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同居條約
因為車輛需要還給鄭秀妍，所以最後兩個人是乘坐計程車回的「山莊」。
原本在出發之前，林允兒對任宋演和鄭秀妍的碰面還抱有某種看熱鬧的期待，但在離開醫院后，她本人就變得心不在焉。
即便是任宋演驅車來到鄭秀妍的公司樓下，詢問她想不想上去看看的時候，她也是搖頭婉拒，自覺下車站到路邊等待，臉上始終眉頭緊鎖。
「苦惱到了這種程度嗎？」進門在玄關處換完鞋，任宋演回頭看了一眼，終是開口，「只是身份證上的年齡而已，這件事有那麼難以決定嗎？」
「您說得還真輕鬆……三十歲還是二十歲，對於女生來說當然很重要了！」林允兒從走神的狀態中稍稍抽離出來，也低下頭換鞋。
「還有，很冤枉不是嗎？」她嘟囔著說，「我明明連成人禮都沒辦，突然間在法律上就變成三十代的人了，換成誰都會覺得委屈吧？」
「那你選『02』開頭不就行了？」任宋演的反應很耿直，「我知道你想留下更多屬於自身的痕迹，但以目前的情形來看，我認為『2002年在首都圈外出生的林允兒』，這個身份對你來說更合適，也更有利。」
「那萬一之後我每次穿越都增長一歲怎麼辦？」林允兒問。
任宋演挑眉，回過身來，竟然也贊同地點頭說：「也對，那這事就先擱置吧。你先去整理一下，然後我們再談談其他方面的問題。」
林允兒眯了眯眼。儘管說出這話的人也是她自己，但不知為何，見任宋演毫不反駁，她的心頭又有點微妙的不爽。
她腹誹著剛要往裏走，又忍不住停下腳步，猶猶豫豫地側過頭問：「您真的……不對，您幫我做這樣的事，會不會太麻煩您了？」
任宋演早前其實也說過類似的話，說要幫忙捏造新的身份，但林允兒能看得出來，他今天在醫院裏所說的那句話，意思和此前是不同的。
問題在於，別說是2021年了，就算是她所處的十年前的那會兒，想幫一個從未存在過的人偽造身份也是件極其困難的事。
因此林允兒眼下的心情可以說是兩面擔憂。
她既怕會因為自身給任宋演帶去不必要的風險，也怕任宋演對此其實無能為力，那麼她從今往後想在這個現實世界生活下去的話就是一句徹頭徹尾的空談了。
「放心吧。」任宋演好像總能一眼看穿她的所思所想，「雖然有些難度，但幸運的是，這裏是韓國。我很有錢，碰巧也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整件事真正困難的地方實際上不在於把你加入現有的身份系統，而是如何幫你補齊『過去』，打造一份誰都找不出毛病的履歷。」任宋演繼續補充，「我本來的想法是讓你變成一名脫北者，恰好我在外事科也有熟人。」
「脫北者……」林允兒抿起嘴來，「嗯，當脫北者的話，的確容易掩蓋很多事情。」
走到客廳沙發坐下的任宋演看了看她的表情，直接發問：「但是你不喜歡，對吧？」
林允兒張開嘴正想說話，任宋演就峰迴路轉一般地講：「我也說了，那是我本來的想法，現在我已經放棄這個打算了。」
聽到這話的林允兒並沒有鬆了口氣，反倒是面露不解：「為什麼？把我偽裝成脫北者我們不是就能避免很多麻煩嗎？」
「你不是想當演員嗎？」任宋演平靜地反問她，「哪怕是在這邊2021年的韓國，也沒有任何脫北者能夠以藝人的身份登上熒幕。雖然口口聲聲稱呼為同胞，但事實上，在大多數人眼裏，『異類』就是『異類』。我想你應該也對此很清楚。」
他低下了臉，拿起水瓶倒著水說：「我不希望你被他們當成『異類』。我希望你能在這個世界快樂地生活下去，林允兒小姐。」
林允兒情不自禁地張口說：「其實，您不必——」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男人抬頭看來的目光打斷，那有些熟悉的不容置疑的眼神令她整個人瞬間莫名地安靜下來。
「既然做出了逃離整個世界這麼大膽的決定，那麼今後的人生，不管是什麼樣的夢都該去努力試試看不是嗎？」任宋演對她如此輕聲地說。
「作家您……」林允兒完全說不出話似的注視着任宋演。
然而下一秒，她就拋開了那份從心底湧現而出的濃重感激——
「說到底，有目標也是好事，哪怕很難實現。」
咯吱、咯吱……少女把牙關咬得隱隱作響，攥起拳頭說：「這還不是都怪您？」
「怪我？」任宋演難得露出一絲好笑的表情，詫異地瞧着她。
「對啊！我是您筆下創造的人物，那我有沒有表演天賦還不是您說了算？所以歸根究底都是怪你！」林允兒簡直越想越生氣，「還有我出演的那些作品，也都是您給我『挑』的啊！」
任宋演聽完不作聲地看了她片刻，接着就惱人地輕輕頷首：「如果你要這麼想的話……也不算錯，那就怪我吧。」
胸口幅度不輕地起伏了幾下，林允兒兩眼瞪着人，隨後氣極反笑，抓起面前的那杯水就咕嚕咕嚕地仰頭喝盡。
「我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您長得這麼帥卻保持了這麼多年的單身了……」她抹著嘴角說。
「你不打算先回房間休息休息或者去一下衛生間嗎？」任宋演問。
「不去！不用休息！」少女怨氣猶存地大聲回答，「我們先把正事談完再說！」
任宋演也不感覺冒犯，「嗯，那就先把該說的事情說完吧。身份、還有將來工作的事先放到一邊，我們先從最基礎的食宿說起。」
登時，剛剛還表現得還滿腹牢騷的林允兒神態就顯得極為彆扭。
她欲言又止，最終抿著一張嘴，默然而心虛地瞧向了任宋演。
「考慮到你接下去需要一個長期的住處，再加上你兩次穿越和這棟房子產生的聯繫，我想你還是直接住在我家裏比較好。」任宋演就像沒看見少女尷尬的臉色，主動把話說出了口。
他的態度爽快而大方，林允兒反而是陷入躊躇。
「但是，我住在您這裏會不會太打擾您了？而且在純揆姐他們看來可能也不太合適。」
前面在醫院裏相遇時，雖說沒當場聽見鄭敬淏和任宋演的對話，但林允兒通過崔秀榮倆人當時的表現，也多少能察覺一些端倪。
任宋演的想法卻很簡單，直截了當地說：「不住在我家的話，難不成，你真想成天去汗蒸房過夜？」
林允兒吃驚地睜大了雙眼，「您怎麼知道我去汗蒸房的事？」
「是純揆告訴我的。」任宋演對她坦言，「你別看她表面上好像沒怎麼管你，但她這個人的潛在責任心，我想你也了解一點。」
他看林允兒仍然搖擺不定，也不催促：「當然了，你要是想去住酒店，我也沒有意見。只是恐怕不能再借住在純揆她們家裏了，畢竟她們並不是你所熟識的那群人，就算是朋友，我也不好意思拜託人家一直照顧你。」
這一番話，起到了決定性的效果。
在正式住進任宋演的家和當酒店常客，以及汗蒸房之類約等於街頭露宿的幾個選擇之間快速權衡過後，林允兒就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明白了……那就，先麻煩您了！」
任宋演對這結果也並不感到意外，取出錢包，數了一疊林允兒眼熟的五萬元紙鈔放到桌上。
「這個是什麼？」林允兒問。
「錢。」任宋演言簡意賅地說。
林允兒滿頭霧水地說：「不是……我知道是錢，我是想問，您給我這些錢是什麼意思？」
「零花。」任宋演一邊收起錢包，一邊用簡潔的語言回復着她的問題，「提供食物和住宿的地方，還有一定數目的金錢，這些應該足夠解決你在這裏生活的絕大部分需求了。」
「收下吧。」他進一步解釋，「雖然沒理由說是我的錯，但確實是因為我，你往後的人生只能夠重來一遍。我當然得擔起責任了。」
林允兒滿臉糾結之色。假如可以的話，她當然是更傾向於不收下任宋演給予的經濟援助，對方已經幫了她太多，但理智又告訴她，在她暫時沒辦法獲得任何收入的當下，接受任宋演的好意才是她唯一的選擇。
少女瞅著那疊在普通人看來無論如何也和「零花錢」挨不上邊的大額鈔票，微嘆口氣后就小聲嘀咕：「我從小到大還沒收到過這麼多零花錢呢……」
「那就從現在開始收吧。」任宋演又給她杯中注滿了水，淡淡地說，「即便你準備自己賺錢，那也是相當長一段時間后的事了。二十歲的人生不該在忙碌中消耗，應該幸福和輕鬆地去度過，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林允兒大約沉默了幾分鐘，忽然徐徐吐氣，面上糾結的神情一掃而空。
「說起來，」她抬抬眼，不無怪異地盯着男人看，嘴裏直言不諱，「作家您真的感覺很像是父親一樣……要不是父母，誰會為了另一個人做到這種程度？我們甚至都沒認識多久。」
任宋演面色不變，點着頭說：「硬要說的話，作者和自己筆下角色的關係確實就類似於父母和子女。而且說實話，我現在就是你實質意義上的監護人，不是嗎？」
林允兒不明顯地撇了下嘴，低頭伸出雙手拿起錢，說：「但是您的外貌實在沒辦法讓我把您當成長輩看待。比起『監護人』，我更願意把您單純地視為恩人。」
「隨你。」任宋演又把手探入上衣內兜，「監護人也好，恩人也好，我們之間的這段因緣究竟能持續多久，目前也不好說，所以我們就各自做好現階段自己該做的事情就行了。」
林允兒把錢整整齊齊地收攏在手中，隨即就神色一正，站起身來對着任宋演深深鞠了一躬。
「我明白現在對您表達再多的感激也只是一句空話，但請您相信我，我往後一定會報答您的恩情的。」她無比認真地說。
任宋演看了她一下，手掌往下壓壓，語氣平淡依舊：「既然是零花錢就不要花得太節省，等之後你在這邊穩定下來，我會定期直接把錢轉給你。」
「大不了以後再還給我，反正已經接受這麼多幫助了，你要償還恩情也不差這一點。」他用一句話堵住了林允兒的嘴。
「現在，你把手機拿出來，我給你發了一條消息，你點開看看。」任宋演拿着手機說。
林允兒不明所以地聽話照做，重新坐下來打開手機上的UniconTalk，任宋演的賬號果然給她發了條鏈接。
點開鏈接，一段進度條就從屏幕上跳出，待進度顯示達到百分百后，林允兒定睛一看，她的手機桌面多出了個名為「魔鏡」的軟件，圖標是一面倒映出一隻飛舞蝴蝶的鏡子。
「這個軟件的主要功能是查看我家的那些監控鏡頭，但它其實也是蝴蝶的分身。嚴格來講，你擁有這個才算是真正擁有進出我家的許可權。哪怕你在外面的時候也可以隨時和蝴蝶進行交流，相信我，它比起那些真人管家也不會遜色多少，你遇到任何麻煩都可以試着求助它。」
交代完以上這些話，任宋演又話鋒一轉。
「另外，既然往後我們要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我想有的事情還是提前說明一下比較好。在我家，有一些禁忌需要外來的客人遵守，其中一項你應該已經知道了，那就是我的書房，禁止入內。理由我不想過多解釋，你知道就行了。」
畢竟任宋演的職業是作家，林允兒想想也理解地抿嘴點頭：「好的，我記住了。」
「還有一個地方。同樣是在房子的西側，你在外面的時候也應該見過，有座就像是囚禁著一位長發公主的黑色的塔樓，那裏，也禁止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