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番外10 一碗甜羹(全文完)

第448章 番外10 一碗甜羹(全文完)

隨着日子越來越近,喜悅與期盼之中,亦漸漸添了些許緊張。

秦鴛從宮中回府,剛進二門,迎面就遇上了秦威。

「阿鴛,」秦威急問,「阿鸞今兒精神怎麼樣?」

秦鴛道:「挺好的。」

秦威這才鬆了口氣。

同樣的問題,秦鴛被大伯父接連問了三天。

明白秦威的擔憂,她道:「您明天進宮看看去唄?」

「不去。」秦威想都不想,立刻拒絕了。

事實上,他在三天之前剛剛去看過秦鸞。

作為父親,在女兒即將生產時,他除了鼓勵之外,也幫不上甚麼忙,更別說給什麼建議了。

秦鸞說不好自己會是哪一種,但是,她低頭看着高挺的肚子,柔聲道:「你應該捨不得折騰娘親吧?」

秦鸞哭笑不得。

中殿,甘公公已經候着了。

可是,醫者不自醫。

殿內。

趙繁聽見那廂動靜,扶著房毓到了外頭廊下,隔着窗戶與裏頭說話。

尤其是繞到內殿裏,看到笑盈盈的阿鸞,一整日的疲憊都煙消雲散。

趙繁走到床邊,小心坐下,看着秦鸞。

「我記不清了,」房毓道,「好像很痛,痛得連叫喚的力氣都沒有了……不過,阿鸞你別怕,這麼多人都在……」

老嬤嬤們連連擺手。

趙繁不是個稀里糊塗的人,搖旗吶喊,他也得喊出些東西來。

小廚房裏,房毓已經準備上了。

話是這麼說,真等坐下后,房毓亦不踏實。

政務的忙碌讓趙繁略顯疲憊,可他走進中宮,看到燈火通明的正殿,一下子又放鬆下來。

「我知道,這才剛開始,」秦鸞笑道,「嬤嬤教過我的。」

有人從發動到孩子啼哭,一個時辰就結束了。

難得的,秦鸞睡到了天大亮。

今夜,趙繁卻從秦鸞的笑容里讀到了些許勉強。

嬤嬤和太醫講解細緻,秦鸞聽的時候,趙繁也豎着耳朵聽,時不時提問。

汪嬤嬤忍笑:「老爺關心娘娘。」

下午時候,翹首期盼著的秦鴛前腳剛走,後腳,秦鸞就痛得直不起身了。

各種畫面在他腦海里來回翻湧著,從他第一次認識阿鸞,到之後的每一次相見,他的惦念,他的歡喜,一幕幕的,翻到了他們大婚……

黎明前,趙繁睜開了眼睛。

自己畫的符,自己能用嗎?

季氏見秦治糾結,沖汪嬤嬤努了努嘴,低聲道:「外行人事多!」

一時間,酒香氣撲鼻而來。

房毓的病情好了許多,哪怕觸及到了往事,她也不會突然犯病了,只是,她能記住的過去還不多。

寢殿裏,趙繁仔仔細細看着秦鸞。

昨兒,同樣的問題,母后想起來得更多。

趙繁頷首。

小小的嬰孩,比他想像中的輕許多。

甘公公眼觀鼻、鼻觀心:「你去跟皇上說?」

這是他的心愿。

哇——

太醫也說,讓她適當去想,對她很有好處。

同時,南境亦在向著南蜀施壓,雖是小摩擦,兩軍之間也交手了幾次。

天邊,晚霞還剩下最後一抹橙紅。

「母后?」他從房毓手中接過筷子,輕聲喚著。

這裏避風,呼吸里能聞到清晰的血腥氣。

不過,宮裏預備了極其有經驗的穩婆嬤嬤,又有御醫們準備着,什麼都齊全。

鍋里熱水煮著圓子,她打着雞蛋,筷子攪動起蛋液,有節奏的噠噠聲就在耳邊。

她聽見產室那兒傳來的各種聲音,落在心頭,沉甸甸的。

「得虧娘娘是嫁出去,」季氏又道,「老爺在家裏愁,娘娘也看不到,不然這熱鍋上的螞蟻一隻兩隻打轉,娘娘都得看急了。」

暖暖的,很舒服,亦自在。

他想着,之後的每一天,這個孩子都會一點點長大,重了,高了……

一時間,他都不確定到底過去了多久。

當然,全是紙上談兵。

趙繁一面換上龍袍,一面壓着聲兒交代衛嬤嬤:「她應是痛出的汗,剛又睡著了,先別叫她,讓她再睡會兒。」

秦鸞知他意思,靠着引枕,想了想,道:「蛋花圓子羹。」

「我也關心。」季氏哼了聲。

「有什麼狀況立刻傳過來。」

衛嬤嬤一看,便指揮着人手,把秦鸞扶進了產室。

他是父親,和做妹妹的阿鴛不一樣,他要天天進宮去關心,那阿鸞還怎麼能放鬆情緒?

不止是秦威,秦治亦是忐忑。

很快,甘公公來稟,說是皇太后正好過來,聽說皇后想吃,就親自去了廚房。

而他,想要體會這其中的每一天。

趙繁挑了挑眉。

房毓很專註。

反倒是,他擔心自己的緊張影響到阿鸞。

趙繁聞訊,急急起身,一面走、一面交代甘公公:「剩下的摺子都搬到中宮,朕回去批。」

肚子又是一陣陣痛,她照着衛嬤嬤說的,用了早飯,來回走動了一刻鐘,舒服些了。

聽秦鸞說了狀況,又問了衛嬤嬤一聲,確定無恙后,才算暫時放心。

衛嬤嬤忙都應下:「奴婢看着就這兩天了。」

幾個老嬤嬤看見了,與甘公公嘀咕:「不太合適吧?」

再之後,他忽然想起了黃逸從前的調侃。

衛嬤嬤見他進來,忙過來道:「恭喜皇上,娘娘母子平安。」

趙繁伸手一摸,阿鸞的額頭上一層薄汗,他拿帕子替她按了按,又輕手輕腳起身。

晚一步進來的房毓亦歡喜極了,忍不住抹了抹眼眶。

只要放鬆心情、等日子到了就好。

他迫不及待着,想要經歷這其中的每一刻,先從孩子的哇哇啼哭開始。

秦治:……

可以說,讓他現在來講婦人懷胎,他都能講得頭頭是道。

「娘娘看了小殿下后就睡著了,」衛嬤嬤輕聲道,「小殿下哭聲有勁兒,待擦拭身子后就抱過來。」

趙繁回到寢殿,衣擺上染了曾露水。

他的身邊,秦鸞還睡着。

簡單的一句話,趙繁懸著的心徹底落了下了。

季氏正忙着看賬,聞言瞪大眼睛問:「哪家的符,能比得上我們娘娘自個兒畫的?」

這幾樣事兒,說容易,稀里糊塗就能上去,要說難,擂鼓的手臂有力,吹角的氣息穩定,節奏准、氣勢足,亦要長年練習。

趙繁看向她,見她一瞬不瞬看着鍋中的甜羹,眉宇之間,幾分迷茫。

趙繁也笑,與秦鸞道:「我去看一眼。」

有人能痛上兩三天,到最後精疲力盡。

趙繁道:「真香。」

無論從哪一處來看,都是萬事俱備。

「我來盛,」趙繁不敢打斷她的思路,只順着道,「我們一塊拿過去。」

秋意在一場場雨中濃烈起來。

趙繁看了一眼,便進了產室。

他這些時日很是忙碌。

紙上談兵的趙繁望聞問切,觀察秦鸞狀況,一條條在心中對照着嬤嬤教授的知識。

趙繁沒有阻攔她,母后現在喜悅與急切交織著,是得有個事兒散一下心思。

他想着,黃逸胡言亂語的人生一世,不也真就挺好的嗎?

衛嬤嬤會意,忙道:「皇後娘娘不用怕,等發作的時候……」

趙繁自是學過抱孩子的法子,也知道紙上談兵最終需要落到實處,可這一次……

圓子浮起來,蛋液衝下去,添入酒釀……

秦鸞剛進屋子,就聽見父親在與母親商量:「明天去山上求個簽、再請個符?」

隨着阿鸞的這一胎,從最初被符靈察覺,到現在快要臨盆,小一年的時間裏,他也跟着學了不少知識。

房毓問:「甜羹呢?」

見趙繁過來,她道:「又不是什麼複雜的東西,一會兒就好了。」

那是阿鸞的童年回憶,在山上時,每年除夕,母后就會煮一碗給她。

「產室都安排好了,」衛嬤嬤安慰著,「一旦發動了,立刻就能過去,您不用擔心……」

兩人成親前的那個除夕夜,他就讓方天送了一碗去永寧侯府。

再者,她也去宮裏看過,娘娘這一胎懷得安穩,身子不瘦不胖,氣色紅潤,肚子正正好。

「對的、對的。」房毓點頭,也學着趙繁的樣子,隔窗喊話,「我就在正殿那兒坐着,阿鸞別急,也別怕。」

今兒觀她神色,應是只有這些了。

生產之事,固然是風險重重,沒有哪個女人敢說,自個兒一定順利。

娘娘日常多走動,原就練過拳腳、有力氣。

挺好的。

衛嬤嬤擼起袖子,道:「看來,是一位急性子的殿下。」

其實,秦鸞並不怕,她是在藉此試着讓房毓去回憶一些過往。

依照計劃,他的推進不算快,甚至可謂是穩紮穩打,終於趕在邊疆的第一場冬雪來臨之際,在戈壁灘上築起關隘,確保了此地與身後西州城之前的通道。

腳步匆忙趕回來,知道秦鸞挪去了產室,趙繁大步就進去了。

房毓抿了抿唇。

似乎是一陣痛過去了,秦鸞現在並無不適,看着精神也不錯。

「緊張了,都不敢伸手抱他。」他笑着說着,靠着衛嬤嬤的指點,嘗試把這團小東西抱在懷中。

好像是這麼一回事。

這些畫面在腦海里被勾勒出來,趙繁忍俊不禁。

趙繁輕輕應了聲。

「都叫我不用怕,可我……」秦鸞柔聲道,「您與我說說,生產時是個什麼感覺?」

秦鸞點着頭。

「有點痛,」秦鸞指了指肚子,「別擔心,嬤嬤說,一切都正常。」

話題,被衛嬤嬤接了過去。

現在,他看了眼秦鸞的肚子,以後一起用甜羹的人,又要多一個。

房毓沒有說話。

因為這一次,上陣的只能是阿鸞。

宮中,秦鸞正與房毓說着話。

哪怕只在紙上,趙繁也想要談明白,連生產前後的各種,他也在學習。

秦鸞樂了。

房毓眨了眨眼睛,緩緩地,她側頭看着趙繁:「那日阿鸞問我,生孩子怕不怕,是什麼感覺,我想不起來、答不上,可我現在,好像有點記起來了……」

身體的動作快過思緒,他三步並兩步衝去了出去。

偶爾,她想起來一部分、告訴了秦鸞和趙繁后,轉過天,她又忘記了,可她還是在如此的反覆之中好轉着。

宮裏總共三位主子,皇上就這脾氣,皇后沒趕人出來,皇太后更是從不在細枝末節上東拉西扯的。

趙繁的喉頭滾了滾,扶著房毓的胳膊,道:「那我們一塊過去,母后仔細與阿鸞說說?」

算了。

他很清楚,隨着這一次次的「有點痛」,很快就要到真刀真槍的時候了。

剛剛過去的這個夏日,毛固安出擊,繼續西進。

而去年除夕,他們三人亦是圍在一張桌子旁,一起用了。

於是,秦鸞沖身邊的衛嬤嬤使了個眼色。

她又一次陣痛起來,這一回,氣勢洶洶的。

房毓沒有再死勁去想,而是認真聽衛嬤嬤說明,時不時附和。

在她身邊坐下,他關心地問:「怎麼了?」

產室里,秦鸞沒能趁熱喝上這碗甜羹。

他自認性情還算沉得住氣,但此時此刻,他心亂極了。

他知道此時此刻,他需要的就是耐心等待,甚至乾脆去批摺子、好過空坐着。

趁著不痛的時候,吃些東西補充,免得力氣跟不上。

就是吧,男女不同,她自己生養了兩個,她是內行人。

所有人都井然有序地忙碌起來。

哥兒收拾好了,裹着簇新的襁褓褥子,被衛嬤嬤抱了過來。

房毓着急想進去,也被趙繁攔住了:「別讓阿鸞分心,她得跟着嬤嬤們吸氣呼氣,我們進去,她光留心我們,連怎麼呼吸都忘了。」

前一刻酒席,下一刻就是滿月酒,日子如流水,上下嘴皮子一碰,嘩啦啦三五十年,成了老夫老妻。

沒有什麼比「平安」更能打動他的了。

娘三人各個滿意,她們這些人找什麼嫌?

倏地,響亮的哭聲讓趙繁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趙繁交代下去。

他無法親力親為,只能在一旁擂鼓吹角,搖旗吶喊。

「想吃些什麼?」趙繁問。

趙繁亦不好受。

說什麼呀。

衛嬤嬤又把孩子接過去,交給房毓看看。

趙繁依舊坐在床邊,握住了秦鸞的手。

「阿鸞,」他輕輕喚著,「我很高興,真的特別高興,我讓人把蛋花圓子擱鍋里溫著,等你一覺睡醒,我們再一起用。」

一碗甜羹,母親妻兒。

他彎了彎唇,笑着將親吻落在了阿鸞的指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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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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