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庭深(2)

第一百七十二章 庭深(2)

大靖執劍人王朝篇第一百七十二章庭深庭院靜悄悄的,只能聽聞假山後的潺潺溪水聲。

原本很生氣的少女,聽到男人要走的消息,竟是神色落寞,有些傷心姿態。

她在男人身邊坐下之後,雙腿蜷曲,下巴抵住膝蓋,小聲道:「就不能不走嗎?」

瑰流搖頭道:「不走是不行的。我和張濟淇已經沒有握手言和的可能了。我在這裏一點用處也沒有,而且處處受到她限制。」

「我不是這個意思。」少女猶豫一下,說道:「有她來平叛,不就已經可以了嗎?你沒有必要再插手這件事的。」

瑰流笑着伸出手,想揉一揉少女的腦袋,但鑒於男女之嫌,那隻手最後放在了自己腦後。

「你啊,還太小了,以後就會明白,有些事情交給別人做或是自己做,即便最後的結果是一樣的,但過程不一樣,終究還是不一樣。」

一提到年齡,少女當即心生不滿,「我不小,我已經十五歲了!」

「十五歲?」瑰流驚訝道:「都已經過了及笄之年了?這要是我們大靖王朝,都已經到談婚論嫁的年齡了。」

「所以說我不小,請你以後不要把我當小孩子看待。」少女警告道。

瑰流提起壺,仰頭灌了一口酒,心滿意足,爽朗道:「我們繼續來說說這天下前五的美人吧?」

「先看這個人。」

少女的目光跟隨瑰流握住的那支小篆筆看過去。那個被勾勒出的名字,竟然只寫着「佚名」兩個字。

可這個名字,分明位列榜首啊。

這天下第一絕色女子,難道不是應該名動天下,怎麼可能是個無名氏?

瑰流猜出了少女的疑惑,說道:「這個佔據魁首的無名氏女子,就是傳聞中那春仙樓的頭牌。和其他登評女子不同,天底下見過她真容的人,寥寥無幾,十不足一。尤其是連姓氏都被刻意抹除,不願公之於眾,就好似她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面紗,既迷離又誘人,讓人迫不及待想要揭開面紗一睹她的真容,所以她也成為了美人評上話題最多的女子。」

「你再看給予她的評語。事先說明,這可是我娘親自為她撰寫的。這四個字,放在朝廷上講,簡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少女的目光觸及到了那四個字,彷彿呼吸驟停。

瑰流輕聲道:「你沒看錯,就是禍國殃民四個字。用禍亂國家殃害人民來評價一個女子的容貌,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唯我娘親一人而已。」

少女聽得心神搖曳,腦海里已經浮現出那無名氏女子的裊娜身姿。只是那張臉龐始終模糊,因為她實在想不出來堪稱「禍國殃民」的長相。

瑰流繼續道:「不僅如此,她還是唱詞評的魁首,也就是所謂的聖手。大靖王朝自從推行天下評冊以來,能連摘兩魁的,目前也只有她一個人。」

少女雙手托腮,僅是聽了簡簡單單幾句話,就已經徹底淪為愛慕者,呢喃道:「好想一睹其芳容。」

瑰流點點頭:「有時候,女子比男子更喜歡好看的女子。天底下大多男女看榜的時候和你的想法是一樣的。」

「說起來,你可是太子。即便她有意遮掩,不想示眾,但憑藉你的身份,把她找出來應該不是難事吧?你就沒有想過把她俘獲,然後動用些手段,讓她這輩子都死心塌地跟着你?」

少女語不驚人死不休,「反正我要是你,我一定會這麼做。」

瑰流哭笑不得,「好個虎狼之詞。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啊,只是表面可愛,其實心裏某些不恰當的想法,絲毫不比我們這些大人差。」

「但是,你想錯了。」瑰流有些自豪,「她是我妹妹,想不到吧?」

少女瞪大眼眸,驚訝道:「你妹妹?」

「不僅呢。」瑰流笑眯眯圈起同樣位居榜首的另外一個名字,說道:「此人和我同姓氏,我和她的名字若是組成起來,便是『清流』二字。你說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呢?」

少女愣了愣,不敢置信,喃喃道:「怎麼可能?兩個魁首全是的你的妹妹?」

瑰流神色倨傲,「羨慕吧。」

少女不去看他,自顧自盯着那「冰山美人」的四字評語,憋了大半天,最後還是忍不住說出那句話:「你果然是妹控啊。」

瑰流頓時呆愣原地,他想到了很多少女可能說的話,卻唯獨沒想到她會這麼評價自己。

「變態。」少女又忍不住道。

「等一下。」瑰流扶住額頭,苦惱道:「你怕不是對我有些誤解。」

瑰流張嘴剛欲解釋,少女連忙捂住耳朵,搖頭道:「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瑰流可不慣着她,直接伸手一記板栗敲下去。

「你!」少女捂住腦袋,瞪大水潤眸子,又驚又怒,「你敢動手打我?」

瑰流緩緩收起手,慵懶愜意靠住假山,不慌不忙道:「你要是我妹妹,一天得被敲八百遍。」

少女哪裏會屈服,一下子露出小銀牙,抓住男人胳膊,毫不猶豫就咬了下去。

瑰流一陣吃痛,連忙求饒道:「疼疼疼,鬆口鬆口!我錯了,快鬆口!」

以少女睚眥必報的性子,怎麼會輕易繞過他?她非但沒有鬆口,反而用兩隻手死死掐住他的手臂,不讓他往回抽動。

「睿睿,你幹什麼!」

突然響起的聲音,把施暴者和受害者都嚇了一大跳。

少女連忙松嘴,擦了擦口水。瑰流也連忙抽回手臂,盡量掩蓋那慘不忍睹的咬痕。這兩個人都下意識往反方向挪了挪身子,遠離彼此。

本是來此尋女兒,誰能料到竟撞見了這一幕。即便是一貫溫柔的張氏,此刻都憤怒到了極點。

少女垂下眼眸,她也知道,娘親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張氏胸脯起伏,顯然在壓抑極大的怒火,嗓音冰冷道:「睿睿,你離開。」

「嗯。」少女應了一聲,默默離去。

不知怎的,她真的很想轉頭看一眼男人,只是到最後走出庭院的時候也沒能鼓起勇氣回頭。

接下來庭院裏,只有二人對峙。

雙方皆沉默許久,瑰流明顯能夠感覺到那道刺痛自己的目光。他深知,張氏是在等自己給出一個解釋。如果自己不先開口,她就絕對不會開口。

「我和她絕對不是夫人您想的那樣。」

做人便是如此。哪怕是錘鍊趨於臻滿的措辭,都不如一句開門見山的話語要顯得真誠。

「若是別人,我可能還會相信。」張氏冷聲道:「但你是太子,你是天下第一大紈絝。僅是一番說辭,你讓我怎麼相信你!」

瑰流平靜道:「她才十五歲。我瑰流哪怕再十惡不赦,也不會去引誘一個剛過及笄之年的少女。夫人如果不信,我可以對發誓,發血誓發毒誓都可以。」

張氏神色微微動容,不再說話。與此同時,她內心很矛盾,而且不僅只有一種矛盾。

是追隨世俗的目光,把眼前這個男人看成天下第一大紈絝,還是堅持自己先前的想法?

退一萬步來講,即便他是前者,或許又有何妨?

如果自家睿睿對他有情,也不是不可以的事。

張氏眼神複雜,輕輕嘆氣,說道:「太子殿下說的可是實話?」

瑰流點頭道:「肺腑之言。我只把您家睿睿當成妹妹來看,從無二心。」

「這樣啊。」張氏輕聲道:「那倘若我家睿睿喜歡先生呢?」

瑰流愣住了,隨即搖搖頭,「怎麼可能?她這麼個嫉惡如仇的性子,不會喜歡我這個臭名昭著的太子。況且,和她相處這麼久,她始終看我不順眼,要麼嚷我要麼打我,態度惡劣的很,我可沒看出來她有半點喜歡我的跡象。」

「難道喜歡就一定是故作矜持,嬌聲軟語嗎?」張氏笑了笑,「先生對男女情愛這件事,委實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瑰流搖頭,再次給出否定的答案,「不會的,我和她只是兩條道路上的人碰巧走到了一起。可腳下的道路終究是不一樣的,短暫碰面后也終究會分開。她心思伶俐,一定明白這個道理。」

張氏點點頭,「但願如此。」

突然,庭院的寧靜被打破,一個跑得哼哧哼哧的小丫頭跑了進來。

瑰流和張氏對視一眼,皆心知肚明,肯定是周澤睿讓這個小丫頭來的。

「不是說吵起來了嗎?似乎也沒有啊。」小丫頭思忖著,已經跑到了瑰流身邊,腦袋裏還是漿糊,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瑰流一把拉住她,問道:「這庭院是私地,你跑來幹什麼?」

小丫頭轉了轉烏溜溜的大眼睛,真誠道:「我知道你在這裏,我就來了啊。」

瑰流疑惑道:「你知道我在這?你怎麼知道的?」

小丫頭踹了踹腳邊的狼藉酒壺,「還用問嗎?因為姐姐說你每天都在這裏喝得酩酊大醉,特意囑咐我每過幾個時辰就過來看你一眼,怕你喝死咯。」

瑰流嘴角抽搐,眼前要不是張氏在場,他定會賞小丫頭個滿頭大包。

張氏開口了,「先生還沒告訴我,睿睿咬您是怎麼一回事?」

「這件事錯在我。」瑰流苦笑道:「我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她才咬我的。」

張氏點點頭,「那確實該咬。」

瑰流面露尷尬。

「還有一件事。」張氏猶豫一下,說道;「倘若,睿睿真的喜歡先生呢?」

這一刻,清風稍停,任何聲音都藏匿無蹤,除了寂靜便只剩寂靜。

沉默許久,瑰流微笑道:「如果她真的喜歡我,那便喜歡好了。但是我心裏已經容納不下任何人,所以只會把她當作妹妹來看待。」

張氏有了些笑意。

瑰流不解其意,「這句話...應該沒有那麼好笑吧?」

張氏說道:「還以為先生有多花心濫情呢。原來也是個痴情人啊。」

遠方天色,火燒雲正燃得通紅,短暫的絢麗過後,迎來的便是漆黑的夜。

「先生今晚就要離開了吧?風餐露宿難免辛苦。這最後一頓飯,家主不在,我代他為先生踐行。」

「還有,先生的手臂需要處理,既然是睿睿咬的,先生就找她為您包紮吧。」

說完這些,張氏轉身離去。

待徹底見不到那道身影,小丫頭一下子扒住瑰流的手臂,心疼的直皺眉,「很疼吧?包紮一下吧。」

瑰流將袖子褪回去,「被咬了一口而已,小問題。」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小丫頭懟了懟瑰流的腰肢,「就咱倆這關係,你就不要逞能了。爹爹教過我的,以前爹爹受傷的時候我也經常給他包紮,現在回去我給你包紮。」

「也好。」瑰流笑着點點頭。

一隻雪白袖袍上鮮血暈染,慘不忍睹。於是瑰流用另一隻手牽住小丫頭。

二人一起走出庭院。

迎著刺眼的光,有個人不小心撞進了瑰流的懷裏,他沒有看清。

「我娘和你說了什麼?」

瑰流扶穩她,笑道:「沒什麼,我已經和她解釋好了,一場誤會而已。」

少女一低頭,看見了男人那還在不斷滴血的袖口,眉頭緊皺,輕聲道:「去我房間,我給你包紮。」

小丫頭頓時用力拽住他的另一隻手。

少女察覺到了她的意圖,挑了挑眉,「你會?」

「我怎麼不會。倒是你,你會?」小丫頭針鋒相對。

少女冷笑道:「這是我咬的,當然要我來包紮。」

小丫頭鄙視道:「你還好意思說呢?正因為是你咬的,所以不能讓你包紮。」

二人忽然都不說話了。

瑰流當即感到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兩道灼灼目光,同時打在他身上。

瑰流咽了咽唾沫,「那啥,要不你們繼續爭?」

「不行!」

少女和小丫頭異口同聲。

瑰流小心翼翼道:「那要不,我自己包紮?」

「不行!」

瑰流不說話了,此時此刻,他真的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突然,他背後響起一道聲音。

「吵鬧什麼呢?」

是剛剛離去又復來的張氏。

她手上已經拿好了綢緞和金瘡葯。

泰山當前,小丫頭和少女都不敢繼續爭搶了。

瑰流主動挽起自己的袖袍,露出整條沾滿血的手臂,以心聲和張氏交流道:「謝謝夫人幫我解圍。」

張氏笑了笑,卻沒有為瑰流包紮,而是將金瘡葯交給了小丫頭,將用於包紮的綢緞遞給了周澤睿。

「接下里就交給你們倆了。包紮完就過來吃飯吧。」

張氏說完,率先離開了。

瑰流盤腿坐下,直直抬起手臂,說道:「二位,請吧。」

打開小小的塞子,小丫頭很小心地將葯末抖落在瑰流的傷口上,並悄悄注意瑰流的表情,來判斷他是否疼痛。

輪到少女了,她蹲在瑰流身邊,先揭開一層塗好葯的薄紗,將其輕輕貼在瑰流的傷口上,然後再用綢緞包紮好,並且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結,心如結兮,我心蘊結兮。

古文解字,「締結之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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