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狂妄

第六十一章 狂妄

午後。

張名振回來了,舊傷未好又添新傷。

「張卿又受傷了?」

「臣無礙,只是些皮肉小傷,臣奉旨率輕騎追虜,一路追至北面淺灘,韃子急欲脫困,藉著淺灘草叢欲伏擊臣等,臣早有防備,未讓虜得逞,一場騎戰後,各有勝負。臣未能將韃虜留下,請殿下降罪。」

「張卿再斬韃虜,此是功績豈是過錯。」

「跑了就跑了吧,反正以後還有的是時機,到時連本帶利一起要回來便是。」

「也沒跑掉,韃子撤到一處淺灘草地,那裏還有一支韃子人馬,臣趕回來是請殿下允許臣帶步卒過去將他們一網打盡。」

朱以海聽到有船倒是很有精神,「韃子那裏有多少人接應,有多少條船?」

「大約三四百接應者,不過看樣子都是些假韃子,船約幾十條,應當是載這些韃子過來的船。」

「他們還在?」

「那些韃子很狂妄,退到那裏后,並沒急着撤走,我估計他們是見我缺騎少馬,很可能輸的不服氣,不甘心就這樣撤了,很可能還會回頭來打。」

朱以海沉吟著。

「這倒也符合韃子的行事,向來膽大狂妄,不過他們若真敢再來,倒不是壞事。我正打算渡海北去海寧,還擔心有這些韃子在會泄露消息。」

張名揚驚訝,「殿下怎麼突然打算去海寧?」

「審訊俘虜得知,海寧現在還在我大明官軍手中,有一些忠義將士仍在為國死守疆土,韃子進攻鎩羽而歸,正準備再次增兵攻打,所以孤打算去救援。」

「這太危險了。」張名振表示,現在江北就算海寧還在明軍手中,可隔着錢塘灣,過去容易,可萬一被韃子拖住,想回來就難了。

「臣以為,不如先去紹興,會和於公等,到時聯合諸路義師,再考慮救援海寧之事。」

「這樣的話,時間上肯定來不及,韃子已經在出兵了了,我們先去紹興再謀划救援,到時黃花菜都涼了。要救,必須得現在就出兵,而且最好是直接從這裏渡海,才能避開韃子對錢塘江的監視。」

張名振覺得魯監國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在寧波堅持要去紹興,這走半路又要去海寧。

「殿下,江北如今幾乎盡為韃虜所佔,此時過江,太過危險。萬一海寧已失守,豈不自投羅網?就算海寧還在,可我們現在兵微將寡,只怕也未必能起到多少作用。」

「侯服啊,孤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大廈將傾,局勢頹廢,想要扭轉局勢太難了,於公現在試圖打造錢塘江防線,可孤認為這隻能起一時之需,想憑此翻盤,絕無可能。」

「我們必須得走一條不一樣的路,才有可能找到一點破局的機會。之前陳梧的出現,讓孤知曉了在三吳還有義陽王他們這麼多抗清的人馬,也知曉了三吳之地還有這麼多義紳志士不屈。」

「所以我在想,我們為何要划江而守?我們為何不能跳出浙東這一畝三分地,把被動變為主動呢?」

「我們應當在韃子佔領的三吳之地開闢新的戰場,繞到韃虜的身後,打擊他的薄弱之處,攻擊他的補給運輸線,我們現在得正視自己的弱勢,不能輕易的跟他正面對決,那樣太不明智,但我們更不能坐以待斃,我們得主動出擊,吳越兩地,唇亡齒寒。」

「我們不僅要守越地,還得幫助收復吳地。」

「這次海寧是個很好的契機,杭州的虜帥博洛覺得海寧只是座孤城,

所以上次攻打失敗后,這次增調兵馬,但也不會有多厲害。我們正好出其不意,就跟這次一樣,主動出擊,來一次守株待兔。」

朱以海大膽的想法,讓張名振大受刺激。

覺得確實很有理,可又覺得太過危險。

「殿下,臣願意帶兵去救援海寧,請殿下直接去紹興,如此兩全其美,各不耽誤。」

朱以海搖頭。

「這個想法是孤提出來的,所以孤準備親自去,我們現在就這點兵,要是再分兵,就更薄弱了。」

當然,這些實際都不是理由,理由是朱以海並不甘心坐一個後方等消息的監國,他要親自下場,要招兵買馬,要訓練將士,甚至要指揮軍隊。

「侯服,海寧這個地方位置太緊要了,你仔細看地圖,此處地處浙西之東,錢塘灣之北,西面杭州,南面寧紹,北面嘉興,東有松江府,溝通運河,連接大海,毗鄰杭州灣。我們現在以寧紹台為抗虜大本營,若能夠把海寧控制在手,則既可如握一把尖刀頂在杭州腰眼上,更可聯結三吳的義陽王等兵馬義勇。」

「吳越聯手,共同抗虜,才能唇齒相依,否則我們划江而守,其實是劃地自牢,到時自己把自己孤立無援也。」

「殿下欲打杭州?」張名振問。

結果朱以海卻搖頭,「杭州早晚得打,但現在不可能打杭州,我們如今絕不能幻想着跟韃虜來一場決戰,然後能逆天翻盤什麼的,這不可能的事情。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點點的累積機會,跟韃虜零敲碎打的干他,尋找機會各個擊破,而不是畢其功於一役。」

這是戰略層次的對話。

一般人說了也不懂。

但張名振之前雖只是游擊,可畢竟是員老將,這些還是能夠聽的懂看的明白的,他佩服監國的冷靜和睿智,但依然擔憂他的過於大膽。

「殿下,征戰攻伐,這些都是將帥之事,殿下後方統籌全局便好。」

「孤意已絕,卿無需再勸了。」

「卿先去休息,一會我們再來談如何滅掉北邊淺灘那群韃子,然後北渡之事。」

張名振無奈退下。

獨自一人坐在房中,朱以海看着地圖。

他越發堅定北上海寧,不是他以為自己多厲害,而是在這種亂世,他始終堅信得走一條不一樣的路才有些許機會。

而真正掌握一支軍隊,甚至影響改造一支新軍,這個事情是別人無法替代的,這是唯一的本錢,朱以海無法假借他人之手。

張名振很忠心,這樣的忠臣還有很多,張煌言黃宗羲王之仁等等,但他們都有他們的歷史局限性,比如王之仁屬於非常老舊的大明軍閥,手下兵馬軍紀差那是小問題了,其它什麼跟友軍搶地盤搶糧餉,什麼打壓義軍,什麼壓迫百姓,什麼逼捐勸餉等等,總之就是一個大明老舊軍閥乾的事,他其實也都一樣的干。

忠心固然不假,但他手下的軍隊戰鬥力也別指望多高。

更別指望他手下的將士對大明對他有多忠心。

就如比黃得功、高傑都曾被稱為忠心耿耿,但他們手下的大將,一樣有許多是漢奸國賊,這說明是整個體系的問題。

至於說孫嘉績、熊汝霖、鄭遵謙、錢肅樂、劉大刀、黃宗羲等人的義兵,也有更多的局勢性,他們本質上就是地主武裝,保安團性質的,對他們是不能太過指望的。

朱以海這個監國,想要成為一個軍頭,手握一支真正的親軍,而不是手下一群軍閥擁立他這個監國。

連仗都不敢打,又怎麼成為軍閥,又怎麼組建一支真正屬於自己的新軍呢?

門被敲響。

楊伯興的聲音響起,「殿下,沈先生來了。」

朱以海對這位剛剛提拔為自己旗手營親兵隊長的心腹道,「請沈先生進來。」

沈文忠也剛升了職,現在也是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讀,絕對的親信。

這位曾經棄生巾下海經商,最後賠的褲子都沒,淪為乞丐的秀才,如今對朱以海絕對的忠心,且辦事能力也還不錯。

「殿下,這是今日賞賜和撫恤花費賬冊。」

朱以海接過卻沒看,「這些給沈公看便是。」他現在巡視在外,任命的大學士宋之普留守台州。

身邊並沒有一個穩定的隨駕大臣班子,沈宸荃已經算是地位較高的行在大臣了,一般事務朱以海也沒精力都管,便讓交給他。

「沈公說讓先抄送殿下觀閱。」

「以後給我留個備份就行,有空我就看一下,若沒空便還是由沈公代為處置。」這幾乎相當於是閣臣甚至是首輔的特權了,不過特殊時候,朱以海也不在意這個。

他現在想的主要還是如何跟韃子打仗,怎麼一點點贏取更多的勝利。

沈文忠站在那裏,「殿下,眉山寨黃家有個孫女很不錯。」

朱以海笑笑,「怎麼,黃老寨主瞧上你了?這很好啊,你也還年輕,如今續弦再娶,再組建家庭,正是應當啊。要不孤來給你做這個大媒?」

沈文忠鬧了個大紅臉,一通解釋。

原來他才是那個媒人,朱以海現在住的便是這黃寨主的家,或者說是此間眉山寨黃氏家族的族長,他也是黃宗羲的族人宗親,算是此間大戶豪強,佔有許多浮塗海灘,這些都是不納稅的地,平時只要給縣衙上下打點一下就行。

也算是比較有實力的鄉下地主豪強了,而且人家還是耕讀傳家的。

黃老族長今天瞧上了朱以海,尤其是見他身邊沒人,聽說這位監國長子、三子在兗州被韃子攻破時被擄走,下落不明。次子跟隨南下,被封為魯王世子后留在南都,結果韃子南下后死於兵亂。

現在魯監國雖然在台州有個續弦的第三任王妃,但卻還沒有一個子嗣,黃老族長便想着自己有個孫女年齡也適婚,長的也還是不錯的,知書知禮,於是就想着讓沈文忠幫忙跟監國提親。

聽到此,朱以海竟一時無語。

「孤此時哪有閑心想這些啊。」

「殿下,臣以為殿下有些考慮不周,殿下舉義以來,深得民望,可是殿下雖年輕,卻無一子嗣,未免讓人擔憂。若是殿下能夠有個子嗣,大家也能更加安心。殿下年輕,就算操心國事,可有時也得兼顧一下後院之事,台州雖有監國王妃在,但畢竟不在身邊,還請殿下為國家計,多納幾房良人,若能早日誕下王子,也更能振奮國人,安天下之心······」

沈文忠一通長篇大論,說的朱以海居然沒機會反駁。

「臣告退。」沈文忠說完便走。

朱以海有些莫名其妙。

他拿起賬冊剛翻看了幾頁,結果門外楊伯興聲音又響起,然後門推開,居然進來一位江南水鄉美人。

亭亭玉立,溫婉優雅。

姑娘進來,有些嬌羞。

「奴黃婉柔拜見監國殿下。」

一邊的楊伯興笑着對朱以海道,「殿下,這位是黃老寨子嫡孫女,仰慕殿下英雄蓋世,特來拜見,臣先告退!」說完一臉壞笑退下。

倒是讓朱以海有些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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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升明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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