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四 勝利

章三四 勝利

「這廝是要送往京城受審的,刑部早就準備以叛國罪問罪於他,哪能讓你直接炸死!」方正心在一旁說道,以他和孫東符的私人關係,自然知道出征之前,徹辰夫人對孫東符的交代,但是他更知道,孫東符是不想殺阿布鼐的。

孫東符看了一眼,指著草坡之上那高高聳立的蘇魯錠大纛,問:「你的火炮能不能做到只炮擊大纛,而不傷及賊首?」

炮營的將軍看了一眼,大纛與賊首相距不過一百五十步,這個距離有些不好把握,他想了想,說道:「世子爺,能做到,但是不能在樹林之外吊射,得直瞄射擊!」

孫東符略略點頭,看了看身邊的空地,說:「調三個最好的炮組過來,就放在這裏,一輪齊射炸了叛軍的大纛,我記你大功!」

雖然不能一炮梟首阿布鼐,但是能炮擊敵人大纛,率先震撼叛軍軍心,也是奪得頭彩,將軍立馬去了,不多時,三門火炮被推了上來,這是最新式的后裝線膛火炮,如今在大明軍隊之中也只是試裝罷了,長長的炮管在炮手的調控下瞄準了遠處的大纛,炮手靜靜的等待着上官下達命令。

蒙古軍中,中間的步兵在號角聲中加快腳步,這些士兵都是出自扎薩克圖部落的精銳,前四日的戰鬥表明,讓那些從忠於阿布鼐的扎薩克中徵召來的傢伙上陣進攻,簡直就是瞎胡鬧,他們不僅會在受到攻擊的時候一鬨而散,還總是遮擋炮兵的射界。

而這次不同,這些蒙古士兵大多去過西域乃至更西面的地方,與哈薩克人、烏茲別克人、阿拉伯人、突厥人甚至俄羅斯人戰鬥過,他們可以從容的面對火器。

鼓聲急促了起來,步兵們加快了腳步,兩翼的騎兵也感受到了氣氛的緊張,所有進攻的士兵都屏住呼吸,邁著堅定不移的步伐,只有己方的火炮在攻擊著,然而對面的明國陣地上一片死寂,三百步了,如果是在昨天,這個時候明國人應該展開齊射了。

蒙古士兵們繼續靠近,一直到了百步之外,這個時候,前沿的士兵已經看清楚了明軍前沿的情況,低矮的胸牆後面露出了一個個戴着鐵盔的士兵,鐵盔之下是一雙雙冰冷的雙眸,散發這血腥和威懾,好似一頭頭擇人而噬的野狼,而那一排排黑洞洞的銃口就是他們最鋒利的牙齒。

在大部分的士兵看來,明軍的陣型很怪,他們沒有擺成方陣,也沒有把工事修築的極為複雜好形成交叉火力,眼前的工事只有一道壕溝和兩道胸前,壕溝里和胸牆後面都是持銃的士兵,壕溝前只有一排沙袋,後排胸牆高於前排,這樣就可以相互不影響的構成了三層火力,雖說如此佈置,火力增強了,但是卻把所有的士兵釘在了前沿。

蒙古士兵們正在疑惑之際,忽然震耳欲聾的炮聲從工事後面的高坡上響起,尖嘯聲迅速掠過中間步兵的腦袋上空,銳利的聲音讓靠近它的人紛紛扔下武器,捂著耳朵滿地打滾,許多人本能的下蹲,惹出了不少困難。

轟隆!轟隆!

幾聲爆炸聲響起,士兵們扭轉脖子看了看,似乎並沒有人受傷,這個時候忽然有人手指後方,驚聲大叫起來,大家跟着回頭一看,高坡之上,高聳的蘇魯錠大纛已經不見了,附近的騎兵四散而逃,剛才還站在那裏鼓舞他們的大汗阿布鼐也是不見蹤影。

是逃跑了,還是被炸死了?

一層陰影蒙在了所有士兵的心頭,然而無論是哪種結局都會讓他們崩潰。

「火銃上膛,預備.........!」

前沿的步營軍官發佈了射擊的命令,嘩啦啦的聲音不斷響起,所有的火銃都搭在了胸牆或者沙袋之上,與此同時,雙方的鼓聲、喊全都停止了,戰場之上,一片死寂。

「預備!」所有的士兵喊了起來。

咔噠,咔噠。

清脆的上膛聲音成為了戰場上的唯一,當再次安靜下來的時候,對準蒙古士兵的只剩下了黑洞洞的槍口和雪亮的刺刀!

擁有面對火器部隊經驗的扎薩克圖的士兵知道眼前的一幕是什麼意思,齊射在即!

一瞬間,前沿的蒙古士兵慌亂一片,有人逃跑,有人翻滾,有人抱頭痛哭,後方的督戰隊立刻上前彈壓,但是這個時候,近衛軍軍官們聲嘶力竭的聲音壓倒了一切。

「射擊!」

砰砰砰!

一輪齊射讓戰線之上出現了一條長達四里的煙龍,雷鳴一般的槍聲之下,一道道的橘色火焰在煙龍之中綻放,無數的子彈帶着尖嘯聲射入蒙古軍中混亂的陣型,彈頭裹挾著狂暴的力量,飛快的旋轉着,撕裂步卒身上的甲胄,鑽出體內,帶出一蓬蓬的血霧和一團團內臟,然後再撕扯下一個阻擋者的身體,連綿不絕的噗噗聲音響起,前面的人死狀還好,越往後越慘,穿透了人體和甲胄的彈頭已經開始變形和翻滾,造成更大的傷口,還有攪碎更多的內臟。

「繼續射擊!」

近衛軍的士兵們視野被火藥產生的煙塵阻擋,但是他們卻沒有等待,而是果斷的繼續上膛,繼續射擊,一直把彈倉里的子彈全部打光為止。

與此同時,炮營和火箭營也開始發威,一枚枚火箭從樹林之後騰空而起,如一條條火龍一樣飛射到蒙古叛軍的后隊和營寨之中,爆炸產生的震蕩波和彈片撕扯著周圍所有的生命,每一次爆炸都能炸起無數血肉,而炮營則精準的打擊陣前的蒙古叛軍,在兩翼的騎兵之中製造一片有一片的血肉地帶。

當夏日的熱風吹過前沿,把塵土和煙龍吹散的時候,陣地之前已經是一片地獄,濃郁的血腥味和臭氣肆意的飄蕩著,地上滿是殘肢斷體,還有花花綠綠的腸子肚子,瀕死的蒙古叛軍在屍體堆里哀嚎著,而在後面,則是無數發命狂奔的蒙古叛軍,他們扔掉武器,拆卸盔甲,搶奪馬匹,儘可能的逃跑着。

炮聲停止,火箭射光,而步營的衝鋒號則適時的香氣,成千上萬的步兵大聲吶喊著,湧出了胸牆跳過壕溝,人頭在草原上跳躍,刺刀反射著光芒,近衛軍迅速鋪滿了整個草原,收割著戰場上廉價的生命。

蘇魯錠大纛倒了,阿布鼐大汗不知去向,前線陣列崩潰,兩翼的騎兵損失慘重,這個時候,根本無人下命令,所有人都在亡命奔逃,沒有陣列,沒有紀律,只恨自己只有兩條腿。

而在遠處,三股騎兵出現在了地平線上,插入到了逃跑的陣列之中,把本就沒有任何紀律可言的隊伍撕的支離破碎,這些騎兵甚至不用劈斬馬刀,只是呼喊『跪地免死』四個字,便有無數的叛軍扔掉武器,跪在地上,有些腦筋活泛的,還對身邊的首領或台吉動手,想要博點功勛出來。

阿布鼐騎在顯眼的白馬之上,看着好似炸了窩的馬蜂一樣四處亂賊的士兵,喃喃說道:「完了......就這麼全完了......。」

諾爾布的聲音卻響起:「大汗,快點換身衣服,換一匹馬,隨我逃命去吧。」

阿布鼐卻好似魂魄丟失了一般,一動不動,一言不發,任由幾個人在他身上亂動,換了衣服,扔上一匹戰馬,牽引著離開了。

「去哪裏?去漠北嗎?扎薩克圖部的精銳已經損折殆盡,剩下的那些人連龍城等地的駐軍都壓制不住,談何封鎖瀚海,那西去西域?被自己欺騙的衛拉特人能放過自己嗎?」顛簸的馬背上,阿布鼐腦袋裏閃過無數的想法。

一直到大腿斷骨處傳來劇烈的痛感,阿布鼐才清醒過來,他耳邊響起金鐵交鳴之聲,一顆腦袋翻滾到了面前。

是漢人追來了嗎?

阿布鼐腦袋裏產生了第一個想法,抬頭一看,卻發現正在互殺的全都是蒙古勇士,而眼前那顆腦袋,這不是自己的岳父,護送自己逃出戰場的諾爾布嗎?

戰鬥很快停止,滿身是血的護衛隊長走了過來,阿布鼐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護衛隊長見阿布鼐出聲,跪在地上說道:「感謝長生天,大汗終於清醒過來了。」

細問之下,阿布鼐才知道,自己已經失魂落魄了兩日了,這兩日來,他們血戰三場,突出重圍,從一開始的五百多騎,到目前只有三十餘,許多死在了阻擊追殺者的路上,還有許多見大勢已去自行逃亡,而更多的消息傳進了隊伍之中,此次平叛的主帥,世子孫東符下令,抓住大汗阿布鼐者,免死罪,賞銀萬兩。

這個消息很快引發了內亂,最後連諾爾布都動心了,因此才有了剛才一戰。

「大汗,我們去哪裏?現在怎麼辦?」護衛隊長低聲問道。

阿布鼐很想給出回答,但是面對眼前這個忠誠的男人,他欲言又止,因為此時此刻,他想的只有投降。

是的,投降!阿布鼐看到了生存希望,既然那個和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外甥懸賞生擒自己,那麼就不會殺自己了,等到了京城,就可以向姐姐淑濟求情,從小到大,無論自己做什麼,她都會包容自己,這次應該也不例外吧。

正猶豫的時候,遠處響起了馬蹄聲,一個背後插著兩根羽箭的士兵御馬而來,摔在了地上,喊道:「大汗.......四面八方全是敵人.......。」

護衛隊長聽得這話,拉着阿布鼐就要上馬,然而不遠處的火銃聲音卻讓他不得不停止動作,所有人都知道,百步之外那近百騎兵手裏的火銃不是玩具,若是再反抗,子彈就不是打在地面上了。

「你們是什麼人?」對方之中走出一個獨臂的中年男人,用高亢的聲音喊道。

這個年輕的男人原本只是土默特中前旗的一個巡邏官,他手下有兩百人,負責維護宣德一帶的治安,這個職位源於他在李定國麾下作戰時殺了四個俄羅斯人,損失了一條手臂,而他的麾下也多是退役的老兵,巡邏隊算是朝廷的後備軍,此次自然參戰了。

中年男人得到斥候彙報才趕到這裏,發現地上不少屍體,其中多是扎薩克圖部落的,他以為阿布鼐一行是附近某個扎薩克的義勇隊,如此才問道。

護衛隊長見他們裝束與朝廷的正規軍也是不同,看樣子更像是附近扎薩克的游牧民,於是說道:「我們是察哈爾部的,這位是我們的台吉,受了些傷。」

護衛隊長原本想着,既然不是朝廷的人,那麼或許可以躲過一劫,但是沒曾想中年男人卻喊道:「原來是察哈爾部的逆賊,就是你們這群蠢貨,跟着愚蠢的阿布鼐挑起了這次叛亂,如果沒有你們,大家安心過日子多好!」

「就是,若非徹辰夫人和烏日娜別吉也出身察哈爾,我真的想把你們全部滅族。」另外一個人附和道。

「混賬,你們不知道察哈爾部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後裔,大汗親領的萬戶嗎?」護衛隊長惱羞成怒,大聲斥責道。

那中年男人卻無意與他們爭執,罵道:「察哈爾的蠢貨聽着,跪地求饒者免死,給你們一刻鐘時間考慮。」

護衛隊長走到阿布鼐身邊,低聲說道:「大汗,人人都在求生,怕是隱瞞不住身份,趁他們沒有反應過來,您騎馬離開吧,這裏由我來殿後。」

阿布鼐卻沒有上馬,而是扔掉了手中的半截木棍,盤腿坐在了地上,安然說道:「我不會離開的,阿布鼐雖然不是堂堂正正的英雄,卻也可以安然接受失敗。」

護衛隊長跪在地上,滿臉驚駭:「不,您是偉大的成吉思汗的後裔,達延汗的子孫,如何能甘願受辱,請大汗速速上馬離開吧,只要您活着,蘇魯錠大纛就不會倒,孛爾只斤的血脈存續,將來會有人追隨您恢復昔日榮光的。」

「真的會有那麼一日嗎?」阿布鼐失神的問道。

護衛隊長問道:「會的,一定會的!」

「你不同意我投降?」阿布鼐忽然醒過神來,聲音溫和了許多,問。

護衛隊長毫不遲疑,堅定說道:「卑職絕不會看着您被漢人所折辱,孛爾只斤的血脈永不屈服,卑職不會同意.......。」

他慷慨激昂的說着,忽然覺得心口一涼,低頭一看,一把鑲嵌了寶石的金色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胸膛,而華麗的握把則握在了阿布鼐的手中。

「你不同意你就去死吧,我才不會死,我要活着,要活着!」阿布鼐的聲音從牙縫裏鑽出來,把護衛隊長的屍體推開。

「我便是阿布鼐,全蒙古的大汗,你們這群狗奴才聽好了,讓你們的世子孫東符來見我吧。」沒有人幫扶的阿布鼐已經站不起來,他高舉雙手,大聲喊道。

中年男子率隊圍了上來,看了看阿布鼐那張略顯囂張的臉,一記槍托砸在了下巴之上,中年男子罵道:「這個時候了,你狗日的還敢擺譜,大汗又怎麼樣,也得吃老子一頓揍!」

說着,他抬起僅剩的手臂,狠狠的砸了過去,其他幾個人也圍了過來,飽以老拳,阿布鼐沒想到會是這個結局,哀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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