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2章 土肥,土磚,水車

第0182章 土肥,土磚,水車

待劉邦再度從洛陽啟程,自函谷入關中,朝長安抵近之時,長安未央宮內,劉盈也終是等來了母親呂雉的答覆。

「——但吾在,陛下必無以使吾兒代父出征,率軍以平淮南······」

將方才,舅父呂釋之轉述的話語輕聲重複一遍,劉盈的面容之上,只悄然湧上了些許無奈。

呂雉的這個反應,可以說是絲毫沒有出乎劉盈的意料。

一句『兒子別怕,有我在』,可謂是將呂雉的性格,毫無謬誤的展現在了劉盈的眼前。

而這也就意味着幾天之後,當天子劉邦回到長安,開始着手準備淮南王英布的叛亂平定事宜之時,天子劉邦同皇后呂雉之間,將再度掀起一輪明爭暗鬥······

「唉~」

「這可如何是好······」

滿是愁苦的搖頭嘆息著,劉盈便探出手,從身前的木案上拿起一卷竹簡,面帶憂慮的閱覽起來。

在監國太子的強勢推動之下,糧食專營,已經徹底走上了正軌。

除了少府『出錢』從商人手中買下的糧倉,相府也已經開始着手,在劉盈劃出的幾個重要位置,興建幾處大型糧倉。

關中各地的糧市,也在少府、相府的合力推動下,如雨後春筍般冒出頭,幾乎是以無縫銜接的姿態,取代了過去,以買賣糧食為業的糧商。

更有甚者,藉著『購買商賈手中的糧倉、墊付貨款』兩件事,少府得以將積壓的三銖錢盡數甩出,更是暫時得到了上萬萬石的糧食儲存!

雖然這些糧食,絕大部分都要用來賣給百姓,以維持日常用度,但即便是從中摳出半成,也足以讓長安中央在即將爆發的『淮南王英布叛亂』中,不再因軍糧之缺而頭疼。

鄭國渠整修完成,渭北豐收在即;糧價在糧食官營政策下得以長時間穩定,關中,已是朝着欣欣向榮的方向大踏步前進。

而劉盈的注意力,便基本集中在了即將爆發的淮南王英布叛亂之上。

——數日前,洛陽傳回消息:梁王彭越坐謀反,已然身死族滅!

按照劉盈前世的記憶,此刻,淮南王英布,應該也已經收到了天子劉邦的『賞賜』——彭越的碎肉!

不出意外的話,斷則十天,長則半個月,淮南王英布,就將『官逼民反』,成為燕王臧荼、臨江王共尉、韓王信之後,漢室第四個真的起兵反叛,而非『涉嫌反叛』的異姓諸侯。

對此,天子劉邦必然是心中有數。

那麼接下來,擺在長安朝堂面前的首要重點,便會是淮南王英布的平定事宜。

異姓諸侯叛亂,應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在漢初的長安朝堂,幾乎不會有第二個答案。

——打!

——將膽敢背叛長安中央,意圖禍亂天下的異姓諸侯,從肉體到靈魂徹底毀滅!

毫無疑問,對於必然會選擇『我命由我』的淮南王英布,朝堂必然會得出『興兵討伐』的結論。

而在天子劉邦『聖體抱恙』,在陳豨尚未敗亡的當下,史無前例的『提前回長安歇養』的前提下,平定英布叛亂的人選,幾乎只剩下劉盈······

「唉······」

「怎麼就沒人替孤考慮考慮······」

神情滿是落寞的搖了搖頭,劉盈的面容之上,也悄然湧上了些許無力。

按照劉盈前世的記憶,在老爹劉邦回京,並提出讓劉盈率軍出征之時,皇后呂雉的耳邊,必然會出現一個看似毫無問題,實則滑稽無比的輿論。

——太子安坐儲位,若代陛下出征,敗,則功虧一簣,天下大亂;縱僥倖勝之,亦於太子無絲毫裨益!

便是在這個『打贏沒得賺,打輸傾家蕩產』的底層邏輯之下,皇后呂雉徹底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劉盈代父出征!

但包括呂雉在內的所有人,沒有哪怕一個人,在哪怕一個瞬間,考慮到劉盈本人的感受······

「父病重而卧榻,孤為人子而不知為父分憂,坐視父皇身重兵而出征,待來日即登九五,孤當何以面天下人?」

在前世,這個倔強的觀點,並沒有被劉盈道出口,而是深深埋在了心底。

在繼位為帝,又因年幼而始終無法染指大權,徹底成為傀儡天子的一個個深夜,這句話,更是不止一次出現在劉盈腦海當中。

每當自己想要做些什麼,卻被一句『垂拱而治聖天子』給懟回深宮自閉的時候,劉盈都會懦弱的躲在被窩裏幻想:要是當時,我勇敢的說出這句話,情況會不會有所不同?

如果我真的率軍出征,平定了淮南王英布的叛亂,那成為丞相的平陽侯曹參,是否會對我稍恭敬一些?

只可惜,對於彼時的劉盈而言,這一切,都只是沒有意義的幻想。

而現在,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擺在了劉盈的面前。

代父出征,盡全孝道,順便在軍方撈一把威望?

還是和前世一樣,在母親呂雉的慫恿下做縮頭烏龜,坐視老爹劉邦拖着老邁的病軀,去和淮南王英布對陣沙場?

劉盈的心中,自然是早就有了答案。

只不過,相較於前世,面對母親呂雉時的恐懼、懦弱,這一世的劉盈,顯然有更多,也更妥當的選擇。

「嗯······」

「且等等······」

「等老爹回長安,再伺機應變吧······」

如是想着,劉盈便昂起頭,朝殿門處的春陀一點頭。

——因為在片刻之前,劉盈便瞥見:殿門之外,似乎閃過了一道劉盈『等待已久』的身影······

·

「少府丞臣離,謹拜家上。」

略有些拘謹的一聲拜喏,楊離便在劉盈如沐春風的微笑下,走到殿側的筵席前跪坐下來。

沒有過多地客套,同劉盈簡單寒暄兩句,楊離便直入正題。

「前時,家上令臣暗送書信,集散落天下各地之墨翟門徒;然此事,尚稍有些許困阻。」

毫不拐彎抹角的表示『這事兒暫時還辦不了』,楊離便坦然的望向劉盈。

「家上知,墨家於先賢墨翟之後三分,各入齊、楚、秦。」

「入楚之鄧陵氏,今多為遊俠匪盜之流,於家上當無裨益;」

「入齊之相夫氏,則俱隨先亡父,而自縊於齊王田橫冢前;今天下,除臣一人,恐再無齊墨雄辯之士。」

說着,楊離的面容之上,也不由稍湧上些許僵硬。

「及入秦之相里氏,多精魯班器械之術,往多履職於秦少府。」

「後秦亡而漢興,此輩,亦多已以匠身入今之少府。」

「然此輩雖尚在,亦不敢以『秦墨』之所學示人;又少府匠人,非全為秦墨之後。」

「故臣縱慾召集此輩,亦無從辨起所學······」

言罷,楊離便面帶憂慮的低下頭,暗自稍嘆口氣,才又對劉盈一拱手。

「家上欲集墨翟之後,恐尚不可急;當待日後,臣稍顯赫於朝堂,而隱展己之所學,方可使此輩自來,而明其『秦墨』之身。」

聽聞楊離略有些無奈的道出此語,劉盈縱是心有遺憾,也只能是緩緩點了點頭。

楊離口中所言,基本與劉盈所了解到的情況一般無二。

墨家內部分裂而出的三支流派,其中楚墨,即鄧陵氏之墨一支,盡為遊俠之流;劉盈作為儲君太子,剷除都還來不及,自然不可能去重用。

剩下的兩支當中,以雄辯為主要技能的齊墨,即相夫氏之墨一支,則基本全都追隨已故齊王田橫而去。

若非上任齊墨鉅子,也就是楊離已故的父親,為了學說傳承而留下楊離這顆火種,恐怕齊墨雄辯之士,也早已在幾年前徹底滅絕。

楚墨不可用,齊墨又只剩楊離這顆杜苗,那剩下的,也只有劉盈最為看重,對漢室也最有利用價值的相里氏之墨,即秦末一支。

而根據劉盈從各種渠道獲知的消息,在秦時,這幫相里勤的徒子徒孫,基本都被歷代秦王安排進了秦少府,為大秦銳士製造武器軍械,以及先進的攻城器械。

再後來,秦少府因少府令章邯,在巨鹿被破釜沉舟的霸王項羽打敗,章邯獻降於項羽,而逐漸被二世胡亥所摒棄。

待秦亡於三世子嬰之手,項羽遍封十八路諸侯之時,原本委身於秦少府的秦末一脈,則大都披上『工匠』的馬甲,暫時流散在了關中各地。

再到最後,綿延數年的『楚漢爭霸』,以項羽烏江自刎、漢王劉邦於洛陽繼天子位畫上了句號;而那些披着『工匠』的馬甲,流散於關中各地的秦墨士子,則因為其『工匠』的身份,再度被少府收容。

只不過這次,不是秦少府,而是陽城延掌控下的漢少府。

所以,楊離說的沒錯。

劉盈讓楊離暗中整合墨家,實際上,就是整合尚留存於世間的秦墨一支。

只不過,也確如楊離口中所說的那般:少府的匠人,並非全都是過去委身於秦少府,為秦打造武器軍械的秦墨相里勤之後。

——要知道即便是秦少府的工匠,也不全是秦墨!

這樣說來,要想從少府如今所擁有的成百上千位工匠當中,甄別出數量很可能不超過一百人的『秦墨後人』,幾乎不可能通過強制手段,也絕非劉盈一句話就能辦成的。

原因很簡單:曾委身於秦少府的秦墨一脈,之所以會披着『工匠』的馬甲,藏身於如今的漢少府,正是因為秦墨一流,幾乎人均頭頂『助紂為虐』『為秦走狗』的政治污點!

在這個前提下,單憑劉盈一句『我要重用你們』,就想讓這些人脫下馬甲,承認自己是曾經幫助『暴秦』的前朝餘孽,這根本就不現實。

唯一的辦法,也正是如楊離所說的那般,先等一等。

等楊離在朝堂佔據一席之地,擁有一定的能量,再讓楊離試探著透露出『我是墨翟徒孫』的身份。

等『墨家士子身居廟堂』的事實被整個朝堂接受,並通過雜談的形式,逐漸成為長安百姓茶前飯後的八卦內容,那些藏身於少府的秦墨士子,或許就會慢慢浮出水面。

謹慎一些的,或許會伺機試探一下楊離的『成份』,再酌情做打算;膽子大些的,甚至可能直接拜會楊離,做出一副『墨家生死存亡,就看咱倆了』的姿態。

只不過,對於『墨家暫時還不能指望』的現實,劉盈心中,還是有些許不甘。

「嗯······」

「就算是齊墨之後,應該也不至於完全不懂發明創造吧?」

「哪怕真的不懂,少府,不也有那些個『前朝欲孽』嗎······」

目光深邃的盯着楊離看了好一會兒,劉盈才終是下定決心,從衣袖中,取出了一張並不算太珍貴的絹布。

而後,便見劉盈做出一副苦惱至極的模樣,搖頭嘆息著『自語』起來。

「唉~」

「可惜,可惜······」

「如此重器,但得成,畢當於天下大有裨益!」

「只可惜秦墨一門,竟暫無以為孤所用······」

說着,劉盈不忘面帶遺憾的搖了搖頭,拜出一副『真的太可惜了』的架勢。

見劉盈這般作態,楊離稍一思慮,便也反應了過來,卻並沒有着急開口,而是略帶試探的坐直了身,小心翼翼的向劉盈手中的絹布,投去探視的目光。

見此,劉盈也不多扭捏,『大方』的將手中的絹布,遞到了楊離面前。

而後,便是楊離那盡顯青澀的眉頭,肉眼可見的一點點擰在了一起······

「欲得一物,以秸稈截段而沾濕,合之以人畜糞便,堆至高丈余,封半歲而得熟······」

「欲得一物,製法似陶,乃以黃土合水而得形,置干而炙燒三日,方可成······」

「欲得一物,以陳年老木造之為巨輪狀,徑數丈······」

面色怪異的默念出絹布上的文字,楊離只滿是糾結的抬起頭,望向劉盈的目光中,幾乎寫滿了困惑。

卻見劉盈只呆愣片刻,又突然做出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趕忙上前拉住楊離的手腕。

「此三物,卿可能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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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第一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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