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六 信中

二百零六 信中

「去歲立秋,暴雨傾盆。」

只看了開頭,王玄之便明白,歲寒晚歸的原因了,他將道一走過的路,重新走了一遍,還如實記錄,本身話少的他,還要四處打聽,無疑加深了困難。

這樣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是事無巨細他都能看到,壞處顯而易見的,他掂量了這本「詩經」,天明可以直接起床了。事不宜遲,還是儘快看完吧,明日還有明日的事呢。

「春夏交際之夜,有一小道人,于山中避雨,借宿於落迫的道觀,觀中只一老道人,拿出僅剩的糧食,招呼來人,二人交談之中,老道才曉得,立夏當日,乃是小道人的生辰。」

「臨行之際,贈其一言。」

「向西而行,自有緣法。」

王玄之好笑的搖頭,從九宵觀到長安,確是朝西,這老道人還真叫他說出幾分事兒來,但立夏那日是道一的生日,豈非是只有一個老道人陪着她?

又接着往下看。

「道一離開那個落迫道觀,途經邯鄲縣,身上的乾糧所剩無己,只八幾個乾巴巴的餅子,身上的銀錢都留給了那老道人,遂去沿途的村子化緣,被人當成騙子,好一通追打———」

「恰在此時,村中里有人『中邪』了,急着出村找個婆子來壓壓驚,道一忙攔下一行人,『我會驅邪,讓我試試』,攔住她的村民,將信將疑的放了她過去。」

「那是一位七旬的老婦人,夜裏總感覺床前有人站着,開始以為是她的老伴兒,一問之下才知道是摸不著的『髒東西』,老婦人的老伴兒從未在她床前站立過。」

「老婦人被嚇得暈了過去,尋到了道一的跟前。」

「那是由於老婦人『慧眼識珠』,在小攤上買到一個真正的古董枕頭,具體年份不可考,裏面有一絲人早已做古的殘魂,夜裏便出來吸收下月光,但無意識的魂,不能離開枕頭太久,故爾徘徊。」

「據村人說,那小道人出手,他們只看到有雙手的殘影,還有金光流過,根本不像在驅邪,像是在變戲法一般,好看得不得了——」王玄之幾乎可以想像那個場景,這段辛酸趣事,若是他沒記錯的話,救治雪娘子后,後來在馬車裏,對這事兒一筆帶過的提了一下。

後面還有一個感染風寒的,以內勁替對方疏通了經絡,治好了對方的毛病,還有夜裏做了噩夢的,替對方畫了個壓驚符,當時她替雪娘子診脈,為了讓對方安心,說了一大通,聽着玄之又玄的東西,竟然都是真的,還以為是道術用來糊弄人的。

壓驚與驅邪這兩件事兒,當時還以為只是她解釋不給普通人輸靈力,生怕對方遇上這些,未曾想這些都是她的真實經歷,她確實有謊言,從未卻宣揚那些,於別人而言是大恩,於己是順手而為之事。

順着歲寒記錄的信往下看,果不其然,有後頭兩件事。

王玄之卻是沒有跳過這一段,仍是逐字逐句的讀下去。

再往下便是——

王玄之將信紙上接下來的一段話,反覆看了好幾遍,最後還將信移到燭火旁邊,這才確信自己沒有看錯,總算明白歲寒晚歸的原因了,他這是在一個地方繞圈子呀!

道一迷路了,歲寒也『迷路』了!

連這也給記上去了!

「事情又繞回立秋那日的事,夏秋交際之時,道一路宿山野,被蚊蟲叮著不勝其煩,了無睡意,只能坐起身數一數天上的星星,再觀賞一翻古往今來,士人寄了深情厚誼的明月。

以及邊上同樣被困的獵人,二人同賞一輪今時月。

這一看可不得了,

道一忙着趕路的好些天,沒認真看過上天的明月了。

看着天上月亮的位置,還有眨眼的星星,道一嘀咕著受到了深深的傷害。

又急着團團轉,她念叨着什麼臨行前,師父凌虛子唯一的良心叮囑,便在此時清晰入耳,『你一個人下山,沒人在身邊,要學會自己去解決問題,這出行首要的便是天有不測風雲。

無事抬頭看一回頭,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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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人被她的話弄得如同山間的霧一般,整個頭上都是,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

道一併不這些,只要有人在就行。

她可以找人說說話。

她摸著痛疼的良心說,「大哥你知道嗎,我的師父、師兄說的話太多,我還沒來得及一一實施,就在山下聽名人傳記,民間傳奇故事了,把她們的叮囑都完全拋卻在腦後,眼下便是報應來的時候。」

王玄之敢肯定,這痛心肯定是歲寒加上去的,道一多麼真誠一人呀。

「說完這話,道一望向了天空。獵戶大哥也跟着望去,只有彎月如勾。」

「又在此時,聽到那小道人念叨什麼,『月在萁、壁、翼、軫,表示有大風。』獵戶記不得原話了,這是屬下去道觀找人求證過月亮位置,得出的結論。」

王玄之嘴角直抽抽,這個歲寒就是太較真了,早知道讓他和曉風換一換了,吃喝拉撒他連前兩樣都下了,若非這傢伙喜潔,估摸得守到茅廁里去。

「那獵戶聽不懂道一的話,卻是看得懂他在做什麼,一直望着天上的星得嘀咕,說什麼月亮大半夜的搬家,也就是月亮去了其他的星宿做客,註定不得安寧的一晚。」

「就因為這話,嚇得那獵戶一宿沒睡。」

「當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呀!」王玄之嘴角直抽抽,歲寒這毛病犯得不輕,以後得提醒他一下,不是自己看到聽到的,可以不用添筆墨的。

獵戶後來也慶幸自己並未休息,當天正好到了子丑相交之時,先是大作的狂風,將山間的樹木吹得颯颯作響,一些細碎的小石子,也跟着卷進了風裏,之前還啁啁不停的蟬鳴、鳥叫,早已不復先時蹤跡。

雷雨緊密來襲,噼噼啪啪的雨點子,一頓狂亂的捶打在身上,明明柔弱無骨,偏生的能將人捶打得生疼。他打的獵物都被大風颳走了,山上斷了很多樹木。確實有斷樹根在,歲寒記。」

「道一找著那獵戶說,有雷電山上已經不安全了,帶着他很快就下了山,下山的路上,見着一所落迫的道觀,送獵戶下山之後,遂又返回去了。」

王玄之眼前出現了一個場景:

山上只有有道一一人在山間,等待狂風暴雨的洗禮。

她雖有真氣護體,可無人為她慶生。

剛滿十四歲生辰,一腳踏入紅塵里。

沒有多姿多彩的花花世界,沒有師父、師兄送禮,唯一人活人,還被她回家了,路上的動物,都因老天的怒氣,而避難去了,最後才遇見了一位老道人。

他想,那一刻的道一,或許是孤獨的。

將那一疊厚厚的信,或者說道一的『生辰禮』,仔細收在一個錦盒裏,最後又放在內室的書架子上,這才重新躺回床上,卻是睜眼難眠。

文淵的案子之後,他對道一再無懷疑。

如今看了歲寒的查證,他對這個少年又多了幾分憐惜之情。

從小便是被師父撿到的,如今又孤身一人來到長安,她似乎總是被『拋棄』,難怪喜歡往宅子裏『扒拉』人了,除了幫助他人,或許是因為她喜歡熱鬧啊。

還有歲寒去了九宵觀,沒見着凌虛子、抱一兩人,但是提到了一件極為關鍵的事,他在下山時,遇到了另一波上山的,遠遠望見對方來勢洶洶,便躲起來觀察。

對方也是去九宵觀的,同他一樣無功而返。

最後氣急敗壞的離開了。

「這些人去九宵觀做什麼?」王玄之閉上眼,有一搭沒一搭的想着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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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理寺捉妖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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