什麼?咱們今夜就動手,女真人現在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了,牆倒眾人推,咱們今日不做推牆之人,明日就要被別人推了。」

「誰都有家有室,就算不為自己打算,也總要給親眷留點餘地才好,女真太后雖是下了懿旨,說什麼死守臨璜,招募了這麼多家奴充作軍士,可是這些人是什麼貨色,將軍不是不知道。連號令都不齊,還奢談什麼死守?平西王陳兵十萬虎視眈眈,之所以沒有動手,便是要給咱們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將軍,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女真人平時待我們是什麼樣子,將軍難道不知道?何必給他們陪葬?」

「請將軍早做決斷,否則悔之不及啊。」

朱振的臉上陰晴不定,這些話字字都扎入他的心裏,在權衡之後,終於咬牙切齒地道:「平西王殿下要朱某怎麼個將功折罪法?」

吳備笑了起來,起身做了個請的姿勢,隨即道:「且先吃了酒菜再說。」

酒過三旬,五人的臉上都帶着幾分酒意,吳備斟滿了最後一杯酒,朝朱振舉杯,道:「今天夜裏,請將軍盡誅女真宗室。」

朱振的臉色驟變,平時這些女真宗室,幾乎是他高山仰止的存在,隨便一個主子,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可是現在……

酒精的作用,終於還是讓朱振有了幾分膽氣;再者說,眼下的時局已經再明朗不過,這件事自己不去做,就會有別人去做,到時候別人是將功折罪,自己就是死無葬身、全家死絕。

朱振咬牙切齒地道:「請總旗官試目以待。」

醉醺醺地帶着幾個千夫長出了米鋪,在親兵的護持下回營,朱振倒頭睡了一覺,便與幾個千夫長商議起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是刻不容緩,今夜就要動手,當然要有所準備,配軍有兩萬人,卻只有一個萬夫長,所以朱振在配軍之中可謂一言九鼎,不過話說回來,要作出這等大事,也總要有人支持才成,配軍共有十個千夫長,分領了兵權,現在還有不少人沒有表態,所以到了傍晚的時候,朱振召集各家千夫長商議,在府邸里,埋伏了數百個親兵,待千夫長們到了,他直截了當地表明了自己的意圖。

「如今臨璜府危在旦夕,咱們有的是漢人,有的是契丹人,何必要給女真人賣命?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平西王殿下已有明詔,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今日夜裏,本官便響應平西王,開城門迎天兵,殺女真將功折罪。誰有異議?」

千夫長們一時嘩然,不少人開始凝眉思索,那三個與朱振早已約定好的千夫長立即鼓噪:「今夜若是不動手,待天兵一到,我等都是死路一條,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以往女真人將咱們當作豬狗,今夜就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若是今夜不動手,等宋夏聯軍自己動手,咱們就是想做降軍也不可得了。」

聽了這些話,不少人心中活絡起來,其實這幾日大家都在擔心,都在害怕,萬夫長指出了一條明路,對這些人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

可也有人抱着狐疑的態度,道:「將軍,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女真人雖然山窮水盡,卻也未必是好欺之輩,只怕要動手也不容易。」

說來也可笑,這麼多人,居然沒有一個肯死心塌地的,就算是抱有懷疑的人,也只是怕女真人不容易對付。

朱振冷冷一笑,道:「怕個什麼?女真人真正難對付的,不過是那五千禁衛,其餘的都不足為患,咱們相約起事,突然動手,禁衛必然大亂,他們在明處,我們在暗處,他們全無準備,我們早已準備妥當,以有備攻無備,外頭又有十萬大軍為之呼應,只要肯動手,女真人便是天兵天將,又能如何?」

這句話等於是給大家注入了強心劑,千夫長們也無人反對,紛紛道:「一切以將軍馬首是瞻。」

原本朱振早已埋伏了刀斧手,只要誰敢提出質疑,立即拿下去斬頭,現在看來,倒是白忙活了一場,朱振打起精神,下達命令下去,吩咐各營在子時一起行動,最後又寬慰道:「諸位放心便是,平西王已經做了保證,只要今夜肯用命的,身家性命至少還能保住,能不能保全一家老小,就看大家今夜的表現了。到時本官親自督陣,一起賺這天大的功勞。」

話音落下,便放大家各自回營準備。此時夜色已經黑了,星月無蹤,夜色如墨,這白雪紛紛的臨璜府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在這平靜之下,卻彷彿在醞釀着某種驚濤駭浪,暗波涌動。

外城的配軍,仍然是按時出現在長夜的街頭,分成數隊,開始巡街,外城的城門,也多是由配軍衛戍,不過女真人顯然對配軍並不放心,在各處城門,也各調撥了五百人輪替值守,說白了,他們並非是守城兵,不過是用以監督之用。如往常一樣,置夜的女真人換了崗,配軍也都輪了值,大家曲徑分明,各司其職,倒也看不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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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五章:燒殺

子夜將近,夜霧皚皚的配軍大帳里,朱振負着手,局促不安地在帳中負手踱步。

箭在弦上,已經不容不發了,可是越是接近子夜,朱振的心裏越是七上八下。金人察覺了該怎麼辦?有人告密又該怎麼辦?再者說,平西王只是口頭承諾,若是出爾反爾又該怎麼辦?

朱振想了許多可能,可是很快又悲哀地發現,他根本無路可走。今夜不起事,聯軍殺入城來,就會要他一家老小的命;起了事,還有一拼的希望。

有人掀開帳來,道:「將軍,各營都已準備好了。」

朱振深吸一口氣,也幸好女真人一向對配軍輕視,對配軍多是不聞不問,只用他們來衛戍守城和彈壓外城的漢人、契丹人,自己在配軍之中才能一言九鼎,否則這麼大的事傳報下去,難保不會有人去告密。

其實配軍裏頭,對女真人也都心生憎惡。女真人狂妄自大,殺人盈野,對配軍更是歧視得很,剋扣軍餉、隨即打罵也是常有的事,平時這股子怒火也都壓抑在肚子裏,現在朱振要動手,居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對。

朱振咬了咬牙,冷笑道:「動手吧」

所謂動手,當然不必四處去知會,之前早已約定舉火為號,這火,就從配軍的軍營燒起,朱振親自帶着親軍,把中軍大帳點燃,此時雪已經停了,可是積雪仍是覆蓋了厚厚的一層,好在事先已經準備了些火油,這些火油潑在帳篷上,朱振親自舉了火把將大帳點燃。

藉著風勢,火光衝天而起,霎時間,整個臨璜府就喧鬧起來,各處城門、軍營都傳出喊殺之聲,高舉着火把的配軍從各處軍營衝出,開始放火。城門處,早已準備好的配軍二話不說,直接殺向還未反應過來的金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金軍人少,又被打個措手不及,雖是負隅頑抗,卻是死傷慘重,配軍奪了城門,立即將城門打開,隨即各自按著原訂的計劃開始衝殺。

兩萬配軍同時舉事,聲勢浩大到了極點,火光四起,更是讓城中的金人一時慌了神,而這時,從四面八方聚攏起來的配軍在朱振的號令之下直襲內城,內城的金軍守備未來得及抵擋,便被洪流般破門而入的配軍殺了個人仰馬翻。

無數的火把之下,朱振的臉色鐵青,手中握刀,又是激動又是緊張,身後的配軍如潮水一般從他身邊衝殺過去,朱振大吼道:「格殺勿論,來兩個營,隨我去宮城」

配軍突襲得手,已是士氣如虹,內城之中本就是金人的聚集地,也不必害怕誤傷,但凡不是配軍裝束的,不論老幼都是瘋狂屠戮,這些人本就沒有任何軍紀,這時候腦子發熱,就如瘋了一樣,更有不少人直接脫離了大隊,沖入宅門中去,見人便殺,見了東西便搶,這些宅院裏都是女人孩子居多,男人們要嘛隨完顏阿骨打留在大定府,要嘛就隨完顏宗峻出戰被斬殺,這麼一群人衝進來,雖然也是負隅頑抗,可是哪裏抵得過?

一時之間,整個內城淪為了人間地獄,四處都是凄慘地哭喊和咒罵,大火也蔓延開來,一棟棟屋子劈里啪啦地劇烈燃燒。

漆黑的天空,被大火映紅。

女真人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不過也已經遲了,那些主子們,各自帶着奴才們攜著武器要抵抗,可是畢竟倉促,又沒有組織,雖然氣勢不弱,可是一隊隊配軍提着長矛衝殺過去,立即就被殺得七零八落。

女真人上了馬是猛虎,可是下了馬,戰力便大打折扣,配軍一條條街道的清理,雖然也是死傷慘重,可是這些女真人明顯還是被分割包圍起來,不斷凄吼卧倒在雪地。

唯一還能作戰的,只怕也只有禁衛了,只可惜他們身負保護宮城的責任,不敢輕易出戰,只能幹瞪眼。而朱振已經帶着數千配軍將宮門團團堵住,朱振並不急於動手,只是叫人守住了宮門,不許任何人進出,那宮城中的女真禁衛不知外頭有多少敵人,也不敢輕易出戰,只能憑藉着巍峨的城牆僵持。

冷風發出嗚嗚的戚戚聲,在清理掉負隅頑抗的女真人之後,配軍已經徹底地瘋狂了,若說此前還能保持一點紀律,可是很快,這些人便如瘋子一般一鬨而散,一棟棟府邸,被人用刀砍,用槍刺,用腳踢開,門洞一開,舉着火把的人便毫不猶豫地湧進去,這些配軍只用了一炷香不到便成了亂兵,沖入宅中開始胡亂砍殺,四處搶掠,甚至有些配軍之間,為了爭奪一點點財物也毫不容情地大打出手。

為虎作倀的人本就沒有什麼底線,此時內城對他們來說便是金山銀山,哪裏肯放過這塊肥肉?

許多內宅里,更傳出女人凄厲的大喊,這種喊叫,只會讓亂軍的獸性迸發出來,更加肆無忌憚。

城外的宋夏聯軍一看到火光,終於有了動作,各處大營開始集結軍馬,列隊,點卯,訓話,隨後出營,開始更大規模地集結,他們的行動,很是謹慎,先派了斥候進去,確認沒有危險之後,沈傲才從大帳中出來,遙望衝天的火光,打着馬,出現在洪流般的鐵騎之中,高呼一聲:「直搗宮城」

呼啦啦……無數的馬蹄揚起,洪流般的騎軍在火光中沖入城去,騎軍們顯然沒有心思去管那些禁軍,一路直取宮城,當先一隊水師騎軍趕到時,那配軍萬夫長朱振立即迎上前,大聲道:「平西王殿下何在?」

馬群中有人越眾而出,打馬徐徐出來,言語冷淡地道:「本王便是。」

朱振立即跪地,道:「卑將恭迎殿下,恭迎天兵王師。」

沈傲沉默了一下,鄙視地看了他一眼,高高地坐在馬上道:「起來說話吧,這城裏怎麼樣了?」

朱振心裏的一塊大石落下,他無非只是想保住一條小命而已,其他的也不奢望,再者說這些年也存了不少家資,大不了做個富家翁,只要性命還在便好。

朱振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恭謹地道:「內城、外城的女真人都已經肅清了,卑將的部下……咳咳……」說到這裏,朱振有點兒臉紅,方才他也曾叫人約束一下,不管怎麼說,這大宋還是講仁義道德的,做出燒殺劫掠的事畢竟不太好看,可是那些亂兵壓根就約束不住,都是殺紅了眼,慾壑難填,誰要是敢管,他們能刀槍相向,到了這個地步,朱振也只有無話可說。

沈傲見他言語之中很是猶豫,便沉聲道:「眼下當務之急是攻佔臨璜,你先撿重要的話。」

「是……是……」朱振繼續道:「現在這臨璜府,就差宮城了,不過宮城的衛戍頗為森嚴,有數千女真禁衛,再加上城牆又高,只怕……」

沈傲藉著火光看了宮城一眼,撇撇嘴,道:「這個容易,把這宮城圍住了,放火箭,本王倒要看看,他們能堅持多久。傳本王的將令,一隻蒼蠅都不許放出去,女真人若是要負隅頑抗,就困死、餓死、燒死他們。」

騎軍們聽了命令,立即有人高舉著大盾開始拿着火油、柴草往宮城下沖,城上的女真人見了,紛紛張弓亂射,只是這夜間哪裏有什麼準頭?再加上下頭的軍卒都是小心翼翼,將火油桶、柴草放到了城牆底下便退了開去,隨即,沾了火油的點燃的箭矢飛射過去,這宮城瞬時便化作了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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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太后婓滿氏的殿寢位於東北角落,婓滿氏已是連續失眠了三四天,一到夜裏心裏便滋生出不安,徹夜地不能成眠,可是到了白日,卻還要召集城中的將軍、部族的首領,更要作出一副篤定的樣子表示自己對城外聯軍的輕蔑,這身子骨已是越來越差了。

婓滿氏這時候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完顏阿骨打的身上,在她看來,完顏阿骨打百戰百勝,從未有過敗績,一個小小的大定府,至多不過三兩日便能拿下,再揮師北上,到了那時,小小的聯軍又算什麼?

可是越是等,婓滿氏就越是心焦。要回來,完顏阿骨打應當早已揮師到了,為什麼到現如今還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那些在大定府的宋軍當真這般厲害,能阻擋白山黑水的大英雄?

城裏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這一點婓滿氏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她這太后,並非是那種從來沒有遇到過事的女人,當年完顏阿骨打以兩千人起兵反遼,遼軍十萬大軍圍剿,那時的情景比今日更加兇險,可是婓滿氏仍舊是挺過來了,現在,她仍在期望奇迹出現。

到了子夜的時候,婓滿氏好不容易困頓著小憩了一會兒,可是喊殺聲陡然傳出來,嚇了婓滿氏一跳,從殿中出來時,才發現城中已經多處起火,那慌慌張張的禁軍萬夫長過來稟告,說是配軍起事,外城亂了。

「配軍……」婓滿氏終於鬆了口氣,在她心裏,配軍不過是大金國的陪襯,這些人一向是畏戰不前的鼠輩,不足以為患,只要應對及時,應該很快就能彈壓下去。

可是事情並不是她所預料的那樣,她高估了那些主子和奴才,渾然不知道兩軍交陣,大多數時候靠的未必是勇力和勇氣,那些各自為戰的主子奴才,倉促之下還未反應過來便被配軍不斷地分割,不斷地包圍,逐一剿殺。

內城起火,火光衝天,甚至在這宮城裏,婓滿氏都可以清晰地聽到族人的哀嚎。這時候,婓滿氏終於急了,在這殿中,她惶恐不安地團團轉着,連妝都未畫,披頭散髮的樣子恐怖之極。

禁衛的萬夫長不敢擅自離開,只好乾站著作陪,婓滿氏抬眸,冷冷道:「禁衛為何不動?你沒聽到族人的哀嚎嗎?」

萬夫長二話不說,跪下道:「太后,奴才不敢擅動,否則讓亂軍沖入宮中來,奴才如何向大王交代?」

婓滿氏為之氣結,卻也知道萬夫長的苦衷,現在黑天黑地的,誰知道外頭髮生了什麼?擅自調動,極有可能會讓情況更加糟糕。

婓滿氏深深地吸了口氣,目光中閃過毅然之色,道:「那就堅守住皇城,哀家要在這裏,等着我的兒子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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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六章:讓世界充滿愛

婓滿氏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心裏頭也沒有底氣,宮城裏沒有糧庫,都是內侍在外採買再裝車進來,地窖倒是有,都是御用的酒食,可是這些東西,也不可能養活數千個禁衛,糧食至多堅持三天,三天的時間,真的能把完顏阿骨打盼回來嗎?

打發走了那萬夫長,婓滿氏露出苦澀的笑容,對身邊的內侍道:「來,給哀家梳頭。」

坐在銅鏡前,婓滿氏當真梳起頭來,接着戴好了鑲嵌著碩大寶石的圓頂暖帽,換上了盛裝,整個人變得煥然一新,神聖而不可侵犯一般。

外頭的喊殺聲越來越急,不少內侍已經慌了,四處奔走,還有不少甚至直接去搶內庫,都被禁衛拿住,然後當場格殺。

血腥瀰漫開,婓滿氏清晰地看到小心伺候着自己的內侍和宮娥都露出恐懼之色,一個個瑟瑟發抖。

婓滿氏不禁冷笑,道:「你們怕死?沒什麼可怕的,哀家也怕死,可是最怕的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是……」宮娥們唯唯諾諾地福身行禮,聲音顫抖。

婓滿氏撇撇嘴,才道:「你們看,這裏本是契丹人的宮室,咱們女真人佔了他們的屋宇,安享他們的器具,擁有本屬於他們的榮華富貴,哀家該享受的也都享受了,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這輩子也沒白來這世上一遭。來,叫個人去把宮中的薩滿叫來,哀家要聽他們哼唱神語。」

一個宮娥快步去了,過了一會兒,幾個薩滿進來,紛紛給婓滿氏行禮,婓滿氏的臉上透著安享,舔了舔乾癟的嘴唇,含笑道:「薩滿保佑女真,也正是因為薩滿神的保佑,哀家的兒子,才如草原上的海東青一樣,展翅萬里,勇不可當。今日,一群南人來了,這是薩滿神要試探我們的誠意。」婓滿氏目光一冷,厲聲道:「實話和你們說了,哀家不怕,就算是死,哀家也要再聽一聽神語,請薩滿之神下入凡間,保佑我的孩兒替哀家報仇雪恨。」

婓滿氏的目光中透著庄肅,能有完顏阿骨打這樣的兒子,也正是這個意志堅強的婓滿氏教育出來的結果,這女人五十多年前就失去了丈夫,含辛茹苦地培養出兩個兒子,用了無數手段,讓他們成為部族的首領,告誡他們如何去收復人心,如何用殺戮去讓人畏懼。她的目光,此刻比禿鷹更加銳利,整個人肅然地坐在暖炕上,雙手微微一動,道:「請諸位薩滿請薩滿神。」

這幾個年邁的薩滿,此時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外頭的喊殺聲愈演愈烈,火光四起,他們幾乎可以聽到那弓弦的震動和火箭在空中呼嘯的聲音。

可是太后的話,讓他們總算定下了神,幾個薩滿一起闔目,拿出了手鼓,不斷地敲擊,手鼓的聲音掩蓋了混亂和殺戮所造成的呼喊,鼓聲越來越急促,薩滿開始痙攣起來,翻起了白眼,口吐白沫,口裏發出嗚嗚的古怪聲音,其中一個,更是直挺挺地栽倒在地,等這像是昏厥過去的薩滿清醒張眸的時候,那渾濁的眼睛,閃動着一種詭異的光澤,他微微顫顫地站起來,全身還在擺動,手伸出來朝婓滿氏指過去,用一種很古怪的聲音大吼:「我看到了白山黑水的英雄正馳騁在雪原上,馳騁在茫茫的大雪中……」

婓滿氏的眼睛突然變亮了起來,目光閃動,追問道:「他在哪裏。」

薩滿開始瘋癲地顫抖,瘋狂大笑起來,用冷漠的口吻道:「他要回來了」

「來了……他要回來了……」婓滿氏的眼中閃過一絲希翼。

而這個時候,喊殺聲已經越來越近,手鼓的聲音雖然壓住了大火的噼啪作響,也壓住了無數禁衛的哀嚎,更壓住了被大火燃燒之後的宮門被撞開的巨大響動,可是當這急促的腳步越來越近的時候,那軍靴踩出來的咯吱聲還是不可避免地傳進來。

薩滿終於慌了,眼中閃露出恐懼,那詭異的眼眸變得無比的驚駭,微微顫顫地道:「白山黑水的英雄……」

砰……

殿門被無情地踹開,冷風灌進來,將殿中的白燭吹得瘋狂搖曳,殿中忽明忽暗的燈光在婓滿氏的臉上閃耀,一閃一爍之間,婓滿氏的臉上浮出焦灼之色,道:「快說,我的阿骨打在哪裏……」

呼啦啦的,一隊穿着黑色皮甲的水師校尉提着鮮血瀝瀝的長刀列隊進來,有一個人,手按著劍柄,陰沉着臉跨入門檻,在他的身後,是一隊隊武士。

「太后不必着急,本王即刻就拿了完顏阿骨打,承歡太后膝下。」

說這話的人,有着一張讓婓滿氏難以忘懷的臉孔;這臉有幾分輕浮,幾分冷意;那嘴角微微揚起,幽深的眼眸中似乎散發着某種輕蔑。婓滿氏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很好看,身材雖然沒有女真人所崇尚的魁梧,卻有幾分修長。那一雙長眉下的眼眸雖然冷冽,可是眉宇之間,又透著幾分書卷氣,星亮的眼眸意味深長而不可捉摸,舉止之間又有幾分讓人生畏的威嚴。

來人便是沈傲,沈傲的神色很淡漠,語氣中帶着譏誚,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女真太后,心裏發出一種感嘆,似乎沒有預料到兩個人會在這裏重逢。

「緣分啊。」沈傲心裏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不過這個氣氛,很快被外頭的聲音給掩蓋了,宮娥的驚喊聲,還有士兵的大喊聲傳了進來:「平西王有令,只拿女真宗室、嬪妃,其餘不論。誰敢恣意胡為,妄殺內侍、**宮娥,軍法從事」

這道命令,就是沈傲做人的原則,他是個復仇者,但絕不是一個殺戮者,他很清楚地知道誰才是他的敵人。對敵人,他可以無比冷酷,無比決絕。可是他也明白,那些宮娥和內侍不是他的敵人,從這一點上,他還有一個氣質,那就是寬容。

可是明明這麼個複雜的人,在婓滿氏看來,沈傲卻如同惡魔降世。她不由地微微顫抖了一下,拚命地壓抑住自己的恐懼,一雙眼眸平淡淡地直視着沈傲,終於道:「哀家的兒子會為哀家報仇的,他比狼更加狠唳,比海東青更加敏銳,比白山上的黑熊更加強壯。你惹到他了,今**給他的,明日他會十倍百倍地索取回去」

沈傲哈哈大笑,他的笑聲似乎也感染了那些肅穆的校尉,隨即,殿中傳出一陣鬨笑聲。

沈傲臉色一板,不屑地道:「是嗎?你的兒子已經完了。沒有了後路,被困在大定府,失去了補給,他在本王眼裏,不過是一頭皮包骨的餓狼。本王會一點點地將他困死,讓他為今生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沈傲走前兩步,笑吟吟地道:「太后可知道這代價是什麼嗎?」

婓滿氏的眼眸里露出驚懼、狐疑的複雜神色,冷哼一聲。

沈傲自問自答地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是他死了,也是死無全屍,死無葬身。這就是本王替女真屠刀下的冤魂報答給你們這群韃子的,這就是你們殺戮的代價。來人……」

周恆立即上前一步:「在」

沈傲冷冷地道:「把女真太后暫時看押起來,將來……」沈傲的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道:「交給遼人處置吧。記着,不要讓她死了,要讓人十二個時辰看着。」

這句話不啻是宣佈了婓滿氏的死刑,更確切地說,死刑還不夠,未來將有無數的磨難等待着婓滿氏,宋人與金人之間,暫時還沒有刻骨的仇恨,可是對契丹人來說,女真人便是他們不共戴天的仇人,誰都可以預料到,一旦落入契丹人手裏,婓滿氏會得來什麼樣的結局,女真人殺戮的遼人,可以用十萬百萬計來形容,血海深仇,當然不是殺頭這麼簡單。

婓滿氏的眼中閃動着恐懼,驚顫地道:「你……你……」

沈傲漠然地旋過身,留下最後一番話:「太後為完顏阿骨打四處殺戮而彈冠相慶的時候可曾想到會有今日?一切都是太后咎由自取,要怪,就怪你那兒子吧。」

從殿中出來的時候,沈傲長出一口氣,他的心裏並不痛快,用殺人的辦法去制止殺戮,本來就是一件無奈的事。這大殿外頭,到處都是一片混亂,一隊隊的校尉倒也規矩,可是宮娥和內侍卻是嚇得四散奔逃,到處都是呼喝和嘶喊,讓人聽得很刺耳。

沈傲漫無目的地在這混亂中閑庭散步,嘴裏低聲哼唱着後世的一首歌曲:「你走來,他走來,大家走到一起來,在這繽紛的世界裏,有無限的愛啊……讓這世界有真心的愛啊……讓這世界充滿情和愛。啊……讓這世界有真心的愛……我們擁有美好的明天……」

途中遇到幾個撞過來的宮娥,或許是宮娥們被沈傲的外表迷惑了,只當沈傲是個善人,便帶着哭腔拉住他的袖子,求他的庇護。沈傲的歌唱不下去了,等到後頭的軍卒追上來了,只好嘆口氣,道:「追什麼追,文明執法懂不懂?咳咳……這幾個人帶過去,驗明正身,若不是女真的宗室,就發放些銀兩讓她們各自回家吧。」

沈傲很認真地牽着其中一個宮娥的手,這個小宮娥姿色不錯,臉上還有幾分稚氣,尤其是那胸脯顯得很飽滿,讓人遐想萬千。果然是這個世界充滿愛啊,沈傲輕輕地撫摸小宮娥的手,心裏這樣想,隨即又認真地道:「不必怕,不會有人為難你,大叔們只是問幾句話而已,驗明了身份就沒事了。」

幾個校尉一時無言,敢情自己成大叔了?如此精壯的小夥子,怎麼被殿下叫老了二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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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老虎相信,天道酬勤,咳咳……那個,月票還差一點點了,老虎急需你的支持,在此先行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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