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外一劍

第10章 天外一劍

風舞柳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痛如裂,胸口煩悶難當。

「我喝得太多了」他自言自語道。

昨晚他的確喝了很多,比以往喝的加起來還要多!他足足喝了三杯,杯子不算大,但裝在懷裏的酒卻不少,加起來少說也在二兩以上。

他還沒有被醉死,是因為這次他的酒量還相當不錯。

他雖然沒有被醉死,但那種醉酒的滋味卻令他難受死了。

胃裏的酸水不停地往上冒着,口中苦澀難忍。他一次又一次地想嘔出來,卻又強行忍住了,因為他所躺身之處,是一間十分乾淨幽雅的卧室,他實在不願弄髒了這裏的每一寸地方,而且,那種嘔得透不過氣來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去領受。

昏昏沉沉中,風舞柳忽然聽到了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風大哥,你醒了?」

風舞柳將身子翻了過來,便看見一個冰雕玉鑿般的美麗少女站在床邊,滿臉關懷地望着他。

「心慈,是.......是你!」

鐵心慈手裏端著一碗湯,走到風舞柳身旁,輕輕地把他扶了起來,道:「風大哥,你先喝了這碗湯吧。」

風舞柳一口氣將大碗菜湯喝了下去,覺得意猶未盡,說道:「心慈,麻煩你再來一碗好嗎?」鐵心慈接過空碗道:「好的」,轉身出屋而去。

不一會兒,鐵心慈又端來一碗菜湯,給風舞柳喝了,問道:「風大哥,你現在感覺好點了沒有?」

「感覺到.......好.......好點了」風舞柳道,他這句話實在是言不由衷的,每一次喝醉了酒,他至少都要在床上躺一天一夜才會感覺到好一點。

「心慈,這些日子,你過得好嗎?」

「我.......」鐵心慈忽然把頭一低,兩顆晶瑩的淚珠滾下了她的雙頰,「我.......」,她努力地剋制着,才沒有使自己哭出來。

她只說了一個字,也用不着多說,風舞柳已經知道,這些日子,她一定受到了太多的委屈,太多的創傷.......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欠她的太多了。

風舞柳只覺心中一陣刺痛,這時他才覺得,醉酒的滋味,原來不過如此,只有心靈上的痛苦,才是最難以忍受的,現在,他恨不得再喝三杯,再大醉一場,那種「蕩蕩然不覺天地之有無」的感覺,才是最好的解脫。

「心慈,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風大哥,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誤會了你,爹爹已經告訴過我,你投靠雪恥幫,是情非得已的,你並不是真正喜歡那個女魔頭,是不是?」

「是的,我並不是真正的喜歡她。」他實在不願對她說謊,可是,他知道她最需要的是這句話,他不願再傷她的心。

有些時候,實話是最殘酷的,謊言卻是最美麗的。

鐵心慈破啼為笑,道:「風大哥,現在你精神很差,你先躺一會兒,我去給你做些飯菜。」說着,輕輕扶風舞柳躺下,轉身出屋而去。

鐵心慈去后,風舞柳只覺腦海里思緒紛亂,一會兒在想鐵心慈,一會兒又想起了賈玲玲,一會兒又想起父母的血海深仇.......不久便昏昏沉沉的睡著了。一覺醒來竟已到了晚上。只見床頭燃著一支蠟燭,燭光下是一張長方形的木桌;桌上放着一碗精緻的八寶粥,木桌的一角,伏着一個身穿黑衣的少女。蠟光下只見她雙目微閉,雙頰紅潤,顯然已經睡著了。

原來鐵心慈在廚房忙了半天,煮好粥飯進來時,風舞柳已經睡着,見他睡得很沉,不忍把他叫醒,於是便坐在一旁等他醒來,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舞柳哥哥已回到了她的身邊,心裏比吃了蜂蜜還甜,腦海里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景,不久竟也沉沉睡去。

此時風舞柳已覺腹中饑渴,桌上粥飯已涼,他也並不在意,端起來吃了,碗是廚房裏盛湯用的大碗,這麼一大碗粥下去,風舞柳的肚子也就裝滿了。他放下碗筷,走到鐵心慈身旁,只見他睡得正香,臉上兀自帶着微笑,風舞柳出了一會神,輕輕道:「我扶你到床上睡吧。」他伸出雙臂將她抱起,只覺滿懷軟玉溫香,不禁砰然心跳,再看他一張花朵般的臉蛋,內心深處忽然發出了一股難已抑制的衝動,低頭向她的櫻唇上吻去,四唇相隔只有一線,他忽然猛地醒悟,暗暗罵道:「該死,我怎麼能夠那樣對她。」輕輕將鐵心慈放在床上,正要給她蓋上被子,她卻在這時醒了過來。風舞柳大為尷尬,生怕她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

鐵心慈見自己正躺在風舞柳原來睡的地方,頓時滿臉通紅,翻身坐了起來。風舞柳道:「心慈,你在床上睡吧,我就睡在桌上。」鐵心慈道:「不,我不睡。」

風舞柳換上一根蠟燭點燃道:「你願不願意陪我坐一個晚上?」

鐵心慈道:「為什麼要坐一晚上?」

風舞柳笑了笑,道:「因為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鐵心慈吃了一驚,道:「什麼,你就要走了?」

風舞柳:「有些事情,我非做不可。」

鐵心慈道:「你還要去找賈玲玲么?」

風舞柳道:「我不會去找她,但有一個人我非找不可。」

「誰?活殭屍?」

風舞柳道:「以我目前的武功去找活殭屍報仇等於是去送死。」

鐵心慈道:「那你要找的是誰?」

風舞柳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獨孤無雙這個人?」

鐵心慈動容道:「你說的是住在天山雲劍峰的那位絕世劍客。」

「不錯。」

鐵心慈道:「以前我聽父親與人談論武林中的名家高手時,曾說起過此人,據說他已練成無形劍氣,能殺人於十里之外,我不相信世上竟有這種武功。」

風舞柳道:「這些傳說並非沒有根據,我曾聽一位少林高僧說過,十五年前,獨孤無雙曾在泰山出現,他親眼目睹此人在泰山腳下以無形劍氣擊殺盤旋在泰山絕頂的大雕,當時目睹此事的遊客不下千人。」

鐵心慈道:「焉知那雕不是山頂之人所殺?」

「即使在山頂上,也沒人有這個能耐。」

「為什麼?」

「據山頂的人證實,那雕飛得很高,任何強弓硬弩都難以射及,更別談暗器了。」

「是不是只有這個人才能制服活殭屍?」

「不錯。」

「你想拜他為師?」

風舞柳道:「我只有拜他為師,練成絕世劍法,才有希望報仇。」

鐵心慈蹙眉道:「據說此人性格古怪,不講情面,他會收你為徒嗎?」

風舞柳道:「我已經學會了他的一招劍法---天外一劍,對於他這種人來說,絕不會容忍任何人把那一招劍法使得似是而非,他有可能會廢了我的武功,也可能會收我為徒。」

鐵心慈擔心道:「萬一.......萬一他廢了你的武功怎麼辦?你不要去找他了。」

「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就算我不去找他,他也會來找我的,與其等他找上門來,不如我主動去找他。」

鐵心慈拉住他的手,含情脈脈地注視着他,柔聲道:「舞柳哥哥,以後你會不會回到我身邊?無論到什麼時候,我都會等你的。」

風舞柳心裏一陣激動,他很想說:「心慈,你等我吧,我會回來的。」但終究還是忍住了,他這一生中真正喜歡的人只有一個,但這個人卻不是鐵心慈,他不能向她許下任何承諾,因為那樣做會害了她一生。他嘆了口氣,說道:「你不必等我。」

鐵心慈愕然道:「為什麼?」

風舞柳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道:「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回來,我說過,我是一個很不幸的人,我想做的事情沒有一件成功過。」

鐵心慈道:「如果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也不會苟活的。」

「心慈,何苦呢?」

鐵心慈流淚道:「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嗎?」

風舞柳撫摸着她的柔發,柔聲道:「我明白,我明白.......」

兩人不再說話,鐵心慈偎在風舞柳的懷裏,一會兒便睡著了,風舞柳輕輕將她放在床上,給她蓋她被子,自己在桌上睡了。剛自躺下,忽然想到:明天一早就要分別了,我該說些什麼話安慰她呢?想來想去總覺不妥,忽然靈機一動:我反正都要走,又何必一定要和她辭別,彼此徒增惆悵呢?不如現在就走,待她醒來時,發現我已不在,定會追上去,但她並不知道我的去處,又怎麼追得上?想到這裏,再也無法入眠,當即翻身而起,收拾了行禮,將她所贈的那塊玉佩放在桌上,悄悄出了客棧,找到自己的坐騎,連夜出了長安,直奔洛陽。

第二天,鐵心慈一覺醒來,不見了風舞柳的影子,見床頭的行禮已經取走了,知道他已不辭而別。忽然看到桌上的玉佩,心裏頓時明白了幾分,一顆芳心往下直沉,輕輕地拿起那塊玉佩,淚水滾滾而落。玉佩已經回到她手中,可是她的心能收回來嗎?她已把全部的愛奉獻給了他,但他並沒有接受啊!

直到現在,她才感到她對風舞柳的愛是如此之深,她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孤獨而冷漠的少年---獨孤不群。

她當然也對獨孤不群動過感情,但那種感情只是出自一種憐憫、一種同情、一種感激、一時的衝動.......那種感情絕不同於她對風舞柳的這種感情.......

「風大哥,你以前曾經說過,你永遠也不會傷害我的,可是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對我傷害最深的男人就是你,不,那也不能怪你,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已傷痛的心情,伏在桌上放聲大哭起來。

風舞柳連夜出城,給城外的涼風一吹,醉意全無,大腦清醒了許多,想到自己已經把那塊玉佩還給了鐵心慈,便如御去了一個沉重的袍袱,只覺輕鬆了許多。他想:儘管心慈一時會很傷心,總比她一直迷戀一個她不該喜歡的人好得多,過些時候,她也就會好了,可是---

「心慈其實是一位好姑娘,很好很好的,其實我和她在一起也沒有什麼不好啊.......還有王曉黎,她是那麼天真可愛.......」

「我為什麼偏偏只喜歡玲玲呢,她又有哪裏好了?」

風舞柳想不通,愛情的事,是根本無法解釋清楚的。

一路無事,風舞柳曉行夜宿,數日之後到了洛陽,見到遲龍,問起獨孤無雙,得知他就住在天都客棧,不日將前往龍鳳山莊興師問罪。兩人商議一陣,決定一同前往龍鳳山莊,證明王賈弦的清白,以免發生誤會。

第二天一早,兩人一同來到龍鳳山莊,見了王賈弦,說明來意,王賈弦道:「我昨天剛回山莊,聽小女說起此事,十分震驚,那叛徒已畏罪自殺。我正苦於一時找不到證人,兩位俠義心腸,不請自來,王某真是感激不盡。」

遲龍道:「前輩不用客氣。」

風舞柳道:「怎麼不見我義妹呢?」

王賈弦道:「她與吳謙已於昨日閉關練功,十二日後方能出關。」

風舞柳道:「恭喜世叔收了一個好徒弟。」

這時丫環奉上香茗,三人在客廳中交談了一陣,最後談論一些武功劍法,王賈弦言下對風舞柳家傳的逐波劍法頗為讚賞。他號稱中原第一劍客,見解自然比兩人精深得多,風舞柳自覺受益匪淺。王賈弦有意指點兩人武功,便道:「兩位請到試劍亭一敘如何?」二人欣然答應,隨王賈弦來到後院。

後院是一片竹林,竹林前有一座精緻的六角亭,亭中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劍:有劍鋒闊達四寸的巨闕劍,也有劍鋒狹窄的柳葉劍;有的劍薄而鋒利、有的卻純粹是三尺鐵片,無鋒無刃;有一柄劍更是奇特,非金非鐵,非木非石,而是以一段布帶製成,風舞柳實在想不出這柄劍有什麼用處。

王賈弦問兩人道:「你們認為這裏哪一把劍最有用?」

風小取下了那柄薄而利的長劍,道:「劍法走輕靈一路,乃是以鋒芒取勝,而不是以份量取勝,這柄劍質輕、鋒銳,最合劍道之理,所以我認為最有用。」

王賈弦道:「在一個劍道高手的眼中看來,這種劍卻最是無用。」他笑着取下了那柄形如鐵尺的長劍,道:「我就用這柄劍,咱們不妨試試。」

風舞柳有心觀看他如何使用這柄鈍劍,行了一禮,道:「晚輩失禮了。」挽了一個劍花,向王賈弦當胸刺去,刺到半途,劍走輕靈,已繞到對方左側,改為斜撩。王賈弦身形方動,風舞柳劍招又變,直刺對方下盤,劍法端的是靈動無比。王賈弦也不向他攻擊,手持鈍劍,待對方劍一近身,便以劍格擊。風舞柳知道這柄薄劍一旦和對方的鈍劍相碰,非折斷不可,於是一沾即走,不敢將招式用老。

交手數招,風舞柳使出了家傳逐波劍法,只見層層劍浪,此隱彼顯,將王賈弦全身圍了起來。但見王賈弦兀立如山,也不見他使出什麼高深的劍法,每出一劍都是平常之極,但風舞柳的劍卻偏偏近不了他的身子。拆得二十餘招,王賈弦喝道:「你也接我幾劍吧。」揮起鈍劍,向風舞柳當頭直斫下來,鈍劍無鋒無刃,但份量極重,這一劍當頭下擊,威力極大,風舞柳不敢硬接,向左一閃,哪知對方似是早已算定他會閃向左方,鈍劍改為斜劈,向他右肩劈下,風舞柳避無可避,揮劍一擋,只聽鏘的一聲大響,手中薄劍早已斷為兩截,掉到地上。

王賈弦收了鈍劍,笑道:「你的劍法並非不好,你之所以會敗,是因為你用的劍太輕、太脆弱,你劍法再好,卻缺少了力量和威勢,如何能克敵致勝?」

風舞柳心道:「你武功本就比我高出太多,`不管你用的是什麼兵器,我都有輸無贏。」但回想剛才動手,對方用的都是一些簡單平凡的劍招,頓覺他的話不無道理。

王賈弦向兩人一一講解著每一種劍的優點和缺點,說道:「高手對敵的時候,不僅要了解對方武功的弱點,還要了解他所用兵器的缺點,只有抓住對手這兩個方面的弱點,才能克敵致勝。」

風舞柳道:「什麼才是最好的兵器?」

王賈弦道:「這就得看各人的情況了。」

風舞柳道:「我知道了,最合手的兵器,就是最好的兵器」

王賈弦道:「你說對了,最合手的兵器,就是最好的兵器。」他取下了那柄布劍,右手握著劍柄,左手輕輕撫過劍身,雙眼中射出了異樣的光芒,口中道:「我尋找了十多年,終於找到了一柄最合手的軟劍。」

遲龍奇道:「難道這種劍也能殺人么?」

王賈弦道:「這柄劍在別人的眼中看來只不過是一段布匹而已,可是在我眼中,它卻是一柄斷金切玉的寶劍。」說完手腕一抖布劍立時變得筆直斜里一揮,一聲銳響過處,一柄鐵劍竟被切下了三寸長的一截,二人不禁為之駭然。

風舞柳道:「這種布劍又有什麼優點呢?」

王賈弦道:「這種劍輕靈飄忽,伸屈自如,是世界上任何一柄劍都無法比擬的,但它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一遇上功力比較高深的敵人,就變得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風舞柳道:「這世上本就沒有完美無缺的劍。」

王賈弦道:「雖然沒有完美無缺的劍,卻有完美無缺的劍法。」

風舞柳動容道:「什麼才是世上最完美無缺的劍法?」

遲龍道:「是不是少林派的達摩劍法?」

王賈弦道:「達摩劍法算得上是一種極上乘的劍法,但卻略嫌刻板,缺少靈動之氣。」

風舞柳道:「慕容世家的百川劍法呢?」

王賈弦道:「百川劍法兼采百家之長,多而必雜,雜而必亂,本身就有很多破錠,也算不得完美的劍法。」

風舞柳道:「點蒼派的流雲劍法如何?」

王賈弦道:「流雲劍法過於強調流暢,劍法往往以『靈』、『巧』、『奇』、『險』取勝,這卻是流雲劍法中所缺少的。」他頓了頓,接道:「還有神鷹派的飛鷹劍法、崆峒派的飛輪劍法、崑崙派的飛龍大九式等,雖也是武林中的一流劍法,但也各有不足;天龍門的游龍劍法,剛矛並濟,奧妙無窮,但剛和柔必竟是兩種不同的性質,在同一柄劍上難以相容,所以游龍劍法也有破錠;至於你家傳的逐波劍法,全仗九轉歸元逐浪神功驅使,雖然威力無窮,但若單以劍法而論,卻也不算什麼。」

風舞柳道:「那麼貴門的舞女劍法和凌雲劍法,算不算是完美無缺的劍法?」

王賈弦道:「舞女劍法是天下之至柔,以輕靈見長,卻未免失之柔弱;凌雲劍法是天下之至剛,劍法太過剛猛,因而缺少變化,兩種劍法都有不足之處,所以都不能算是完美的劍法。真正完美元缺的劍法,是把至剛和至柔兩種劍法溶合在一起,取長補短,剛柔並濟,剛猛之處,可於萬軍之中取敵帥之首級,細柔之處,可將一根髮絲分成兩半,這就是雙劍合璧,只有雙劍合璧才是劍道中的至高境界。」

忽聽一個聲音冷冷道:「你錯了,劍道中的至高境界,並在於劍法的完美無缺!」

三人吃了一驚,循聲往去,只見三丈之外,站着一個灰袍老人,他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裏的,竟連王賈弦這等功力之人,也是毫無知覺!

只見他靜靜地站在那裏,就像是聳立在萬古荒漠中的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顯得神秘、孤獨、遙遠.......

風舞柳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已認出這個人就是傳說中的絕代劍客獨孤無雙,這個人既然已來到這裏,他們心裏都知道將會有什麼事發生。

獨孤無雙要做什麼事時,這世界上還有誰能阻止他?

風舞柳的手心已經沁出了冷汗,心裏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

只聽王賈弦說道:「什麼才是劍道中的至高境界?」

獨孤無雙道:「沒有招式、沒有劍法、沒有劍,這才是劍道中至高無上的境界。」

王賈弦不再說話,思考着他這句話的含義。

風舞柳卻忍不住問:「沒有招式,沒有劍法,沒有劍,怎麼克敵致勝?」

獨孤無雙沒有說話,忽然間他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更森冷,更神秘,更遙遠,他的人似乎已經變成了一柄利劍,三人都感到了一股寒氣直逼過來!忽見獨孤無雙雙手揮動,似掌非掌,似拳非拳,就在他雙手揮動之間,空中響起了一陣利刃破空般的銳嘯,竹林中枝葉紛飛,人們沒有看到劍在哪裏,卻感受到了劍的鋒芒無處不在,無所不至!嗤的一聲,風舞柳的衣袖竟被那看不見的鋒芒削去了一截,三人被逼得遠遠離開了試劍亭。

沒有招式,沒有劍法,沒有劍,只有無形的劍氣,無處不在,無所不至,這是一種多麼神奇的武功?!

風舞柳無法相信,這是一個凡人所能達到的境界,難道這世上真有神仙不成?

縱橫的劍氣已然消失,竹葉紛紛落下,獨孤無雙還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彷彿聳立在旦古荒漠中的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顯得神秘,孤獨,遙遠.......

「林平是龍鳳山莊的叛徒。」風舞柳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他所做的事和王大俠無關,他是被冥教收買的。」

遲龍道:「不錯,我們兩人可以作證。」

獨孤無雙好像根本沒有聽見。

王賈弦道:「此事與你們兩人無關,你們快走罷。」

獨孤無雙盯着王賈弦道:「你的師父是凌元真?」

王賈弦道:「是。」

獨孤無雙道:「十五年前,我來過中原一次,為的就是要找他。」

「你跟家師有仇?」

「我找他只為了一個理由。」

「為了什麼?」

「為了劍。」

「為了劍?」

「早在二十年前,他已號稱天下第一劍客,而我號稱天外一劍,我想知道天外一劍跟天下第一劍客,到底誰強一些。」

王賈弦道:「俗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前輩便是人外之人,天外之天,何必跟中原武林一般見識?」

獨孤無雙將目光投向遠方的山巒,淡淡地道:「你不會明白的。但你師父一定明白。」

王賈弦道:「我明白。」

獨孤無雙目視王賈弦,道:「你真的明白?」

王賈弦道:「一個人的武功練到了顛峰的時候,他會為自己的成就而感到自豪,緊隨着,就是寂寞的到來,那是一種與世隔絕的孤獨和寂寞,到了那個時候,他總是想找一個能與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

獨孤無雙目中已有讚賞之意,道:「你果然明白。」

王賈弦嘆道:「只可惜前輩已經晚來了二十年,二十年前,家師已經封劍歸隱。」

獨孤無雙道:「天底下只有一個凌元真,只要他還沒有死,我就非找他不可,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重新拿起自己的劍!」

王賈弦陷入了沉思,獨孤無雙注視着他一字一字道:「我來這裏的目的,你應該已經知道。」

王賈弦道:「你是不是要我說出家師隱跡之所?」

獨孤無雙冷冷道:「你既然已知道,為什麼還不說!」

王賈弦平靜地道:「我可以死,但我絕不說。」

獨孤無雙目閃寒芒,冷冷道:「你一死,想必你師父就會出手了。」

王賈弦已感到一股凌厲的殺氣直逼過來,他知道無形劍氣的厲害,對方揮手之間,即可致他於死命,但他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從容地道:「你出手吧,家師永遠不會與你決鬥的。」

獨孤無雙冷劍鋒般的目光在他臉上注視了很久,忽然冷冷一哼,道:「好!我不殺你,我要讓你看着我與令師的決鬥。」話音未了,縱身一躍再凌空踏了數步,身形便升至半空,猶如天神般飛走了。三人怔怔地望着他的身子在空中消失,遲龍喃喃道:「想不到這世上竟有如此輕功!」

王賈弦道:「難道這就是武林中久已絕傳的『七步登天』絕頂輕功?」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三人耳邊聽得嘩啦啦一陣大響,一棵粗大的銀衫樹倒壓下來,就在他們的身側。三人轉身一看,只見樹身折斷處平整光滑,原來這棵大樹被獨孤無雙的無形劍氣切斷,一時並未倒下,這時被風一吹,樹身失去平衡,便倒了下來。

風舞柳道:「想不到無影無形的劍氣,竟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王賈弦道:「它的威力何止於此,你們到亭中看看。」

三人一同來到亭中,只見亭子中央的那張石桌,已自中央裂開一縫,王賈弦雙手輕輕一扳,石桌頓時從中裂成兩塊。石桌四周放着四個石凳,均被劍氣所裂,亭子的欄桿、柱子、梁木等均也遭到損毀,隨時都可能塌下來。王賈弦道:「這就是劍氣的威力,無影無形,無所不至,無堅不摧.......」

風舞柳望着獨孤無雙消失的方向,口中喃喃地道:「如果世上還有一個人能制服活殭屍這人一定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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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林森等人懷疑少林方丈無名大師與活殭屍有所勾結,把他帶到了聚義山莊,雖然仍以賓客之禮相待,卻暗中派人監視他的舉動,不料三天之後無名大師竟無原無故地死了!人們紛紛猜測:有的人認為無名大師是畏罪自殺,也有人懷疑無名大師是被人謀害。眾說紛紜,不一而足。

大家都在等著屍檢的結果,人們都相信蔣良會給他們一個圓滿的解釋。

無名大師靜靜地躺在床上,神態間一片安祥,好像是睡着一樣。蔣良已將他的全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沒有任何傷痕,也沒有任何疾病,只是嘴唇微微發紺,十指均呈青紫之色。

這房間里一共來了六個人,除了蔣良外,還有盟主林森、伏魔堂主展漠、總護法商求利、總護義司徒龍、「囚魔總監」鐵一錚。

商求利道:「他分明是中了某種奇毒。」

蔣良道:「不是中毒,這是窒息癥狀,他是因窒息而亡。」

蔣良是武林第一名醫,他說無名大師不是中毒,無名大師就絕不是中毒身亡。

林森道:「是什麼原因造成他窒息的呢?」

蔣良沉思著:「我看得出他沒有上過吊,也沒有人扼過他的咽喉,氣管里也沒有任何東西堵塞。」

司徒龍忽然道:「會不會是有人先點了他的穴道,然後再用油紙封住他的.......」這實在是一個很荒謬的推斷,話還沒有說完,他已經說不下去了,所以他突然住口不言。果然已有人反駁道:「無論是誰的口鼻被油紙封住,都會感到很痛苦的,可是無名大師的臉上偏偏一點痛苦都沒有;何況無名大師身為少林方丈,武功之高尤在你我之上,天下又有誰能在不驚動別人的情況下將他制住?」

「囚魔總監」鐵一錚道。「我可以確定,無名大師絕不是被人殺害的。」

大家都知道,俠義盟對無名大師雖是以賓客之禮相待,但暗中監視他的人不下三十個,這些人個個是鐵一錚親自挑選出來的精英,日夜輪班值守,絕沒有人能避開他們的耳目將無名大師殺害。所以大家心裏均想:無名大師也許是畏罪自殺,也許是得了某種不為人知的疾病而亡,可是還是有一個人提出了質疑,司徒龍道:「食庫離這裏並不遠,昨夜食堂的那場大火會不會分散暗哨們的注意力?」

鐵一錚笑了,他說道:「總護義畢竟剛加入俠義盟不久,對俠義盟的兄弟還不夠了解,我挑選的這些人,全都是一些嚴守紀律的忠誠之士,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就算髮生比那場火災更嚴重十倍的事,他們也不會擅離崗位的,而且昨晚食堂起火的時候,我唯恐出事,親自到現場督導,我敢以腦袋擔保,昨天晚上除了送飯的廚子來過之外,絕沒有其他人到過這裏。」

現在大家心裏都有了一個結論:無名大師絕非被人謀害。

---可是,一個人既不是被人謀害,又無病無痛,為什麼會無原無故地死去呢?

商求利道:「據說有些得道高僧圓寂的時候,是無病無痛的,無名大師本是一位得道高僧,也許是一時失足,才誤入歧途,後來大徹大悟,便修成了正果。」

這句話說得很含蓄,但任何人都知道總護法的意思是說無名大師自知罪孽深重,便以死謝罪了,這種推斷雖不能算是絕對正確,但已是最合理的了,於是大家心裏又得出了一個結論---無名大師是畏罪自殺。但蔣良對這種推斷並不是很滿意,他卻沒有說一句話,一直悶悶不樂---他號稱武林第一名醫,卻看不出無名大師的死因,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恥辱。

離開的時候,蔣良發現地上有一團米飯,於是彎下腰去把它拾了起來。象他這種身份地位的人,絕不會彎下腰去撿地上的垃圾的,但他與別人不同,他只要看到地上有果皮紙屑之類的東西,都會隨手把它們撿起來,沒有親眼看到的人,很難想像這種行為會出現在他這種人身上。

「我有這個習慣,這是一種好習慣,好習慣是人人都應該養成的。」這是他經常說的一句話。當你看到他這麼樣一個人彎下腰去撿地上的垃圾的時候,你就絕不會再認為這是一種卑賤的行為,相反,你會覺得這是一種高尚的值得人們尊敬的行為。

蔣良並沒有把這團飯當成垃圾,所以他並沒有將它丟掉,現在,這幾粒飯在他眼中看來,比珍珠還貴上百倍。路旁的欄桿上正好有一隻白鴿,蔣良立即走過去,將那幾粒飯放在它旁邊,那白鴿見有人送來食物,當然不會拒絕,拍拍翅膀將那幾粒米飯啄了個乾淨,然後拍拍翅膀飛走了。眾人也不以為意,一邊談話,一邊向前走去,蔣良卻一直盯着那白鴿。白鴿飛了幾圈,忽然像喝醉了酒一樣,跌跌闖闖地從空中栽了下來。

司徒龍商求利等人的臉色都變了!

幾人疾步來到白鴿落地之處,只見那白鴿拍了拍翅,頭一歪,不動了,司徒龍變色道:「它死了?」

蔣良將白鴿拿在手裏,仔細地瞧了一陣,道:「它還沒有死,只是昏了過去。」

林森道:「原來無名大師的飯菜里有人下了迷藥!」

蔣良道:「這是一種很奇怪的迷藥,它不但能麻醉人的大腦,還能抑制呼吸,所以無名大師才會在不知不覺中窒息身亡。」

商求利道:「這麼說,我們冤枉了大師?」

林森嘆道:「我們的確是冤枉了他!」

商求利道:「那麼他隱瞞金剛烈火丸之事,又是為了什麼?」

林森道:「因為活殭屍是少林派的無心大師,少林寺有責任清理門戶,然而活殭屍勢力浩大,絕不是少林寺能對付得了的,必須把武林中各門各派團結起來,才能消滅活殭屍,但少林寺卻不能讓別人知道活殭屍就是無心大師,因為那樣,少林派不但得不到各大門派的信任,很可能還會被人誤解。」

司徒龍道:「既然無名大師是被人殺害,兇手會是誰呢?」

林森道:「兇手一定就在我們身邊,這個人是誰早晚會查出來的。」

「他殺害無名大師,又有什麼目的呢?」

林森道:「他想挑起俠義盟與少林派的誤會和仇恨,如果沒有人發現無名大師是中毒而死,人們就會認為他是畏罪自殺,少林就會蒙上不白之冤;如果有人看出無名大師是中毒身亡,少林派勢必認為俠義盟冤枉好人,這樣必然有損俠義盟在武林中的聲望,這實在是一個狠毒的計劃!」

蔣良道:「我們絕不能昧著良心說無名大師是畏罪自殺,可是,一旦無名大師冤死聚義山莊的消息傳了出去,俠義盟還能立足武林嗎?」

林森沉吟了一會道:「為今之計,只有在兇手伏法之前,禁止任何人泄露無名大師圓寂的消息。」

展漠一直站在旁邊,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難道是他?」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眾人果然都吃了一驚,齊聲問道:「誰?」

展漠冷電般的目光從諸人臉上掠過,每一個人的心裏都很緊張,展漠卻緊緊地閉着嘴連一個字都沒有說。

「他是誰?」

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展漠當然不會說,現在人已散去,後院只剩下他和盟主林森兩人。

「殺害無名大師的兇手是誰?」林森問道。

展漠道:「不知道。」

林森怔了怔忽然笑了,說出了一句令展漠吃驚的話:「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你說那句話的用意。」林森解釋著:「俗言道做賊心虛,兇手聽到那句話后一定會驚慌失措的。」

展漠道:「我保證他連覺都睡不着。」

「所以他一定會採取行動。」

展漠冷笑道:「那就等於他將腦袋往套子裏鑽。」

林森道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你這一招實在太高明了,希望你能成功。」他走出幾步,忽又回過頭來道:「不過你必須注意自己的安危,兇手隨時都會殺人的。」

展漠冷冷道:「我就怕他不來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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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客棧是洛陽城裏最豪華的一家大客棧。紅牆綠瓦,雕梁畫柱,這裏的每一棟房屋都修建得金碧輝煌,可是和這家大客棧一比,全都失去了顏色。

高大宏偉的建築,精緻美觀的雕花,加上富麗堂皇的裝飾,這棟大樓又豈是「金碧輝煌」四字所能形容的?

大樓的前面,寫着:「天都客棧」四個金色大字,居高臨下,盛氣凌人,風舞柳仰頭看着這四個大字,嘆道:「這家客棧的氣派,只怕連皇宮也有所不及。」

這時已有小二迎了出來,這裏的小二與別處的小二大不相同,不但穿着比別處的小二華麗得多,而且也神氣得多,小二微笑着道:「客官要住店么?這裏有最豪華的房間,最舒適的床鋪,最.......」

風舞柳搖了搖頭道:「我不住店,我是來找人的。」

小二道:「請問你找誰?」

風舞柳道:「是一個高大的老人,穿着一襲灰袍,表情十分冷漠。」

小二道:「是那位性情怪僻的客官么,他住在二樓的第一號房間。」

風舞柳道:「勞煩你帶路好嗎?」

小二道:「好的,你跟我來吧!」

在小二的帶領下,風舞柳來到獨孤無雙的門前,他賞了小二一綻碎銀,小二道了謝,下樓招呼客人去了。

風舞柳敲了敲門,裏面一個冷冷的聲音道:「誰?」

風舞柳心裏一陣緊張,他生怕說錯一句話而被拒之門外,要說的話,他已經預先想了很多遍,他說道:「晚輩風舞柳,有事拜見前輩。」

獨孤無雙道:「什麼事?」

風舞柳道:「晚輩能不能進來說話?」

獨孤無雙道:「你為什麼不自己推門進來?」

風舞柳推門走了進去,獨孤無雙正坐在一張木椅上喝茶,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風舞柳走到他的前面,忽然「卟通」一聲跪了下去道:「獨孤前輩,您收我為徒吧!」

獨孤無雙怔了怔,但並未去扶他起來,只是冷冷道:「我為什麼要收你為徒?」

風舞柳道:「如果你不肯收我為徒,我就跪着不起來了。」

獨孤無雙冷笑道:「你以為你給我下跪,我就會收你為徒么?」

風舞柳道:「晚輩跪在這裏,是表示晚輩的誠意,至於能不能做你的徒弟,就看晚輩有沒有這個福分了。」

獨孤無雙冷冷道:「無論你跪到什麼時候,我都不會收你為徒的,不過.......」

風舞柳聽出似乎有點轉機,大喜道:「無論前輩吩咐我做什麼事,就算赴湯蹈火,我也在所不辭。」

哪知獨孤無雙卻道:「這是我的房間,你不能跪在這裏,在別的地方,無論你跪多久,都與老夫無關!」

風舞柳站起來,抱拳一禮道:「晚輩打擾了前輩清休,實在抱歉。」說完轉身走出輕輕帶上房門,就在門外跪了下來。他也知道獨孤無雙既然已經說過不肯收他為徒,那麼就算他在這裏跪到白頭也沒有用,不過他已經偷學了人家的一招武功,就不得不作個交待,這麼做也可以說是向人家陪理道歉了。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風舞柳還是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裏,他只覺得兩隻膝蓋疼痛難忍,地板好像越來越硬了,自己的身子也好像越來越重了!現在他才發現要在地上跪幾個時辰並不是想像中那麼容易,如果用這種方法懲罰壞人,那簡直比任何酷刑都要殘酷!

走廊上有不少人來回走動,看到風舞柳跪在這裏,均投以奇怪的目光。

「你跪在這裏做什麼?」有人問他。

風舞柳不答。

「是不是做錯了事,被你師父罰了?」另一人道。

風舞柳道:「我師父?」

「難道住在這房間里的那位老爺子不是你師父么?」

風舞柳苦笑道:「你說呢?」

那人道:「哈哈,我就知道我說的沒錯。」

忽然,門裏一個冷冷的聲音道:「錯了!」

那人道:「錯了?.......難道你不是.......」

門裏傳出了一聲冷喝打斷了他的聲音:「滾!」

那人窒了一窒,正想開口,先前說話那人已拉住他的手臂,低聲道:「走吧,這人性情古怪,千萬別惹惱了他。」那人在喉嚨里咕咕地咒罵着,跟着走下樓去。

又一個時辰過去,風舞柳還是跪在地上,雙膝已經被堅硬的地板擦破,已經開始腫大,只感到一陣陣鑽心的疼痛,但風舞柳並沒有起來的意思,他要跪到什麼時候,要跪多久,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只要是人,都有同情心的,都有被別人打動的時候。

獨孤無雙雖然冷酷無情,但他並不是一塊石頭,也不是一棵樹木,而是一個人,所以他也應該有被人打動的時候。對這一點,風舞柳充滿了信心,所以他決心豁出去了。

忽然,門裏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風舞柳精神一振,覺得他期待的那一刻似乎已經到來。

門被打開,獨孤無雙果然從裏面走了出來,可是他卻連看都沒有看風舞柳一眼,走過他的身旁,徑直下樓去了。

樓梯上又一次響起了腳步聲。

這一次上來的會不會是獨孤無雙?

風舞柳不想回頭去看,因為每回頭一次,都只有增加一分失望。

但他卻萬萬想不到,這次上來的就是獨孤無雙。

獨孤無雙見他還沒有走,似乎怔了一怔,但還是不多看他一眼,徑自回了房間。

從早上到現在,風舞柳只怕已經跪了五六個時辰,雙腿早已麻木,好像已經變得不是他自己的腿了,更要命的是,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還沒有進食過一粒飯一滴水,如果說這還是可以勉強忍受的,那麼樓下飄上來的飯菜香氣對此時的他來說簡直是無法抵抗的誘惑。風舞柳還是忍住了,他之所以能夠忍受一切痛苦,是因為他不願放棄,不願低頭。

香氣越來越濃,似乎是紅燒豬肉的香味.......甚至還有他最喜歡吃的麻辣雞.......

身後響起了腳步聲,小二抬着一大碗飯菜走了過來。

「客官,你已經有一天沒有吃東西了,這碗飯不要錢的,你拿去吃吧。」

風舞柳抬起頭來,就看見了一張充滿同情的臉,今天早上,他曾賞了他一錠銀子。

「謝謝!」風舞柳伸手接過飯碗,將碗湊到嘴邊,但飯還沒有扒進嘴裏,他忽然將飯碗遠拋了出去,飯碗落下,跌碎。

小二怔住了,吃吃地道:「怎麼.......這.......這飯不好吃么?」

風舞柳有氣無力地道:「你知道我很餓?」

小二道:「我知道你很餓,所以我才給你送飯來。」

風舞柳道:「你既然知道,就不應該送來,你這樣做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

這是什麼道理?小二心裏暗罵道:「真是好心不得好報,這個人餓死活該!」

風舞柳道:「你在給人下跪的時候,能不能吃東西?」

小二道:「不能。」

風舞柳道:「一個飢餓的人,看到一碗飯放在他旁邊,又不能吃,那種感覺好不好受?」

小二立刻搖頭:「一定不好受。」

風舞柳道:「你是一個聰明人,你不會讓我去撿這地板上的飯吃吧?」

小二果然不笨,他立即去找了一把掃帚,將風舞柳倒在地板上的飯菜掃得乾乾淨淨的。

什麼時候了?

樓下的酒席漸漸散去,客人們紛紛熄燈就寢,風舞柳現在已是精疲力竭,他倒下了多少次,又爬起來多少次,連他也記不清了。

獨孤無雙是不是已經睡了?他真的睡得着么?

門忽然開了,獨孤無雙出現在門前,風舞柳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伸展着雙足坐在地板上,一雙手掌抵在他的背上,掌心發出一股奇異的氣流,慢慢地流轉於他的奇經八脈。那股氣流給人一種涼嗖嗖的感覺,就像是春天的和風,又像是夏日的山泉,風舞柳只覺全身如浴春風,舒暢無比。

過了半柱香時刻,獨孤無雙收功而起,風舞柳慢慢站了起來,只覺全身精力充沛,一雙膝蓋雖仍疼痛難忍,但腫脹已經神奇地消了很多。

風舞柳欣喜若狂,正要跪下口喊師父,獨孤無雙冷冷地道:「你是不是認為我已經同意收你為徒?」

風舞柳怔了怔,倒是不知如何作答。

「我只想讓你明白一件事。」獨孤無雙道:「如果我想收你為徒,你根本用不着向我下跪,如果我不想收你為徒,那麼你跪多久都沒用。」

風舞柳忍不住大聲道:「你為什麼不肯收我為徒,難道我很笨么?」

「你走吧」獨孤無雙冷冷地道。風舞柳踉蹌幾步,扶住了一張桌子,苦笑道:「走,我的這雙腿還走得動么?」

「你還有一雙手」獨孤無雙道。

「手不是用來走路的。」

「手是用來在地上爬的!」獨孤無雙道。

「手不是用來在地上爬的。」風舞柳道:「手是用來握劍的。」

「鏘」的一聲,他突然拔出了身上的佩劍。

獨孤無雙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只是冷冷道:「你想自殺?」

風舞柳道:「我只想讓前輩看一招劍法。」

他的左手一按桌面,人已向上躍起,凌空刺出一劍,劍法飄忽、靈動、快捷,正是那招天外一劍。這一招他已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一招使完,整個人忽然虛脫,一跤跌了下去。

只聽獨孤無雙厲聲問道:「這是什麼劍法,是誰教你的?」

風舞柳喘息著,道:「這一招叫天外一劍,我自己學的。」

獨孤無雙喝道:「胡說!」

風舞柳道:「以前我看到冷君魂使過一遍,覺得這招劍法神妙無比,後來和別人打鬥時,正值生命危急之際,忽然來了靈感,便使出了這一招。」

「這叫偷學別人的武功,這是武林中的大忌,你難道不知么?」獨孤無雙面罩寒霜,冷冷地道。

風舞柳道:「凡練劍之人,見了一招天下無雙的劍法,都會忍不住要去模仿的,我並未偷窺前輩的劍譜,談不上是偷學。」

獨孤無雙在一張寬大的竹椅上坐了下來,過了很久,才道:「要做我的的徒弟,除了必須具備極高的資質之外,還要具備三個條件。」

風舞柳立刻問道:「哪三個條件?」

「第一,沒有親戚朋友,第二,沒有恩怨情仇,第三,沒有名利之心。」

風舞柳奇道:「為什麼一定要具備這三個條件?」

獨孤無雙道:「只有一個孤獨絕世的人,沒有恩怨情仇的糾纏,不受名利的左右,才能夠超越人類的極限,練成絕世的武功。」

風舞柳不懂,獨孤無雙說的話,世上只怕沒有幾個人能懂。

獨孤無雙接着解釋道:「一個人如果有了恩怨情仇,他的心就不能平靜,心不平靜,就練不成至高無上的武功;一個人如果有了名利之心,就會患得得失,就會產生一種難以克服的心理屏障,有了心理屏障,人體的巨大潛能就無法發揮。」

什麼叫「心理屏障」,風舞柳似懂非懂,心道:「這三個條件我倒是具備了一半」,便道:「我父母雙亡,而且沒有一個兄弟姐妹,但我還有一些朋友,所以第一個條件我只具備了一半,第三個條件,我勉強可以辦到。」

獨孤無雙道:「你能學會我的一招天外一劍,足見你資質不錯,你只須忘掉所有的恩怨情仇,和所有的人斷絕關係,你就可以做我的徒弟。」

「可惜父母的血仇,我不能不報,我欠別人的恩情,不能忘懷,我也離不開我的朋友,我不能忍受孤獨。」

獨孤無雙道:「學武功不是為了恩怨情仇,而是一種樂趣,一種對藝術的追求。」

風舞柳道:「那不是成為一個武痴了么?我縱算學到了天下無敵的武功,又有何用?古人說學以致用,一個人空有一身武功,不用來鋤惡懲奸,報效蒼生,豈非根沒有武功一樣?」

獨孤無雙道:「看來你是無法脫出世俗的羈絆,終究不能做老夫的徒弟,但你畢竟學了老夫一招劍法,老夫怎能容你將老夫的大好武功使得似是而非!」

長嘆一聲,忽然出手,食中二指點上了風舞柳胸前的璇璣穴,風舞柳悶哼一聲,仰天倒下,再也不動了。可憐他十幾載勤修苦練的武功竟被獨孤無雙一指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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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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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天外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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