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9章 臣!懇請家上!

第0159章 臣!懇請家上!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關於少府專營關中糧食一事,陳平已然是再無擔憂。

僅剩的,就只有最後一個問題。

「家上。」

「少府代民儲糧一事,臣已盡知其詳,家上此策,實可謂萬全!」

「然臣尚有一惑,請家上解之。」

溫聲一語,便見陳平輕笑着對劉盈一拱手,雖面上仍稍帶些許疑惑,但先前那抹擔憂和凝重,卻是早已消失在了陳平面容之上。

「——少府代民儲糧,當先於今歲夏、秋,建糧倉足數以備。」

「然代民儲糧之所得,乃於今歲秋收,民獲糧于田間之時,方可得入府、庫。」

「如此,少府便當先出錢、糧而興倉,方可於秋收之時,遍收關中民之糧,以入倉代儲。」

「敢請問家上:此建倉所需錢、糧之耗費,當從何而來?」

說着,便見陳平又一沉吟,看了看蕭何,再對劉盈問道:「又今,值年中初春,少府代民儲糧一事,當待秋收歲末。」

「然今關中,已糧價鼎沸在即,家上又令蕭相國廣布政文,以禁商賈貨糧事。」

「雖家上令少府設糧市於長安南,以平價售米與民,然少府,何來足關中民半歲所食之糧米?」

「更者:即欲專營糧米,糧市便不可獨存長安一處,而當廣布關中。」

「此立糧市所需之耗費,又當自何而來?」

聽聞陳平這接連數問,劉盈面上,仍舊是先前那副輕鬆寫意的淡然之色,只輕笑着側過頭,稍帶調侃的望向蕭何。

「此事,蕭相當亦存疑於心?」

待蕭何僵笑着一點頭,劉盈便也沒再繞彎子,雙手輕輕一拍膝蓋,順勢從軟榻上起身。

負手上前,朝殿門的方向長嘆一口氣,劉盈便將這個問題的答案,盡數擺在了陳平、蕭何二人面前。

「前時,蕭相廣布相府政令於關中,以禁商賈屯糧、貨糧事;又限關中糧商米賈,當於春三月甲午(初一)前,盡出手中米糧。」

「往數日,已有糧商米賈上百,以石二千錢之平價,盡售其存糧於少府。」

「孤亦已傳令少府:凡糧商米賈售與少府之存糧,皆勿須送抵長安。」

「只需留於原儲之倉,遣少府六百石之長吏,攜吏佐數人往之,驗其數而收,再售與當地之民,即可······」

卻見陳平、蕭何二人聽聞此言,面上齊齊流露出些許古怪之色。

「這······」

劉盈話里的意思,二人自然是聽得明白。

——關中的糧商,把手裏的糧食賣給少府之後,根本不需要將糧食,從自家的糧倉搬出來;

而是少府派出官員,直接上門驗收,之後也不把糧食搬走,就守在那些個商人們的糧倉外,一點點把糧食賣給百姓。

只不過這樣一來······

「少府何來錢,以付糧商米賈?」

聽聞陳平又是一問,劉盈只微微一笑。

「自當先售糧與民,再以售糧所得之錢,以付糧商米賈。」

這話一出,陳平面上的古怪,終於徹底凝為實質。

聽聽劉盈說了什麼?

——商人的糧食,在賣給少府之後,仍然原封不動得放在商人們的糧倉!

只不過看守糧倉的人,從先前的商人家丁、奴僕,變成了少府的官佐;倉內糧食的擁有者,也從先前的商人,變成了少府。

在這個前提下,少府還得先把這些糧食賣了,才能用賣糧食得來的錢,結清糧商們的貨款。

換而言之:這根本就是少府幫商人們,把糧食賣給百姓。

只不過糧價,從原本的將近四千錢,被劉盈憑藉太子之威,以及少府的官方身份,強行壓到了二千錢一石。

「不愧為陛下子啊······」

暗自腹誹一聲,陳平便諱莫如深的低下頭。

剩下的事,已經不需要劉盈繼續作答了。

接下來的半年時間裏,商人們的糧食,必然會在少府的『幫助下",全部賣給關中百姓。

之後呢?

有『禁賈屯糧、貨糧令"存在,商人們根本無法在從事糧食買賣,那商人們耗費巨資建造、維護那些個糧倉,還有什麼用處?

為了止損,商人們就只能把糧倉賣給少府,甚至出於『花錢買安心"的考慮,把糧倉白送給少府!

這樣一來,少府代民儲糧,連糧倉都不用建了,直接無縫接過糧商們的『生產工具"——糧倉,以及糧商們在糧食市場中所扮演的角色,就可以了。

而對於劉盈這種堪稱強盜風範的行為,商人們,恐怕也只能咬碎牙齒和血吞······

——為了糧食的事兒,身為太子的劉盈,可是差點丟了性命!

光沖着這一點,在糧食官營一事上,就絕對沒有人敢扎刺兒!

在漢室『農為本,商為末"的國策之下,社會地位極度低下,介乎於農民之下、奴隸之上稍許的商人們,也絕對沒有說『不"的權力。

只不過,如果真讓少府去搶商人們的糧倉,陳平總覺得心裏還有些彆扭······

「呃······」

略有些尷尬的沉吟一聲,待劉盈面帶笑意的望向自己,陳平便面色僵硬的一拱手。

「殿下如此籌謀,倒甚是妥當。」

「只如此一來,往昔之關中糧商,日後皆無以貨糧為業;其先前所建之糧倉,便也再無用處。」

「家上何不令少府,以『平價"買糧商米賈之糧倉,以作日後,少府代民儲糧之用?」

「如此,也可省去建倉之耗費······」

稍有些心虛的道出此語,陳平便目光躲閃的低下頭,靜靜等候起劉盈的答覆。

聽聞陳平此言,尤其是陳平稍咬重音量的『平價"二字,劉盈也是很快反應過來,陳平真正想表達的意思是什麼。

——殿下啊,這少府,畢竟也是官方部門,真白『拿"商人們的糧倉,多少有點不合適吧?

——要不,花點錢?

——好歹做做樣子,免得有人說少府是強盜,是吧?

而對於陳平的這個問題,劉盈,自是早有準備。

「曲逆侯所言有理。」

「日後,關中之糧商米賈,皆當貨他物為業,其所建之糧倉,自不可荒廢。」

「少府身漢九卿,亦無不與錢糧,而白得『民"貲之理。」

學着陳平方才的樣子,在『民"字上輕輕咬下着重音,便見劉盈大咧咧坐回上首。

「此事,孤已行令少府,盡出內帑錢,以買糧商米賈之糧倉!」

「少府亦測算而得:關中糧商米賈所建之倉,撥內帑錢十萬萬,便當可盡為少府所有。」

面色極盡淡然的道出這番話,劉盈便帶着人畜無害的溫和笑容,抬頭望向陳平。

而在聽到劉盈這句話之後,陳平、蕭何二人,又是齊齊面色一僵。

「盡出內帑錢十萬萬,廣購糧商米賈之倉······」

面帶試探的稍一對視,陳平、蕭何二人,便同時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如今的少府,根本就沒有十萬萬錢!

準確的說,是沒有十萬萬半兩錢······

「陛下雖偶有放浪形骸,然於國事之上,多謹而重之。」

「於商賈縱有不喜,更得『賈人不得衣絲、乘車"之詔諭,卻也尚不至如斯之地······」

各自發出一聲輕嘆,蕭何、陳平二人同時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抹若有似無的擔憂。

「待陛下大行,太子繼立,恐較之於陛下,惡商賈者更甚······」

暗自為商人階級默哀了三息,陳平、蕭何二人又齊齊將此事扔到了一旁。

——商人,卑賤末業而已,能讓當朝丞相蕭何,和食戶的曲逆侯陳平一起默哀三秒,已經是很給他們面子了。

而在『默哀"之語,蕭何又從劉盈這個盤算中,嗅出了些許異常。

「以錢三珠買糧商米賈之倉······」

「少府之鉛錢三銖,遠不至十萬萬錢啊?」

「莫非,連少府購糧商之米,家上亦欲以錢三珠以付······」

對於蕭何心中的思慮,劉盈自是一無所知。

如果知道了,劉盈也大概率會笑嘻嘻著走上前,將手搭上蕭何肩上:蕭相怎麼能這麼想孤呢?

孤買商人們的糧食,怎麼會用三銖錢呢~

就算是,也不能全用三銖錢吧······

好歹得是三銖錢、半兩錢各一半······

隨着三人頗有默契的陷入短暫的思慮,大殿之內,也是稍歸於片刻沉寂。

而這片刻沉寂,也終是被若有所思的陳平,一聲低沉的沉吟所打破。

「嗯······」

「如此,便再無不妥······」

輕聲自語着,便見陳平抬起頭,稍帶嚴肅的對劉盈一拱手。

「於糧米專營一事,臣已無困惑之處。」

「家上今日所言,臣必原封不動,以面稟陛下。」

聽聞陳平此言,劉盈也是溫笑着點了點頭,似是隨意的補充道:「迴轉邯鄲之時,還請曲逆侯代孤,於父皇討詔書一紙。」

見陳平稍有疑惑的一愣,便見劉盈靦腆一笑。

「正所謂: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

「今孤雖得監國之權,然《禁商貨糧》之令,還當父皇頒詔天下。」

「如此,方可名正、言順,君臣尊卑之序勿亂······」

聽聞劉盈此言,陳平只啞然一笑,拱手領命,心中對劉盈的評價,不由又上了一個台階。

片刻之後,陳平便稍有些疑慮的看了看蕭何,終是一咬牙,將此行的第二個使命,擺在了劉盈面前。

「臣此番,持節而歸長安,代陛下問糧米專營一事於家上當面,尚只其一。」

「除此,陛下另有口諭,使臣轉告於家上······」

說着,陳平不由又看了看蕭何,面上神情,也是隱隱帶上了些許凝重。

見此,劉盈也是心領神會,朝身側的春陀稍一使眼色,不片刻之後,偌大的正殿之內,便只剩下陳平、蕭何,以及劉盈三道身影。

就見陳平又遲疑片刻,終是面帶沉凝的起身,對劉盈沉沉一拱手。

「陛下口諭:此番,長陵田氏勾連關中糧商米賈,哄抬糧價而牟暴利一事,趙王,亦有干聯!」

「更家上遇刺長陵,亦或有趙王之與······」

陳平話音未落,劉盈、蕭何二人便齊齊瞪大雙眼,頗有些驚詫的望向陳平。

就見陳平語調沉穩的繼續道:「陛下言:太子即壯,今又得監國之重擔,更乃諸宗親皇子之長兄。」

「正所謂長兄如父,今趙王行差就錯,及趙王之處置、罪罰,當由家上定奪······」

言罷,陳平便面色嚴峻的抬起頭,直勾勾望向劉盈的目光深處。

「陛下口諭:於趙王之罪責,家上當立斷!」

「得家上於趙王之罰,臣也好早歸邯鄲,面復陛下······」

聽聞陳平又接連數語,劉盈面上,已絲毫看不出方才的輕鬆寫意。

幾乎是不帶任何思考,劉盈便猛地從座位上起身,滿是震驚的望向蕭何。

「此事,酇侯知之?!」

見劉盈這般架勢,蕭何也是面色稍一僵,稍有些心虛的從座位上直起身。

「稟家上。」

「家上遇刺當日,臣得皇后之令,攜禁卒而往破田氏之宅。」

「于田氏宅中,得趙王行於田氏之函簡、信物若干;雖無言『行刺太子"之事,然於糧價鼎沸,卻屢有提及······」

說到這裏,蕭何不由顫巍巍擦擦額角冷汗,又對劉盈稍一拱手。

「事關趙王-家上宗親手足,又涉糧價鼎沸、儲君遇刺之國本,臣不敢擅作主張,只得修書往奏,以請陛下聖斷······」

聽聞蕭何此言,劉盈只思慮三、二息,便再度抬起頭。

「趙王行於田氏主書、函,今何在?」

蕭何自是趕忙一拱手:「皆於相府封存,除臣、陛下、皇后,再無人知······」

蕭何話音剛落,便將劉盈猛然一拂袖!

「此般書函,斷不可留!」

「春陀!」

面帶焦躁的一聲高呵,待小太監春陀俯身走入殿內,又見劉盈煩躁的一擺手。

「此事,斷不可再為二人知······」

「孤當親往!!!」

說着,劉盈便小跑下長階,抓起蕭何的手,就作勢要往相府而去。

剛邁出去幾步,又見劉盈若有所思的停下腳步,又急忙回過身,面帶焦急的來到陳平面前。

「曲逆侯迴轉邯鄲之時,還請代孤,言奏於父皇當面。」

「——孤受刺一事,絕非趙王之所為!」

「縱關中糧價異沸一事,亦當乃趙王之母族,即戚氏外戚所行,於趙王,斷無干聯!!」

說着,劉盈不忘從懷中,取出一塊潔白無瑕的玉佩,而後不顧陳平的推辭,強塞入陳平衣袖之中。

「迴轉邯鄲之時,還請曲逆侯代孤,稍為趙王美言於父皇當面。」

「孤,且先謝過曲逆侯······」

言罷,便見劉盈滿是莊嚴的對陳平一拱手,旋即回過身,重新抓起蕭何的手臂,不顧蕭何花甲高齡,朝着相府方向撒丫跑去······

------題外話------

十點半啦~

剩一個半小時,下一章12點之前寫不完啦~

應該能在一點到一點半左右發出來,明兒有事的兄弟可以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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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第一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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