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周師悔恨為哪般

242.周師悔恨為哪般

略微圓臉帶着方,頭髮還好,也就是前面三分之一脫落了,當然後面都變白了,很慈祥的看着許樂,許樂連忙緊走幾步上前就到了周先生的面前,一邊走着一邊把棍子放好,隨後先是給周先生鞠了一躬,喊了一聲「周先生好」!

其實無論是周先生、季先生都還沒有蘇先生大呢,各自的領域不同,沒有辦法絕對對比,但是如果僅僅是從蘇先生算起,許樂最多對他們也就是尊重即可,但是從齊先生這邊算起就要尊敬了!

周先生笑呵呵的問了一句話:「是許樂吧」?

許樂點點頭,隨後就被拉着進了院子,被拉到客廳,家裏好像專門把人都打發出去了一樣,連個保姆都沒有,先生的精神還好,但是許樂感覺已經氣血衰敗了一樣,哎!

先生自己給許樂弄的茶水,有點激動的樣子,手抖了一下,茶水撒了一點在先生的手上,許樂迅速接了過來。

看着許樂坐了下來然後喝了一小口,挺高興,隨後先生拿出了手絹擦了擦眼睛,有些潮濕,「許樂,謝謝你,謝謝你,我以為我再也接不到界耀的電話了,也差不多了,我自己能感覺到,如果不是你可能這輩子也不會接到界耀的電話了吧,所以你一定是界耀最喜歡的弟子了,我也很高興,我看了你的東西,雖略有稚嫩和瑕疵,但是瑕不掩瑜」!

許樂沒有任何的不高興,周先生是有這樣的資格說這句話的!

隨後周先生站了起來,轉過身又擦了擦眼睛,去了書房好像,隨後搬過來一沓子東西,方到許樂的面前,「這些都是我的手稿,有英文的關於密派的研究還有關於一些魏晉南北朝的研究,你都帶走,都帶走吧,你能來,我就一生都不後悔了」!

許樂連忙站起來,「先生,我是來求教的,不是」,許樂話還沒說完,周先生就讓他坐下。

「這些東西都是我年輕時候的思想框架,到了現在更多的是添加血肉,沒有多大的意思了。你回去好好看看就可以了,我給你講講其他的,你聽聽」!

許樂點了點頭,隨後周先生拉過他的手摸了摸。

「我毀了好多的人,我不敢承認,我毀了我的老師,我毀了我的學生,我把自己也給毀了」!

先生的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這些話只能是自家人說的話,先生就好像是大河泄了口子一般,開始綿綿不絕的講述起來。

「我在三六年夏周第一次私下請教陳先生,從那之後就經常面談或書信往來。我們兩家是世交,我的祖父周學海去世時,陳先生寅恪的父親陳三立公為其撰寫墓誌,陳的大哥師曾和我父親叔弢公為至交,在書籍、繪畫、印作等方面都有交流,陳的七弟方恪又是我父親青年時代的同學,陳的表弟俞大綱又是他的同學,所以這種幾代人交往的感情也增加了我和陳先生的親切感和歸屬感。」

周先生把陳家與周家幾代人的關係講了一遍,包括他的堂弟周紹良先生。「所以說我們家是真正的書香門第,耕讀傳家,我父親更是在工商業方面做了許多的事情,但是到了後面,我為了追求所謂的進步,把所有的東西都拋棄了」!

「在聞歌的時候我參加了梁效,我以為我是對的,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扔了,甚至連自己做人的底線都拋棄了,我痛批陳先生和胡先生適之,到了後來,我的學生都是以我為恥。我是研究犬日學和亞洲史學的,我從合弗回來后確實是做了一些事情,但是我做錯的更多」!

「你的先生界耀當時是想和我好好學習犬日學的,但是到了後面他把所有的都放棄了,他開始專攻世界史的發展脈絡,放棄了自己的學術基礎,他很有毅力的,但是一本專著到現在都不出,我想未來他更不會出專著了,我知道他是恨我的,因為是我讓他們所有人都蒙了羞,如果不是你想了解我的一些東西,可能他都不會跟你說我們之間的關係吧」!

先生很悲哀。

「許樂,孩子,記住了,人生沒有後悔葯的,哪怕是你覺得是錯的,也不要立刻就說話,哪怕是批判人也要有風度和底線的,人是人,事兒是事兒,很多時候我們都混淆了,最終都把對事兒的批判上升到了對人的批判。」

「我不想為自己辯解,我錯了,就是錯了,那個時代是那個時代的問題,我不想掩飾了,有那麼多人為什麼就自己最混蛋呢,我已經完全處於一種癲狂的狀態了,我覺得我就要上升到學術的最高境界了,我已經完全背離了華夏知識分子的傳統了,保持最基本的尊嚴,讓他人有尊嚴才能讓自己有尊嚴」!

周先生靠在沙發上,「我也想向蘇先生一樣,如果我能找個坑一獃獃十年多好,但是,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許樂反握住周先生的手,徐徐的渡了一絲月息過去,先生突然精神一震,感覺好了許多,又接着說道:

「我研究了半天的佛派,但是我依然看不透啊,許樂,記住了,組織是個可怕的東西,太可怕了」,先生有些打哆嗦。

「記住了,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做研究就是要做研究,這是底線,這是我的親身說法,我有資格這樣說,我很高興,我聽界耀跟我說了你的事情,很多事情我怕你重蹈我的覆轍啊」!

「先生,我昨天已經退出了科協和科委了,只是給我掛了個閑職,我有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許樂向周先生彙報到。

「好,很好,那就是個漩渦,你有用他們就把你給拽進去,你沒有了,就像是一塊泡沫板又飄了上來啊,哎,太可怕了。我現在雖然是可以搞自己的研究了,但是精力什麼都不成了,沒辦法。我聽說你在明年要去霉梨國做訪學」?

「是的先生,大概在明年三月份出行」!

「嗯,好啊,你有機會到合弗的話去拜見一下余時英吧,他也算你的師伯,是楊聯陞的弟子,也是錢穆先生的學生,號稱新儒學,過去聊聊,敘敘舊,聊得來就多聊聊聊不來就算了」!

許樂點點頭。

許樂隨後把自己的稿子給了周先生,讓周先生評判一下!

周先生看完之後,久久未語,他好像是想了半天才說道。

「許樂,好好研究一下大唐,華夏佛派號稱是十三家,但為何大部分都是在大唐開始的,包括天台智者大師也其實是在隋唐之交啊,乃至於後期的唐密也是如此,這是一個重要的時間點。」

「我想過這個問題,但是後來我沒敢想沒敢寫,怕破壞那個環境,那個時候我們正是要團結眾多的國家,包括梵象國。」

他看着許樂說道:「如果你沒有任何顧慮,那就發,因為這是學術的東西,如果你還想着從正反的話,那就永遠不要發,那就乾脆都燒了吧。如果換做事我的話,現在這個年級,我保準是無所顧忌了,但是你還年輕啊」!

許樂想了想,「先生,我明白了」!

許樂喝了一口水,隨後說道:「我的一位長輩跟我說過,站直了。如果我這次彎下腰,那我可能就永遠都直不起來了」!

一股挺拔的氣勢從許樂的體內散發出來,周先生認真的看了看許樂,很欣慰的樣子,「好,好」!

隨後周先生跟他說道,「你有自己的堅持是好事兒,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我就是建議你,你裏面也寫到西行大師,西行大師出生於六零二年,自西漢以來,漢明帝至西行大師,差不多五百多年的時間有聖人出,才開始有佛派的弘揚,通過你上面的內容,你可以好好捋一下這段時間的事情,想一想他們在找什麼,為什麼這個時候的梵象國大批的人都會出來四處弘之法,把這段加上會更加有說服力。」

隨後先生想了想,「你給我留一下你的電話,有時間我看看,能不能約一下趙衣刀老,他對這些是真的厲害」!

周先生沒有阻止許樂,他對佛派的研究要比許樂深,所以直接點名了這個時間點的事情,許樂連忙陳謝;又說幫許樂約趙衣刀老,許樂是連連稱謝,許樂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大家啊,雖說自己通過爺爺都能找到,但是學術的事情最好按照學術的規矩來,這不是比大小王官大小的問題。

最後差不多都快十二點了,許樂跟先生道別。

周先生站在門口目送著許樂,有欣慰,有感傷,還流露着深深的悔意和笑意,一切都隨着時代過去吧!

千秋功過後人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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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路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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