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9 父子

阿爾卑斯山脈深處，人為掏空的山洞好比希臘神殿的穹頂，有着莊嚴肅穆的宗教氣息，一根根十人合抱的巨大支柱在大廳兩邊一字排開直到數百米深處視線盡頭，每一根巨柱之下都站着肅然威嚴的進化者，這些進化者身着中世紀與現代科技結合的新式盔甲，手中杵著有他們三分之二高的鋸齒大劍，這種宛如鏈鋸的大劍上有着隱約的紅光，只是從他們身邊走過，就能感受到些大劍有着凌冽的殺意，一排排守護者猶如雕像般一動不動，銳利的雙眼卻始終盯着從他們面前走過的諸人身上，只要一聲號令，手中的鋸齒大劍就會將闖入者撕成碎片，讓他們的鮮血將這威嚴的大廳渲染出玫瑰花瓣的顏色。

雷格爾黯然走在大廳之中，這裏沒有旁的聲音，只有諸人腳下迴響的腳步聲在大廳中驚起，一行三人，最前面的兩人同樣穿着威嚴的盔甲，這種盔甲有着金屬的質感與反光，卻又有着絲綢般的柔軟，隨他們走動，看不到一絲僵硬和滯納，那金屬般的甲胄有了生命一般,隨動作而流動，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跟在兩人身後，雷格爾的雙拳不由地暗暗捏緊，一聲不吭的走在寬大的地板上，地板上描繪著各種聖經故事，但這些故事都是被篡改過的，將猶太人為主角的故事換成了雅利安人，並且極端的醜化猶太人，卻是德國風格的新聖經，這些故事表述的主題是鮮血，暗紅色的鮮血將整個大廳的地板蔓延，宛如地獄的輓歌，不知覺便能讓走在上面的人陷入血色的海洋中，讓他們發自心底的畏懼與謙恭。

三百米長的大廳之後是一扇巨大的橡木門，高達十餘米的大門兩邊的牆壁由各種浮雕構成，這些浮雕的雕刻手法粗獷而傳神，大多由各種天使與惡魔組成，站在大門之外能感覺這些雕像的眼睛總是注視着自己，不管變化什麼姿勢，總能感覺那種危險的偷窺，讓雷格爾心裏的不安更加嚴重了幾分，當橡木門緩緩打開，入眼是猩紅如血的地毯，大門之後有着好比大廳的深邃空間，長達百米的深度讓人的視線也開始模糊，到了這裏，帶路的兩名守衛一左一右站在大門兩邊彷如門神，只讓雷格爾一個人進去。

深深吸了一口氣，雷格爾鬆開汗濕手心的拳頭，硬著頭皮踏上了地毯，橡木門之後的世界又是另外一種風格，沒有了宗教氣息的肅穆莊嚴，反倒有着古典歐洲貴族風格，在這裏看不到電燈和電器，照明是數以百計的無煙蠟燭，無數燭光宛如星光點綴在上千平方的巨大空間之中，巨大的空間彷彿建造在山洞裏的博物館，視線盡頭的山洞邊緣還有這岩石突起的嶙峋，但在空間之內是難以計數的雕像，油畫，各個時期歐洲王室的藝術品及用具，在這裏有盧浮宮的原版維拉斯雕像，勝利女神雕像，還有在燭光下閃爍著灼灼光輝的各種鑽石，珠寶，王冠，黃金鑄成的王座。

這裏不使用電器只是表象，很多珍貴的油畫和古卷都在透明的玻璃恆溫箱中安置，一些不知名的光線在隱蔽的角落裏射到這些藝術品上，展現出它們最美的一面，最難得的是，這裏不但有盧浮宮的鎮館之寶蒙娜麗莎的微笑，還有藏於英國國家畫廊的梵高向日葵，難怪新紀元與英國勢如水火，卻是將別人的傳世之寶給搶了。

在博物館的盡頭，百米平方的空間里，老式的辦工桌後面，一個面目清奇，銀髮童顏的男人正審批着手中的文件，對走到面前的雷格爾並不多看一眼，眼神稍微掃過，注意力便重新放在手中的文件之上，時間一分一秒的消逝，桌面上累計的文件一張張減少，雷格爾不敢出聲，恭敬的站在桌前低頭沉思，不知過了過久，桌面上的文件最終消失，那個銀髮男人正灼灼有神地盯着雷格爾，這男人有着與雷格爾神似的面容，銀髮似雪卻有着年輕人才有的活性皮膚，看不出他年紀，即使和雷格爾相比，兩人也看不出誰大誰小，但他有着雷格爾不具備的上位氣質和明睿的眼神，炯炯有神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樑，寬大的額頭以及高聳的顴骨足以說明他是個有主見，有決斷的男人。

「父親……。」雷格爾躬身向面前這個看似年輕的男人問候，卻是新紀元的實際掌控者，元老會大議長克盧格，克盧格在新紀元下層的聲譽並不好，有着荒誕暴君之稱，在他的手腕下，無數終於新紀元首領迪莉婭.萊茵的高層被清洗，迪莉婭留守在歐洲本部的女武神衛隊被元老院侵吞，那些女型進化者全都做成了玩偶，任由元老院肆意凌辱，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

克盧格緩緩地靠在寬大的椅背上，揚起下巴注視他唯一的兒子，雷格爾有着年輕人獨有的朝氣，這股朝氣讓克盧格心裏暗自嫉妒，但雙眼卻平淡無波，看不出他對自己的兒子有任何興趣，兩個人不像是父子關係，倒像是貌合神離的陌生人，面對自己的父親，即使痛恨他的雷格爾也是緊張的，父親那雙軟綿白皙的手中，無數人被處決的命令被簽發，無數人的命運被改變，還有無數人的生死等著這雙手去決定，看到那雙號稱原罪的手，雷格爾不由地收起了桀驁，恭敬萬分。

「你讓我失望了……。」克盧格耷下眼神不再去看已經嚇出冷汗的雷格爾，他很討厭雷格爾張揚之下隱藏的虛弱，他情願雷爾表現虛弱隱藏着張揚，一個人的性格決定了他的成就，也許雷格爾在各方面表現的都不錯，可只要他的內心不夠強大，將永遠不會踏上高峰，這樣的人是不值得浪費資源培養的。

「請……，請再給我一次機會……。」雷格爾甚至不敢問自己錯在哪兒，在他心中，有沒有錯都無所謂，只要父親不放棄他，付出再大的代價都是值得的，年輕的雷格爾在恐懼中煎熬，克盧格像戲耍老鼠的野貓觀察雷格爾臉上的每一絲神情變化，良久之後，刻板的臉色緩和下來，雷格爾在他心中已經被打上了無能的標籤，但他需要的正是一個無能的繼承者，在各種技術層出不窮的今天，誰知道明天自己會不會打破人類壽命的桎梏，成為真正的永生者？留下一個無能的後代，總比留下一個野心勃勃的卻又深得人心的後代強，至少不會危及到他的位置，想明白之後，他看着雷格爾的眼神也寬容了幾分，嘴角也難得的浮現出微笑。

「愚蠢不要緊，無能也不要緊，最讓人不可接受的是既愚蠢，又無能，還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是對的，你沒有為自己的無能辯護，這一點很好……。」

克盧格的話讓雷格爾臉色漲紅，腦袋卻垂的更低，全身微微顫抖，不知是羞愧還是氣惱，卻聽克盧格沙啞而穿透力十足的嗓音繼續說道：「你的錯誤不是將戰利品交給中國人，也不是率領的人手損失殆盡，不管是飛機還是傀儡戰士，只要有足夠的時間，我們能造出十倍，甚至百倍，所謂的戰利品能提升單人的戰鬥力，卻不能提升綜合戰力，有和沒有都無關緊要……。」

聽到克盧格這麼說，雷格爾頓時疑惑了，他認為自己的錯誤只可能是以上幾點，或者還要加上一條與中國人徹底翻臉，念頭在腦中反覆轉過，突然想到了什麼，表情一下子古怪起來，很不可思議的望着克盧格，卻見克盧格點頭說道：「你的錯誤在娜迦身上，想來你應該明白，當初讓你帶去的超新星炸彈，還有迪卡斯其真正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赤藻，而是讓娜迦死無葬生之地……。」

「這樣一來，我們不是撕毀了協議……，」雷格爾不由地辯解道，之前他們與創世紀簽訂協議的時候就已經說明了不內鬥，但是克盧格的話卻……，克盧格嘲諷的翹起嘴角，搖頭長嘆，深邃的眼睛望着雷格爾身後的空間里毫無焦點，半晌后才說道：「協議只不過是面子上的東西，只要有機會，娜迦同樣會動手殺掉你，你們在日本會面，本身就是一種試探，幸好你的運氣不錯，娜迦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又有中國人牽制，要不然你回不來……。」

這時雷格爾心頭乍然一驚，一股冷汗頓時濕透了後背，立刻明白當初離開歐洲時，克盧格意味深長的眼神，那淡漠的眼神中毫無父親的關懷，只有對將死之人的憐憫，也許克盧格早就做好了他身死準備下一個繼承人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