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0章 約定

第0110章 約定

百裏外,蓮勺一帶的鄭國渠下游渠段,已經開始熱火朝天的清理、挖掘工作時,長安城內,丞相蕭何的身影,卻出現在了未央宮宣室殿。

看着蕭何面色陰鬱,心事重重的神情,呂雉不由輕笑着搖了搖頭。

「如何?」

「可是那事,酇侯已有了主意?」

語調滿是輕鬆的發出一問,呂雉面容之上,更是湧上一抹玩味之色。

蕭何是個什麼人?

當今天下,除了天子劉邦之外,如果還有第二個人敢說『完全了解酇侯蕭何』,那就必然是呂雉無疑!

早在十數年前,劉邦還在豐沛老老實實做秦泗水亭長,整天帶着狐朋狗友到大哥家蹭飯的時候,呂氏一族,就已經和縣衙官吏蕭何、曹參等人有了往來。

就連劉邦與蕭何曹參二人結實、交好,也離不開曾經的『沛縣呂氏』在中間搭橋牽線。

至於二世即立,天下紛爭驟燃之後,到項羽烏江自刎,漢祚鼎立這段時間內,呂雉雖然在大部分時間裏都囚居項營,但呂雉與蕭何這位『故人』,也依舊沒有生分。

呂雉清楚地明白:在事關皇位、儲位這種原則性問題,而且還是極其危險,稍有沾染便可能會有性命之憂的敏感問題上,蕭何的態度,絕對不會因個人而產生動搖。

就拿此番,天子劉邦想殺淮陰侯韓信,又不想髒了自己的手,想藉此往呂雉、劉盈母子頭上潑髒水這件事來說,蕭何的支持,是絕對不可能通過收買、拉攏獲得的。

蕭何真正在意的,從來都不是個人的虛名,亦或是財富、地位!

而讓蕭何真正在意,能左右蕭何立場的關鍵,早在那日登門拜訪之時,就已經被呂雉擺在了蕭何面前。

而今天,或許就是蕭何為當初,呂雉所提的那個問題,給出答覆的日子······

如是想着,呂雉望向蕭何的目光,便愈發的自信了起來。

果然不出呂雉所料,只片刻之後,蕭何便面帶遲疑的抬起頭,稍有些憂慮的望向呂雉。

「臣此來,正欲以皇后那日之語,再行細商。」

聞言,呂雉自是笑着一點頭:「酇侯但可直言。」

就見蕭何稍一沉吟,旋即面帶決然的抬起頭,環顧一圈宣誓殿內,才稍上前些許,對呂雉沉沉一拱手。

「於那日之事,臣有三問欲請教皇后。」

「其一:若臣不允,皇后欲何為?又何時為?」

「其二:若為而不行,待陛下班師回朝,皇后當如何自處?家上,又當何言以對陛下當面?」

「其三······」

說着,蕭何神情當中,頓時湧上一抹肉眼可見的為難。

只片刻之後,那一抹糾結,又被一抹莫名的莊嚴所取代。

「其三。」

「若臣允······」

「那事,皇後作何謀划?」

聽聞蕭何發出先前兩問,呂雉神情當中,稍湧現出些許不愉。

待蕭何又滿是莊嚴的發出最後一問,片刻之前才出現在呂雉面容之上的不愉,便立時為一抹滿是自信的笑容所取代。

「酇侯即問,吾,便當有應。」

語調平和的道出此語,呂雉也不由稍正了正身,方才那人畜無害的溫潤氣質,陡然便被一股駭人強勢所掩蓋!

「縱酇侯不允,那事,吾亦當行!」

「不妨告知酇侯:於當年之弒兄血仇,曲周侯酈商,可仍還銘記於心······」

「酇侯不助吾,吾亦當獨為此事,以血曲周侯痛喪兄長之血仇!」

語調滿是強硬的道出此語,呂雉不由話頭稍一滯,嘴角之上,也出現了一抹令人玩味的笑容。

「及陛下班師回朝······」

「呵······」

「陛下之欲,今以為朝臣功侯、百官公卿所知曉;莫非吾不行那事,陛下便當絕易儲、廢后之念?」

「若行,陛下自當言吾後宮干政,太子監國而坐視吾弒戮『忠良』,無以奉宗廟。」

「若不行,陛下恐亦當言:太子無有膽魄,坐視逆賊於長安勾連陳豨作亂,而不敢代君父分憂?」

看着呂雉面帶自嘲的笑着,蕭何心中,也不由發出長長一聲感嘆。

就見呂雉靜默片刻,又溫而一笑。

「若酇侯與吾同為此事······」

「將死之人,莫非還需吾同酇侯二人,再商其亡於何途?」

聽聞呂雉此問,蕭何只默然低下頭,陷入了漫長的思慮當中。

「如此說來······」

「皇后心意已決?」

就見呂雉毫不猶豫的點下頭,旋即又是意有所指的一笑。

「自先兄周呂令武侯亡代北,吾呂氏,便苦軍中無人日久。」

「又陛下意欲易儲、廢后,更使吾呂氏之子弟,及先亡兄往昔之部舊,皆為陛下所疏離。」

「便是舞陽侯,亦因娶妻於吾呂氏,而為陛下所冷遇······」

說着,呂雉不由搖頭一笑,滿是篤定的望向蕭何。

「曲周侯酈商、世子酈寄,今皆手握重兵,于軍中威望頗甚。」

「若欲使吾之後位、太子之儲位固若金湯,曲周侯一脈,便當為吾呂氏之助力。」

似是自語般道出這番話語,呂雉望向蕭何的目光中,終於湧上一抹鄭重。

「淮陰侯為何當死,陛下明白,吾明白,功侯百官明白,酇侯,當也明白。」

「盡除關東異姓諸侯,究竟乃家事,亦或國事,酇侯亦當瞭然於胸。」

「吾,言盡於此。」

「究竟作何籌謀,酇侯可自斟酌。」

言罷,呂雉稍欲言又止片刻,終還是自顧自搖了搖頭,從上首的軟榻上起身。

正當呂雉要離開正殿時,蕭何那姍姍來遲的蒼老嗓音,才終於在宣誓殿內響起。

「臣!」

滿是莊重吐出這一個『臣』字,蕭何面容之上,再度湧上先前那抹糾結、為難、遲疑所組成的複雜面容。

如此足足二十息,蕭何才搖頭嘆息著,在心裏下定了決心。

「淮陰侯啊淮陰侯······」

「可萬莫怪老夫······」

「要怪,便怪君侯當年擁兵自重,自請以為齊王吧······」

暗自心語着,蕭何終是面帶決然的抬起頭,望向屹立於軟榻之側,側身對着自己的呂雉。

「此事,臣,當同皇后同為!」

「然!」

「此事,臣有請於皇后。」

說着,蕭何溫潤平和的氣質,也在那片刻瞬間,被一陣不容置疑的強勢所取代!

「若皇后允,那事,臣便從助於側;若皇后不允,則恕臣,不敢從!」

聽聞蕭何此言,呂雉只若有所思的回過身,正對向蕭何,面帶嚴肅的一點頭。

就見蕭何稍直起身,只面容之上,那抹強勢卻愈發凌厲。

「其一:明夏之前,但淮陰侯未作亂於長安,皇后便不可動手!」

「其二:待明夏,縱時機成熟,皇后亦當先同臣共商,以細謀!」

言罷,蕭何便決然一躬身,對呂雉沉沉一拜,擺出一副你不答應,我就不起身的架勢來。

見此,呂雉稍一思慮,便若有所思的問道:「酇侯之意······」

「可是待明歲夏,太子整修鄭國渠事畢,關中民心大定,儲位盡固之時,再謀淮陰侯事?」

聽聞呂雉此問,蕭何卻並沒有直起身,也沒有開口答覆,只將深深彎下的腰,又向下沉了一些。

見蕭何這般反應,呂雉也終是暗自點了點頭。

「是了······」

「若修渠不成,待陛下班師,必當復起易儲一事······」

如是想着,呂雉便也微點了點頭,面色鄭重的望向蕭何。

「酇侯之請,吾,允之!」

「太子修渠事畢之前,淮陰侯但不行謀逆事,此事,便暫不復言!」

「然若明夏,酇侯另起他念,以毀今日之約······」

話說一半,呂雉便悄然止住話頭,意味深長的看了蕭何一眼,便向著後殿的方向走去。

而在呂雉身後,望着呂雉那決然離去的背影,蕭何的面容之上,不由再度湧上些許苦澀。

緩緩回過身,自殿門望向北方,望向鄭國渠所在的方向,蕭何不由哀嘆著搖了搖頭。

——有那麼一瞬間,蕭何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應該希望鄭國渠被劉盈修好,還是被修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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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第一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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