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從嚴州開始

第二百零二章 從嚴州開始

嚴州守御千戶所。

「殿下,微臣迎接來遲,死罪死罪。」

肥胖的千戶周富貴如球一般的滾到朱以海面前,納頭便拜,看到這阿諛的樣子,金吾總兵朱勝利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就連羽林總兵楊伯興都有些看不下去。

朱以海站在千戶所署衙前,這算是一座城中城,雖然地方較小,但佈局緊湊而又嚴密。千戶所署衙居北,然後衙內兩廊分列十座百戶所衙廳。

鎮撫廳則設在衙城南面,衙前是軍用倉庫常積倉,有倉庫五座共二十一間。從正德年間開始,常積廳便由嚴州府管理,派人任常積倉副使,並有屬吏攢典、斗級數人管理。

按朱以海現在翻看的賬本,嚴州常積倉,每年應收發軍用秋糧本色米三千六百二十七石,屯米二百五十二石,折價米銀四百三十七兩,由嚴州府統一負責向本府諸縣徵收六成,向屯軍徵收四成,以供給城守兵月糧。

在千戶所衙的後面,還有一排用於招待來訪官員的住所。

做為一座軍事堡壘,這衙城裏還有軍器局,每年能造軍器五百七十五件,具體到明盔二十頂,鐵甲二十副,斬馬刀五把,腰刀二十把,長牌十面,角弓二十張,明弦四十條,鐵箭四百支,弓袋二十個,箭袋三十個等。

還有存放軍旗,祭拜軍牙六纛的旗纛面,祭拜陣亡將士的水犀祠,此外衙城裏還有衛武學、書院,城隍廟、關帝廟、祭祀水神的晏公廟。

北門外,有操練士兵的北校場,負責傳遞公文,接待官員的嚴州鋪,還有屯田十二頃三十畝,由四十二名官兵負責耕種,每年交糧二百五十二石。

衙城周邊,還有墩台七座,瞭望寨兩座。

嘉靖年間防倭,嚴州設游擊一員。

按賬面上,這應當是一座守衛森嚴的軍事堡壘,可實際上朱以海過來所瞧所見,這裏跟一牆之隔的建德沒什麼區別。

既看不到城守兵操練,也看不到什麼屯田軍戶耕種,甚至衛武學和書院裏都沒幾個學生。

倒是這五品千戶肥胖如球。

朱以海冷冷打量著這周胖子,按收集到的情報,這個傢伙其實跟當初海門的吳凱差不多,只是更貪婪,與其說是個衛所軍官,倒不如說是個地主商賈。

什麼侵佔屯田,剋扣月糧,甚至役使守兵幫他走私販鹽茶,役使屯田兵給他種糧種茶,甚至替他修房子幹活等就不用說了,他還放高利貸販賣人口等等。

他還曾掏錢謀了個營兵官職,混了段時間因為朝廷徵召北上打仗,立馬便又掏銀子稱病離開了。

方國安來嚴州,他也使了不少銀子,於是方國安還授了他一個游擊之銜,仍管着這一畝三分地。

「周富貴,嚴州守御千戶所的本該有一千一百六十八名兵,城守兵三百五,屯田兵八百一十八名,屯田三十六頃,孤問你,兵在哪,田在哪,糧在哪,甲械在哪?」

「嚴州游擊營當有營兵一千,兵又在哪,器械裝備在哪?」

周胖子一下子就慌了。

額頭淌汗,「殿下,衛所馳廢百年,軍戶逃亡不斷,許多都是陳年積弊,微臣接手之時,已經是爛攤子了。」

「一句爛攤子就能擺脫干係嗎?你當以為孤不會查賬嗎?衛所軍戶逃亡孤先不管,

衛所屯田可都是有檔案可查的。孤不管是侵佔還是盜賣,這些都是有據可依的。」

「從現在起,嚴州守御千戶所罷撤,原嚴州游擊營也一同罷撤。」

「衛所軍丁,皆轉為民籍,衛所城寨,皆轉歸地方府縣管理。原衛所屯田,現在開始清退。」

胖子汗越淌越多。

朱以海讓召集嚴州守御千戶所的軍戶軍丁過來,等了半天,也僅來了二三百人,而且這些人大多衣衫破爛面有菜色。

今年大旱,各地糧價大漲,尤其是清軍兵臨錢塘江,大量軍隊聚集江防,更使的糧價飆漲。

方國安駐嚴州,又百般盤剝壓榨,嚴州的百姓已經快活不下去了。

「勝利,你讓人先去拉一些糧食來,先給大家發些糧食充饑。」

本來朱以海還打算跟這些軍戶們好好聊一聊,談談衛所改革,清算下周胖子,清退屯田等事,可看到大家這餓的眼花的樣子,也於心不忍了。

糧食拉來,先發放糧食。

每家一斗米。

朱勝利還很有經驗的站在那裏,不停的大聲告誡軍戶們,「領了糧先煮點粥喝,喝煮,不能煮成乾飯吃,餓久了直接吃乾飯,尤其吃的多,會死人的了。」

「先喝三天粥,緩一緩,等腸胃適應了,才能吃乾飯。」

其實軍戶們哪又不知道這些的呢,大家也不是頭一回挨餓了,這年頭能活下來,誰不是三天兩頭的挨餓,個個都挨出經驗來了。

朱以海看他們的慘樣,心裏難受。

讓人直接架起鍋開始煮粥,不少人已經沒力氣生火煮粥,甚至家裏沒有柴火了。

嚴州還算是後方,可都是這副慘樣,可想此時中原大地上,百姓又是何等困苦。

朱元璋的軍籍制度,讓本應當是國之功臣國家驕傲的那群人,成了最底層,被幾座大山壓的抬不起頭。

連保衛國家的這些軍人,都得不到半點尊重和保障,還談何指望他們保衛國家?

這不扯蛋嗎?

大家居然還能苛了二百八十多年,真是腐朽不堪,早該滅亡了。

若不是異族入侵,朱以海都要喜迎義師擁立新朝。

什麼也沒加的稀粥,卻誘的軍戶們個個雙眼放光,大家都捧著碗在那裏排隊等候,一些孩童甚至急的都哭鬧不停。

朱以海看着這邊胖成球的千戶周富貴,再也忍不住直接一腳將他踢翻在地,「把這狗賊拿下,斬首示眾,抄家充公。」

從嚴州守御千戶所開始,從斬千戶周富貴開始。

嚴州守御千戶所當初分佈於嚴州各縣的那三千六百畝屯田,一畝不落的都要收回來,不管現在誰的名下,也不管是怎麼買賣流轉的,朱以海統統不管,這些都是軍屯,必須收回。

收回后,交由嚴州鎮糧台統一負責招佃出租,由佃戶耕種,然後統一收取佃租,所得糧食優先用於供應嚴州的勇士鎮御營。

「嚴州守御千戶所軍戶皆轉為民籍,原所欠之籽粒糧全部免除,原城守兵,只要是真正當兵值守的,補發三個月月糧,皆轉為民籍。」

以往的關係就此割斷,欠繳的籽粒免除,真正當值的兵拖欠的月糧,則一次性補發三個月的清算遣散,以後也不再是兵了。

至於空有名字在冊的那種,對軍官則處以追責退贓並罰銀的處罰,對軍兵則除名。

這衛所反正也毫無用處了,處於運河沿線的衛所,好歹還要承擔點漕運任務,而如嚴州守御千戶所這種,純粹就是個膿包累贅,越早甩開越好。

「這衙城,以後就做為勇士鎮駐防嚴州的軍城。」

勇士鎮是新軍編製,一鎮下設兩標,每標下轄兩協,協下設營,營下設哨隊。總兵領一標駐嚴州府城,副總兵則領一標駐於西面遂安。

雖然此次清理千戶所的屯田,清查籽粒糧月糧,可能要牽扯到嚴州本地的各方地頭蛇們,但朱以海不在乎了,他連方國安這個手握幾萬人馬的鎮南伯都給砍了,還會顧忌這些地頭蛇?

再不清理衛所等這些膿包,朱以海的這個監國朝廷,也是撐不了多久的,既然不整頓要亡國,那還猶豫什麼。

衛所背後涉及到龐大的衛所武官集團,涉及到地方豪強集團,甚至是鎮守地方的營兵、中官等等,但朱以海現在會在乎嗎?

兩害相權取其輕。

以前大明朝堂諸公不願意對衛所動手,是能拖一天是一天,誰也不願意挑破這個膿包,但現在朱以海已經拖不起了。

說實話,周富貴不是唯一,甚至衛所的這種破事,也確實不是由他開始,也不該由他一人擔責,但朱以海現在可不跟你講二四五六,他現在只一件件清一個個理。

周胖子確實侵佔屯田剋扣月糧,甚至貪污籽粒糧,私役軍戶屯民等等,那他就該死,朱以海才不管他家的那些錢財有幾分是侵佔依法,有幾分是自己另外經營所得,現在統統抄沒充公。

同樣的,也不管那些軍屯是怎麼流出去,現佔有者是怎麼轉入手的,朱以海不追究,他只盯着軍屯田,直接把田收回。你有問題,你找你上家去。

不僅現佔有軍屯的人要立馬交還屯田,還必須得給予重罰。

買賣同罪。

你敢買賣軍屯田,殺頭都是便宜你的,現在只讓你交田,再罰銀補交糧食,已經算客氣的了。

這種時候,必須得狠。

現在也不是跟他們扯皮的時候。

整頓衛所整頓軍屯,必須得狠狠出擊,如此方能殺一儆百,才能順利推進。

他沒先在朝堂上拿出個章程,然後推行各地,而是先直接來嚴州,挑了嚴州守御千戶所開刀,就是要先弄出一個典型,一個標準的案例,以後各地就按這個案例判法來推行。

直接在朝堂上提改革,肯定得跟那些大臣們扯皮,牽涉各方複雜利益,到時有的爭。不如他現在直接對付周胖子,直接砍了。

把地收了,把軍戶、屯田、衛所城等問題快刀斬亂麻。

「殿下,嚴州守御千戶所的副千戶、鎮撫、百戶等如何處置?」

朱以海不屑的道,「只要這些傢伙肯老實的退還屯田、並退還歷年侵佔、貪污所得,再交一筆重重的罰銀,那孤可以饒他們一命,只要把事情了了,便既往不咎。但若是誰敢跟耍花招,那就不必客氣,直接砍了,抄沒家產充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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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升明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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