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打斷賭棍兒子的腿（十四）
心中愧疚的榮耀祖確實想過好好做工，賺錢養活自己，養活爹娘，他又不是沒吃過苦，只不過從讀書的苦轉到運貨的苦罷了，他扛得住。
但榮耀祖很快就發現自己想的輕鬆了。
因為不是每次運貨都能遇到小單，糧店的生意還是大單佔大頭，畢竟這是糧店的主要收入來源。
榮耀祖又是榮李特地送來吃苦的，便被二掌柜放到牛車運貨那隊了。
別以為有牛車運貨人就能輕鬆些。
這牛車主要是用來運鎮上富戶要的米糧，富戶人家規矩多，牛車只能停在側門或後門，運貨工得從開好的門把米糧一袋袋的搬到富戶人家指定的糧庫里。
富戶人家家大業大，從後門到糧庫很是有一段距離，但對做慣的苦力來說不算什麼，咬着牙總能做好。
可這卻要了榮耀祖小命。
榮耀祖從來不知道榮李輕鬆背起的大袋米糧竟然那麼重，只一袋就壓得他起不來身了，榮李卻還能一背背兩袋輕鬆打個來回，這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榮李怎麼辦到的，榮耀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辦不到。
和榮耀祖一起運貨的漢子們一開始還以為他在裝樣，等到發現他真的沒在裝后，不免嘲笑他真是個嬌氣包。
「不許說我嬌氣包！」榮耀祖像只烏龜似的被米袋死死的壓在地上，掙扎著晃動四肢，聽着漢子們的笑聲，怒道。
「行，我們不說，你有本事倒是站起來啊！」為首的漢子憋著笑道。
榮耀祖氣紅了眼，卻怎麼掙扎都起不來，因着這事，他又生了逃避的心，回去的時候，趁著無人在意便想偷溜。
才一轉身就和榮李對上了臉，榮耀祖瞬間慫了，想解釋自己只是尿急，但榮李哪會給他狡辯的時間，將人拖到巷子裏就開揍了。
被揍得鼻青臉腫的榮耀祖嗓子都哭啞了，見榮李真是一點情面不講，只得含着兩包淚繼續幹活。
二掌柜聽了其他運貨工的話，有些無奈，榮耀祖做不來重活，那就只能派小單給他了。
好在榮耀祖識字多，拿着單子總能找到地方，不像其他新來的苦力，不識字不認識地方，只能靠店裏給的指示拿着號牌一家家的對貨，浪費時間。
這年頭，識字多還是有優勢的。
識字的人只要拿着單子將貨送到，核算清楚就行。
不識字的得拿着刻着特殊符號的號牌將貨送到后，讓收貨的人在號牌上點約定好的記號，再拿着號牌到店裏跟專門的人又核算一遍。
在二掌柜的安排下，榮耀祖算是專門負責小單了，卻沒人嫉妒他的「特殊待遇」，因為小單賺錢少，一天就那麼幾個銅板，可不夠一家人吃。
榮耀祖也不夠吃，但他沒辦法，誰讓他力氣小呢？
這會的榮耀祖還沒想到他可以憑着過去的學識找一份賬房的工作，畢竟他的節奏一直被榮李帶着，榮李要他吃苦，他就得吃苦。
「喲，這不是我們的大才子榮耀祖嘛！」
榮耀祖剛送完貨，準備回糧店再拿單時，便被人堵住了，堵他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幾個一向看他不順眼的富家子弟。
榮耀祖沒學壞之前，一直是書院的風雲人物，只因他天分高，不管學什麼都學得又好又快，是最受書院老師歡迎的學子。
他這樣的人，按理說，不會和專門負責混吃等死的這幾個紈絝有什麼交集，奈何這些人就是看他不順眼，可著勁的找茬。
發現他家境不好，親爹是個跛子后，他們便三不五時的在他面前說些譏諷的話，他卻從來不理。
榮耀祖不搭理的態度在這些人看來是極度傲慢的表現，叫他們記了仇。
只沒想到有朝一日榮耀祖會被書院掃地出門，這可太讓這些人痛快了。
為首之人覺得不能那麼便宜了榮耀祖，總得讓他為往日的傲慢付出代價才行，於是便設局誘他沾賭，待他成癮，就收手看戲了。
眼看着榮家就要家破人亡，卻沒想到榮耀祖的跛子爹那麼厲害，還跟過大將軍，更是打死了一隻老虎，還清了債務。
榮耀祖又是一副改過自新，好好過日子的樣子。
這些人在害怕榮耀祖親爹找上門算賬之餘，更多的是心有不甘，榮耀祖都要被他們踩到泥里了，怎麼還能爬起來？
這會，碰上黑衣粗布的榮耀祖，心氣不順的幾人便發作了。
「請讓讓，我還得去送貨。」榮耀祖懶得理他們，只想去幹活。
不趁著時間還早多做幾單，只怕今天連饅頭都沒得吃。
為首之人扇子一打，攔住了榮耀祖的去路，圓胖的臉上滿是笑意，「急什麼，咱們這麼久沒見了，不得敘敘話呀？」
榮耀祖一根手指推開擋在眼前的扇子，道：「我不認為我們有什麼話要敘，時間不早了，我先告辭了。」
「你這人真夠討人厭的。」瞧著榮耀祖低眉冷目的樣子，為首之人眯起了眼睛。
其他人看着為首之人的神色變化，紛紛開了口。
「聽說你也跟你爹一樣成了跛子，給兄弟走幾步看看，看你跟你爹那個跛有什麼不同！」
「就是嘛，我只聽過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卻從來沒見過父子跛一雙呢，讓兄弟開開眼界唄！」
「來來來，你不是急着走嘛，你走呀！」m.
說着，幾人讓開了路，一副要仔細欣賞一番榮耀祖走姿的樣子。
榮耀祖卻一動不動，不發一言，這幾個富家子弟以為他慫了，正要笑話他，就在意識到什麼的時候，順着他的視線往前方的巷子看去。
巷子裏，榮李背着兩大袋米艱難的在路上走着，因為跛腳，他走路的時候總是一腳深一腳淺，身形搖搖晃晃，被米袋壓得只看得見腳，隨時都能倒下。
榮李在榮耀祖面前的形象一向是頂天立地的，無論運什麼貨，在他手裏都跟玩一樣。
卻不曾想，背過人，榮李運貨時竟是這般模樣，不見打虎歸來時的英姿偉岸，只見年華老去的無奈。
劉氏的白頭髮，榮李搖晃的身影，在榮耀祖眼前交疊，讓他呼吸不能，幾欲窒息。
幾個富家子弟也看到了這一幕，為首之人不禁鬆了口氣，出言嘲諷道：「什麼打虎英雄，說到底，不還是個老跛子。」
「不許說我爹！」榮耀祖怒了，握緊拳頭，大有對方再說一句就打爛對方的嘴的架勢。
為首之人笑了，指了指榮耀祖，「你敢跟我動手，我就讓你全家死光光！」
榮耀祖一愣，有些猶豫的時候，站在最末的身着藍衣的少年出聲了，「好了，回去吧，不覺得我們真的很無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