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 第三十章 惡魔
鎮子裏基本上已經沒活人了，要麼都跑了出去，要麼就都永遠留在了這裏。
一片死寂之下，風吹起柳葉的摩擦聲，河流流淌的水聲都變得更加清晰。
張子凡在巷子旁的河邊降落，皺了皺眉。
他在岸邊看到了一根斷了半截的水草，像是什麼東西從河裏帶上來的一般。
再往遠一點的地方走了走，是一行新鮮的赤腳腳印，是腳沾了水再在地面上踩出來的，直通向巷口，腳印旁還有一點一點的水印，看上去就在剛才，有個濕透了的人在這走過。
準確來說是從河裏爬出來，然後走到了巷子裏。
張子凡走到巷口，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這個巷子變得很怪。
彷彿是下過一場大雨一般，地面上多了一灘灘的水，一踩下去還有大片的泥沙，水膩膩的，很不舒服。
兩邊的牆長滿了藤蔓，黑暗之中看去，有如魔鬼張牙舞爪。
張子凡走到自己家的位置，院門竟然憑空消失了，這裏只有一堵牆，彷彿自己家就從來都不存在一般。
張子凡眯了眯眼，一拳打破了這道牆壁，只見牆壁之後，又是一條小巷，與自己身處的巷子如出一轍。
張子凡走了過去，再一拳打破那條小巷的牆壁。
牆壁之後，還是一條小巷。
身後的巷子裏，黑影恍然，驟然出現，倏忽消失。
張子凡猛然回頭，他看見了，卻沒有看清，正在他準備回到原本的巷子時，被他打破的牆壁斷裂處緩緩滲出了鮮血，滴落在牆下的地面之上。
「哈哈，張子凡，你好厲害啊，這麼快就到了七品，好厲害啊。」
黑影不知藏匿何方，怪笑不已，怖人嗓音透過地面。
張子凡脖子一涼，摸了摸，是一滴水滴到了他脖子上。他連忙抬頭看，卻只有漆黑的夜幕。
「不像我，我好苦.....我好苦啊！」
他的聲音愈發尖銳，帶着怨恨，憤怒。
「是你！是你！！！！」
他怒吼著，聲調又急轉直下，語氣變得悲戚，帶着些哭腔。
「是你害的我變成這副樣子，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你要付出代價！」
「哈哈哈哈哈！我已經給你懲罰了，但還不夠！我要把你變成和我一樣的怪物！」
一根藤蔓從張子凡背後的牆壁突然穿出，張子凡側身一躲，藤蔓直接筆直插入了另外一邊的牆裏。
張子凡向後一翻，拉開了距離，長劍已然出鞘。
一劍遞出！
劍氣破牆直向藤蔓來的方向飛去。
「啊——」
凄厲的慘叫聲極為刺耳，牆后躍出一個人影，他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提着什麼東西，全身佈滿了水草一般的植物，一滴滴液體滴答滴答地從他身上滴到地面。
月亮光芒黯淡，只有一點點的銀輝照到他的臉上，披頭的散發遮住了半邊的臉，另外半邊臉色慘白，那隻眼珠子的轉動，十分僵硬古板，好似在打量著張子凡。
「好厲害啊，好厲害啊，你竟然還會用劍了。」
張子凡終於看清了，他是楊昌，冷然問道：「你怎麼回事？」
楊昌彷彿聽不見他說話一般，啞聲笑着，模樣猙獰，「我....我給你帶了禮物！你...你會喜歡的！」
說着，他將手裏的東西丟了過來，類似是一個球，滾到了張子凡腳下。
月黑風高，天上星光暗淡，張子凡看不清地上的是何物，心卻在怦怦直跳，如人擂鼓。
張子凡手止不住地在顫抖，他慢慢將手伸下去摸那個「禮物」。
天上的雲層飄過，釋放出了一點月的光輝，剛好照在了張子凡的腳下。
一張猙獰的面孔浮現在眼前，眼球瞪得像是要奪目而出，五官扭曲，像是在經受極大的痛苦一般。
張子凡的手如觸電般收回，眼皮跳動，渾身顫抖著往後退了兩步，肚子裏一陣翻湧，哇的一聲吐了一地。
已經不人不鬼的楊昌放肆地大笑着，興奮、瘋狂。
「喜歡嗎？我的禮物你喜歡嗎？」
「這個蠢漢子，明知道外面有危險，還要收拾著傢伙要出去找女兒呢。」
「我敲他門的時候，他還一臉高興地出來迎接，還以為是自己女兒回來了。哈哈哈哈哈哈！你說好笑不好笑？」
「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原來人們絕望的表情可以這麼美。」
張子凡以劍拄地，喘著粗氣，面色變得蒼白。
楊昌怪笑着道：「怎麼了我的大劍仙？你不舒服嗎？」
「太...太好了...我還怕我打不過你呢。」
「讓我欣賞欣賞，你絕望的表情吧！！！」
這幾聲怪叫之後，楊昌獰笑着撲了上來，那雙白得可怕的手臂上青筋暴露。
砰！
張子凡的心境正如地震般顫動着，眼看着一拳打了過來也不知躲避，被準確命中了臉部，身形如斷線風箏一般飛出了巷子外。
「哈哈.....哈哈...好弱....我好強.....哈哈哈哈！」
楊昌詭異地笑着，又是就要撲上來時，丟到了地上的清雪劍嗖的一聲自行飛出，擋住了楊昌的去路，一人一劍纏鬥了起來。
「好煩！好煩！別妨礙我！我要殺了他！！！！」
楊昌歇斯底里地叫喊著，可又無論如何都甩不開清雪劍。
模模糊糊的，張子凡睜開了眼，他發現自己不再在那巷子裏，反而是到了那片小天地中。
這一回他沒有出現在那個熟悉的山峰，而是到了青衫劍客站的那個山峰上。
青衫劍客就站在懸崖邊，望着懸崖下面。
兩座山峰下的雲霧間，隱隱約約能看到一片湖，青衫劍客曾帶張子凡下去看過，那片湖水如碧玉，波光粼粼，上下天光，一碧萬頃。
張子凡走到了青衫劍客身旁，與他一同向下望，那片白雲間夾雜着一絲絲的黑霧。
張子凡面無表情地問道：「為什麼？」
青衫劍客沒有答話，負手而立，似是凝思了許久，天地間才傳來了他的聲音。
「你尚有事未了。」
張子凡咬着嘴唇點了點頭。
「去吧。」
青衫劍客一拂大袖，風雲變幻，張子凡眼前一黑，再睜眼時已經回到了巷子外的泥地上。
張子凡一手撐地站了起來，雙眼泛紅，垂低了頭。
「對不起....」
他一蹬而出，日式起手，拳頭上光芒大盛，照亮了整個街道。
楊昌猙獰一笑，白齒森然。
六極拳！
砰！
楊昌與張子凡互換了一拳，身形飛向空中，在天上彷彿撞到了一面無形的牆一般，滑落了下來。
張子凡呸的一聲吐出一口血，清雪劍已經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又走進了巷子，走到了那顆頭顱前，面上似乎是蒙上了一層黑霧，看不清表情。
「對不起....」
他再次輕輕地說道，手上長劍顫鳴不止。
楊昌癱坐在了地上，嘴角上揚，形成了誇張的弧度，臉上皺紋橫生，不斷地重複著一句話。
「有意思.....有意思....好有意思....」
張子凡咽了口唾沫，長劍一揮！
驟然間天地震顫，劍氣劈開地面，巷子裏竟是直接生出了一條小型的裂谷。
楊昌被劍氣瞬間一分為二，劍氣被楊昌身後那堵無形的牆擋了下來，伴隨着劇烈的聲響，地面的震顫不斷加劇。
接着，長劍那頭的空中出現一絲裂痕，裂痕快速擴散，形成蛛網一般的形狀。
硴啦一聲，天幕碎裂，片刻之後，周圍的情景終於恢復了正常，自家的院門出現在了眼前。
張子凡推門進去，院子裏空無一人，他大聲喊道：「易長眉？」
沒有人回應。
忽然他抬頭一望，一隻長達數丈的血色大手從天而降，張子凡連忙向後倒飛，堪堪躲過後落到了屋頂上。
只見那遠處的空中兩人踏空而立，一人穿着華貴，面容俊美，是那富家公子，另外一人手執長劍，嘴角帶着鮮血，顯然是受了傷，正是易長眉。
剛剛這一掌其實是那富家公子要往易長眉身上拍的，但被易長眉躲了過去，剛好就要打到從結界裏出來的張子凡。
富家公子神情中露出一絲驚訝，笑道：「沒想到啊，這樣你的心境都還沒崩塌。」
易長眉飛了下來，拍了拍張子凡的肩膀，問道：「沒事吧？」
張子凡笑着點了點頭。
易長眉指了指天上的富家公子，道：「都是那個人的手筆，他們都是沖你來的。」
「我大概猜到了。」張子凡點頭道：「那個人是幾品啊？你又是幾品？你的傷沒事吧？」
易長眉愣了愣，失笑道：「還以為你會問為什麼要衝着你來。」
張子凡笑了笑，道：「現在知道了也沒用，還不如快些解決掉他。」
易長眉嗯了一聲，看了眼富家公子，他一副並不着急的樣子，饒有興緻地看着這一老一少對話。
「我只有三品，那個人，他是一品。」
張子凡問道：「打得過嗎？」
易長眉沉吟了片刻，道：「挺懸的。」
頓了片刻，他又道：「但是我有劍！」
張子凡哈哈大笑，道：「我也有劍！」
易長眉一巴掌就拍到他腦袋上，道：「你有個屁！這位可是一品，你給我直接跑就行了。」
張子凡吐了吐舌頭，拔劍道：「別想一個人耍威風。」
易長眉無奈一笑，道：「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