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1章 要殺要剮,聽憑家上做主

第0171章 要殺要剮,聽憑家上做主

在三原稍滯留數日,劉盈便再度坐上了那輛『張揚"的破舊馬車,卻並沒有徑直向南,而是朝着東南方向的渭北大地,漫無目的的駛去。

按理來說,修渠之事結束,若是想從長安以北的三原原路折返,劉盈本該南行。

但此刻的劉盈,顯然並不想那麼快回長安。

至於原因,也並不是很難理解。

一來,劉盈此前,因長陵遇刺一事,在宮裏趴了一個多月;雖然劉盈特地吩咐太子宮放出『太子無礙"的口風,但關中百姓對於太子遇刺一事,還是飽有疑慮。

如此說來,劉盈此出長安,特地前往位於鄭國渠上游的三原,自也就不可能是單單為了一個『通渠儀式",而是特地出來轉悠轉悠,好讓更多的百姓,能看到一個全須全尾的太子,從而安下心來。

二來,便是劉盈此出長安,除了藉著視察修渠之事收尾工作,出來給百姓看看健康的自己之外,也多少帶着些逃離長安的意味。

——也就是劉盈跑得快,要不然,真要讓陳平問出那句『韓信該不該殺,太子趕緊給個準話,陛下等著聽呢",那劉盈,可就要頭疼好一陣子了。

韓信有沒有罪?

罪當不當死?

此事,自然是眾說紛紛,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但無論韓信有沒有罪,其罪又當不當死,都絕不是此時仍為太子的劉盈,所能去拍板、定性的。

原因很簡單:韓信之所以該死,絕不是因為單純意義上的『罪有應得"!

除了違法伏誅,治罪韓信,還摻雜了許多其他的,極其複雜的政治元素。

首先,韓信作為開國功臣,尤其是元勛中的佼佼者,無論其是否有罪,只要被殺,就必然會產生『兔死狗烹"的輿論。

其次,作為漢室最早獲封為諸侯王的人,中央對韓信的態度,也基本可以理解為對異姓諸侯,乃至於宗親諸侯的態度。

『兔死狗烹"的輿論,以及剷除異姓諸侯、戒備宗親諸侯的決心,天子劉邦自然是扛得住。

但作為一個羽翼未豐,尚未加冠,且即將在一年後登基,成為一個沒到攝政年紀的皇帝,還要由母親呂雉撐著場面,才能坐穩皇位的太子,這幾項『污名",劉盈是無論如何,都擔當不起的······

——太子尚未登基,就開始『兔死狗烹",那些個功侯元勛怎麼想?

就算還不至於到改換門庭,勸劉邦易儲的地步,也必然會對劉盈心生怨懟。

至於諸侯王,異姓諸侯還好說——反正剷除異性諸侯,早就是朝堂的共識,也是如今朝堂正在推進的大政。

但宗親諸侯呢?

齊王劉肥、楚王劉交、荊王劉賈、趙王劉如意,以及即將成為代王的劉恆,基本都是劉盈的手足兄弟、宗室叔伯!

對於這些個親戚,身為天子的老爹劉邦,自然是毫不擔心。

但到劉邦駕崩,劉盈繼承皇位之後,這些由『天子的弟弟、侄子、兒子"組成的宗親諸侯,可就要變成『天子的叔叔、宗伯、哥哥"了!

要是讓這些人,生出『太子不願與吾等宗親情同手足"的感官,劉盈就算能坐上皇位,也必然坐不穩!

所以,無論是劉盈,還是此番,默契的將劉盈大發出長安的皇后呂雉,心裏都十分清楚:韓信,必須死;但這件事,劉盈最好不要插手。

倒也不是說,區區一個韓信,就能讓劉盈根基動搖,而是會埋下許多不必要的隱患,和不穩定因素。

而劉盈之所以對這些『不穩定因素"『隱患"如此謹慎,也同劉盈此出長安,不急於折返的第三點原因有關。

——按照劉盈前世的記憶,天子劉邦,只剩最後一年的壽數了······

在前世,劉盈穿越之後,基本就沒見老爹幾面,就算見了,老爹對自己也沒什麼好臉色,所以老爹駕崩之時,劉盈也並沒有太過深刻的哀痛。

這一世,情況雖然比前世好了一些,但同樣是劉盈重生不久,老爹就率軍出征,至今未歸。

對於一年之後,老爹劉邦不可避免的駕鶴西行,劉盈實際上,依舊沒有太大的哀愁。

但作為太子,作為漢室的儲君,劉盈已經要開始為一年之後,必將發生的政權交接做準備了。

當然,劉盈如今雖說不上羽翼豐滿,儲位也已算得上是穩如泰山,再加上老娘呂雉撐腰,劉盈並不需要做什麼特殊的準備。

劉盈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窮盡所能,去促進長安朝堂、朝野政治格局,在未來二到三年內,向著無限穩定的方向發展。

——作為根基深厚的太子,劉盈在未來一年的主要任務,就是一切求穩。

也正是因此,劉盈才會生出『不急着回長安,趁機多轉轉"的念頭。

因為按照劉盈前世的記憶,做了天子之後,劉盈將很難找到走出長安,到距離長安百里以外之處透透氣,放鬆放鬆的機會。

既然距離登基為帝還剩一年,劉盈自然是要好好珍惜這最後的『自由時光",多領略一下關中,尤其是渭北的景色。

但正所謂『身在其位,便當謀其政"。

作為一個政治人物,即便是在休假期間,劉盈也很難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窗外的美景之上。

「楊離······」

「墨家······」

悠然發出兩聲呢喃,劉盈便目光渙散的望向窗外,已逐漸有了些春天氣息的原野,心緒卻飛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

「嘖嘖。」

「只可惜楊離,竟是齊墨出身。」

「若是出身秦墨的『魯班"大家,倒是可以讓他先去搗鼓搗鼓,看能不能做出點什麼好東西······」

略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劉盈面容之上,便悄然湧上了些許輕鬆。

誠然,楊離出身於『善雄辯"的齊墨一脈,而非器械打造、發明的秦墨一系,確實讓劉盈感到了些許遺憾。

但正所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雖然楊離並非出身於善器械之術的秦墨一脈,但楊離的另外一個身份,對劉盈而言,也可謂極具價值。

——上一任齊墨鉅子之獨子!

並且還很有可能是整個齊墨一脈中,最後留存的杜苗!

這樣一個身份,對於想要整合墨家,使墨家重新回到華夏學術界的劉盈而言,絕對算得上是一個驚喜大禮包!

試想一下:幾年之後,當看到天子劉盈發佈的『廣召天下墨翟之徒子徒孫"的公告,從而來到長安報道的墨者們,看到一個官居千石的『准鉅子"楊離,會是什麼感想?

別說楊離的父親是上一任齊墨鉅子,楊離自己又是現任少府丞了,光是一個『齊墨"的出身,就足以讓心懷質疑的墨者們,被楊離懟的啞口無言。

——齊墨一門繼承的墨翟絕學,可是『雄辯"!

而墨翟的辯論才能,即便放在百花齊放的春秋時期,那也是天下絕無僅有!

就連享名古今中外的孔聖,都被墨翟噴的狗屁不是,偏偏孔子的徒子徒孫,還根本說不過墨翟!

若非墨翟一死,墨家便內部分裂,又各自消亡,聞名於後世的『白馬非馬"之說,也未必能在墨家雄辯之士面前,撐過哪怕三個回合。

毫不誇張的說:在如今,墨家已經基本半隻腳踏過『滅絕"之門的情況下,背靠儲君,又作為鉅子之子的楊離,幾乎是墨家唯一的出路。

而有了楊離,劉盈想要起複墨家,也可以算得上是事半功倍。

「嗯······」

「且先這樣吧。」

「先穩穩坐上皇位,把關東徹底平定,再搞搞基建······」

「學術什麼的,等天下人都能吃得半飽,內外安定之後,再說不遲。」

如是想着,劉盈的面容之上,也終是湧上了一抹專屬於『休假"之人的輕鬆,和愜意。

面帶隨和的望向窗外,正好看到不遠處的田間,似是有幾名農戶,在準備着春耕的事宜。

見此,劉盈也是心下一動,便將手朝窗外一伸。

「停車!」

·

「小老兒,見過太子殿下······」

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容,噙著那抹似乎永遠掛在嘴邊的笑意走上前,張病己縱是心有疑惑,也只好顫巍巍一拱手,擺出一副跪地拜見的架勢。

不出張病己所料,自己才剛做出一副跪地叩首的架勢,劉盈便快步走上前,將張病己輕輕扶起。

「許久不見,老者近來可好?」

聽聞此言,張病己也是不由眉角一挑,旋即嘿然一笑。

「承蒙殿下掛懷,陛下庇佑,小老兒無病無災,一切都好······」

說着,張病己又略帶驚奇的將話頭一轉。

「常聞坊間俗諺:貴人多忘事。」

「殿下同小老兒,不過一面之緣,竟至今未曾忘卻······」

聽着張病己友好的調侃,劉盈也是隨和一笑,自手臂輕輕扶著張病己,朝着不遠處的柳樹下走去。

「老者此言,真可謂羞煞小子矣~」

「小子年不及弱冠,不過因家門之貴,方得今,竊居儲君之高。」

「往數歲,小子無日不戰戰兢兢,幾欲勸諫父皇另立賢者,又恐父皇責備······」

說着,劉盈不忘做出一副為難至極,又隱隱有些羞愧的模樣,笑着將頭稍低了下去。

倒是張病己,終歸是行伍出身,也算得上見多識廣;聽聞劉盈這番自貶之語,愣是一個字都沒敢當真。

「殿下此言,實太過自謙······」

稍客套一句,二人也是來到了柳樹之下,張病己稍一推辭,便終還是率先在樹下坐了下來。

待劉盈也毫不顧及形象的一屁股坐下,張病己不由又是一奇,終還是笑着將視線,從劉盈那華貴的衣袍之上移開。

「往數歲,吾等渭北之民,皆苦水之無多,而粟之不熟。」

「又關東戰事連綿,更有奸商屯糧居奇,致使關中之糧價居高不下。」

「關中民食不果腹、衣不遮體,雖不知飢亡之地,卻也絕無半錢之餘財······」

略帶唏噓的道出此語,張病己便稍有些突兀的一聲嘿笑,面容之上,也逐漸湧現出一抹由衷而發的喜悅。

「若非殿下今歲,究朝堂之力以修鄭國渠,后更不惜以身試險,縱為奸妄所暗刺,亦不絕平抑糧價,以撫吾等黔首之念,吾等關中之民,還不知當如此至何時······」

說着,張病己望向劉盈的目光中,先前那抹明顯刻意的客套,終是漸漸化作由衷的感激。

「小老兒不過一粗鄙農戶,於社稷、天下之事,不敢有妄議。」

「然殿下承陛下仁義愛民之風,事事念及吾等黔首、農戶······」

「呵······」

「還望殿下容小老兒,言一不當言之語。」

「——陛下順天應命,征暴秦而安天下,自當長樂未央,福壽萬年。」

「然若來日,陛下為天公所請,而為神君,縱今天下,可繼陛下而主社稷者,恐非殿下不可······」

以一種半帶嚴肅,又稍帶些許忐忑的語調道出這番話,張病己稍一打量劉盈面色,便又趕忙笑着擺了擺手。

「嘿!」

「小老兒年老昏聵,偶有亂語。」

「殿下莫怪,莫怪······」

看着張病己『此地無銀三百兩"般的自編,劉盈只低頭一笑,卻並未再開頭。

——這種涉嫌『天子死後如何如何"的話,按理來說,任誰說了,都是犯忌諱的。

而現在,張病己仗着自己七老八十的年紀,以『年老昏聵,偶有亂語"為掩護說出了口,劉盈自也是只能聽聽。

至於開口附和,亦或是因此斥責張病己,卻都不是劉盈所能做的事了······

見劉盈帶着客套的笑意低下頭,張病己也是一時有些尷尬起來,不知該說些什麼。

終還是劉盈,待二人沉默片刻之後,毫不生硬的將話頭一轉。

「小子方才,見老者似忙於耕事?」

「依老者之見,今歲渭北,當糧產若何?」

說着,劉盈不忘稍帶自豪的側過頭,朝不遠處的三原方向一努嘴。

「幸得渭北民襄助,鄭國渠,已是整修一新。」

「今歲渭北,當再無缺水之虞!」

「依老者之見,若渭北皆不苦于田之水缺,今歲渭北,當可畝產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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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第一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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