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與世界逆行 下（11）
就在陳非凡急吼吼地翻身下了檢修台，想要去外界試一試自己的新傑作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彷彿吟唱着聖歌，從旁邊響起：
「普羅米修斯從天上盜來了火，從此人類有了光明……」
歌劇般的詠嘆調，讓陳非凡的動作瞬間僵硬。
他艱難控制着深紅10086扭過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然後，在一扇緩緩變得透明的觀察窗后，他看到了一張鳩形鵠面的蒼白面孔。
這個人的健康，似乎經歷了慘無人道的摧殘，毫無血色的臉，讓他看起來陰鬱無比，宛如墳墓中爬出的殭屍。
但他深陷的眼窩中，卻閃耀着令陳非凡自卑的智慧，更有一種讓他不寒而慄的狂熱。
短暫的死寂之後，他終於忍不住脫口叫破那個人的身份：「老師！」
張一鳴！
被公島安全部宣告死亡的他，果然沒有真的毀滅，而是依然保留了一個意識，深藏在這個虛擬實境軟件之中。
一想到自己進行的每一步，都被藏在暗中的張一鳴看在眼裏，陳非凡就不由得感到深深的寒意！
他搖頭嘆息道：「老師，這就是你的目的？我之前雖然有所猜測，但想不到還是幫了你一把啊！」
「是的。」
張一鳴露出欣喜若狂的笑，「你師母永遠也不會想到，她留下的後手，反而成為我完成計劃的關鍵性因素。」
陳非凡連續深呼吸了幾次，才讓自己心中的憤怒和惶恐平復下來，他努力壓抑著情緒問道：「既然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介意跟我講解一下來龍去脈嗎？雖然大部分事情我都已經猜到，但有些細節還是需要你這個當事人來說明的。」
「當然。」
似乎陰謀得逞讓張一鳴心情很好，他微微一笑道，「你問，我答，就像過去每次上課一樣。」
這話深深刺痛了陳非凡，讓他覺得自己像個被戲耍的提線木偶，但他還是咬牙忍住了一拳懟翻張一鳴的衝動，咽下了這口氣。
畢竟這裏是虛擬實境，他就是把這個「張一鳴」打死了也解決不了問題，只有搞清楚了一切，他才能抓住可能存在的一絲破綻，絕地翻盤，阻止張一鳴把完整的擬人化人工智能晶片和矽基代謝循環系統設計圖發佈出去，這兩樣東西加起來，已經是完美的矽基智能人了。
「我要開始問了。」他沉聲道。
張一鳴極有風度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但臉上的表情，分明是在宣示勝利。
「為什麼是我？」陳非凡想了想，又問出了一個和上次見面同樣的問題。
「很簡單，你強人工智能學科加工程學的學術背景，加上你的天賦，讓你成為最適合做這件事的人，這一點你自己可能都沒有意識到，但我和你師母都看清了這一點，所以，她相信你能阻止我，我也相信，你能幫助我，完成這個計劃。」張一鳴絲毫不吝嗇對陳非凡的讚美，但後者聽了只覺得諷刺。
「我呸！」他低聲罵了一句，張一鳴卻也只是微笑以對。
「這個虛擬實境，應該就是你進行模擬試驗的方式吧？」
陳非凡討了個沒趣，只得繼續問道，「我不明白，既然你還活着，為什麼你不自己完成這個設計，而是非要假手於我？玩弄我很好玩嗎？」
「嗯，你這段話包含了幾個問題，我一個個回答吧！」
張一鳴笑笑道，「首先，回答你最後一個問題，對於我來說，玩弄人心，從來不是目的，最多只是手段，甚至附屬產品，我的目標從來都只有一個，就是製造完美的智能機械人，是的，完美……」
「瘋子！」
「或許吧！」
張一鳴繼續道，「然後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誰告訴你這是虛擬實境的模擬試驗了？」
陳非凡聞言深深地沉默了下去，之前聽張一鳴說的，他就已經猜到，自己這位大手筆的老師，很可能真的在外星球上建立了一個實驗基地，現在他的反問，無疑更證實了這一點。
「對啊！」
張一鳴笑得像只偷到雞的老狐狸，「不過不是我建立的，是我藉助公島官方的人力物力建造的。我跟你說過吧，不會藉助外力的人，和類人猿沒有任何區別，借力、借勢，則是更高一層的境界……」
「所以你利用了我，利用了師母，利用了公島……你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啊！」陳非凡發出無力的呻吟。
「科技部有一個代號『長庚』的金星探測計劃，你應該聽說過吧？」
「略有耳聞。」陳非凡答道。
他目前所知道的，就是這是一個着手開發金星資源的計劃。
「是的，我也參與到了這個計劃之中，我提交動議，指出金星環境過於惡劣，建議使用類人機械人代替人類進行工作，而由於這是一個長期項目，從地球運載機械人，遠不如加大前期投資，在金星本土建立一個機械人生產基地，動議獲得了通過，這就是你在虛擬幻境中看到的研發基地。」張一鳴平靜地回答道，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但陳非凡已經被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手筆徹底震撼了。
「你控制了金星基地？」
「不用控制，對機械人進行改造，使其更加適應金星的環境，本來就是這個計劃的一部分。」
張一鳴道，「我不過是設定了程序而已。」
「程序？」
「優勝劣汰，自然選擇，就如同地球生物圈中進化出人類一樣。把海量不同設計的機械人投入到一個環境惡劣的廣袤區域中，這些機械人素體全部搭載了新的神經元晶片，並且擁有改進機體的知識和技能，他們將不斷自行設計能夠適應環境的新機體，然後投產，惡劣的環境會將失敗的設計方案直接淘汰，而略微成功的方案，則會被不斷反饋回來，成為寶貴的經驗。在不斷的設計和淘汰之中，最終形成完美符合矽基神經元晶片的機體和矽基新陳代謝系統。金星的環境，完美符合我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