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走在前面的兩個人很有自覺,齊齊回頭,看見劉和平氣喘吁吁地從人群中走出來,一臉憤怒地看着他們兩個。

兩人嚇了一跳,一同思索是不是對方得罪了自己導師。

劉和平大步來到了兩人面前,二話不說,先怒噴張崢一臉唾沫:「昨天我給你打了那麼多個電話你也不回一個?沒事關手機幹什麼,生怕別人找你嗎?」

張崢無辜極了,他昨天差點沒命,哪有精神管什麼電話:「昨天有點事情。導師找我有事嗎?」

「我找你找岳輕。」劉和平沒好氣說,目光已經轉向了站在一旁的岳輕。

張崢心道:得了,我真是躺着也中槍。

岳輕機靈接話:「導師找我什麼事情?」

劉和平緩了一口氣,急切的神態變得和顏悅色起來,他說:「你既然能把彩陶罐修補好怎麼不早說?補就補了,還留了那麼一個缺口不是讓人着急嗎?你跟我回去把它也給補掉了,有人要見你!」

「導師……」張崢弱弱說,「我待會和岳輕還有點事情……」

「就你事多。」劉和平嫌棄,「你也跟着一起。」

正說話間,劉和平一眼看見了岳輕手中的銅鏡,不由「咦」了一聲:「你剛買的?拿來給我看看。」

岳輕雙手將銅鏡奉上。

劉和平拿了銅鏡,先翻到鏡背處仔細查看一番,然後才點點頭說:「這鏡子仿製得不錯,是精品。上面的銅銹--」他又用指甲擦了擦,「是真的。看這銹跡,年代也不近了啊。」

劉和平對着銅鏡指指點點。他不止是bj大學的考古學教授,也是潘家園中還算有名的一位藏家,來這裏擺攤的人多多少少都認識這位「劉大師」。

「嗯,看形制--」劉和平沉吟說,摩挲著鏡背的手指停留在被銹跡嚴重覆蓋的位置,「這裏應該有監官花押,如果我沒有看錯,這應該是晚唐對三國時期神獸紋銅鏡的仿製之作。可惜保存品相太差,不然大小也是個寶貝。」

人的名樹的影,劉大師來找人的時候沒太多人關注;當劉大師開始鑒寶的時候,周圍里裏外外,已經圍了一小圈的人了。

人群中有人問:「不是說是仿製的嗎?仿製也賣得上價?」

旁邊有人解惑:「古玩裏頭,什麼的仿製不值錢,唯獨青銅器的仿製值錢,因為從很早以前開始,大家都一直在對過去的青銅器進行仿製。有一些精品的仿製價值甚至能和原器相差不大。劉大師剛才說的監官花押,就是皇帝下令仿照,並且在仿照出來的青銅器上打上監造官的簽名。」

攤主早在劉和平拿起銅鏡之前就豎起耳朵斜過眼睛,準備聽一段買主被打眼的笑話愉悅身心,但沒想到一耳朵聽見了這個,心中不由升起濃濃的不祥的預感。

就希望不值錢,就希望不值錢……他暗中喃喃自語!

「那這值多少錢啊?」第一個開口的人連忙繼續問,「我之前看到拍賣會上一個葡萄文海獸的銅鏡賣了七八十萬!」

「哪有這麼多。」回答的人哂笑,「青銅器里的決定價錢的因素多著去了……就那面銅鏡,鏡身被銅銹腐蝕得那麼厲害,邊沿又坑坑窪窪的,最多也就幾萬塊錢吧。」

攤主一把捂住心臟,幾乎承受不住世界的惡意!

他剛才是多少錢賣給別人的,就,就……

「啊,剛才那個小夥子一百就買到了這面鏡子啊!」立刻有人幫攤主想起剛才的價格。

「撿了一個小漏,運氣真好啊。」周圍的人感慨了起來。

攤主的心口此時已經如同破了個大洞,小風呼呼地吹着,透心的涼。

他眼被打瞎,臉被打腫,悲憤地想:

小漏又怎麼樣,幾萬又怎麼樣,就那破破爛爛的樣子,肯定沒人買,絕對沒人買!

劉和平分析完后,將銅鏡還給岳輕:「市價大概有小兩萬,你眼力不錯,如果想出,我給你聯繫聯繫。」

不想這話才說完,人群里就傳來一個詫異的聲音:「你們居然在這裏?」

劉和平回頭一看,來的人不是他要帶岳輕去見的羅老還是誰?

他也滿臉詫異:「羅老,你怎麼來了?」

人群分開了一條小道,羅老和一個年輕人一起走了進來。

幾乎在那個年輕人出現的同時,岳輕就感覺到一道灼熱的視線盯着自己手上的東西,他順着視線望過去,與一個面色蒼白的年輕男子對上了視線。

羅老這時候說:「我今天陪一個小友過來走一趟,我這個小友想要收一塊古鏡。剛才我們本來在一條街之外,聽到說這裏有人撿了青銅古鏡的漏,這才過來看看,就看見你們了。」

他說話的同時,目光一直停留在岳輕身上。

劉和平介紹說:「羅老,這是岳輕,我的學生;岳輕,這是羅老,就是羅老想要見見你。」

岳輕說:「羅老好。」他認識面前的人,羅老全名羅威龍,是現代考古開山人士之一,年輕的時候主持了許多國家級的墓葬開採事宜,至今的許多考古開採制度,都還是當年羅威龍所制定的。

「好,好。」羅老很好奇地看了岳輕一會,才開口說話,「我們想收一塊古鏡,不知道能不能看看小岳你手中的銅鏡?」

「那印章你出嗎?」羅老話音才落,站在他旁邊的年輕人就開口說話了,目標直指岳輕握在手中的印章!

這話一出,周圍人都興奮了,劉和平和羅老則暗暗皺眉,甭管要買什麼東西,價錢怎麼有在大街上談的?

劉和平左右看看,見到處都圍着人也不是個事,說:「這樣吧,我們先到前面的萃寶閣,坐下來慢慢談……」

幾人都沒有意見,浩浩蕩蕩向一條街之外的萃寶閣走去。

萃寶閣就是羅老和年輕人剛剛出來的地方,現在閣里的老闆見不止兩人回來了,後面還跟着一大票的圍觀人士,略一思索,心中就有了底。他迎上前笑道:「羅老,解小哥,這是帶着撿到了青銅鏡漏的朋友回來了吧。」

幾人在店中坐下。這時店門之外還圍着一大票的圍觀群眾,連那賣了東西的攤主都將自己的攤子交代給別人照管,自己擠在人群里,暗搓搓來到此處圍觀。

別人的面子可以不給,自己導師的面子不可以不給。

岳輕爽快地將銅鏡與印章都拿了出來,放在紅綢托盤上推過去遞給解小哥。

這銅鏡一出現在萃寶閣老闆與羅老的視線之中,他們就暗自皺了皺眉頭,無他,萃寶閣中也藏有青銅古鏡,品相還比這個好上不少,但剛才解小哥一眼掃過,什麼理由都沒有就說不要。

至於現在……

解小哥動了手。他穿着一件比較老式的白色大褂,從寬長的袖子中伸出雙手。這雙手白皙修長,從指間到手腕無一不完美,像是天生干精細活的。

他的眼睛先在銅鏡上面看了片刻,頭幾不可查地點了一下;接着視線又略帶急迫地轉移到旁邊的印章之上,這一下之後,他的視線幾乎被黏在了印章之上,拿不下來了。

好半晌,他長出一口氣,抬起頭來,第一次把視線放在岳輕身上:「這兩樣東西多少錢?」

萃寶閣老闆:我家的寶貝就被這破爛給比下去了?!

羅老和劉和平:銅鏡就算了,這印章明顯造假……

岳輕淡淡一笑:「不出。」

解小哥的臉僵了一下:「六萬,兩件打包。」

守在店門口的眾人聽到了這個報價,登時大嘩,剛才岳輕花了六百塊買兩樣東西大家都知道,只是沒想到除了銅鏡之外印章也是漏,六百塊轉眼就變成了六萬塊,天上掉餡餅了!

混在人群中的攤主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捂著心臟倒地。

天了,居然賣出去了,賣出去了,買的傻逼怎麼專愛撿破爛!

室內,羅老和劉和平:「……」

一個是老先生帶來的人,一個是自己的學生,劉和平明智地在談價事情上保持沉默,就當自己不存在。

羅老倒是動了動嘴,有點想說什麼,可惜解小哥目光灼灼盯着岳輕,壓根沒有發現羅老欲言又止的便秘神態。

倒是在一旁的張崢這時候已經回過味來,上下打量著解小哥的衣服,突然就明白這兩樣東西究竟是什麼東西了!

他不屑地勾起唇角:「六萬就想買這兩件東西,從哪一個山溝里出來的,這輩子都沒見過錢吧?」說到這裏,為了證明自己是一尊金光閃閃的壕,他當即轉臉面對岳輕,直接放出豪言,「岳哥,把這兩件東西讓給我吧,我出他出的十倍,你再順便教教我怎麼用。」

這下外頭的那些驚呼都傳到萃寶閣中。

六百變六萬大家也就感慨一下,但六百變六十萬大家都不能淡定了。

這哪裏是天上掉下大餡餅?明明是天上砸下金元寶!

攤主翻白眼了,不由自主,軟軟倒了下去……

周圍一陣小小騷亂,幾個熱心群眾把攤主從人群中扛出來,放到一旁開闊通風的地方去。

攤主好一會才自暈眩中緩過神來。

他沒有再去管那兩個寶貝究竟賣了多少錢,捂著胸口,步履蹣跚地朝着自己的攤子走去,滿腦袋裏都是六十萬,六十萬,六十萬的東西我賣了六百塊……

當他回到自己的攤主,他看見攤子周圍圍了一圈人。

六十萬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周圍,現在買家連同附近的賣主都對着他的攤子指指點點。

攤主心如死灰。

他走回攤子后坐好,就見那指指點點的人群中有一個越眾而出,蹲下來看他的東西,說:「這個什麼價?」

死灰中突然燃起了一點火星。

攤主愣愣地看着顧客好一會,都把顧客給看毛了,跟着張開口,扯出滿嗓子吆喝來:「剛才有一個幸運的顧客在我這裏花了六百塊撿了六十萬的漏!」

「六十萬,六十萬,童叟無欺六十萬!」

「大家心動不如行動,行動不如下手,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過了這次貨,就沒有下個漏--」

「呼--」的一聲,周圍的人一擁而上。

攤主笑逐顏開,好像看見了嘩啦啦飛走的鈔票又嘩啦啦飛回來的情景。

萃寶閣中,在張崢橫插了一腳之後,解小哥瞟了張崢一眼。

這一眼並未用力,但張崢依舊感覺有什麼凌厲的東西劃過皮膚似的。

張崢巍然不動,他心想這算什麼,哥我可是被大蛇纏繞過身軀,和鯉魚同命相連的男人……想想還真是好心酸!

解小哥很快收回目光,沉默了一會後,意識到面前這個人也許不是單純的運氣好撿到了個漏,恐怕是和他同樣的人。如果這樣的話,那他剛才的報價確實在開玩笑……

這和家裏叔伯說的不一樣。

解小哥有點無奈的想,不是說一開始叫價低一點反而比較容易拿到手,不會被各種糾纏嗎?現在他叫價低了,得罪人了……

他只好雙手抱拳,出了招牌:

「在下解飛星。」

岳輕依葫蘆畫瓢,同出招牌:

「岳輕。」

解飛星一愣,他是當代九宮飛星派傳人,一亮招牌同行都知道。但岳輕是誰?沒聽過啊。

岳輕一臉坦然,雙目正視解飛星,一副你就應該知道我名字的模樣。

解飛星被岳輕坦然的神態說服了,腦筋一轉,覺得自己參悟到了:莫非這是什麼隱居風水世族的入世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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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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