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與狼共舞
玉蓮香飯莊鋪面並不寬綽,但因處在鬧市,生意也還興隆。
午飯時刻,進出客人頗多,而且三教九流混雜,令人目眩。
也許正是這些原因,那神秘之人才選擇這個地方與東方昊接頭。
東方昊揀了飯莊一角坐下,只要了些可口飯菜,卻不飲酒。他想,左右不識得那人,索性誰也不瞧,自顧吃飯。
他忽然想起了守株待兔的典故。
只須臾,果然有一個中年人湊過來,道:「這位少爺,怎的不喝酒?沒聽說過『把酒論英雄』這句話么?」
東方昊並未抬頭,卻道:「在下孤陋寡聞,沒聽說過。只聽說有一句俗語叫作『酒壯慫人膽』,不知對也不對?」
那人嘿嘿一笑,道:「那麼你一定還記得一句話,道是『禍從口出,病從口入』吧。」
說話間倏然出手,向東方昊脈門扣來。
東方昊手腕一翻,「啪」的一聲,兩掌相交,隨即粘在一起,竟是比拼內力的鬥法。
眾酒客聞聲紛紛投來目光。
二人都不願意惹人注意,掌未分開,卻掩在桌下。
「在下雖沒聽說過這句話,卻又記起一句,叫作『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東方昊言罷,抬頭瞧著那人反應。
只見此人身材比例明顯失調,上身奇長,而雙腿奇短,臉上鬍鬚不少,卻颳得乾乾淨淨,兩腮泛出青光,與冬瓜皮無異;雙目細而長,鼻子闊而扁,上嘴唇往裏兜,下嘴唇往外卷。
東方昊不由啞然失笑,心道:若說他就是豬八戒,恐無一人不信。
此刻這張豬臉上隱隱現出一層黑氣,雙目先是駭異,復轉哀憐,豆大的汗珠滴滴落下,顯見早已支持不住。
但他若想罷手卻是力不能及。
須知比拼內力最是兇險,來不得半點僥倖,功力強弱,一試便知。
兩人功力若高低懸殊時,弱者決不能先行罷手,否則相抗之力一去,對方內息便會如決堤之水長驅直入,非震斷心脈氣絕而死,此外更無幸理。
兩人功力相若時,往往拼到內力耗盡,同時力竭方休。如果罷手,只能雙方同時收功,先者反而會受傷。
東方昊此時內功何等深厚,本來他體內就有南宮南風數十年修為,況且還融合了苦余方丈的純陽至剛內息,就內功而言,他已入一流好手之列,尋常練家子,豈是他的對手。
這豬八戒也並非眼拙,只因東方昊太年輕,任誰也想不到他的內息精湛雄渾如斯。
對掌之後他見東方昊居然能開口說話,早已大呼上當。
因為比拼內力時,氣凝丹田,心無旁騖,一旦分心即使不傷在對方手下,自己也難免走火入魔。
東方昊見此人面目猙獰,心想與東方東風相謀者鮮有善類,本欲廢他武功,轉而一想自己堂堂男兒當有所不屑為,這才緩緩收功。
豬八戒臉上滿是驚悸之色,險些癱軟在地。
如此歇了足有半個時辰,才緩過氣來,道:「請閣下借一步說話。」
豬八戒兩腿雖然奇短,輕身功夫卻也不凡,只見他左拐右轉,閃進一條幽僻小巷。
他的影子倏然消失在小巷的盡頭。
東方昊緊追兩步,見到一個破敗的門樓。
黑漆大門半掩著。門楣上有兩個大字,字跡已經剝蝕,隱約可以看出是「義舍」。
門柱上寫着一副楹聯——「風吹東南西北,功論甲乙丙丁。」
東方昊微一思索,便舉步走了進去。
迎門是一塊完整的巨石鑿成的影壁,上面光禿禿的沒有任何圖案。東方昊繞過影壁。
院裏沒有人,但他親眼所見,那豬八戒就是進了這個院子。
驀地迎面射來一支袖箭!
那箭飛勢甚急,卻無聲息。東方昊陡然躍起,但在他落地的一剎那,暗叫一聲「不好!」
腳下略感鬆動,原來踏中了機栝,他只道是陷阱,情急無奈只得飛縱,豈料一張巨網漫天罩下!
隨着一陣獰笑,豬八戒從屋裏走了出來,得意地瞧一眼巨網中的東方昊,道:「七姑,東方公子駕到。」
「是么,貴客臨門,有失遠迎。」
說着走出一個高高大大的女人。
此人醜陋得令人生厭,除了臉上的脂粉和唇膏以外,旁的一概與女人不沾邊。
這骯髒的女人居然向東方昊拋了個媚眼,嗲聲嗲氣道:「好招人疼的俊俏少年,只不知道是否童子身。」
豬八戒忙道:「七姑,要不給他脫了褲子瞧瞧。」
「罷了,英雄落難豈可辱慢。」
東方昊心中怒極,卻不行於色,微哂道:「閣下可是哪家的老鴇,沒想到這義舍居然是暗門子,在下可瞧走眼了。」
暗門子是指下等妓院。
「哼哼,你也別賣乖,殺了你,老娘是萬萬捨不得的,但要你擔此重任,也只好試你一試。」
七姑口氣忽然轉冷,續道:「此事辦妥了沒的說,倘要耍滑頭,諒你難逃老娘這張網!」
忽聽房檐上有人哈哈大笑,笑聲未止,人已飄然落地,卻是鶴髮童顏的浮白老人。
「不錯,倘要耍滑頭,諒你難逃老爹這雙肉掌!」
豬八戒不識高低,先行搶上,左劈右刺,一雙短刀舞得眼花繚亂。
浮白老人眉頭微蹙,覷准了空門,一腳將他踢飛兩丈,繼而用衣袖拂去鞋面上塵土,彷彿剛才一腳玷污了他鞋子似的。
那高大女人七姑忸怩著道了個萬福,道:「浮白老人一世英名,卻何苦欺負我婦道人家呢?」
浮白老人噁心地掩住口鼻,頓了頓才道:「快收起你的破網!」
七姑使了個眼色,豬八戒忙扯開絲網,遠遠躲著浮白老人,顯見心有餘悸。
「其實呢,老身並無傷他之意,只是試試他的身手如何,你說是不是,東方公子?」
浮白老人冷哼一聲,復對東方昊道:「小朋友,你可迷途知返了么?」
浮白老人不明那女人路數,不願多露端倪,故仍稱東方昊為小朋友。
東方昊知他心意,遂道:「浮白老人援手之德,容當后報。不過此事未了,在下自不能知難而退。」
浮白老人滿臉不悅,一提氣躍上屋脊,飛身去了。
那女人情知浮白老人不會遠去,早收斂了囂張氣焰,道:「老身多有得罪,還望海涵。」
說罷道個萬福。
東方昊不欲多纏,遂冷冷道:「東方東風現在何處,怎生救他?」
豬八戒見浮白老人去了,膽子也大起來了,搶道:「如在下所料不錯,便是關在遮月山莊的飛雲崖上。」
說着在地上畫了一張圖,指給東方昊看,續道:「先前在下有兩個計策,一文一武。現在看起來,閣下一人足以纏住閻羅老祖的左右使者,由七姑和在下對付山上的雲遮月母女,諒也不至於陰溝翻船……」
東方昊心道救東方東風本非情願,只是迫於無奈,豈能因此多結仇怨,傷及無辜。遂打斷話頭,道:「先說文的。」
「這文的嘛……」
他雖無鬍鬚,卻做了一個撫須的樣子,得意道:「今天把守谷口的是怒面羅漢,此人有一個癖好,就是嗜棋如命,在下便投其所好,將他引開,閣下便輕輕巧巧過了第一關,餘下的事便由閣下料理。倘不順手,還有一計。」
說着掏出一個信封,續道:「這信封里有一條妙計,不過若非到了性命攸關時,千萬不要擅啟,你答應么?」
東方昊點點頭,道:「就這樣吧。」
「閣下鬚髮個毒誓,否則在下焉能相信?」
東方昊滿臉都是鄙夷之色,怒道:「哼,本公子殺也將你殺了,你卻沒來由地胡纏。」
言罷出手如電,早將信封搶了過去,頭也不回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