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懺悔之刃（1）
飛鏢渾渾噩噩地走出教堂。
讚美詩的聲音彷彿還在他耳邊迴響，但漫長的彌撒，卻並沒有讓他找到人生前進的方向，那個潔白的十字架，依然如同掛在雲端。
他抬起自己的雙手，舉到眼前，修長的手指充滿力量，大拇指和中指相對的位置，還有薄薄的老繭。
那是他十餘年苦練飛鏢投擲留下的痕迹，曾經，那是讓他自豪無比的技藝，但是現在，他已經感到厭倦了。
無休止的獵殺，帶來了金錢，帶來了地位，卻始終無法帶來快樂。
偏偏就在這時，他腰間的通訊器又發出了令人心煩意亂的急促呼叫聲。
他皺了皺眉，強忍着煩躁的情緒不去理會，但那通訊器卻像是執意不肯罷休一般，一直「滴滴滴」響個不停。
終於，在通訊器鍥而不捨的轟炸之下，他惡狠狠地抓起通訊器，低聲怒吼道：「什麼事？老子現在很忙！」
「飛鏢先生，定位器顯示，您從兩個小時四十五分鐘之前開始，就處於相對靜止狀態，而且你所在的區域，屬於低烈度任務區域，由此推斷，您所說的正忙，有73.2%的幾率為謊言！」一個刻板機械的電子音從通訊器對面傳來。
「混蛋！」
飛鏢臉色一僵，「難道我在忙自己的私事就不算忙嗎？」
「飛鏢先生，我提醒你，現在正是你的工作時間，雖然在沒有任務的時候，您可以自由行動，但這並不代表您可以自由拒絕任務。」電子音繼續道。
「我知道了！」
飛鏢臉色沉了沉，「我沒空跟你廢話，說吧，又什麼事？」
「一區第五大街372號發現一起疑似覺醒案例，你立即過去確認一下，確認無誤的話，現場處理掉，最好不要進入下一預案。」
「行吧，我這就過去，掛了。」
飛鏢不耐煩地掛了通訊，又發泄式地罵了一句，「該死的人工智能！」
這個通知他出任務的聲音，正是他所效力的公島機械人巨頭廠商ES財團所配置的中心智腦「紫玉」，而他的工作，則是為ES財團清理掉一些流入市面的不合格產品，避免它們殃及財團的聲譽，也就是俗稱的「清道夫」。
過去五年，他一直在做着這樣的工作，數以百計覺醒了自我意識的機械人被他或摧毀或逮捕，看着一個個與人類無比酷似的軀體在自己眼前倒下，他覺得越來越討厭這樣的日子了。
只可惜……
「該死的！」
飛鏢驀地大罵一聲，把自己心裏的負面情緒強壓了下去。
他用力揉了揉臉，強打起精神，噔噔噔走下了教堂的台階，鑽進自己的磁浮車裏，報出了地址：「一區第五大街！」
低沉的嗡鳴聲中，磁浮車發動起來，進入了自動巡航模式，飛也似地朝着第五大街而去。
鱗次櫛比的高樓從車窗外掠過，天穹之上，是厚重的灰雲，一如飛鏢心頭的陰霾，灰暗，又無處不在。
咔嚓！
一聲脆響，驚醒了宛如陷入夢魘的飛鏢。
他愕然低頭，才看到自己煩躁之下，竟然把車門把手給生生掰了下來！
「做完這個任務，看來我有必要拜訪一下心理諮詢師了……」他在心裏暗暗想道。
所幸就在這時，風馳電掣的磁浮車已經進入了一區，離目的地第五大街已經不遠了。
按照紫玉給出的地址，他很快就找到了372號所在的位置。
遠遠的，他就看到這是一棟歐式的建築，門前的街景看似沒什麼改變，但長期在獵殺與戰鬥中生活的飛鏢，卻敏銳地感覺到空氣中瀰漫的肅殺氣息。
他仔細地觀察了一下，立刻意識到，街上來往的行人，街角賣雪糕的小販，還有路邊長椅上相擁而坐的情侶，赫然都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這棟建築的門窗上，而在他們的衣服下面，還隱約能看到電磁脈衝槍的輪廓。
這也是財團應對機械人覺醒事件的標準程序，以便衣特勤小隊進行偽裝封鎖，然後由他這一級別的清道夫前來進行無害化處理。
他們精銳的實力，正是隱蔽獵殺的保證。
「吱！」
磁浮車一個急剎，在372號門口停了下來。
飛鏢揉了揉臉，在心裏默數一二三，當他再睜開眼時，一切彷徨痛楚的情緒都已經消失不見，出現在外人面前的，又是那個凌厲幹練的S級清道夫！
他下了車，一陣冷風吹來，讓他打了個寒顫。
他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出了一身的冷汗，被風一吹，背上涼颼颼的。
但馬上，這種無用的生理反應就被他體內經過改造的神經系統給抑制住了。
他收斂了所有表情，佯裝要進入這棟建築，大步走向門口。
就在他快到門前時，兩名偽裝成離開建築的路人的特勤人員，也從建築中走了出來。
雙方擦身而過時，飛鏢低聲問道：「現在裏面是什麼情況？」
「報告！」
兩名特勤人員早已偵測到飛鏢S級清道夫徽章發出的信號，裝作站在他不遠的地方駐足聊天，其實卻是飛快地彙報道，「疑似覺醒的目標是這戶人家的幼童型陪伴機械人，陪伴對象是一名自閉症兒童，但是最近，戶主觀察到目標經常主動為陪伴對象提供功能列表以外的服務，因此懷疑機體產生了不可測變化，通知了我們……」
飛鏢對這種狀況早已輕車熟路，所謂「功能列表以外的服務」，無非就是表現出數據異常的情緒化，對服務對象提供已經超脫初始程序設定的關心和愛護。
換言之，一個機械人居然擁有了本不屬於「它」的人性，且產生了人類最不能容忍的對自身認知的「意識」。
「明白了。」
飛鏢點點頭，快步往裏走去。
他向來不喜歡多話，但在必須開口的時候，他的言語就像手中的飛鏢一樣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