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始料未及

西林禪院並非是外界人士隨意出入的地方，而禪院裏的電子閱覽室以及藏書館，則是連院裏的學生或者僧人，都不得隨意出入。一般來說，想要進去查詢、翻閱資料，必須先通過申請，然後層層上報，經院長或者相關管理部門的簽字、蓋章，才能得償所願。

當然，任何社會的縮影，總會有特權人物的存在。就比如西林禪院，像方丈慧衍、院長葛放羊，以及一些慧字輩的高僧，那是無需申請的。話說回來，那些年長的高僧，其實也不會去什麼電子閱覽室，對他們而言，藏書館才是真正的寶地。

在這一片深山老林裏面，手機是收不到信號的，而禪院裏也沒有電燈、空調、熱水器之類的現代必備設施，它唯一一處有電源供應以及方便通訊的地方，就是電子閱覽室。

王順剛來的前幾天，很不習慣。雖然他心裏頭也明白，禪院保持着這麼一份古老、靜謐的格局，其實是想告訴學生，一個現代人，在沒有電、沒有通訊的環境下，脫離紅塵的羈絆，如何做到安之若素，這本身也是一種人生追求的境界，一種十分難得的修鍊。

幸運的是，王順在禪院裏認了一個便宜師兄，而且還賜了一個法號曰「慧空」，因此他是可以自由出入電子閱覽室的。每次當王順想要與蘇玥說些甜言蜜語時，他就會跑到這裏，一個人獨享著偌大的資源。

電子閱覽室總共有七八十台電腦，用的都是聯想的牌子，而且配置極高。王順在這裏瀏覽上網時，遇到人數最多的時候，也只有五六個，其中還有兩個人，是負責打掃的。有時候，王順就忍不住要發幾句牢騷：即使像西林禪院這般超凡脫俗的聖地，也難免造成極大的資源浪費，可想而知，國內日漸糜費的風氣，已經叫囂到了哪一種地步……

當然，王順的牢騷歸牢騷，而當他常常一個人霸佔電子閱覽室的時候，卻是沒有任何負罪感的，誰讓慧衍認咱這個「師弟」呢？這一份殊榮，自然是他人羨慕不來的。

這一日，王順照常打開電腦。只不過當他看到各大門戶網站的欄目頭條時，心情卻沒有往常那般平靜。

這是一條關於漢業集團與京金礦業，兩家企業聯手，成功收購印尼鎳礦山的消息。這則消息，對於雙龍市的官、民，以及其他絕大多數的人而言，自然是令人歡欣鼓舞的。

但王順乍然看見，心裏面卻極不得勁，臉色也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因為這預示著，漢業集團的總經理蕭禾，與京金礦業的部門經理金東明，已經達成協議，而王順對付蕭禾的計劃，也因此全盤落空。

王順習慣性的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之後，才知道信號不通，於是他就第一時間打開了電子郵箱。

郵箱裏面有好幾封未讀郵件，其中一份，是來自於「Au」。內容則只有短短的幾句話：「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一直沒通。這一次的行動變卦，不是我有意反水，實在是因為有人羞辱我太甚，我氣憤不過，見諒！」

王順沉默良久，才想到從網絡上下載了一個網絡電話，之後打給了Au。

王順一連打了兩次號碼，對方才接通，極為友好的道：「你好，哪位？」

王順冷冷的道：「是我……王順。」

之後對方就沒有了聲音。大概是因為對方捂住了電話的話筒，走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過了半晌，Au果然再次出聲，道：「對不起，順子，希望你不會怪我。」聲音很是苦澀，可以聽得出，他的這聲道歉，是頗為誠懇的。

王順苦笑道：「你是我的好兄弟，我當然不會怪你，但你起碼也要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吧？金——東——明！」

「金東明」這三字，王順一字一字的喊出來，夾雜着極為複雜難言的感情。如果說，趙齊是王順在永方市讀書時認識的最好的朋友，那麼金東明，則可說是王順隨父親到了京城之後，最鐵的哥們！

金東明要比王順大了四歲，兩人最初的相識，是因為同仇敵愾。概因金東明從小就被秦雲天的長孫秦衛京欺凌，而王順到了秦家之後，也屢受秦衛京的侮辱。王順和金東明，因為有了秦衛京這個共同的敵人，而時常聯合起來，對抗秦衛京，加之性情上也頗為臭味相投，久而久之，兩人之間建立起了極為深厚的友誼。

當然，這份友誼，卻是「見不得光」的，當初為了瞞住秦衛京，有效的對付這個敵人，兩人都是暗中接頭，因而很少有人知道王順與金東明的這份兄弟關係，甚至連高中時期及大學時期都與王順同班的趙齊，對此也是一無所知。

當日，自從趙齊告訴王順、蕭公子的身份之後，王順就整理出了一份關於蕭禾的資料，而當王順知道蕭禾有意與國家礦業巨無霸「京金礦業」合作、曾數次向該集團投刺之後，王順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在京金礦業擔任部門經理的金東明。

王順與金東明聯繫之後，兩人就擬定了一個計劃。就是由金東明拋出合作的誘餌，然後在贏得蕭禾的信任之後，就隱晦的透露金東明打算在京城建立「小姐服務中心」的意向。而一俟蕭禾中計、向金東明提供「小姐」，那麼王順便有足夠證據，將蕭禾抓獲，屆時，這個為禍地方多時的賣.淫團伙，便可一舉搗毀。

奈何王順千算萬算，計劃再如何周詳，卻不料竟然會在金東明這裏，出了岔子。

這麼多日的佈局，功虧一簣，而且還是被自己最好的朋友出賣，王順的心裏，又怎會好受？

金東明聽到王順憤怒的喊出他的名字，情緒卻也陡然變得激動起來，道：「順子，你知道一個人接連幾次的被人捉弄、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面前，丟盡顏面，是件多麼難堪的事情么！你又知不知道，自從上次被秦夢見戲弄之後，我在家裏、朋友面前，受了多少的冷眼與屈辱？現在我不但被秦衛京恥笑，甚至連我爸爸都瞧不起我，如果我再不好好的干出一番事業來，你叫我以後還怎麼抬得起頭來做人！」

王順感受着金東明心中的怨念，知道金東明的突然反水，是因為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等金東明的聲音平息了許多，才道：「你之前在郵箱裏說，有人羞辱了你，這個人是秦衛京嗎？」

金東明自嘲的笑道：「秦衛京固然不把我放在眼裏，我又何曾買過他的帳？這次的事情，我不願再談，你還是回去問你的好妹妹吧！」

王順心中一凜，有件事，的確是他疏忽了。自從幾天前，他在杭城甩掉了秦夢見之後，原以為這丫頭會灰溜溜的跑回京城，但從金東明的話推斷，搞不好秦夢見又回到了永方市，而且還當眾羞辱了金東明，叫他極為難堪。於是金東明盛怒之下，決定假戲真做，與漢業集團達成了這筆大買賣！到時候，做出成績來了，他起碼能挽回一些顏面，也叫他的父親另眼相看。

王順好言勸道：「這次若真是秦夢見做得過火了，回頭我會去訓斥她。但你也總不至於要與虎謀皮吧？蕭禾是個怎樣的人，你也心知肚明！」

金東明反駁道：「沒錯，蕭禾以前或許做過一些踩過界的買賣，但現在他既然已經漂白了身家，就是個合法的商人。再者說了，我曾親眼看到蕭禾去孤兒院，他的確是個很有愛心的人，而且也從來不吝嗇出錢回饋社會，你說的與虎謀皮，我覺得並不恰當。蕭禾要比那些為富不仁的社會敗類，起碼強上百倍千倍！」

「算了，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吧。再爭論下去，只會傷了我們兄弟之間多年的感情。」王順無奈的嘆了嘆氣，他早就知道蕭禾這個人不容小覷，卻想不到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爭取到了金東明的真心支持。金東明的反水，秦夢見固然是一方面的因素，另一方面只怕也是蕭禾的個人魅力使然，這個人，的確是很不簡單！

與金東明掛了電話之後，王順就聯繫了趙齊，有些事情，他不得不重新作出部署。

趙齊接到王順的電話，倒是頗為激動，他也不在意身邊有沒有人，就矯揉造作的膩聲道：「喲，順哥，這麼久沒聽到你的聲音，可想死我嘞！」

王順哪來的心思與他閑扯，劈頭就道：「秦夢見是不是還在永方？她是不是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

趙齊愣了愣，道：「天怒人怨？順哥，用錯詞語了吧？大快人心才是真的啊。你不知道，那天蕭公子和金東明在香草皇庭擺酒席，宴請了許多雙龍市有頭有臉的人物，吃得正開心呢，大廳里突然播放出了一段金東明**身體被趕大街的錄像，可把我們給樂壞了……」

王順的腦袋登時就炸開似的，亦難怪金東明會有這麼大的抵觸情緒了，卻原來是又被秦夢見擺了一道。

這妮子也是的，當日秦老爺子親自過問這件事的時候，秦夢見曾信誓旦旦的說已經把錄像毀了，卻不想手裏頭還有備份。秦夢見這麼做，本意應該是想對付蕭禾、破壞蕭禾的生意，只是她卻怎麼也沒想到，不但再一次傷害了金東明，並且間接破壞了王順醞釀許久的佈局。

還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王順摘下耳機，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眼下金東明這條路，既然已經行不通了，倒是不妨拿李小軍作為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