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001
九月的寧城,夜色微涼。
格麗酒店頂樓,生日酒會正在進行中,觥籌交錯間談笑聲陣陣。
頂樓的四周能夠俯瞰市中心美景及壯觀的寧城天際線,蜿蜒的林江旁,高樓叢立,燈紅酒綠,還有一座很有年代感的石鍾,分秒走着。
許音一身亮金色弔帶長裙包裹着玲瓏的曲線,黑茶色長捲髮懶懶耷在身後,露出瓷白的鎖骨。
她斜倚著玻璃護欄,看着手中的手機,微信里一條條消息冒出來,很熱鬧。
寧盡歡進來時,看見的就是手機屏幕的微光映在她臉上的神色——一貫張揚的眉眼,莫名的落寞。
「嘖嘖,成了資本家就是奢侈啊。」寧盡歡走了過去,不忘「譴責」。
許音順勢鎖了手機屏幕,抬頭朝來人看去,而後眉心一揚,理所當然道:「生日禮物!」
寧盡歡滿眼不可思議:「你那兒的禮物都堆積成山了,還要剝削我這個窮苦百姓口袋裏的仨瓜倆棗?」
一旁的角落,精緻包裝的禮盒擠得滿滿當當。
許音輕哼一聲:「所以寧大編劇就帶着張嘴來了?」
「當然不是,」寧盡歡笑,「給你送來個性感尤物。」
「嗯哼?」
寧盡歡環視一圈,走到禮盒旁拿了個蝴蝶結,往頭上一戴,掐腰道:「性不性感,尤不尤物?」
許音從上而下仔仔細細望了她一眼,最終落在她胸前:「盡歡,『板上釘釘』這種事,認命吧。」
寧盡歡表情僵住,「猙獰」著走到她跟前,手中拿着個黑色錦盒:「信不信老娘把你戳成A凹!」
許音笑出聲來,接過錦盒,卻在看見裏面的海豚木雕時眉心緊皺,沉默幾秒鐘后才默默道:「你這海豚……受輻射畸形了?」
寧盡歡:「……」
「這肚子怎麼像膨脹的河豚?」
寧盡歡攤手:「不要還我!」
「那可不行。」許音忙將錦盒收了起來,「你就帶着張嘴來,我再不要禮物怕是吃大虧了。」
寧盡歡看着她的動作,嘀咕道:「真不知道你為什麼單單喜歡海豚。」
許音手頓了下:「自然是讓海豚好好守護我的愛情。」
她那段財色兼收的愛情。
寧盡歡睨着她:「酸不酸?」
許音笑:「就是酸才愛說的。」
因為沒人信。
知道這段婚姻的人,都以為只是沒感情的聯姻,所以她才能肆無忌憚的說一些沒人信的酸話。
寧盡歡看了她一眼,最終沒再多說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遠處的石鐘上,時針已經過了十一,接近零點。
許音的手機早已安靜下來,再沒有一個電話、一條消息。
她輕輕摩挲著微熱的手機屏幕,不知多少次摁亮手機屏幕後,手機被一隻纖細的手拿了過去。
寧盡歡皺眉望着她:「別看了。」
許音朝她看去,而後愣了下,她在盡歡的眼裏,看見了不忍。
就像三年前她嫁給沈聽瀾時,盡歡看她的眼神一樣。
一模一樣。
那不忍很快隱了去,寧盡歡哼道:「活像個怨婦似的。」
話音剛落,石鍾「當」的一聲響起,緊接着是十餘聲厚重悠揚的聲響。
鐘聲過後,正是十二點整。
她的生日,徹底過去了。
許音看着寧盡歡手中始終黑屏的手機,頓了頓繼而笑道:「不看了,走,去喝酒!」
生日酒會是工作室辦的,徹夜狂歡。
凌晨四點。
許音攙著寧盡歡回了客房,倒了杯水放在床邊,這才軟軟坐在地毯上。
寧盡歡躺在大床上,含糊問著:「你怎麼倒下了?」
許音睨她一眼沒說話,她的酒量倒是一如既往的差。
「音音,你醉了?」寧盡歡仍在嘀咕。
許音附和:「是是是,醉了!」
寧盡歡笑出聲來:「今天開始,就是二十六歲的老女人了。」
許音瞪她:「閉嘴吧。」
寧盡歡果然安靜了下來,就在許音以為她睡着時,她突然輕道:「音音,他不值得。」
許音沉默了好一會兒,站起身來:「別忘了喝水。」
「你去哪兒?」
許音道:「不是說我喝醉了嗎?」
那就趁著酒勁還沒過,去做些清醒時不敢做的事。
……
睿京國際大廈。
秦至將資料整理完畢后,看了眼窗外逐漸泛白的天,伸了個懶腰。
沈總和歐洲那邊新談成了個合作,昨晚和金融業務部門加班加點熬了一整夜,想到上午還有會,秦至端著咖啡朝總裁辦公室走去。
途經電梯時,樓層顯示器一層層的增加,秦至不覺看了眼,心中一亂。
他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
看見電梯里走出來的女人,秦至全身的血湧上頭頂,他想起來了!
「許小姐!」
許音仍穿着弔帶長裙,玲瓏的身姿帶着酒氣,精緻的五官透著些疲憊。
她踩着一字小高跟,穩穩的走出電梯,拂了拂微亂的捲髮,看了眼秦至手裏的咖啡。
「許小姐,抱歉,昨晚沈總一直在忙工作……」
許音打斷他:「半個小時內,你們沈總沒心情喝咖啡。」
沒等秦至反應過來,她已經推開辦公室門走了進去。
房門「砰」的一聲關上。
辦公桌后穿着白襯衫的男人動也沒動,仍聽着電話,袖口微微挽起在小臂上,神情一絲不苟,眉眼微垂,偏偏眼尾微揚,說不出的溫斂華麗,舉手投足間卻又散發着擋不住的矜貴優雅。
活脫脫的貴公子樣。
「……陳先生不用多說了,關於澳洲礦石的開發合作,我相信和周家合作的更為愉快。希望這通來電,是最後一次。」
沈聽瀾很禮貌,可嗓音卻也很清離。
他的手背是瓷白色的,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拿着手機,無名指光禿禿的。
許音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成雙成對的婚戒,從來只有她一個人戴。
清了清有些酸澀的喉嚨,許音走上前去,兩手撐著辦公桌:「離婚!」
沈聽瀾頓了下,很快恢復如常,將文件上的鋼筆合上后才抬眼,嗅到陣陣酒氣,他皺了皺眉,目光落在她光裸的肩頭,停留片刻已經移開。
昨晚熬了一夜,他額前的一縷碎發落了下來,添了些隨性:「喝酒了?」
聽着他平靜的語調,許音眼眶一酸,重重道:「我說離……」
沈聽瀾打斷了她:「許小姐打算放棄所有財產了?」
許音皺眉道:「是你違約在先,怎麼就是我放棄財產了?」
沈聽瀾輕揚了下眉,聲音帶着整夜沒睡的沙啞:「嗯?」
許音喉嚨一緊:「你記性那麼好,結婚前的要求一定還沒忘吧?」
他們結婚前,沒有什麼情情愛愛,只有一整個律師團隊外加一份清楚明白的婚前協議。
那時,她簽下婚前協議前,只提了一個要求:「對我好,像世界上所有平常丈夫對自己的妻子一樣。」
哪怕是裝的。
沈聽瀾答應了。
可如今,他卻連自己的生日都不記得,還是在她事先提醒過的前提下。
沈聽瀾沉思了下:「我不記得我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話落,兩聲敲門聲響起,秦至硬著頭皮推開門:「對不起,沈總。忘記告訴您,昨天是許小姐的生日。」
辦公室里一片死寂。
過了一會兒,沈聽瀾抬了抬手,秦至鬆了一口氣,忙關門離開。
「昨天,你生日?」沈聽瀾沉聲反問。
許音看着他,她的眼睛很亮,喝酒的緣故,還有些迷濛。
卻是怎麼也比不過沈聽瀾的,他的眼睛裏永遠隔着一層霧,對誰都疏而有禮,卻也不讓任何人看清。
「怎樣?」許音低哼。
沈聽瀾沉吟片刻,站起身來,頎長的身姿直直走到她跟前,安靜迎視着她。
許音抿了抿唇,不覺摸了摸微涼的小臂。
從來都是這樣,他一個眼神便攪得她潰不成軍,他卻始終從容平靜,不染波瀾。
察覺到她的動作,沈聽瀾體貼地側過目光:「眼線有些暈了,沒休息好?」
許音睫毛一顫:「別以為你這麼說,就能……」
「離婚對你並沒有好處,」沈聽瀾平靜道,「簽署婚前協議時,許小姐曾說『你主動提及離婚,將凈身出戶』。」
他看她一眼:「真的凈身出戶,許小姐能去哪兒?」
許音摸小臂的手凝滯下來。
凈身出戶......
沈聽瀾抿唇,他討厭她愛財的模樣。
看了眼她后,他走進一旁的休息間,再出來時手裏拿着件西裝外套:「回去好好休息吧。」
許音看着黑色西裝,沒有接,只是看着,隔着一步遠的距離,還能聞到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冷香。
只要不談感情,沈聽瀾總是體貼的,她也一次次的不長教訓,為他稍微的溫柔就軟了心思。
正如此刻。
沈聽瀾停頓了下,上前將西裝披在她肩頭,她的身材纖瘦,剪裁得體的西裝在她肩上很寬大,帶着些別樣的嫵媚。
二人太過接近,許音的心臟急急跳了兩下。
沈聽瀾卻已退開一步:「昨晚在工作,今早還有會,我讓秦助理送你回去,」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生日的事,我會補償。」
他從不喜歡虧欠別人,哪怕這個別人,是他名義上的妻子。
許音聽着他平靜報備的聲音,就像每個丈夫對妻子說的那樣,身子被他西裝上的冷香包圍,燥亂的心逐漸平靜下來,咕噥一聲:「最好是這樣。」
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許音。」沈聽瀾喚住了她。
「幹嘛?」許音沒好氣道,腳步沒停。
沈聽瀾已經回到辦公桌后,看着手邊的文件:「要離婚這種話,事不過三。」
許音的腳步猛地頓住。
他剛剛的語氣,和談生意時公事公辦的語氣一模一樣。
冷靜又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