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請給我一碗湯
「不——」
九兒渾身不住的顫抖，蒼白的小臉早已掛滿了淚珠，她崩潰的捂著頭髮狂似的喊道：「為什麼，為什麼會是清柔？一直以來，她那麼柔弱，從小到大都是我在照顧她，她是我最親的姐姐啊，怎麼會是她！」
白秋練不忍見此，終究還是上前拍了拍淚流滿面的九兒肩膀，輕聲說：「都過去了，不要看了，我們走吧？」
「不，我不走！」
九兒轉身流着淚雙手死死的抓住水缸的邊沿，一動不動的盯住水面：
只見清柔把自己被划傷的手指放在嘴裏輕輕的吮吸著，鮮血順着她微翹的唇角流了下來，絕美卻又說不出的恐怖。
她掏出自己雪白的蘭花帕子隨意的擦了嘴角的鮮血，隨手丟在了一邊，揚了揚手上的刀子，轉頭慢悠悠的走到早已嚇傻了的靈露面前。看了半晌，突然一把狠狠的捏住了她俏麗的臉蛋：「看什麼看，死丫頭，不想死的話一會兒給我說話小心點！」
嚇懵的靈露木訥訥的問道：「清柔……清柔姐，九兒她雖跟我不是一母所生，可……那是你的親妹妹啊？你怎麼忍心……」
「那又如何！」清柔狠狠的打斷她的問話，眼底因激動而崩出條條血絲：
「為什麼這天下的好事都要緊着她，從小到大，人人都喜歡她，爹護着她，娘寵着她，連皇帝都要給她賜婚個王爺！而我詩書禮樂、琴棋書畫哪樣不比她強，可為什麼卻沒有一個人看到我的努力？為何她能嫁到王府當王妃，我就要嫁給潘家那個土財主、死肥豬？
你個笨蛋，那麼好的機會讓你領她上山，你居然弄不死她！沒用的東西！哼，要不是那個臭江湖郎中賣了我假的鶴頂紅，前幾日我就要了她的命了！今日，是我最後的機會，我若再錯過，就再無機會了！我告訴你，這回你給我放聰明點，不然我殺了你都沒人知道你是怎麼死的！聽到了嗎！」
靈露儼然已被清柔的氣場嚇壞，結結巴巴的說：「知……知道了，大姐。你放心，我，我肯定不會亂說話的。可是……大姐，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蕭家接親的人馬上就來了，我們怎麼跟爹說啊？九兒的屍體怎麼處理啊？」
清柔冷哼著看了一眼旁邊痴痴獃呆的月娘：「慌什麼慌，這不還有你的傻子娘嗎？」
「可是她是我娘……」
「你給我閉嘴！」清柔突然大吼，刀尖用力抵住了靈露的喉嚨，稍一用力，便已滲出了點點殷紅的血珠落在靈露大紅的喜服上……
「你個白痴！你娘不死也沒用了，她的存在只會讓爹更討厭你！知道嗎！你是想今後安安穩穩的做蕭府的庶王妃，還是被蕭家一直嫌棄你有這樣青樓出身還是個瘋婆子的娘，你自己選！」
靈露啞口無言，沉默半響，她心裏竟然有一絲念頭覺得清柔說的是對的！終於，她咬了咬牙抬起頭換上一張甜甜的笑臉，討好的說道：「大姐，我知道怎麼辦了。我現在就去喊爹來！」
說罷飛身跑出去尋到殺問天，不由分說將其拉入喜房之中。
「這……這……這……九兒，九兒！」
殺問天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九兒大驚失色，結結巴巴的問靈露是怎麼回事？
靈露大眼睛透出恐慌，聲淚俱下的指著桌子上的刀說道：
「娘剛剛從柴房不知怎麼又跑了出來，說要來看着我出嫁，卻不成想趁九兒姐回頭之際，用刀將其從后心窩捅了進去，我跟清柔姐已經很用力的把刀奪了下來，但九兒姐還是不行了……爹啊，這回怎麼辦才好，嗚嗚嗚嗚……」
殺問天氣的雙手顫抖，走向月娘，額頭青筋盡露，低着嗓音冰冷的問道：
「我念在這麼多年的夫妻情分，一而再的原諒你，給你機會，你為什麼不知悔改，你明知九兒對我有多重要，可為何卻非要至我於死地？你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月娘不再說話，只是痴痴的看着靈露，眼角流下一行冰冷的淚水。
殺問天見她不再答話，當即也不再忍耐，一把拽過她的衣領：「既然你成心不想讓我殺家好過，那我就成全你，只是我真的後悔沒早些殺了你！你個賤人！死吧！」
說罷，拿起桌子上的短刀，抬手刀落，一刀捅進了月娘的心口，復又狠狠的轉了一圈，月娘悲傷的最後看了一眼靈露，終是緩緩地倒了下去……
清柔見狀，連忙走上前，柔聲對殺問天說道：「爹，您消消氣彆氣壞了身子，如今我們馬上要想個法子才好」。
殺問天如斗敗了的公雞：「九兒都死了，哪裏還有什麼辦法啊！」
清柔咬咬牙，有些無奈的說道：「爹，我覺得妹妹已死，蕭家定會大怒，說我們大喜之日令他們蕭府蒙羞，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我代妹妹出嫁，跟靈露一起嫁過去，這樣咱們家畢竟是嫁過去兩個女兒，蕭府問責下來，就說九兒突發疾病，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或許蕭家就諒解了呢？」
殺問天大喜：「好！這個法子可行，就按你說的來！」
「清柔略帶委屈的對殺問天說：「那還得辛苦爹跟潘家說一下，把我跟潘郎的親事就退了吧，為了殺家，我個人的事情不重要，只要爹您好，殺家好，我什麼委屈都可以受的」。
殺問天感嘆：「好女兒，以後殺家和爹就靠你了！」
「對了爹，檀香去帶我娘過來看九兒，你快去攔住她，就說九兒心裏難過不想見她，讓她先回去，我們好把這裏清理一下，先把她們藏在床下，等一會兒賓客都走了，爹再安排人將她們好生安葬吧」。
「好，好，爹現在就去。」殺問天早已六神無主，聽清柔說完，連忙應着，就匆匆跑了出去去攔玲夫人。
剛關上門，清柔突然咯咯的笑起來：
「哎呀，終於都要安排妥當了，還真有些累了呢」。
她走到月娘屍體旁邊，踢了一腳：「還不過來把她們挪到床底下，放在這裏礙眼！」
靈露看着月娘的屍身，眼角滑過一片薄霧，她悄悄轉過身偷偷擦去。清柔的心狠手辣讓她一時間手足無措，她用月娘的生命換來了自己短暫的平安，但她知道，從今後她凡事只能靠自己了。
想到此，她復又換上了那張可愛的娃娃臉：「知道了，清柔姐，我來把她們藏起來，相公可馬上就要來接我們了，你快去換上嫁衣吧。」
「哈哈哈哈，好！那你就受累了。」清柔瘋狂的笑着，一件件的把九兒的喜服穿戴了起來，最後將大紅喜帕緩緩地蓋在了自己的頭上，跟靈露並排坐在了喜床上……
九兒渾身顫抖著已然站立不住，癱倒下去，小川忙去把她扶起，不滿的對孟婆說：「你幹嘛非要讓她看到這些？事情都過去了，就讓她快快樂樂的在這裏度過不好嗎？」
孟婆嗤笑着說道：「小屁孩你懂什麼，這都是她的宿命，若不讓她了解真相，倘若她們哪天再相遇，豈不會更害了她？人與人之間本就沒有恩怨，有的只不過是一緣分，至於是善緣惡緣，那就看個人造化了……」
九兒緩過神來，表情淡漠的自言自語：
「我爹娘，為了家宅平安為我殺了九個嬰兒。靈露，我的妹妹，為了出嫁，狠心將我推下懸崖。清柔，我最信任的姐姐，因為嫉妒，竟然親手把我送下黃泉……這就是我最親的親人？為什麼他們要如此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是不是我當初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個錯誤？我好累，好冷……我再也不想見到他們，不想記得這一切！！」
九兒緩緩地走向孟婆：「孟婆，你這東西當真能讓人忘卻一切煩惱？那麼，請你給我一碗湯」。
沒等孟婆回答，九兒竟自己拿起來碗來順勢在缸中舀了滿滿一碗，不顧白秋練和息忘川的阻攔，一飲而盡。
孟婆湯一過喉，九兒登時覺得腦海中所有此生經歷好的壞的似狂風暴雨般通通閃過。
奈何橋畔，忘川河邊大片的彼岸花迎風乍起，恍惚間，九兒仿似記憶深處看到一朵很美的花兒迎風搖曳，耳邊傳來七七八八的聲音：「快看，快看，它變顏色了……」朝霞般的花瓣漫天飄散……
一段段混亂的畫面在腦海中不停的浮現，風平浪靜后，她發現，所有事情她依然記得……
「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會記得所有過往？」九兒難過的問。
孟婆驚詫的起身道：「不可能的？我的湯從沒出過這樣的情況，尋常人只要半碗即可忘記所有前塵往事，為什麼你會這樣？」
九兒凄慘的一笑：「連天都不讓我忘記？我偏不要！」
不知不覺竟走上了奈何橋，喃喃自語：「再見，娘親，再見，蕭戰，再見，六位師父，再見，星嵐。九兒沒能跟你們最後道別，請你們原諒，我讓你們失望了……小練，小川，很高興認識你們，你們讓我在最後的時刻感受到了一絲的溫暖，謝謝你們了。」
說罷，帶着滿身的傷痛疲憊、痛苦遺憾決然的跳入了忘川河中。
霎時，整個岸邊大片彼岸花的花瓣竟都瞬間炸裂開來，漫天飛舞，迷得息忘川幾人睜不開眼。花瓣片片飄落，似在為九兒送行，隨其一同紛紛落入了無邊的忘川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