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淳樸青年的淪落

第一百一十三章 淳樸青年的淪落

王令是鄆城北面梁山濼湖畔的十二里鋪村人,和無數鄰湖而居的同鄉一樣,從小靠着在梁山濼里打魚采蒲為生,還是一個典型的淳樸鄉村青年,不賭不嫖連酒都很少喝,精通水性擅長打魚,孝敬父母善待弟妹,最大的心愿就是攢到足夠的錢,把村口的張二丫娶回家裏當老婆,早點生一個兒子給老王家傳宗接代。

頗有點遺憾,雖說王令不管颳風下雨都堅持每天到湖裏打魚,逐漸長大的弟弟也能給他幫上許多忙,但是官府的稅實在太重了,除了田稅丁稅還有西城所的打魚稅,僅這幾項就佔去了王令收入的一大半,所以從十三歲就開始下湖打魚,一直努力到二十齣頭,王令始終還是沒有攢到張二丫家要的三十貫聘禮,只能是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逐漸長大,隨時都有可能嫁給其他的男人。

在這個期間,忍受不了官府的苛捐雜稅,村子裏有人偷偷跑進湖裏當土匪,還有人悄悄約過王令,說是與其在家裏當一輩子的窮光蛋,倒還不如出去闖上一把,運氣好了吃香的喝辣的睡漂亮女人,甚至還有可能被朝廷招安,運氣不好也不過是腦袋掉了碗的疤,反正王令還有弟弟妹妹可以給父母養老送終。

王令每一次都斷然拒絕了這樣的邀請,因為王令知道做人要遵守國法王法,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要,犯法的事不能做,當水匪山賊會讓祖宗蒙羞。所以身強力壯的王令寧可繼續忍受官府的苛捐雜稅,也寧可從牙縫裏一點一點摳出來攢準備用來娶媳婦的聘禮,也從來沒有動過心去做那些違法的事。

一位遠房親戚的突然到來,徹底打破了王令的平靜生活,這一天的接近傍晚,在縣城裏低價賣完了自己辛苦打來的魚后,王令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中,結果才剛推開房門,就頗為意外的看到光線昏暗的自家房間里,不知坐着一個穿着皂衣布衫的圓臉男子,頭上還簪著一朵花,正在與自己的父母說話。

「大郎回來了。」見王令回家,那圓臉男子主動開口說道:「還記不記得我了?王二八,和你算是堂兄弟,小時候咱們見過一面。」

「堂兄弟?王二八?」

王令努力回憶,坐在牆角的父親則開口笑道:「看樣子真記不得了,爹的祖父,和你二八哥的曾祖父是堂兄弟,不但是一個姓,還是一個祖宗。快,給你二八哥見禮。」

見父親開口承認自家確實和王二八是親戚,王令當然是趕緊給王二八見禮,又聽父母說王二八還順便給自家帶來了一匹粗布當禮物后,王令更是不敢怠慢,趕緊拿出一點今天打魚換到的錢,叫弟弟去村裏的酒肆沽來一點水酒,王母也用芝麻油炒了幾個雞蛋,又用野菜煮了一點雜魚,盡自家最大的努力盛情款待王二八這個突然到訪的遠房親戚。

再接着,還是到了席間閑聊時,王令才知道自己的遠房堂兄王二八以前也和自己一樣,都是靠在梁山濼里打魚為生,偶爾在鐵匠鋪打打下手掙點零錢,日子過得不比自己好到那裏,不過後來王二八的運氣好,遇到了東京汴梁來的一位大貴人,得那位貴人提攜跟着做上了生意,掙到不少的錢,還一度跟着那位貴人去過東京汴梁,見識到了大世面,只因乘船路過梁山濼,突然想起王令家這戶親戚,所以順便過來看一看。

傾聽着王二八口若懸河的描述外面世界的精彩與富庶,從小就過慣了窮日子的王令當然是羨慕萬分。王二八則突然話風一轉,向王令問道:「大郎,你現在的情況如何?打算幾時娶媳婦?」

「娶媳婦?」王令一聽苦笑了,說道:「二八哥就別笑話我了,兄弟我窮得連褲子都快穿不起了,還拿什麼娶媳婦?哦,對了,二八哥,你娶媳婦了沒有?」

「兄弟,聽了你別多心。」王二八很是坦承的說道:「哥哥我現在別說是娶媳婦了,就是娶一個媳婦買兩個小妾,都拿得出這筆錢來,但是哥哥我沒時間啊。」

「沒時間?為什麼沒時間?」王令疑惑問道。

「太忙了,實在太忙了。」王二八唉聲嘆氣的說道:「提攜我那位大官人,待我雖然非常好,讓我吃得飽穿得好還攢得下錢,但是他的生意做得太大了,哥哥我差不多天天都得給他四處奔波走事,那來的時間娶什麼媳婦?」

「為這事哥也煩了好久。」王二八又說道:「有心告假回老家蓋房子娶媳婦,可又怕我自己人一走,位置馬上就被其他外人給頂了。想辭工不幹吧,又根本捨不得,所以沒辦法,只能是這麼耽擱著,看那一天能騰出時間,把我自己終身大事給辦了。」

聽到這話,連娶一個鄉野村姑都拿不出錢來的王令當然是萬分羨慕,旁邊的王父則是靈機一動,忙向王二八說道:「大侄子,要不這樣吧,你把我家這兩個兒子帶去給你當幫手吧,讓他們見點世面,也讓他們給你打點下手,等他們那天能暫時頂上你的差事了,你不就可以回老家蓋房子娶媳婦了?」

「這個……。」王二八有些猶豫,盤算了一下才說道:「堂叔,你如果信得過小侄,我可以幫你把大郎帶出去,但是二郎我暫時不能帶,一是我不好一下子帶太多的人,二是堂叔堂嬸你們的年紀也大了,身邊不能缺一個男丁。」

王父一聽大喜,趕緊向王二八這個遠房侄子連連道謝,王母則不無擔心的說道:「大侄子,那位貴人真有你說的那麼好嗎?大郎跟着你出去,究竟能不能吃飽飯,穿上衣服?」

「堂嬸,這個你放一百個心,大郎跟我走,不但可以吃得飽,還可以吃得好!」

王二八將胸脯拍得山響,又拿出了一顆亮晶晶的寶石放在破爛飯桌上,說道:「堂嬸你如果不信,可以自己看,當初大官人把我從家裏帶走的時候,給了我家十貫錢當安家費,這顆寶石拿到城裏去賣,怎麼都要值十幾貫,我替我家大官人做主了,這顆寶石給大郎當安家費,你們留下預防萬一。」

看到那顆亮晶晶的彩色寶石,王令一家當然是眼睛幾乎沒有鼓出眼眶,然後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后,王父除了大罵王母頭髮長見識短以外,又沒口子的向王二八連連道謝,極力懇求王二八把王令帶出去見世面掙大錢,王二八則笑吟吟的轉向王令,問道:「大郎,怎麼樣?想不想和哥哥出去掙大錢,回來娶一個漂亮媳婦?」

又看了看王二八準備拿給自家當安家費的寶石,悄悄咽了一口口水,淳樸青年王令猶豫了片刻才大力點頭,說道:「二八哥,我跟你走!」

「那你可要聽話。」王二八微笑說道:「還有,得吃得了苦。」

「大侄子,這個你放心,大郎是你兄弟,他如果不聽話,你儘管打,我絕無二話。」王父搶著說道:「還有,鄉下人進城算什麼吃苦?在城裏要飯都比在這裏打漁的強。」

王令也開口表示一定聽話,一定能吃苦,王二八聽了大喜,忙說道:「那兄弟,你趕緊準備一下,什麼都不用帶,帶一套可以換洗的衣服就行了,出了門不管吃飯喝水,還是住店雇車,什麼都算哥哥的,不用你掏一文錢,我們明天早上就走。」

還擔心自己沒有路費的王令一聽當然大喜,趕緊向王二八連連道謝,然後到了第二天上午時,辭別了父母弟妹,又偷偷看了看心上人家的方向,王令還真的登上了王二八帶來的客船,隨着王二八和兩個聽說是商號夥計的男子一起離開家鄉北上,準備到歷城去學習經商。

事還沒完,貨船搖到了梁山附近后,聽說過這一帶情況的王令還主動向王二八說道:「二八哥,前面那座島叫梁山,最好不要太靠近了。聽說有一些抗稅的強人時常在這一帶活動,偶爾還打劫過往的船隻。」

「沒事。」王二八微笑着說道:「說來也巧,其實提攜我那位大官人,現在就在這座梁山島上,我先帶你去見一面,然後再帶你去做買賣。」

「二八哥,你說那位大官人,現在就在這島上?」

王令驚訝的問,王二八溫和的微笑着點頭,然後一邊好言安慰著王令,一邊吩咐夥計把船搖到梁山島岸邊,結果讓王令十分意外的是,傳說中時常有強人活動的梁山島岸邊,不知何時竟然修建起了一座相當簡陋的碼頭,還停著許多大小不一的船隻。

王令乘坐的小船靠岸后,馬上就有十幾個攜帶着武器的男子迎了過來,王二八忙不迭的指着他們中間為首的乾瘦男子,給王令介紹道:「兄弟,給你介紹一下,這一位是何二郎何二哥,很講義氣的一位好兄弟。還有,你別看他穿着便服,實際上他是有官職在身的人,是我們大宋朝廷正七品的武騎尉,比鄆城縣令的官都還大!」

「他是官?還比縣裏的縣令都還大?」

王令嚇了一跳,不敢相信面前這個貌不驚人的何二郎會是這麼大的官,王二八微笑點頭確認,又向何二郎說道:「二哥,這個叫王令,是我的堂兄弟,今後請你多關照他。」

「那是當然。」何二郎很是客氣的點頭,又十分熱情的對王令說道:「王兄弟,既然你是二八兄弟的堂兄弟,那以後你就是我的堂兄弟了,有什麼事只管對我開口,我一定把你當親兄弟對待。」

熱情的說着,何二郎還用力的擁抱了王令一下,從沒遇到這種禮節的王令有些不適應,誰曾想何二郎帶來的兄弟竟然輪流上前,逐一擁抱王令,一邊自己介紹自己的姓名,一邊親切的說道:「王兄弟,今後我們就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王令腦袋有些眩暈的答應,雖然覺得這些人太過熱情,卻又感覺無比的新鮮,何二郎則又向王二八說道:「二八,康王殿下和馬大哥他們應該有空,你帶王令兄弟去見他們吧。」

王二八答應,然後拉着王令的手往山上走,一邊不斷和路旁的人打着招呼,一邊抽空對王令說道:「兄弟,昨天我是怕嚇着你和堂叔堂嬸,沒急着告訴你提攜我的貴人是誰,說了你也肯定不敢相信,提攜我的這位貴人,其實就是當今官家的第九個弟弟,大宋朝廷的康王殿下!」

住在鄉下消息閉塞,還不知道趙九妹已經成了朝廷的通緝犯,王令聽了當然是大吃一驚,驚訝說道:「什麼?朝廷的康王殿下?他怎麼會在這裏?」

「這事慢慢再告訴你,我先領你去拜見康王殿下,還有拜見我們馬大哥。」王二八隨口回答,又微笑說道:「兄弟,你的運氣來了,見到了康王殿下表現好點,只要得到他的賞識,他隨便一句話就能讓你從一個老百姓變成一個朝廷命官,光宗耀祖,封妻蔭子……。」

聽着王二八的忽悠,腦海幾乎是一片空白的上到了梁山後,王令被領到了一間明顯是剛剛建好沒有幾天的草房前,草房門前的兩旁還站着一隊全副武裝的男子,個個威風凜凜,再進到窗戶很小的草房后,王令又無比驚訝的看到,這間看似簡陋無比的草房中,居然懸掛着兩個小碗大的白色夜明珠,將原本應該漆黑的草房照得一片通明。

夜明珠下是兩名男子,一人身穿粗布衣衫長得歪瓜裂棗,另一名穿着綢衣的青年男子則生得眉清目秀,丰神俊朗,舉手投足都盡顯高貴,然後王二八還趕緊向那綢服男子下拜行禮,說道:「正九品保義郎王二八,見過康王殿下,殿下金安。」

聽遠房堂兄自報說他也是官,王令當然又是大吃一驚,王二八則回頭招呼凹:「大郎,快學我一樣,給康王殿下行禮。」

被趙九妹的氣勢所奪,腦海里又被所見所聞弄得一片空白,沒做任何多想,王令當然是趕緊學着王二八的模樣給趙九妹行禮,趙九妹見了滿意點頭,說道:「免禮,平身吧,王將軍,你領來的這位義士是誰?」

「回稟殿下,他是末將的一個遠房堂到,姓王,單名一個令字。」王二八恭恭敬敬的說道:「他聽說末將追隨殿下準備起兵清君側,抗擊金兵,十分嚮往,所以就毅然跟隨末將投奔殿下,懇請殿下收錄。」

聽到這話,原本是跟着堂兄來學做生意的王令當然是張口結舌,暈頭轉向,趙九妹則是滿意點頭,說道:「很好,既然這位王義士如此忠心為國,那就留下吧,你領王義士下去休息,等候收編。記住,要好生對待王義士。」

王二八趕緊唱諾,趙九妹旁邊那個歪瓜裂棗則上前一步雙手握住了王令的雙手,誠懇說道:「王義士,你聽說過安利沒有……?哦不,感謝你的加入,從今天起,我們就是生死與共,並肩殺敵的戰友了。你放心,康王殿下歷來賞罰於他,只要你和我們一樣忠心追隨他,封官賜爵,封侯拜將,全都不在話下。」

「我……。」

王令繼續暈頭轉向,歪瓜裂棗則立即命令王二八將王令領出去,王令也在王二八的忽悠下,來到了一個勉強能夠避雨遮陽的蘆蓬下,蘆蓬下還坐着十幾二十個和王令一樣滿臉稚氣的年輕男子,另有一個穿着盔甲的男子迎上來,二話不說就給了王令一個熊抱,爽朗的大聲笑道:「歡迎加入我們赤旗軍的大家庭,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手足兄弟兼戰友了。」

被忽悠着坐進了那群一看就是菜鳥的人群中,至今腦袋還是暈暈乎乎的王令幾次開口想要說話,然而他每次開口,馬上就招來了赤旗軍教官的一通親切問候,關心他家庭問題經濟問題,婚姻問題和前途問題,拚命鼓動他只要忠心追隨趙九妹,他日陞官發財封妻蔭子絕對不在話下,而這樣的話重複得多了,曾經的淳樸青年王令腦海里也逐漸的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那就是只要跟着趙九妹走,就一定有好吃的好穿的,一定能娶上自己心儀的女人。

「跟康王走,當高官,騎駿馬!跟康王走,住豪宅,娶好妻!跟康王走,救黎民,保百姓!跟康王走,救大宋,保中原!」

上山才一天多點時間,王令就和許多剛上山的赤旗軍新人一樣,把這些口號背得滾瓜爛熟,集體背誦時還喊得一個比一個大聲。然後又過了一段時間后,王令甚至還生出這樣的念頭——這種前途無量的好事不能讓自己一個人獨享,應該把自己那些鄰居朋友也叫一些來,和自己一起加入赤旗軍,追隨着趙九妹清君側抗金兵,重新建立一個和平自由、富強繁榮的新大宋。

順便說一句,也不是所有落入傳銷陷阱的梁山青年都象王令這麼淳樸好忽悠,一些比較精明的赤旗軍新人還是在上山後就發現他們上了大當,可惜發現這點也沒用,四面環水船隻又盡被赤旗軍老人控制,他們就是插著翅膀也飛不出去,也只能是在赤旗軍八成談感情、兩成談事業的不間斷洗腦手段下逐漸淪陷,滑落無法回頭的傳銷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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攪和大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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