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六 終章

章三六 終章

阿布鼐想要扭動脖子看一看周圍,想要看看自己是不是在牢獄之中,骯髒的地面,潮濕的稻草還有手持皮鞭的兇惡獄卒,但是他扭轉不動脖子,林天奕合上書,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微笑說道:「不要慌張阿布鼐,你還在病房之中,這裏只有你和我。」

聽了這話,阿布鼐微微一愣,繼而有些猖狂的笑了,問:「你來做什麼,蒙古一族已經徹底淪為了漢人的走狗,大汗之位保不住了,那些對時局有異見者或死或逃,一切都結束了,你除了羞辱我之外,還有什麼呢?」

忽然,阿布鼐微微一愣,說:「我知道了,你是來懇求我的,懇求我不要把你那個骯髒的小秘密說出去,對嗎?」

林天奕的眉毛挑了挑,微微一笑,卻未曾發作,而是認真的問:「阿布鼐,你知道我和秦王的區別嗎?」

阿布鼐眉頭微皺,不知道林天奕是什麼意思,林天奕卻自顧自的站起身來,說:「二十多年來,人們常常稱我為隱相,好事者認為我的才學、能力都不亞於秦王,野心家曾諫言我,既然秦王一個泥腿子老丘八都能定鼎一方,你林天奕也可以,但是,我卻知道,我做不到。因為秦王是大局為重的君子,而我是一個睚眥必報的小人。」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阿布鼐神色緊張起來,詫異的問道。

林天奕卻沒有回答,而是繼續說道:「從表面上看,世子比秦王更衝動,也更簡單,實際上,二人從本質是一致的,他們有身為當權者最可貴的兩種品質,顧全大局和講原則,你得知道,這個世界上最恨你的就是世子,但是他依舊力主留下你的生命,甚至給予你一些自由,目的的就是籠絡蒙古人,讓政局順利的完成過渡,然而,這兩種最可貴的品質我卻一個也沒有,拋開以騙人的氣質和學識不談,在秦王一脈中,我才是那個最瘋狂最不計後果的人,既然你招惹我,威脅我,那我就要殺掉你。」

「不,你不能這麼做,秦王世子已經饒恕了我,我是徹辰夫人的親弟弟,秦王的小舅子,世子的舅舅........。」阿布鼐大聲叫起來,掙扎着想要起身,卻是欲罷不能。

林天奕拿起一個枕頭,緩緩走過去,堅定的壓在了阿布鼐的臉上,傾盡全力的按壓着,一直等到底下的反抗消失為止,他掀開枕頭的時候,看到的是張著嘴,眼睛瞪大的阿布鼐,林天奕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淡淡說道:「王庸其實最應該告誡你,我不僅是最不值得信任的,而且也是最不好惹的。」

孫東符接到阿布鼐死亡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一天之後,近衛軍軍醫院給出的原因是自殺,因為大家看到的是阿布鼐掛在橫樑上的畫面,顯然,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畏罪自殺,而最終關於這次死亡,這便是如此定論的。

接到消息的孫東符正與身邊的大員們商討新設立的布政使司主要長官的人選,要知道,在此次廢藩置縣的主要的涉及範圍內,除了漢人之外,蒙古人或者說擁有蒙古傳統的各民族是主要的團結對象,在孫東符原本的權力分配中,漢蒙的比例應該是七比三,在得知阿布鼐這位末代蒙古大汗死後,孫東符果斷調整到了六比四。

政治就是平衡與妥協。孫東符自小就聽父親孫伯綸如此教導,最終在此次廢藩置縣上大展身手,而隨着時間的推移,他也逐漸的明白,這是父親讓給自己的政治功勛和培植自己的派系機會。

新設立的十五個省以及涉及地域更易的北部、西南各省主要長官都需要孫東符來提名,這些人註定要與孫東符結下恩義,再加上孫東符這些年在海軍與海商之間的人脈,大明沒有任何一個群體與他無關,這些都將成為未來孫東符開國定鼎的積極力量,孫東符也漸漸明白了父親的良苦用心。

三個月後。

忙碌了一個早上的孫東符正在書房休息,他洗了臉,正準備午睡一會,下午還要會見投降的衛拉特叛酋,沒想到一陣雜亂的聲音從外面響起,哐當一聲,房門被踹開,孫東符抬頭一看,正是自己的弟弟孫東興。

「老二,你從廣東回來了?」孫東符笑着問道,但是見孫東興一身平民打扮,又是滿身大汗,對侍衛吩咐道:「你們先出去吧,小世子的事兒誰也不許說。」

侍衛們施禮退下,孫東符把手中的毛巾扔給孫東興,問:「怎麼回事,怎麼累成這個樣子?」

孫東興抓起桌上的茶壺,喝了兩口,說:「大哥,快與我回京城吧。」

「出什麼事情了嗎?」孫東符神色緊張起來,示意孫東興坐下慢慢說,他的心中卻是泛起了無數的念頭。

照理來說,孫東符可是如今大明西北的第一大員,回京至少也得等到廢藩置縣的事情告一段落,還要等朝廷的詔令,可不是說回就能回去的,如果朝廷或者秦王詔自己回去,也應該是拍使臣來宣旨,而不是讓孫東興微服前來,如此說來的話,京中定然是出了大事兒,但是什麼樣的大事需要自己回京,而自己一點風聲沒有聽到呢?

孫東興坐在了椅子上,說道:「大哥,你聽了可莫要著慌。」

「快說!」孫東符厲聲喝道。

孫東興縮了縮腦袋,只得小心的解釋起來,原來問題出現在孫伯綸的病情上。

那日孫伯綸被刺殺后,雖然將養了半個月,已經可以下床走路,並且在王府之後處理一些政務,但是身體一直很虛弱,經常有會出現腹部劇烈疼痛,時常痛的走不動路,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孫伯綸體內沒有取出的碎片在作祟,因此,孫伯綸把身處歸化城中的林天奕召回,代理政務,但是傷情依舊是一天天的惡化,一直到出現昏迷的狀況。

在太醫和軍醫院的大夫會診之後,認為只有冒險取出這塊彈片,才能徹底解決秦王的病情,但是取出彈片本身就有非常大的風險。

雖說因為孫伯綸的重視,軍隊對於外科手術已經有了突破性的進展,也建立了一個相對完善的體系,並且在眾多的戰傷士兵身上進行了實驗,再配合發明的青霉素等藥物,挽救了大量傷者的生命,但是成功率仍然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在士兵身上,這本不是什麼大問題,畢竟比以往傷者只能聽天命強的多,但是如今手術的對象是秦王,就不能這般考慮問題了。

沒有人敢於說出來,但是人人都清楚失敗的後果,身為大明真正的掌權者,秦王的殞命自然會帶來難以想像的變亂,這個時候,最穩妥的辦法除了封鎖消息,就是讓秦王法定的繼承人,世子孫東符在京中以備不測。

正因如此,林天奕特意差遣在秦王一脈之中最不起眼的小世子前來報信,以期在限制知情人的基礎上,讓孫東符趕回京城。

孫東符聽完弟弟的講述,思考之後,說道:「我知道了,東興先回去吧,七日內,我必然抵達京城。」

孫東興自然知道世子不能這麼一走了之,西北還有許多大事要安排,他也不想參與其中,不待休息便返回了京城,待孫東興離開府邸之後,孫東符命人找來方正心,將京城的變故簡單說了一遍。

方正心聽完,微微皺眉,壓低聲音問道:「世子的意思是,要動手了?」

孫東符冷冷一笑:「父王的脾氣我最是了解的,如果不是事發突然,這種大事,是不會讓旁人發號施令的,父王的身體狀況肯定要比傳言之中要差的多,作為兒子,我不能在身前盡孝,但卻也不能讓父親半生的基業旁落他人!」

「世子爺的意思是?」方正心試探的問道。

「你留下穩住西北的局面,我馬上返回京城,和明勛一起處置這件事,你放心,我不會輕舉妄動,但若事發突然,還是要掌握京城局面的。」孫東符淡淡說道。

一日之後,歸化城中傳出孫東符感染風寒的消息,而孫東符已經率領二十餘騎趕往了京城,先於他出發的是十餘名傳令使者,持有孫東符密令前往登州、旅順和天津,秘密調集不死軍的精銳,進入戰備狀態,隨時準備掌控京城的局勢,而如今京畿衛戍部隊已經由不死軍的兩個營伍充任,京城附近多無成建制的兵馬,倒也沒有什麼威脅。

然而,真正的威脅卻不在京城,孫東符有威望、有能力,也有着勛貴豪商的支持,但政權更迭,權勢更易之事,誰又能說的清楚呢,如今大明廣有三十餘省,海外更有無數的領地,舊臣在內而虎將在外,誰又能說清未來呢?

柱石崩塌,終究是帝國之痛。

孫東符一行疾馳千里,五日便抵達京城之外,其並未沿着官道前進,走了一條小路,經過城外一條溪流的時候,卻見一老人證坐在石上,憑溪垂釣,已近冬日,小溪已經開始結冰,但老人就坐在那裏,腳下的溪流里真有幾尾小魚,穿梭之間碰一下魚餌,卻不輕易下口。

老者卻是不惱,雙眼微微眯著,徜徉於無間的陽光之中,微微笑着。

孫東符駐馬一看,一下便認出了這老者,走上前去,說:「原來是王老公呀,不曾想您卻在這裏等我。」

這老者正是天子身邊的老奴王承恩,他卻也沒有回頭,只消說:「世子遠道而來,老奴倒是有幾尾鮮魚兒款待,倒也不算失了禮數?」

孫東符看了一眼王承恩身邊空蕩蕩的魚簍,笑道:「王老公說笑了,這魚兒不咬鈎,哪裏來的鮮魚呢?」

王承恩卻道:「魚不咬鈎,是因為它們知道,香甜的魚餌後面是狠辣的銳鈎,老奴不著慌是因為老奴知道,這魚兒終究是屬於老奴的。」

說着,王承恩把手裏的釣竿隨手一拋,彎腰抓起幾根細線,竟然有一張漁網直接把魚兒兜了起來,竟然是一隻沒留。

孫東符道:「王老公這話說的深了,晚輩可不甚明白。」

「明白不明白的,倒也沒多大用處,老奴不過是殘疾之人,也做不得什麼大事兒,吃了魚兒,世子跟着老奴去見見我家皇主子,自然也就明白了。」王承恩蹲在地上,收拾著那幾尾小魚,半個時辰的功夫,一鍋鮮魚湯也就出來了。

孫東符倒也不客氣,與王承恩一道吃了,一行人騎馬繼續前進,經過昌平的時候,在皇陵之側不遠的地方,正築起一座高台,周圍彩旗招展,那高台尚且處於皇陵範圍內,定然是得到了天子許諾才能動工的,孫東符詢問王承恩這高台是為何事,王承恩卻只是笑而不語,一行人行了半日,也就進京,孫東符則跟着王承恩進了皇宮之中。

對於皇宮,孫東符也不算陌生,幼年的時候也數次進來,對於各主要的宮殿都甚是熟悉,但王承恩前面引路,一路穿花拂柳,進入一座偏僻的宮殿之中,這裏距離皇帝居住的宮殿,卻因為規格低且佔地小,在恢宏的皇宮之中並不顯眼。

宮殿雖小卻身為幽雅,孫東符在王承恩的引導下入內,皇帝正在左偏殿,站在書桌前,靜靜的看着牆壁上掛着的一幅畫,那畫中是一對鴛鴦,非名家手筆,構圖和題詞也都是彰顯男女之情的,除了書桌之外,佔據了書房大半空間的倒是一個綉棚,榻上還有分別放好的針線,窗下還有一張小小的織機。

這間房子的佈局與皇家的莊重典雅完全不同,倒是像極了江南殷實之家的佈設,房間一半為書房一半為繡房,男主人吟詩作對,女主人織布繡花,滿滿的是家庭幸福。

皇帝轉過身來,微笑對孫東符說道:「這是當年魏閹擅專的時候,朕與皇后居住之所,那時魏閹專橫,皇后憂朕安全,一應生活用度都是其打理,雖然那時日子過的清苦一些,但是如今想起,卻是朕這大半生中最愜意舒心的。」

孫東符笑了笑,握著劍柄的手有些潮濕,他解下佩劍,卻不知道放在哪裏,好像放在哪裏都破壞了房內的安靜祥和,索性只得依在門邊,

皇帝示意孫東符可以坐下,而自己也坐在了桌邊,他輕輕拍手,王承恩送上的卻不是茶點,而是一個粗糙的酒罈,面前的酒碗之中被淡黃色的酒漿灌滿,散發出濃烈的辛辣味道,孫東符久在軍中,立刻認出這是士卒常喝的土釀酒,用料粗劣,辛辣異常,判斷這酒是否摻水的法子極為簡單,便是用火灼燒,遇火即燃便是上品。

孫東符端起一杯酒,酒漿傾倒進入了喉中,一時面色紅潤起來。

皇帝也是如此,滿飲一杯,才說道:「東符的心,旁人不明白,朕卻是明白的,你雖然輕狂衝動,卻是個至純至孝的人,秦王不止一次的對朕說過,你是他一生的驕傲,朕也知道,你的一切努力都因為秦王,也為了秦王,包括這次提兵回京。」

「你......你知道了?」孫東符詫異問道,若是皇帝都知道了,那還有人不知道嗎?

皇帝呵呵一笑,說:「是知道了,但卻只是猜到的。」

「太祖皇帝有大恩於華夏,便開朝定鼎,建立大明。秦王有過之而無不及,你身為人子,自當是為父考慮,此乃孝義之舉,本無不妥,若朕非天子,自當為你擊掌而歌,只是造化弄人,讓朕身處與你父子的對立面.......,人再剛強,也躲不過命運的捉弄呀?」崇禎嘆息一聲說道,又自己倒了一杯,灌進了嘴裏。

孫東符看着崇禎皇帝,卻好似第一次認識他一般,今日皇帝之表現,與他認識的那位天子可是完全不同的。

「陛下今日召見於微臣,是何深意?」孫東符問道。

崇禎皇帝笑了笑,說:「你有意皇位,朕也真心禪讓,如今秦王昏迷,正是上佳時機。朕知道,你此次提兵回京,無論秦王病情如何,都會行那篡位之事,索性朕禪位於秦王,既全你父子慈孝之義,也免朕囚罰之困,豈不是兩全其美?東符進京的時候,已經見到皇陵之側修築的受禪台了吧........。」

「秦王並無意皇位,而你卻不想奪父之功勛,唯有朕主動禪讓,天下定,百姓安,你也無需悖逆父命,兩全其美。朕心意已決,若秦王得安,朕禪位於秦王,若秦王有失,朕禪位於世子,這天下.......,還是讓你孫家立下新朝,再創一段盛世吧。」

......

三日之後,皇宮。

孫伯綸從手術后的昏迷之中醒來,腹部還有微微的痛感,他忽然感覺哪裏有些不對勁,扭頭一看,榻前跪滿了人,迷迷糊糊之中有人在喊。

「皇上醒了,皇上醒了,天佑大秦,天佑大秦!」

孫伯綸聽着那興奮的喊叫,心中滿是不解:「我已經是皇帝了嗎?」

然而,一個人卻端著托盤走到了面前,玉璽緩緩的呈現在了他的面前.......。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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