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 無聲

一百零七 無聲

不良人放好架子,就轉身出去了。

道一揭開白布,倒吸一口涼氣。

還沒開始驗屍,就聽到門外陳夷之氣急敗壞,還有王玄之好言相勸的動靜。

「安道,你說這小子什麼意思,給我看的都什麼———嘔」陳夷之實在犯噁心,想像中的美人飛走了,給他的是十成熟全魚宴。

又不是沒見過死人,但沒見過美人是這樣的呀,真是,嘔——

半分沒準備,揭開白布的衝擊實在太大了。

「方才我想提醒你來着,奈何你的眼裏,只有美人一樣的魚,十頭牛都拉不住,」王玄之見好友要炸毛,又說:「我見你實在喜美人,不若尋個好姑娘,早早成婚了。」

陳夷之一跳三尺高,「除非尋着天上有地下無的絕色,否則不可能,你也曉得我這雙眼自小看着你我一起長大,普通顏色,哪裏還能入眼。」

王玄之:———我怎麼沒有。

都是借口,門裏門外的兩人同時暗罵一聲。

一個炮仗,一個溫水。

倒是減小了那份衝擊。

不過,還是讓她心驚。

實在是,這人死得——若不是熟悉人體,別說爹娘了,任誰也認不出來。

所以報案的人,才說得那麼猶猶豫豫。

收斂心神。

道一開始拚死屍,那種不知道經歷過什麼,才造成如今形狀的,像是被砍了,又像是被火燒過,總之這人融在一起,又沒完全融合在一起。

本來想走一下捷徑的。

就是通過白霧,讓他自己指出來,每塊肉與骨都應在哪裏,能省不少時間,好能更快的查驗身上的傷,可是進了對方執念,這才發現一件事。

此人是個啞巴。

不止如此,他還是一個聾子。

對世上的一切,都缺了一份參與感。

他聽不見別人說什麼,也不能讓別人聽見他的聲音,只能啊啊啊的過了十數年。

但他依舊非常樂觀。

無聲,原本叫吳生。

因他天生聾啞,便被人戲稱無聲。

吳生出生在善政村。

善政村在長安縣西北一十五里,管安化里。

說起長安縣,道一不得不再同情一下長安縣縣令了,這都出多少回事了。

吳生自小便曉得,他和旁人有些不一樣。

但又說不出來那種感覺。

直到瞧見村民張嘴便能交流,而他永遠只能啊啊啊,他便察覺到了一點。

人家能側耳傾聽,他只有無聲的寂寞。

可是看到村民在他們面指手劃腳的,他又很開心,因為他覺得這些人不嫌棄他不一樣,還同他玩兒,他也有小夥伴,旁觀的道一卻能清楚的看到,猜出他們在說什麼。

「真是個傻子,人家罵他,還笑得這麼開心。」

「別這樣說人家,他本來就是個聾子,根本聽不見。」

「聽見了又如何,反正他又不會開口講話。」

「只會啊啊啊———」

吳生看他們笑得開心,也笑了起來,十三四歲的少年,眼裏未染世俗,那份笑堪比方上田間的朝陽,將晞未晞的白露,自然且美好。

即便是在嘲笑他的村民,也自覺閉了聲。

察覺那份不對,還是在吳生,又遇到了一個人之後。

十五少年清亮的眸子裏,多了一些亮得嚇人的東西。梨花每回來找他見到這份光亮,臉上的顏色都能將天上的雲羞紅,卻又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

甚至想再多看,再多看,眼睛都不想錯過,心口卻是砰砰直跳,吳生也被這份大膽,給鬧了個大紅臉,兩人一起將天邊的雲染上了霞色。

梨花耐心的陪伴他,給他一點一點的比劃。

吳生漸漸的明白了一些東西。

後來再看到村民,他還是笑笑,那笑中帶了太多的包容。

要不說叫善政村呢。

一群少年漸漸長大,知曉他們嘲笑吳生是不對的,後來不再嘲笑,還會收拾那些外來的嘲笑者,儼然自發的形成了一個小小的保護隊伍。

善意是會傳遞的。

吳生感覺他的日子,越來越鮮活。

他每天都有看不盡的美景,聽到許多『聲音』,說不盡的『蜜語』。

直到他十七歲,梨花十五歲。

二人的親事訂下了。

但吳生家中並不富有。

吳生通過不斷摸索、打聽,知道了女子成親,乃是她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只此一回,斷不能輕慢了,可他家中並無恆產。

他更加努力做工,想多賺錢,給梨花買禮物,還讓她過好日子。

皇天不負苦心人。

他賺到錢了。

成功買了一枝珠花。

花了一兩銀子。

這在善政村來說,除了村長這,他這算是最貴重的了。

每日往回善政村。

兩月前的一日,吳生卻在渭水河畔的分流,遇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事。

他看到了河對岸山上。

有一股黑乎乎的濃煙。

那煙的粗壯程度,堪比善政村所有村民家做飯時,煙囪冒出來的煙加在一起。

他以為那裏着火了。

柴山,財山。

都是百姓賴以生存的。

吳生心裏發慌。

他將一路端詳,高興了,還抱着轉圈圈的珠花,收進了懷中,妥善安放之後,這才繞過一條小橋,徑直往黑煙的地方去。

越近心跳得越厲害。

這種和他見到梨花時,心跳加快還帶着慌亂些像,又不盡然。

循着黑煙,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吳生跑得氣喘吁吁,看到黑黢黢的洞口,這時倒猶豫起來了。

不過沒給他半分猶豫的機會。

裹足不前的腳步。

就停在了山洞口。

最後定格的畫面,就是吳生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將這些畫面來回翻看。

道一想了想了,開始猜測吳生的執念。

腦子還沒開始轉呢。

她就在肉堆中,發現了一抹光華。

那是成為了肉堆,還要護著的東西。

一朵珠花。

給梨花的。

道一小心翼翼的取了出來,用白布沾水擦拭乾凈,然後放好。

「我會交給梨花的。」

白霧化作了一個笑臉。

最後一股力量,鑽入了道一的身體。

道一早就習慣了,所以坦然應對,沒有半分不適就開始吸收。

魂力融合之後。

她嘀咕道:「立春才過。春發萬物,萬物生髮,乃是木行的季節。

這力量,竟然是木屬性的,在春日裏效果比平日好幾倍,去歲一年熬的夜,傷到微乎其微的肝臟,已經好得不得再好了。」

甚至還能再熬好多個夜,不過最好還是因為玩兒熬的,道一開心的想道。

畢竟大理寺都熬夜了,長安城裏估計也不平靜,誰家也睡不好了。

她真不是為了想玩兒呀,而是為了長安城的安全考慮,我真是太好啦。

真給九霄觀長臉。

唔,不過這長安也是真亂,命案頻發,妖怪接二連三的出現。

她又搖搖頭。

將珠花收好,這才開始驗屍。

門外的拉扯早沒了動靜。

都各自忙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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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理寺捉妖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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