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4章 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第0174章 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天子表示『陳豨快玩兒完了,我想先回長安休息",隨劉邦出征的功侯將帥,自是只能躬身領命。

簡單商議過後,平定代、趙的收尾工作,便在天子劉邦三言兩語之間定了下來。

——拜舞陽侯樊噲為左相國,同太尉周勃、車騎將軍靳歙共掌大軍,在燕王盧綰的配合下,繼續攻打叛相陳豨!

右相國酈商、太僕夏侯嬰,以及御史大夫趙堯隨駕折返長安。

對於劉邦做下這般安排,功侯將帥們也並沒覺得哪裏不對。

只不過,在從宮內走出之後,曲逆侯陳平的身影,悄然出現在了當朝太尉——周勃的車輦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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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別旬月,曲逆侯往返長安,當甚是辛勞。」

「不若今日暮時,曲逆侯至某帳中一敘,稍用些『粗茶"?」

聽聞周勃嘿笑着發出邀請,陳平先是淡然一笑。

待反應過來周勃口中的『粗茶",指的並非是真正的茶湯,陳平不由趕忙抬起頭。

見周勃神情之上,竟是一副躍躍欲試,甚至還不顧形象的咽了口唾沫,陳平終還是稍嘆一口氣,對周勃客套一笑。

「太尉盛情相邀,鄙人本不當推辭。」

「然今戰事未休,又陛下班師在即,絳侯身太尉之貴,肩平定陳豨之重負······」

「若陛下聞太尉戰時飲『茶",恐或於太尉心生不安?」

見陳平拒絕自己的邀請,周勃先是面色下意識一沉。

待回過神來,細一回味陳平所言,終是笑着低下頭,對陳平微一拱手。

「曲逆侯所言甚是······」

言罷,周勃不由又面帶遺憾的舔了舔嘴唇,勉強將心中,對『茶"的渴望按捺下去,才略帶疑問的望向陳平。

「曲逆侯今日,可是又何不解,欲相問於某?」

見周勃如此直白的發問,陳平面色頓時一僵,暗自調整了許久,才終於僵笑着一點頭。

「然。」

輕聲道出一語,陳平不忘掀開車簾,看看車外是否有人,才將身體向周勃的方向挪了挪,將聲線也壓低了些。

「絳侯或有不知。」

「鄙人此回長安,乃得陛下之令,以淮陰侯行刺太子一事,問太子處置淮陰侯之案,再稟於陛下當面!」

「然今日,陛下竟未問及此事······」

憂心忡忡的說着,陳平不由將眉頭稍一皺。

「不知絳侯可知,此何故?」

言罷,陳平的眉頭,只皺的更緊了些。

——此番,陳平受劉邦派遣迴轉長安,最主要的使命,其實就是那『三問"。

糧米專營、趙王之罪,以及淮陰侯韓信的處置。

而這三件事當中,糧米專營一事,已經是米已成炊,劉邦派陳平去細問,不過是想了解一下。

至於趙王劉如意的懲治,也只是劉邦對太子劉盈的試探;無論劉盈打算如何處置,只要劉如意有危險,劉邦都會站出來,保住心愛的幼子劉如意。

而第三件事,才是陳平此行,最主要的目的。

——太子劉盈,究竟打算如何處置淮陰侯韓信!

陳平非常清楚,對於這件事,天子劉邦,幾乎沒有準備任何後手。

無論劉盈打算將韓信明正典刑,還是暗中囚殺,亦或是暫時軟禁,都可以。

劉邦真正的目的,是想從這件事當中,看出劉盈作為掌權者的手腕、擔當,以及膽魄、謀略。

這件事,也是陳平最為看重的。

——在劉盈已經在『整修水利"這份大考之上,給出了一份完美答卷的前提之下,毫不誇張的說,對於韓信的處置,就是天子劉邦,對太子劉盈的最後一個考驗!

陳平非常確定:這個考驗的結果,將直接決定劉邦究竟會繼續謀求易儲,還是偃旗息鼓!

自然,劉邦的態度,也會決定陳平將來,究竟是做一個『愚忠"者,還是一個『精明"者······

但讓陳平萬萬沒有預料到的是:不等劉盈針對『懲治韓信"一事做出答覆,淮陰侯韓信,就已經被皇后呂雉,以及丞相蕭何合力殺死!

這樣一來,陳平『問太子對韓信的處置意見"的使命,無疑算是辦砸了。

自長安一路前往邯鄲的路上,陳平更是為此事輾轉反側,茶飯不思了大半個月!

結果今天到了邯鄲,見了天子劉邦,陳平卻發現:對於韓信,劉邦居然絲毫沒有開口問的意思!

更讓陳平感到心驚膽戰的是:那顆由皇后呂雉交給自己,被石灰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頭,也被劉邦身邊的太監頭子——宦者令收了去!

這一下,陳平是徹底弄不明白狀況了。

——收了人頭,就說明劉邦,並沒有遺忘韓信這個人!

但既然沒有遺忘,又為什麼不開口問呢······

看出陳平神情中的不安,周勃心下不由戲謔一笑。

裝摸做樣的思慮好一會兒,才見周勃佯做輕鬆的笑着一擺手。

「嗨~」

「韓信之事,陛下早已知之。」

「十數日前,酇侯之奏疏,便已加急送至邯鄲;皇后、酇侯合力誘殺韓信之事,亦已為功侯貴勛盡知。」

說着,周勃不忘笑着拍了怕陳平的肩頭。

「曲逆侯久離邯鄲,於此間事有所不知,卻也情有可原······」

聞周勃此言,陳平只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對於蕭何必然會將此事上報劉邦,陳平自是早有心理準備。

甚至不單一個蕭何——作為天子,尤其是開國之君,劉邦即便是不在長安,也絕對會有足夠的渠道,來保證自己對長安的所有事,時刻保持『無所不知"。

但這個答案,顯然還不足以讓陳平,放下心中的疑慮和不安。

「太尉,許是誤解鄙人之意了。」

面色嚴峻的道出一語,便見陳平眉頭又是一擰。

「鄙人此行,得陛下以『問太子處置淮陰侯之案"相托;然鄙人,並未得太子言復。」

「陛下縱已知韓信為皇后、酇侯誘殺,亦當以此相問於鄙人;知鄙人未得太子言復,也當稍行責備才是。」

「怎今,陛下於韓信之事不聞不問,好似這世間,從未有過『韓信"此人?」

聽聞陳平面帶憂慮的又發出一問,周勃不由稍嘆一口氣,面上掛着的那一抹標誌性的隨性,也悄然轉變為了一抹鄭重。

「曲逆侯,當是不知陛下於韓信,究竟乃何等情誼······」

語調平緩的道出一語,周勃的面容之上,也稍湧上些許追憶之色。

「遙想當年,曲逆侯尚為項羽帳中謀士,陛下則方自鴻門一宴脫身,為項羽分封以王漢中。」

「正值陛下率軍自咸陽南下,大軍困局漢中,軍心低迷之時,韓信自項營來投,為酇侯舉於陛下當面。」

「當是時,鄙人聞韓信,不過項羽麾下一裨(p)將,還曾輕視於彼······」

說着,周勃只自嘲一笑,又悠然長嘆一口氣。

「然降漢不久,韓信便暗度陳倉,打破章邯之軍,一戰而聞名天下!」

「陛下亦得還定三秦,雄踞秦中沃土,以為王霸之基。」

「於韓信之才,陛下,實可謂又喜,又恨······」

說到這裏,周勃又笑着望向陳平:「曲逆侯可知,陛下此恨,從何而來?」

見陳平痴愣愣一搖頭,周勃便又是一笑。

「此恨,便源自漢三年,陛下經彭城一敗,率殘軍困居滎陽,為項羽所圍逼之時,韓信擁大軍而不知馳援,反破漢-齊之同盟,大破田齊!」

「若單如此,倒也還可稱之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然破田齊之後,韓信不思率軍西進,背襲項羽而解滎陽之困,反挾己之功大,又陛下有求於彼,竟案挾陛下以齊七十餘城,以酬韓信之功······」

面帶唏噓的搖了搖頭,周勃的面容之上,終是湧上一抹複雜的神情。

「韓信之才,縱觀古今,亦可謂千百年難得。」

「縱鄙人,亦曾嫉羨韓信之能,而暗恨己之無能。」

「然韓信此人,自持才高而目中無人,稍得武勛便挾功邀賞。」

「陛下於韓信,可謂即惜之,又恨之;於韓信之死,則快之,又憾之······」

「故今,韓信即已死,陛下自不願復言及此人,只當人世間,從未曾有過韓信此人。」

「畢竟再如何,往昔之良帥韓信,今已不過枯骨一具······」

語調滿是沉重的道出此語,周勃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咧嘴一笑,悄然將話頭一轉。

「及陛下遣曲逆侯折返長安,面問太子處置淮陰侯之詳案,曲逆侯,倒也稱不上『有負使命"。」

「須知朝堂之事,尤此等關乎元勛身死之大事,無言,亦非無言······」

聽着周勃說出這句莫名其妙的話,陳平先是面色一滯。

待回過味來,陳平才終於明白:對於韓信的事,劉邦為什麼沒有問自己的意思。

——不是不想知道,是劉邦,已經知道了劉盈的答覆。

正如周勃所言:在這種高度敏感的事情上,掌權者沒有態度,其實也是一種態度。

所以對於劉邦『你打算怎麼處置韓信"的問題,太子劉盈的答覆是什麼?

沒有答覆。

『沒有答覆",或者說『不做答覆",就是劉盈的答覆。

終於解開心中的疑惑,陳平緊鎖著的眉頭,才終於緩緩鬆開來。

不片刻,陳平望向周勃的目光中,也緩緩帶上了些意味深長。

「不過旬月不見,絳侯於朝中政事之知解,竟已飛漲至如斯之地。」

「便是鄙人,亦有些認不出當面者,竟乃往昔,快意恩仇之絳侯了······」

聽着陳平隱晦的調侃,周勃毫不生硬的將面色一換,在車廂內哈哈大笑起來。

「曲逆侯此言,實羞某甚也~」

「再如何,某今,亦乃陛下信重的太尉,不日便當代掌陛下之兵,討陳豨不臣。」

「如此重恩、重信,若某還似往日那般放浪形骸,豈不有負陛下之重託?」

聽聞周勃這一番解釋,陳平也只客套一笑,心下,卻是暗自提高了警惕。

「嘿······」

「絳侯周勃······」

「不簡單······」

「都不簡單吶~」

正思慮間,陳平又見周勃,再度恢復到往日,那副大咧咧的粗人模樣,猛地將雙手一拍。

「嘿!」

「曲逆侯可知,王恬啟此人,今於何處?」

見陳平應聲做出一副『願聞其詳"的神情,周勃面上激動之色不由更甚。

「——三日之前,陛下已拜王恬啟為衛將軍,拜梁國相;又令其即刻趕赴梁都睢陽!」

「昨日,陛下更曾獨召某,言及此事。」

說到這裏,周勃的面容之上,悄然出現了一抹神秘兮兮的表情。

就見周勃故作神秘的看了看車外,又學着陳平先前的模樣,將身體朝陳平的方向挪動了些,才小聲道:「陛下言:待陛下至長安,彭越,亦當為王恬啟押解入長安!」

「陛下之意,乃貶彭越為庶民;然皇后似曾進言陛下,言『斬草除根"。」

「故陛下意,先除彭越之爵,押入長安,再族而刮彭越。」

「再后,便當以彭越之肉,往送淮南王英布······」

聽着周勃壓低聲音,將這些駭人聽聞的事道與自己,陳平不由面色大驚!

「刮彭越得肉,往送英布?!」

滿是驚懼的一聲高呼,待反應過來,陳平又趕忙將聲線壓低,面容頓時再度變成先前憂心忡忡的模樣。

「陛下怎如此急迫?!」

「今陳豨未平,若再逼反彭越、英布,豈不關東遍地反旗?」

「如此,陛下顧此失彼,關東,又豈能不亂?!!」

語調急迫的道出此語,便見陳平面色一擰,不片刻,便作勢要下車。

「不可!」

「鄙人當再入宮,勸陛下暫緩此事!」

「再如何,也當待陳豨授首,再言彭越、英布才是?」

見陳平這幅架勢,周勃只又將臉色一遍,語調中,竟也帶上了些許意味深長。

「某以為此事,曲逆侯,還是莫要再言於陛下當面。」

「若不然,或當致殺身之禍,亦未可知······」

面色古怪的道出此語,周勃便眯起眼,緊緊盯在陳平那進退維谷的面容之上。

如此好一會兒,見陳平還是沒有放棄下車,重新入宮的打算,周勃終是漫無目的的側過身,扶著自己的腰,『喃喃自語"起來。

「嘿~喲······」

「老啦~」

「陳年之微創,竟已至某寢食難安,輾轉反側之地······」

「唉~」

「待此戰罷,某也當暫去官職,賦閑在家,訓誡不屑子孫,為我周氏日後籌謀啦······」

「嘿!」

「也不知亞夫,可曾盡心打熬筋骨,熟讀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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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第一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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