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與世界逆行 下（10）
陳非凡依然有一杯沒一杯地抿著酒，在酒精的刺激下，但感覺自己的腦組織彷彿分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區域，小腦被酒精麻痹，讓他產生了一種天旋地轉的暈眩，情緒也被無限放大，但在這之外，大腦前額葉的納米機器腦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甚至開始以極高的速度運轉起來。
突然，他霍地扭頭，旁邊酒館的電視中，正在播放着的一則新聞，引起了他的注意：
「近期在能源區的水下聚變反應堆附近，發現了深海蠕蟲活動的痕迹，工程部和生物部正在聯合對此現象進行調查，以免這些平時生活在海底火山口附近的耐高溫生物肆意繁殖，影響到公島下層建築的運行……」
「深海……蠕蟲？」
陳非凡腦子一轉，立刻想起了相關的資料。
這些生活在深海火山口附近的管狀蠕蟲，是一種結構極其簡單的腔腸動物，但它們卻能耐受住數百度的高溫和數百個大氣壓的極端環境，堪稱地球生命的奇迹。
「等等！」
突然之間，陳非凡腦子裏靈光一閃，無數靈感如火星乍現，洶湧迸發了出來！
「我既然是要研究一種能夠適應各種極端環境的智能機械人，那思路豈能只是局限於從地表環境進化出來的人類？」
「人類複雜且獨立的各大循環系統，只是源於地球優越的自然環境，但是在更極端的環境中，簡單的，才是好的……」
「我應該遵循自然規律去讓機械人進化，而不是簡單改造，酸性環境在這種情況下，不應該視為阻礙，而是助力才對……」
「唔，散熱和防護，為什麼不能集成在一套系統之中？」
「還有供能？我既然能研發出就地取材修復機體的設備，為何不能讓能源也從本地獲取，而非要攜帶外源性的燃料電池？」
「不斷地補充，不斷地新陳代謝，這才是生命的本質啊……」
「對了，還有廢物的排泄，也可以集成到這一套循環系統中去……」
……
陳非凡越想越興奮，顧不得自己的小腦運動神經還處於醉酒狀態，猛地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就往酒館門外走去！
「陳老弟，你去哪兒啊？」洪森在他身後醉醺醺地呼喚，但他卻充耳不聞，滿心只剩下了快點回去這一個念頭。
不，他的心神，已經提前飄飛到了那顆狂風大作的黃色星球之上！
回到家中，藉著酒意帶來的激昂情緒，陳非凡滿腔鬥志地投入了新系統的研究之中。
經過多方嘗試和設計之後，他重新優化了矽人類的整體結構，將原本的修復系統的納米管，用一套綜合循環系統取代。
隨後，他先是配置出了能夠散熱和承載能量的半流體循環系統，接着又製造了可以直接利用金星上的礦物發生反應、產生能量的無機消化系統，連酸性環境也能夠成為溶液反應的催化劑，而核心過載產生的熱量，則會被溶液循環系統帶走，加入無機消化系統的下一次反應當中，成為煮沸循環液體的熱源……
「終於……完成了！」當一切塵埃落定，陳非凡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設計草圖，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情緒，湧現在心頭。
雖然還沒有經過測試，但他卻有一種預感，自己終於研發出了老師夢寐以求的東西。
這一套系統，就是完整的矽基代謝系統。
這套單一的內循環系統，能夠從鐵元素的氧化液中獲取能源，供給晶片，使機械人成為了幾乎完整的矽基生命，從而脫離電池的限制，長久地生存下去。
配合張一鳴的擬人化晶片技術，這完完全全就是獨立的矽基生命了，就是一個這樣的認知，讓陳非凡在自豪之餘，又感到隱隱的恐懼，他終於贏了自己老師一次，但不知為何，捧著草圖儲存器的手，卻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那是一個潘朵拉的魔盒，其中既裝着眾神賦予人間的禮物，又裝着毀滅一切的災禍之源。
不過他也知道，進行到這一步，自己不可能說停就停下來了，不光是破解張一鳴留下迷局帶來的渴望，更重要的是，他作為一個科學家的心臟也在瘋狂跳動，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己的成果了！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衝進了模擬艙，連接上了虛擬實境系統，輸入自己新的草案。
「新試驗啟動……程序載入中……」平時短短的提示音，在這一刻卻顯得如此漫長。
終於，漫長的黑暗之後，視野再度亮起，他看到自己意識寄附的機體，正躺在一個檢修台上，不過這一次，卻不是從改裝完畢的狀態開始遊戲，而是直接讓他看到了整個改造程序。
「嗡……」
輕微的機器震動聲中，一個半球形的嶄新零件，被機械臂吊裝到他的胸膛上方。
在透明的零件中，涌動着沸騰的銹紅色液體，讓他瞬間聯想到心臟中涌動的鮮血。
咔嚓。
新零件緩緩落下，嚴絲合縫地嵌合進他胸腔中預留的介面里。
滾燙的液體，順着他體內的管線奔涌流淌，一股不同於能量電池帶來的力量感，瞬間充塞他的四肢百骸。
他下意識想要舒張軀體，發出一聲痛快的呻吟。
但考慮到改造還沒有完成，他又生生抑制住了自己的這種衝動，生怕一絲細微的動作，就會破壞著正在裝載中的完美傑作。
「載入的氧化鐵溶液循環系統運行良好……」
「能量輸出功率達標……」
「耐腐蝕隔層完好……」
……
一道道檢修提示音，從不知安置在何處的擴音器中流出。
每多一條提示，陳非凡心中的喜悅就多一點。
終於，當最後的檢查步驟也完成，他一直高懸半空的心也落了下來。
一切正常。
系統運行完好。
「呼！」
陳非凡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不過和之前那毫無意義的呼吸動作不同，這一次，他看到一捧灰色的霧氣，從自己口鼻間噴出。
那是循環系統代謝產生的微型矽化物顆粒，這也意味着，深紅10086，這具嶄新的機體，他不再是機械人，而是有着自己新陳代謝的矽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