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3章 且不急着回長安

第0173章 且不急着回長安

面帶欣慰的發出一聲感嘆,劉邦又莫名覺得,心中直湧上一陣不知來由的落寞,以及······

彆扭。

這也不難理解:就算糧食專營一事,確確實實需要九卿級別的重臣把關,也不一定非得是少府。

便說此事,若是劉邦親自決定,就很可能將糧米官營的相關事務,盡數划入內史的職權範圍。

再加上如今,內史的職權基本都是由『丞相領內史事"的蕭何主掌,糧米官營一事,便也就該由蕭何去負責。

而劉邦之所以可能會做出這樣的安排,也不過是朝堂之上,唯有丞相蕭何,最值得劉邦信任。

既然蕭何,才是如今漢室名副其實的『內政第一人",那作為監國太子的劉盈,又為什麼要捨近求遠,將糧米專營之事,交到九卿中最羸弱、最『不靠譜"的少府手中?

這個問題的答案,正是劉邦方才,那段『莫名"自語的核心內容。

——少府之事,外朝不可過問!

除去少府,九卿中的其他八位,理論上都屬於丞相府管轄。

至於軍方的大將軍、車騎將軍等頂級將帥,理論上則都由太尉統帥。

——就連負責天子人生安全的郎中令、負責守衛皇宮的衛尉二人,嚴格意義上的上級,都是丞相,而非天子!

而在漢室整個政治體系當中,有且僅有這麼一個特殊個例,可以不鳥整個天下,只專註於天子的差遣。

這個特殊個例,便是少府。

再加上劉盈特地警告少府卿陽城延『別和丞相蕭何走得太急",劉盈選擇由少府,來充當糧米專營的第一負責部門,目的也就顯而易見了。

——借糧米專營一事,撐起少府的架子!

如果不細想,得知劉盈想撐起少府,就連劉邦,都不免會覺得有些奇怪。

但稍一琢磨,明白劉盈的真實意圖之後,劉邦欣慰之餘,也就不由感到落寞、彆扭起來。

——作為開國之君,劉邦本人,完全沒有通過制衡、權謀,來把控朝堂的必要!

只要劉邦一聲令下,便是主掌馬政的太僕、主管刑獄的廷尉,乃至於主管禮制、祭祀的奉常,負責宗親內部事務的宗正,都可以在劉邦的驅使下,化身為糧食專營的急先鋒!

沒有人會質疑太僕、廷尉本該負責馬政、刑罰,也沒有人會質疑奉常、宗正不該插手農耕之事。

但作為太子的劉盈,卻並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隨意破壞規則、由著性子制定規則的能力。

太子的身份,使得劉盈只能在規則範圍內,適當的做出抉擇。

例如:在少府和內史這兩個和『糧食"能稍微沾上關係的部門中,選擇其中一個,來負責糧食專營。

而劉盈的選擇,是少府。

是如今一無所有,空有一個『外朝不可過問"之超然地位的少府。

劉邦非常確定:劉盈之所以會選擇少府,必然是看上了這一點。

如今的少府,也只有『不受外朝影響"這一個優點,值得被劉盈看重。

而這,也正是劉邦之所以會感到欣慰,同時又莫名落寞、彆扭的原因。

——劉盈讓『不受外朝影響,只對天子負責"的少府去全權負責糧食官營,難道是為了劉邦?

是為了讓劉邦藉著糧米官營,掌握更大的權柄?

很顯然,作為開國之君的劉邦,並不需要借一個小小的少府、一個小小的『糧米專營",來為自己本就滔天的權勢,添上一粒毫不起眼的浮沉。

再直白點說:劉盈讓少府負責糧米官營,確實是為了抬高少府的地位,從而間接增強天子手中的權柄。

但不是為了現在的天子,而是為了將來,必定會年幼登基的下一位天子······

「唉······」

「罷了罷了······」

「得如此遠見,倒也算是社稷之幸······」

「又或者,此乃皇后之籌謀?」

暗自安慰自己一番,劉邦片刻之前還略帶欣慰的神情,頓時帶上了一股莫名的滄桑。

而在劉邦身側,陳平也終是字字句句,將『糧米專營"一事,盡數彙報完畢。

「······凡太子購商賈之倉、米,又欲新興大倉十數之事,臣皆已錄冊,送抵殿外;陛下閑暇之時,自可過目。」

「另,太子言:名不正則言不順;盡商賈儲、貨糧之事,還當由陛下親頒詔諭,方不亂君臣之序······」

聽聞陳平此言,劉邦只默然點了點頭,心中鬱結也稍緩解了些。

「如此謹慎······」

「嗯,當盡為皇后之籌謀!」

「嘿,也是。」

「年不過時,朕尚於豐邑鬥雞走狗······」

「那小子縱是得皇后親教,又怎會至如斯之地?」

如是想着,將劉盈對糧米專營之事的安排,盡數歸類為『皇后指使",劉邦頓感心中憋悶散去大半。

對於『親自頒詔,禁止商人存儲糧食",劉邦也是並未給出答覆,權當是默認。

片刻之後,劉邦的面容之上,便悄然湧上了一抹憂慮,以及些許煩躁。

「趙王之事,如何?」

「太子欲以何罪,加之於趙王之身?」

面色陰沉的發出此問,劉邦也不由感到胸、背有些燥熱起來,索性將身上的厚被一把丟在身後,面帶煩躁的從軟榻上站起身。

見劉邦這般架勢,陳平自也是不敢耽擱,只稍一措辭,便趕忙一拱手。

「稟陛下。」

「臣以趙王之事言太子當面,然太子於趙王之所行,似毫不知曉。」

「臣便言解於太子:趙王同長陵田氏往來密切,於行刺太子一事,亦或有干聯。」

「怎料太子聞而大驚,立以此事問蕭相;知趙王之罪證皆於相府,太子更一刻不敢怠慢,攜蕭相而出太子宮,直奔相府而去······」

說到這裏,陳平不由悄然低下頭,從懷中,取出了那枚劉盈硬塞給自己的玉佩,旋即抬起頭,對劉邦尷尬一笑。

「此玉,乃太子賄······」

「呃,贈,贈與臣。」

面色僵硬的將『賄"改口成『贈",陳平便趕忙接着話頭道:「太子以此玉相贈,言請於臣:待迴轉邯鄲之時,代趙王稍進美言於陛下當面······」

「太子另言:長陵遇刺一事,於趙王斷無干聯!」

「縱長陵田氏鼓抬糧價,亦非趙王所為;當乃其母族外戚戚氏,羨錢利而行大錯,污趙王之名······」

聽着陳平語調平穩的道出這番話,劉邦先是不由一愣,旋即略有些驚詫的一挑眉。

「太子,果真是這般說的?」

聞言,陳平又是趕忙一點頭:「然。」

「贈玉與臣,又托臣代趙王美言,太子便攜蕭相疾行往相府。」

「后臣查得:太子直至日暮時分,方自相府而出,衣袍之上,盡為竹燼之氣······」

待陳平這番話說完,劉邦面上驚詫,終是緩緩化作了一抹思慮之色。

早在派陳平回長安之時,劉邦對於劉盈可能做出的反應,便曾產生過許多種預測。

曾被劉邦認為『最有可能成為現實"的三個方向,也不外乎以下三點。

一,將此事大肆宣揚,徹底把劉如意的名聲搞臭,將『弒兄奪嫡"的帽子扣死在劉如意的頭上,從而使儲位徹底穩固。

二,表面上表示『弟弟年紀小,不懂事",大方原諒劉如意的過錯,實則還是坐視劉如意『弒兄奪嫡"。

只不過,比起直接大肆宣揚,這麼做,還能讓劉盈撈一個『友愛幼弟"的美名。

第三種,也是劉邦曾經認為,有一半以上概率發生的可能性。

——劉盈『痴獃"症複發,戰戰兢兢的表示『這件事我不敢管",然後把劉如意扔給廷尉!

為了預防劉盈真的這麼做,劉邦更是提前給陳平留了封詔書,以備不時之需。

只要趙王有『身敗名裂"的可能,就即刻拿出那封詔書,以劉邦的名義,命令劉如意就國邯鄲!

但劉邦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對於劉如意,劉盈居然······

「趙王之罪證,果真為太子盡數焚毀?」

劉邦突然一問,陳平只連忙一點頭。

「臨行之時,臣往問蕭相,得蕭相言:凡今天下,除長樂宮之內,恐再無趙王之『筆墨"······」

聽聞陳平此言,劉邦先是稍瞪大雙眼,略帶些懷疑的望向陳平。

「太子應答之時,皇后當真不在太子身側?」

「曲逆侯抵長安,確乃直入未央宮,先見太子?」

待陳平面不改色的又一點頭,劉邦面色一滯,終面帶思緒的回過身,低頭沉思起來。

「嗯······」

「倒確不似皇后處事之風······」

自顧自一聲呢喃,劉邦又望向陳平。

「趙王今何在?」

聞劉邦問起趙王劉如意,陳平面色不由稍一滯,神情中,也是稍帶上了些許心虛。

「聞知趙王同長陵田氏往來密切,太子只孤為趙王開脫,並未言加罪於趙王。」

「然此後數日,皇后召臣,言:太子宅心仁厚,不忍加罪幼弟,然皇後身後宮之主,不可坐視皇子犯錯而不罰。」

此言一處,劉邦面色只應聲一緊。

就見陳平絲毫不敢耽擱,趕忙繼續道:「然太子不欲加罪,皇后亦不願重懲趙王,以傷太子-趙王之手足情誼。」

「故趙王、戚姬,皆為皇后禁足於長樂宮宣德殿,待陛下班師,再親自發落······」

待從陳平口中,聽到『待陛下班師,再親自發落"這句話,劉邦終是暗地裏稍鬆了口氣。

但很快,劉邦面容之上,便再度湧上一抹驚詫。

「皇后?」

「此言,果真出自皇后之口?!」

聽出劉邦不由高亢起來的音量,陳平也是不由一愣,訥訥點了點頭。

卻見劉邦眉頭嗡時一緊,面上滿帶着不敢置信,在陳平面容之上打量了好一會兒。

待確認『陳平沒撒謊"這個現實,便見劉邦滿是匪夷所思的眯起眼。

「怪事······」

「曾幾何時,皇后亦如此通情達理,竟能受太子之勸?」

疑惑地看了看陳平,見陳平面色僵硬的搖了搖頭,劉邦面上困惑之色,更是愈發強烈了起來。

——劉盈沒藉此機會打擊劉如意,雖然稍有些出乎劉邦的預料,但也勉強還能理解。

畢竟『手足相殘"這種人神共憤的事,若果真在皇室宗親之間爆出來,那天下凡是姓劉的人,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劉盈顧全大局,硬生生把劉如意從『弒兄奪嫡"的深淵裏拉了出來,劉邦驚詫之餘,更多的還是欣慰,和認可。

但呂雉沒藉此機會,好好收拾收拾劉如意母子,是劉邦無論如何,都沒法相信的。

——呂雉是什麼人?

當今天下數百萬戶,一千七百餘萬口,最了解呂雉的人,絕對是天子劉邦無疑!

劉邦非常確定:對於劉如意母子,皇后呂雉腦海中,絕不可能出現『冰釋前嫌"『既往不咎"的選項!

而現在,號稱『睚眥必報"的皇后呂雉,居然在頭號仇敵犯錯的機會前,極其反常的沒有齜牙······

「禁足······」

「待朕親定罪責······」

低頭自語着,劉邦終還是面帶懷疑的搖了搖頭。

——這,絕對不是呂雉能幹出來的事!

最起碼,也絕對不可能是呂雉會主動做出的事。

「莫非,真是太子所勸······」

思慮著,劉邦終還是搖了搖頭,沉着臉坐回了軟榻之上。

「自春三月,陳豨一敗再敗,可謂損兵折將,又糧草無豐。」

「前些時日,燕王亦來報:陳豨所遣之使,未能引得匈奴胡騎南下。」

語調低沉的說着,便見劉邦雙手嗡而握成拳,在大腿之上不輕不重的一砸。

「陳豨,已是強弩之末,其敗亡,不過數月之功。」

「又趙地開春邪寒,朕躬有恙。」

「嗯······」

話說一半,劉邦面帶遲疑的稍一停,終還是一點頭。

「嗯。」

「平定代趙之事,已無需朕親鎮於邯鄲。」

「不日,朕便先行迴轉,於長安稍作歇養。」

言罷,劉邦便稍一揮手,示意陳平去召將帥入宮。

待陳平領命而去,劉邦便負手屹立於軟榻之前,遙望向殿門外,將雙眼悄然眯起。

「太子······」

「皇后······」

「趙王······」

「淮陰侯······」

------題外話------

騷瑞騷瑞,中間有點卡,就寫慢了

晚安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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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第一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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