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禪讓隱藏的秘密

343.禪讓隱藏的秘密

許樂看着竹書紀年和二簡,從車上拿下來的郭店簡、上博簡,他對照着看,現在對於這幾份毀三觀的東西他有點習慣了,看着看着就不想吐了!

郭店簡整理出來的有「老子、太一生水、說之道(語叢四)、緇衣、魯穆公問子思、窮達以時、五行、唐虞之道、忠信之道、成之聞之、尊道義、性自命出、六德、物由望生(語叢一)、名教(語叢二)、父無惡(語叢三)」

許樂看着這十六篇文獻,有十三篇是秦始皇「焚書」以來的兩千多年來首次面世的先秦佚籍。僅其中《老子》、《緇衣》可與傳本對比閱讀、研究;《五行》可與馬王堆帛書的同名篇相參閱。郭店楚簡出土於九三年,共有帶字竹簡八百餘枚。其文字數量有一萬三千多字。

上博簡全部為八十多篇,共計一千七百餘枚(包括殘簡),三萬五千多字,是魔都博物館九四年由港島收購入藏的,來歷可以說是出於盜掘流散,許樂沒想到這才一年多,秦教授就能夠整理的差不多,真厲害啊,大部分都是關於孔二先生的、容成氏的,問禮問德的內容居多,更多的是一些禮儀治理國家的事情!

許樂對照看的是關於禪讓制的內容,所謂的堯舜禪讓,更多只是戰國諸子托古改制。最關鍵的一點,禪讓表達的都是首領個人意願,不存在原始推舉。堯舜與戰國的專之制國君沒有區別,絲毫看不出氏族民之主色彩。而對立面的篡奪說,基礎也是一個專之制政權,所以才存在君臣之間的篡位事件。這是在郭店楚簡《唐虞之道》中提到的最有爭議的一個話題就是:堯舜禹之間是否存在禪讓?雖然《史記·五帝本紀》把上古描寫成君臣和諧的黃金時代,但古本《竹書紀年》,把堯舜禪讓說成鮮血淋漓的正反變:「舜囚堯於平陽,取之帝位」「舜囚堯,復偃塞丹朱,使不與父相見也」「后稷放帝子丹朱于丹水」。

所謂「唐虞之道,禪而不傳」,這部典籍結合舜的聖、仁、義、德、賢事迹,系統闡明了其對禪讓思想的主張。按照上博簡《容成氏》的說法,不要說堯舜禹是禪讓的,甚至之前的盧氏、赫胥氏、喬結氏、倉頡氏、軒轅氏、神農氏、氏、壚氏也都是禪讓。

這些文獻大約都寫成於戰國中後期,那麼是否還有更早的記錄呢?

許樂想到了在《論語》的《堯曰》篇里,堯對舜說「天之曆數在爾躬」,之後「舜亦以命禹」,這自然是禪讓時的說辭。但此處沒有「子曰」,不能認為是孔子本人主張,與《論語》文體也不符合。顧先生則認為禪讓起源於墨家的尚賢主義,與儒派的尊尊親親觀點不合。這種禪讓方式在墨家中是實踐過的,墨家巨子就是由上一代指定下一代。加上墨家信眾基本出身社會底層,所以對於尚賢的呼喚最高。

整體來看,禪讓說應該是春秋戰國之際普遍的一種社會思潮。因為當時正值氏族解之體、私學興盛,越來越多庶人希望登上正反三台舞台,不獨儒、墨兩家,這種思想走向極致當然就是禪讓,如果連王位都能授予賢人,一官半職又算什麼呢?

這是不是大漢九品中正令的選賢來源呢,最後都變成了注重虛名!

這樣的思想對戰國政局產生了深刻影響。《呂氏春秋》說魏惠王想傳位惠施,《戰國策》公孫衍對張儀說建議魏惠王傳位張儀,《戰國策》說秦孝公想傳位商鞅,但這幾次禪讓都沒有真正成功,原因當然也很簡單,無論禪讓被吹得如何天花亂墜,王位豈可輕易授予外人呢?

但終於有人走出了這一步,這個人就是燕王噲。根據《戰國策》《史記·燕世家》,燕王噲受到策士蘇代、鹿毛壽等人的鼓動,把王位讓給相國子之。結果國家被治理得一團糟,將軍市被和燕王噲太子平攻打子之,反而雙雙陣亡。齊宣王趁火打劫,子之、燕王噲都被殺死。

燕王噲和子之的身死國滅,代表着禪讓說實踐的破產。從此禪讓說開始被廣泛質疑,而篡奪說卻嶄露頭角。

根據《孟子》,齊國發兵之前,齊人沈同詢問過孟子的意見,孟子認為齊國可以攻打,為什麼呢?因為燕王噲不應該把王位相讓,而子之也不應該接受王位,這是倒行逆施。根據孟子的詭辯,舜不是從堯這裏獲得王位的,而是從天這裏獲得的。什麼是天意呢?舜做了堯二十八年的相國,等堯死後,諸侯們朝見舜而不朝見堯子丹朱。

注意,許樂專門寫上了這麼兩個字,孟子這一補充解釋非常重要,之後被《史記·五帝本紀》所吸收。有人認為禪讓反映原始民之主制,但是從《論語》《墨子》和戰國簡看不出這點,所謂禪讓權力交接完全發生在前後兩任首領間,沒有其他人的參與表決!

孟子之後的另一位儒派大佬荀子,更是說「堯舜擅讓,是虛言也,是淺者之傳,陋者之說」,直接斷為無稽之談。

道派代表莊子則對這事非常輕蔑。他在《讓王》中舉了很多禪讓被推辭的故事,比如堯讓許由,舜讓善卷。他還認為堯舜禪讓埋下了千年的禍端,千年之後一定會發生人吃人現象。

法家巨擘韓非子則化用前輩的史料,《墨子》強調堯禹生活節儉,韓非子卻說堯禹沒有享受條件,所以禪讓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莊子》歌頌務光的高風亮節,韓非子卻說商湯派人告訴務光,商湯要讓位給你,是要你承擔殺夏桀的惡名,務光不開心,就自殺了。

可以發現,戰國前中期禪讓備受推崇和主張,自從燕王噲禪讓失敗后,儒、道、法三家從不同角度反對這一行為,而古本《竹書紀年》作為對禪讓說最極端的一種抨擊,本身也是一種學說,而不一定是歷史史實。正如韓非子本人說的「孔子、墨子俱道堯舜,而取捨不同,皆自謂真堯舜,堯舜不復生,將誰使定儒墨之誠乎?……故明據先王,必定堯舜者,非愚則誣也」。

那麼為什麼大家還是認可上古發生過禪讓?當然還是儒派的提倡。先有《孟子》,後有《尚書·堯典》。《大戴禮記》的《五帝德》《帝系》以堯舜禹同為黃帝後裔,也符合儒派尊尊親親的觀點,雖然舜是庶人出身、禹是罪臣之子,但他們畢竟有貴族血統。但是《堯典》吸收了《墨子》說舜為平民,於是只有把舜的輩分壓低,作為顓頊的五世孫流落成平民了。

太史公把以上史料弄了個大雜燴,但是破綻也隨之而出,堯和禹居然都成了舜的高祖輩!而且,如果堯舜禹的禪讓合理,那也不需要接下來避位受擁,真避位不是反證傳子存在嗎?之所以產生這樣的問題,個中緣由很簡單,正是因為《五帝本紀》來源於上述史料整合,而所做的就是拆分《五帝本紀》,將其還原為戰國諸子的主張。

故所謂的堯舜禪讓,更多只是戰國諸子托古改制。最關鍵的一點,禪讓表達的都是首領個人意願,不存在原始推舉。堯舜與戰國的專之制國君沒有區別,絲毫看不出氏族民之主色彩。而對立面的篡奪說,基礎也是一個專之制政權,所以才存在君臣之間的篡位事件。而戰國以前的氏族社會,對共同體首領的爭奪發生在若干氏族部落之間,絕非臣子對君主個人的幽禁流放。

許樂將所有的寫完,寫上了一個標題,《禪讓制背後隱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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