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六章 請從臣起

第六百五十六章 請從臣起

戀上你看書網,海上升明帝

朱以海說的大義凜然,話都是真話,但並不完全。

對朱以海來說,這個掛職,會是極厲害的掌握朝政的大殺器,誰要是不適合了,甚至妨礙了,那就讓他下去掛職,調整一下他的位置。

甚至比如說某人有嚴重問題,那也可以用掛職為名把他先調開,然後就能方便查他了。

跟後世把人先送去當校學習一樣,先學習調走,然後就好調查,取得足夠證據,就可以直接雙歸控制了。

都不需要廷杖啊殺頭流放什麼的太激烈鬥爭,有這玩意以後那可就方便了。

要是鬥爭太激烈,動不動廷杖、削籍等,其實也鬧的難看,甚至還容易失控,這也是掌控力不夠的表現。

當然,掛職這套玩意不僅文官里可用,軍隊里甚至也可以適當的用用,配合借職交流這套新東西,把各鎮里的軍官們流動起來,就能盡量的削弱大將擁兵自重,軍閥化的威脅。

掛職、借職,配合官員考核,然後丁憂,若是再搞點進京培訓學習這類的,那會極大增強皇帝掌控朝堂官吏的能力。

軍隊里的軍官,可以調入京師的講武堂、軍校學習進修,讓他調離原鎮,甚至可以在學習培訓后,再調到其它部隊去。

文官也可以這樣,比如在國子監開個什麼班,把一些官員調到京學習,又或者官員考滿后,不直接再放缺,不管有缺沒缺,讓他們先到京進個班學習個三五月半年的,然後才能補缺。

若是沒缺,則在侯缺的時候,繼續在班上學習。

說白了,就是掌控權。

陳子龍是復社巨子,也是如今黨爭再起裏帶頭的,朱以海就是以他雖為侍郎,但以往地方主政經驗不足為由,要讓他去廣西掛職布政司參政。

錢謙益則主動上表,願意外任參政、副使職,只是朱以海沒批,洪承疇錢謙益劉宗周這些人,有正直大臣,也有降虜反正的,如洪承疇屬於那種確實比較全能的,能文能武,中樞地方經驗都豐富。

而錢謙益和劉宗周其實都是那種清流官,只在京中任職,做個言官還不錯,做其它的不太合適。

朱以海也有意讓他們一直做言官,負責監督這塊。

使功不如使過嘛,科道言官,其實更需要這種已經被孤立的孤臣。

對陳子龍、冒辟疆這些相對年輕且有才能的官員,朱以海還是希望加以改造,而不是一棒子打死,面對他們的錯誤行為,既要予以糾正,又還得給機會幫扶。

能不能接受,也是對他們的一項考驗,若是就此自暴自棄,那這種人也不值得重用。

今天召來的這群學士們,無疑都是些久經朝堂鬥爭的,不乏四朝元老三朝元老,甚至有幾朝大學士的。

可坐在船艙里,前後不到一個時辰,他們居然就已經似乎忘記了來時的主意。

曾任大明第六十六任內閣首輔的鄭芝龍老鄉蔣德璟,並不是東林黨人,他祖上蔣旺乃安徽鳳陽人,追隨太祖皇帝朱元璋起兵反元,大小征戰三十多年,被加封為武節將軍驍騎尉,世襲福全所正千戶。此後,蔣家先後十一代人世襲正千戶的世職。

其父蔣彥乃是進士出身,官至江西副使、廣東布政司參議等職。

雖非東林,但許多東林都是由他鼎力疏薦方得錄用,陳子壯、倪元璐、顧錫疇、文安之皆是由他薦舉,

黃道周錄用,劉宗周免罪,也是他出力最多。

他並非東林,如今以內閣協辦大學士、太子少保銜入閣協辦機務,名望很高,近來足疾在京休養,聽聞皇帝國子監講話,說要清理東林,又聽說皇帝要貶謫千官,不顧腿疾前來,準備要好好勸諫皇帝,中興未成,如何能興黨案。

誰知道准了無數勸諫之語,結果聽皇帝說了這半天,卻完全不是一回事。

做過崇禎首輔的蔣,善於理財治兵,也對朝廷忠心耿耿,更心憂天下關懷百姓,這也是他本來已經在福建老家養老,最後還是又來了東京的緣故

五十多歲的蔣八公,跟張國維是同榜進士,年紀也相仿。

崇禎十七年,他辭去首輔,寓居城外福建會館,兵部尚書張國維則奉旨出京南下。不久闖軍攻破京城,蔣離京回鄉。弘光立,召入閣,自陳三罪,固辭不受,直到後來朱以海徵召,他才與同鄉黃景方、何吾芻等受召入朝。

蔣雖然是明末比較有能力的大臣,但他在天啟崇禎二朝,卻是深深感受過那種無力感,陷於黨爭,君主猜忌,有力也無處使,只能眼看着局勢一天天敗壞,讓人心力交悴。

但受紹天帝徵召入朝以後,他雖僅為協辦大學士,但卻能感受到這個紹天朝廷完全不一樣的活力,尤其是那種團結對外讓他常常對張國維等感嘆。

朝中局面來之不易,所以他今天來前,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學魏徵好好勸諫皇帝的,哪怕到時也被貶降,就是貶去做個縣丞他都不管了。

可誰想,卻是這麼一個結果。

讓人意外,卻無法反駁。

雖然他也覺得這似乎有些過於神奇了,但卻沒急着反駁。

因為來京雖然僅一年,但卻能感受到紹天朝和崇禎朝的諸多不同之處,而這些不同,多是皇帝帶來的。

想當初他還是首輔時,朝廷內憂外困,沒銀子了。

戶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兼攝吏部的倪元路,是個大書法家,還是東林大佬,他和黃道周都是袁可立的門生。

但倪元路雖掌戶吏兩部,卻並不懂什麼財政,病急亂投醫,給皇帝推薦了一個奇才,戶部司務蔣臣。

蔣臣向皇帝提出一個生財有道的辦法,印寶鈔,每年印發三千萬貫,一貫定價白銀一兩,還要朝廷立法,民間不用,以違法論。

他跟崇禎說,印寶鈔,一貫成本也就五厘銀,所以印的越多越賺,不出五年,天下之金銀盡歸內帑也。

沒有保證金,憑空印寶鈔,強制百姓兌換使用。

崇禎居然還覺得倪元路、蔣臣他們這法子是救國良策,居然下旨升蔣臣為戶部主事,開始研究實行方案。

後來帶頭降清的戶部右侍郎王鰲永明明知道這法子行不通,卻故意順着崇禎,提出了更驚人的言論。

他說完全可以每年印五千萬貫鈔,然後朝廷廢除金銀,把金銀與泥土同價。

印五千萬用來養兵打仗外,每省還可以直接給一百萬貫,分給地方各級官員,用來養廉。甚至不僅可以印鈔來養兵打仗,還可以印鈔救濟災民百姓,給官員們漲俸祿養廉。

王的這番話,其實就跟袁崇煥當年騙崇禎五年平遼一樣,都是聊慰聖心爾,也就是順着皇帝的意,糊弄糊弄他。

王永鰲的五千萬貫鈔計劃得到崇禎批准,可謂點石成金。

不僅沒準備金印鈔,甚至還要廢止金銀銅錢的貨幣屬性地位。

蔣德璟實在看不下去了,在崇禎的寶鈔會議上,直接問皇帝,民雖愚,可誰肯以一金買一張紙?

這就像皇帝的新裝一樣,所有人都裝傻充愣,都說看到了皇帝的新衣,卻只有蔣德璟站出來。

為了反對皇帝一意孤行,他還特意上揭貼,對比宋元明三朝推行寶鈔的異同,並警示皇帝不要亂來,他的揭貼公開抄發,希望引起朝野響應,可在當時,居然無人理會。

朝廷正式推行寶鈔,可卻無一個鈔商敢應徵,因為擔心朝廷會用寶鈔來換他們的商貨,京城所有的店鋪紛紛關門罷市。

絕望的蔣也只得請辭,崇禎也毫不挽留,甚至還要治他的罪,認為這局面都是蔣故意拆他的台。

仍一意孤行的發行寶鈔,給官員的俸祿用寶鈔代替,還要求市民拿金銀兌換,田地房屋交易等規定只許用寶鈔等。

僅三個月後,寶鈔依然是一張廢紙,闖王卻已經打進了北京城。

蔣離京后拒絕了南京福王的徵召入閣,回到老家。

蔣德璟在老家沒多久就見到了紹天朝發行的銀元和兌換券,比起崇禎那異想天開的寶鈔,紹天朝的銀元雖非足銀,但其成色仍然很高,尤其是製造精美。他們的兌換券也是張鈔紙,可卻不是憑白印錢。

而只是兌換券,可憑券隨時兌換銀錢,特別是交稅等也是完全可以使用的。

到如今,蔣德璟也早適應了紹天的龍銀,甚至平時也都習慣用兌換券,很少再攜帶龍銀。龍銀製造精美,兌換券信用堅挺,從沒有過什麼兌換問題。

對比崇禎朝的寶鈔,和越鑄越薄的崇禎通寶白錢,紹天朝的銀元,甚至是半圓、二角一角的銀幣,當十當五當二的銅元,還有紹天通寶等,都在市場上極受歡迎,幣值穩定。

李自成攻入北京后,曾記錄,抄獲庫存三千七百萬錠,錠皆伍伯兩。這不是拷掠百官得來的,而是庫存。

這個數據造成了很多問題,其實這些不是什麼真金白銀,而是崇禎在他滅亡前一意孤行印的寶鈔,最後的瘋狂。

結果全積壓在鈔庫里,根本就是堆廢紙。

大明寶鈔單位用錠,是從朱元璋開始的,洪武八年起,整整二十四年,平均每年都要發行寶鈔五百一十五萬錠。

崇禎庫里抄出三千七百萬錠,也頂多是洪武年間幾年的發行量而已,而一錠五百兩,更是他們愚蠢而又瘋狂的失敗搶錢計劃罷了。

想當年朱元璋就濫發超發,強行規定寶鈔一貫等於白銀一兩,銅錢一千,四貫鈔等於一兩黃金,值米一石。

可事實上,百姓再傻,也不願意被朝廷這樣割韭菜啊。

所以洪武三十年,一兩白銀可以買四石米,用寶鈔,卻要十貫,寶鈔實際已經貶值了十倍了。

朱元璋不甘心,強行下旨,要求百姓禁用金銀交易,必須用寶鈔,可上繳的財政稅賦,卻又必須要用金銀銅或糧食布匹等實物,還用菜地果樹倉庫驢車等鍾來徵稅,只為加速寶鈔回籠。

但到了正統九年,一石米已經需要一百貫了,到正德年間,寶鈔徹底成了廢紙。

崇禎倉庫里五百倆一張的寶鈔,也正說明,就連印鈔的那些人,都很清楚這些紙到底有多少購買力,所以都沒印一兩一錠的寶鈔,直接就是五百兩一錠的。

五百兩一錠,卻仍換不到一兩銀子,印了三千七百萬錠,價值一百八十多億呢,哪怕按一錠就換一兩,這三千七百多萬錠,也起碼值三千多萬兩啊。

崇禎計劃一年發行五千萬兩寶鈔,與這三千七百萬錠庫存,倒是恰好能對上數的。

五百兩一錠,也就是一張寶鈔,打算當一兩用,結果最後都沒用出去,全成廢紙,把闖王李自成劉宗敏等都騙的白高興一場,最後只得憤怒的拷掠北京的王公大臣們彌補些損失。

紹天朝有當十當五當二的銅元,但比普通制錢更重,用銅多,甚至摻了銀,所以其本身含有的金銀價值,也已經基本上與其面值相當,並不是公然搶掠百姓。

銀元銀角,也是如此。

兌換券更只是銀錢的兌換券而已,根本不是無信用的寶鈔。

蔣德璟經歷過崇禎的瘋狂寶鈔計劃,這幾年又用習慣了紹天朝的銀元、兌換券,所以從這件事情上,就非常清楚紹天帝與崇禎的差別來。

如今朱以海的這掛職計劃一出,蔣德璟便也就放寬了心。

他相信皇帝肯定還有深意,但只要皇帝不是跟崇禎一樣昏頭,那就根本不用太過擔心。

大明有些官員,確實缺少歷練,尤其是那些負責財政、稅務、軍隊、行政等的具體官員,好多官員雖科舉兩榜出身,但就算做到尚書、大學士,可也歷練不足。

如倪元路,公認才子,還是東林大佬,一人身兼戶、吏兩部,可卻還能相信印寶鈔能救國這種蠢事。說白了,倪元路書法是好,務虛論道甚至黨爭都是好手,可真要具體的行政能力就不行了。

這也是以前東林黨人的通病,甚至是大多數大明文官的通病。

皇帝的這個掛職計劃,挺好。

想到此,他站了起來。

「臣以為陛下掛職之法,於當今朝廷形勢情況非常吻合,大讚,臣堅決支持!」

「治國先治吏,不僅要挑選忠良賢德之品德,更要真正培養歷練出真正的辦事能力,空談只會誤國,

平時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誤了國家多少事,必須得改變了!」

「請從現在起,從紹天四年起!

臣也請求下放掛職,請授一省參政,好好歷練一番!」蔣德璟說着甚至激動的聲音都提高了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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