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第二百四十六章
「得得得……」
一騎快馬從遠處疾馳而來，馬上騎士一身標準的漢軍軍服，只是已被鮮血染紅。一支利箭自背心穿透而出，在胸前露出一截銳利的箭頭。
「是我們的人！」
埋伏的哨兵發現了這個中箭的袍澤，沖了出來，挽住戰馬，把人抬了下來。
「快……快稟報曹將軍，河北軍已接近伏擊圈，人數約在一萬三千上下……他們的斥候好厲害……」馬上的士兵已陷入半昏迷狀態，沒死是因為全憑一口氣撐著，等掙扎著說完，一口氣鬆了，便即氣絕。
「快把這個消息稟報上頭。」
哨兵頭目悲憤的合上那雙不肯瞑目的眼睛，低聲的命令部下。戰死的是青州曹軍的斥候，想必他們遇上了河北軍的斥候，遭到了截殺，一隊人馬只剩他一人拼了性命把情報送了出來，河北軍的斥候，天下聞名，果不虛傳。
「頭，你看！」
一個士兵使勁搖著頭目的肩頭，手指著遠方，驚恐的叫着。那個頭目順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十餘匹高頭大馬佇立在遠方，正在向這邊打量。馬是以速度聞名大漢產自西涼的戰馬，馬上乘客均是一身黑色軍服，腰懸弓囊。
「是揚威軍的斥候！」
那頭目眼皮子猛的一跳，隨即抱着屍體就往回跑，一眾哨兵也亂鬨哄的跟着跑回營寨之後。躲進營寨之後，兀自大呼小叫，驚魂未定，似乎營外站的不是十餘個敵軍斥候，而是正準備衝鋒的千軍萬馬。
曹純得到了稟報，心下一陣煩躁，立即命令部隊出動，向預定的戰場出擊。他沒想到河北軍的斥候這麼難纏，出於小心，他都把部隊撤到伏擊點的三十裏外，哪知道還是暴露了蹤跡。如今只有搶時間，搶在河北軍逃跑之前堵住其退路，就算河北軍得到了斥候的準確情報，但大部隊突然掉頭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隨軍輜重會拖累轉移的速度，除非河北軍連輜重都不要了。
黃河以北的地貌以平原為主，除開一些著名的大山脈，多見的是低矮的山丘樹林，這些小山包連土匪打游擊都嫌狹窄了，想把幾萬軍隊藏在裏面不被發現那十分不現實。伏擊戰最重要的一環就是軍隊的佈設，無法把部隊隱蔽好，那就談不上伏擊。所以冀州平原適合騎兵作戰，憑藉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大軍來去，步兵想要近距離埋伏步兵，除非被設伏的一方警惕性極差，否則沒有成功的可能性，這就是曹純為什麼把部隊遠遠的撤離埋伏點的原因。不需要近距離埋伏，撒開數十里方圓的大包圍圈，然後逐步收縮，照樣能把敵人合圍。
設伏包圍不是只有近距離突然殺出這一種方式，當然，以這種方式最能取得效果，不久前的冀州大戰揚威軍就為天下人奉獻了平原近距離設伏的一個經典戰役。在巨鹿戰場，揚威軍與袁紹軍決戰時，揚威軍以逐次抵抗的計策作佯敗之勢把袁紹軍引誘出堅城，然後以一路放棄的營盤作為埋伏點埋設騎兵，突然殺出，大敗袁紹。這個戰役的經典就在於揚威軍巧妙的利用了人類思維上的慣性，步步設局，從而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不過經典之所以成為經典，就在其難以複製，曹純就算仔細研究過這一戰役，也不可能如法炮製，只有老老實實的以常規方式行事。
三萬曹軍氣勢洶洶的快速殺出，唯恐河北軍從眼皮子底下跑了，以至於功虧一簣。但是出乎曹軍的意料，河北軍非但沒有跑，反而結起了一個圓陣嚴陣以待，似乎正在等著曹軍決戰。
兩軍隔着一箭之地紮下陣腳，曹軍三麵包圍了河北軍。
曹純心裏也不禁一陣嘀咕，他想不通河北軍為什麼不逃跑，如果換作是自己知道被埋伏了，肯定連輜重都不要了，保住部隊為第一，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根據情報，曹純知道當面敵軍領兵的乃是河北新冒出來的一個將領，名叫陸遜，乃是江東大族子弟，曾在渤海平叛戰役中立下大功，因此得到飛速的提拔。不過一個並沒有多大難度的平叛戰役無法證明一個將領的優秀，曹純認為，這不過是黃巾軍拉攏世家大族的一個信號而已，這個陸遜未必有多大的本事，只是因為出身世家，所以被重用，因緣際會，走了狗屎運。如果對手換作是一員沙場老將，那還值得重視，一個因為家世而竊據高位的紈絝，他曹純實在很難瞧得上眼。
曹純傲然縱馬前出，提聲道：「你們首領是誰，叫他出來答話！」雖然瞧不起對手，但是紈絝也要紈絝的妙處，常言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如果能兵不血刃的勸得這個紈絝投降，那也能省不少事，曹軍在北線的兵力不多，經不起消耗。
聽見曹純的呼聲，一員白袍將騎着白馬越眾而出，來到曹純馬前約二十步，勒住馬，微笑道：「請問閣下可是曹純曹子和將軍。」
曹純心裏一驚，心道自己剛剛調到北線消息就傳到了河北，看來河北在中原的眼線不少，消息傳遞的也異常迅捷，當下道：「正是曹某，閣下可是江東陸家子弟陸遜？」
白袍將亦頷首，道：「不才正是陸遜。」
曹純把陸遜上下打量了一番，陸遜面目英俊，神情儒雅，顯然要比自己帥氣多了，不過更讓曹純得出這是一草包的結論，於是惺惺作態的似乎很惋惜的嘆了一口氣，道：「你乃名門之後，怎生投賊？難道不怕污了你陸家的門楣嗎？投降吧，瞧在陸家的份上，我饒你不死。」
陸遜笑了，既沒動怒，也沒有那種絕處逢生的喜悅，總是那副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的樣子，向曹純拱了拱手，道：「如此遜在這裏謝過曹將軍了，如此若曹將軍再落入了我軍之手，遜也一定放曹將軍一條生路，禮尚往來，君子之德嘛！」
有道是罵人不揭短，陸遜這個「再」字用的太惡毒了，曹純的臉頓時一片鐵青，先前一番招降的熱切全拋到了九霄雲外，咬牙道：「你要自尋死路，那也由得你。」
回到本陣，曹純下達了三路出擊的命令，曹軍從左中右三個方向同時撲向河北軍，獨留後路放一條生路，這叫圍師必闕，以防止無路可逃的敵人拚命，一夫拚命尚且萬夫莫擋，萬夫拚命那就更加可怕了。
陸遜仔細觀察著曹軍的衝鋒陣形，輕蔑的一笑，道：「天下強軍盡在河北，中原軍隊不過如此。」
隨着越來越融入這支軍隊，陸遜深深的了解，揚威軍之所以百戰百勝，不在於將領有多名厲害，不在於有多少騎兵，不是軍械有多名鋒利，而是整個部隊獨樹一幟的訓練方法和士兵強烈的求戰意識。大量的一批又一批的經過系統培訓的軍官充斥着這支部隊上上下下，使這支部隊的整體素質已經遠遠超過同時期的所有軍隊，而平均地權和訴苦教育又激發了所有士兵的戰鬥熱情，這是令其他割據諸侯最難以理解的，因為除了用銀子餵飽的親兵，他們的手下沒有哪一支部隊能擁有這樣的戰鬥意志，永遠沒有。再重的獎勵也只能激發士兵一時的勇氣，那些由農民強行征來的士兵在打仗時不能不去想萬一自己在戰場上死了或殘了家裏人怎麼辦，有了這種念頭的士兵誰會去拚命？**的權利體制下不可能產生一支戰鬥意志堅強的部隊，這是先天性的不足。
殺聲震天，河北、兗州兩支軍隊終於平原郡的土地上正式交上了手，這是一次互相摸底的試探，其意義之深遠，已經遠遠的超出了這場戰役的本身。
陸遜的東路軍配備了兩個團，加上運送糧草輜重的地方部隊和民夫，不過一萬三、四千人，真正的野戰部隊不到一萬。不過曹軍的兵力也不是名義上那實打實的三萬，軍中慣例，層層要吃空餉，特別是作為還不算最精銳的兗州軍，青州曹軍花名冊上的三萬人能有兩萬六、七就頂天了，那還是貪污的不太厲害的，那些巨貪能吃一半多的空餉，至於部隊的戰鬥力那不在考慮之列，實在不行，一般都臨時抓夫，手裏塞把兵刃給你口飯吃你就是士兵了，不肯干？那就砍了你的頭，當作敵軍的首級，也算一份功勞，總之虧誰也不能虧了當官的，不然誰當官啊？
去掉吃掉的空餉之後，還要去掉一部份輔助兵種，也就是只管燒飯、砍柴、喂馬、扛東西、運物資的雜兵，這些兵是打不了仗的，即使手裏再沒兵，這些沒有絲毫戰鬥力的兵一般也不會推上戰場，不然被敵人一衝就跑，反而會亂了自己一方的陣形。
去掉以上種種后，真正能上戰場的兵掰着手指頭也能算的出來了，所以這一場戰役真正的比例是二比一左右，曹軍的人數可能還要稍稍高出這一比例多一點，但三比一是絕對沒有的。
陸遜把陣地分為兩塊，以徐盛團加中軍頂住左側，採取守勢，以丁奉團為主攻部隊。待雙方接戰良久，曹軍的士氣消磨的差不多了的時候，丁奉團猛地發力，從右側殺出，擊潰了眼前的敵軍，再向左席捲。
督戰的曹純正在琢磨著怎麼破去河北軍異常嚴密的防禦陣形，看着河北軍突然一個反衝鋒，曹軍左軍就這麼崩潰，攻守瞬間異勢，眼睛都直了，這仗是怎麼打的，連一注香的時間也沒頂住，青州軍也太沒用了吧？
左翼部隊的崩潰不可避免的影響了中軍，眼看着河北軍的反擊部隊陣形開始調頭，曹純來不及考慮太多，帶着預備隊就沖了上去，試圖擋住河北軍從左翼發動的攻勢，一旦中軍再崩潰，那這一仗就徹徹底底的敗了。
只有親身經歷，才知道河北軍的可怕，曹純所帶的部隊乃是曹軍精銳中的精銳，且以曹純自己的親兵為多，就是這樣一支模式堪稱所有諸侯手裏的最強部隊對上了揚威軍一支普通的野戰部隊，也沒有能撐上多久，揚威軍的陣形組織的實在太嚴密太有效率了，沒有給曹純任何機會。
一排排整齊密集的長槍隨着步點轟轟轟的往前推進，長槍陣后是覆蓋範圍中距離的投槍隊，投槍隊后是覆蓋範圍遠距離的弓弩方陣，投槍隊和弓弩陣的中間是隨時準備投入戰場擴大突破口手持輕便利刃的突擊兵種。揚威軍前進的速度絕不算快，但就是整齊，嚴密，一人倒下，立刻就有緊隨其後的同兵種士兵補上位置，整個陣形嚴整的猶如一座碾壓過來的山丘，試問人如何可以與山丘對抗？這種在死亡面前始終保持一個步點一種速度的隊形是千錘百鍊而來的，毫無疑問，這樣的軍隊除非是人死光了，不然其勢絕難以撼動。
曹純在付出身上中了五槍三箭的代價后，終於在鮮血流盡之前絕望的下達了撤退的命令。這種猶如殺戮機器般的步兵方陣讓他想到了只記載於青史曾橫掃六國的秦軍，或許只有那支秦軍復活才能在戰場上與這支軍隊較量，就算是把南線最精銳的曹軍調過來其下場也只能和青州曹軍一樣，除非是用巨大的人數優勢在鋪出一條勝利之路，不然看不到獲勝的希望。
親兵們抱着重傷的曹純率先逃跑，主帥一跑，部隊更沒了戰鬥意志，三萬曹軍瞬時崩潰，一場雷聲大雨點小的戰役就此落下帷幕，誰也想不到用時會如此短暫。
昏迷之前的曹純揪住親兵的衣襟，只說了一句話，「快……快叫二公子撤過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