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偷渡和捲煙

第一百四十二章 偷渡和捲煙

沈敬丹這次為了從上海登陸,可是下大本錢,足足花了兩千兩銀子。

原本清朝赴日海貿商人的出發和集結地都應該在嘉興的乍浦,進入上海已經是不合規。而且最麻煩的還不是這個。

要命的是這兩條船根本沒有船照!海關、汛口官員在登船檢查時,除了船照,還需要檢查船名、船號和帆上顏色是否與檔冊上一致。

其次就是這兩條千石辯才船,光是進關時要繳納的船稅就是每條船一千五百兩;然後是貨稅,兩條船上,除了一些海產品外,大宗的都是獸皮和香煙。突然出現這麼多北地的獸皮,海關那邊也會十分麻煩。

清代的海關關稅分為兩種,即船鈔和貨稅。船鈔是指海關按照船隻大小直接徵收,船隻按噸位分為一至四類,稅費則從一千四百兩、一千一百兩、六百兩到四百兩四個等級。而貨稅顧名思義就是按照貨物的精粗從量計征,最後由行商承保繳納,除了法定稅率外,還有附加稅,比如看艙飯費、雜貨銀等。

所以在沈敬丹提前去崇明的這兩天裏,除了僱用水手之外,就是花錢打通關係。

首先,他們用了三天時間,先去了崇明島東南側的一個小島的私港。在這裏將兩條辯才船上的貨物全部倒換到租來的大沙船上,然後將辯才船賣給此地的船東。

接着,兩人乘坐大沙船,趁著天黑之時,從吳淞口南側的川沙界,進入張家浜;然後順着野貓塘進入鹽鐵塘,走南匯界進入黃浦江,再由此向北,直抵上海縣。

這一路的巡防水營已經被沈敬丹全部買通,為此還多花了五百兩銀子。就這還是友情價,因為他以前每年兩節都會打點水營各處,所以混的很熟。

五天後的深夜,沙船停靠在了老白渡直街外的一個小碼頭上。沈敬丹事先安排好的幾輛拉貨的馬車已經等候在這裏,幾個被買通的水師巡防兵丁幫着照應卸貨以及驅趕偶爾路過的行人。

一通忙活之後,所有的貨物在凌晨前已經運進了沈敬丹在南會館橫街的貨棧里。

忙碌了一夜的老黃困的連打了幾個哈欠,吧唧了幾下嘴,對沈敬丹說道:「一切還算順利。看來下次他們要來的話,也可以這麼走。」

「他們」自然就是指的趙新那些人了。沈敬丹點點頭,他徑直走向那幾個巡防營的兵丁,將一包裝着五十兩銀子的棉布袋子遞給了那幾人。

幾個兵丁忙碌了一夜,又困又乏。不過接過袋子后,掂了惦份量,頓時喜笑顏開。

「沈老爺,下回有事需要幫忙,只管來找我,千萬別客氣。」

「多謝幾位了。」

沈敬丹一拱手,轉身和老黃上了一輛馬車,直奔大東門大街而去。

老黃的鋪子在如意街,到了地方后,兩人約定後日見面再談。沈敬丹則繼續乘坐馬車順着大東門大街往西進入咸瓜街,第二個路口一右拐,就到了他在此地的落腳點。

這裏是太平街,沈敬丹藉著馬車上的燈籠,在一戶小院門上輕叩了幾下。門很快就開,一個中年僕人提着燈籠一看是沈敬丹,連忙閃身讓他進去了。

「總算回來了!」中年僕人將門閂插好后,沈敬丹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他這幾天實在是提心弔膽,夜不能寐。

「老爺,茶點已經準備好了。您要不要用點?」中年僕人低聲問道。

「先放着吧。」沈敬丹搖了搖頭,又問道:「阿四,這些日子揚州宅子那邊沒什麼事吧?」

「老爺,您可算是回來了!夫人都急死了。」

「我也是沒想到會走這麼久。下午你讓你外甥去給揚州家裏送封信,好讓夫人安心。」

阿四道:「記住了。老爺,既然不用宵夜,您還是早點休息吧。」

「行了,你去睡吧。」

沈敬丹進到正屋,喝了兩口茶水。想着天亮后還要派人去揚州家裏報平安的事,又怕自己一睡就要睡到下午;於是強忍困意,伏案開始給妻子寫信。

上海這邊暫時還不能走,貨物入完庫就要準備找人接手。一旦回了揚州,呆不了幾天還要馬上回來,何苦折騰。

寫着寫着,又想到遠在北海的綠筠和沈璇,想着綠筠腹中的胎兒是否平安,若要是個男的,那就太好了……

就這麼胡思亂想着,沈敬丹信剛寫了一半,便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回到上海的第三天,沈敬丹吃過早飯後,按照和老黃的約定,雇了個馬車去了沙船會館。

這座位於馬家廠的沙船會館,坐西朝東,面朝黃浦江,始建於康熙五十四年。是由當時的沙船商人們共同捐資修建。到了乾隆二十九年的時候,又重修了會館中的大殿和戲台,添建南、北兩廳。

來到會館外時,老黃已經到了。沈敬丹剛下馬車,便聽到一旁有人叫他。轉身一看,竟然是「朱和盛」的東主朱朝相。

這位朱朝相今年五十歲,是「朱和盛」的第二代東主。朱家自康熙末年開始經營沙船貿易,幾十年過去,已經成為了上海最大的沙船商號。而在後世與朱家並稱為上海沙船四大家的王、沈、郁三家創始人,這會兒還都是小孩子。

「容齋公,久違了。」沈敬丹和老黃兩人連忙抱拳躬身行禮。

「是正彤老弟啊!真是有些日子沒見了。你們二位這是剛從倭國回來?」

「正彤」就是沈敬丹的字,好久沒人叫,他都覺得有些陌生了。

「回來有些天了。我們二人前幾日剛從乍浦回來,想着先來祭拜一下天後,順便找會館的朋友們聊聊。」

「有心了。那你們先去忙吧,咱們一會再聊。」說完一拱手便進了會館,直奔後院去了。

沈、黃兩人於是先去了會館中的正殿,上香祭拜了天後娘娘;接下來又去了大殿外的南北二廳,此處分別供奉著「成山驃騎將軍滕大神」和「福山太尉褚大神」。這二位神祗屬於掌管江海航運的保護神,據說十分的靈驗。

南廳的褚大神生前是元朝人。元至正十六年,褚伴哥與其父褚不華在淮安與紅巾軍劉福通部血戰而死。據說死後常常在海邊顯靈,於是鄉民便開始祭祀這個褚伴哥;至正十七年,元廷追贈其為太尉。

北廳的滕大神則是康熙時候封的。康熙五十一年,登州水師前營游擊滕國祥帶隊追剿海盜,不幸戰死。於是皇帝下旨表彰,追贈滕國祥為驃騎將軍。當地人為他在成山頭建祠,商船往來經過成山的時候,經常拜祭,乞求保佑。「滕大神」遂成為成山當地民眾和海上商旅所信仰的守護神。

沈敬丹和老黃都是以海貿為生的商人,自然是要恭恭敬敬的祭拜這兩位大神的。中國人自來如此,只要某位神袛能跟自己的生活粘上邊兒,不管新神仙還是老神仙,總是要拜一下的。

兩人忙完這些,才轉到後院看樓下的花廳內找人洽談生意。誰知剛走到花廳門外,就聽見裏面一幫人在議論道:「列位聽說了嗎?京師那邊傳來的消息,福大帥在北邊打敗了!」

「我昨天也聽了一耳朵,好像說還死了一位軍門?」

「聽說是叫什麼海什麼察?」

「海蘭察。人家可不是什麼軍門,是一等超勇侯,賜雙眼花翎的正黃旗領侍衛內大臣!」

「噝!什麼人這麼厲害,連個侯爺都戰死了?」

「聽說是北邊的洋夷。哎,老王,你常跑牛庄的,你知不知道?」

「北邊?北邊除了朝鮮沒別人了啊?」

「虧你老王走南闖北,連這個都不知道。極北之地就是鄂羅斯人!聖祖爺那會兒打過好幾仗呢。」

「我一個跑船的,哪管得了這許多。要我說,這都是朝廷大人們該去關心的事。」

沈敬丹和老黃兩人聽到此處,驚訝的對視了一眼。兩人只知道趙新那伙人打贏了福康安,卻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打死了一個朝廷大員。那位趙大人怎麼從沒提過這事呢?

兩人愣了一會,便抬腳進了花廳。屋內一群商人一看是沈敬丹,連忙起身笑着打招呼。

「正彤兄,好久沒見了!去哪兒發財了?」

「沈老兄,你這是才從倭國回來啊?好傢夥,你這一去都半年多了吧?」

「黃老闆,好久不見啊。」

「黃老闆,你要大豆嗎?昨天剛到的,晚點兒去我鋪子裏看看貨?」

沈敬丹與老黃微笑着和這些人一一見禮,待傭人上了茶后,便各自從懷裏掏出了一個木盒子放在了茶几上。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將盒子緩緩打開。

「喲這是何物?」一個李姓船東好奇的問道。

「此物名喚香煙,乃是倭國仙台所產。容齋公,您是常抽水煙的,來一支吧?」沈敬丹說着,便單手托著木盒遞到了朱朝相的面前。

朱朝相好奇的從盒中取了一根香煙,來回看了幾眼后問道:「此物如何吸食?」

老黃笑着說道:「容齋公,您將紅色的那段放入嘴中即可。不過要用此物還得有明火。」說完,便從身邊那個李姓船東手中要過燃燒着的紙媒子;用嘴使勁吹了兩下露出火頭,然後便拿起一根香煙叼在嘴裏,用紙媒子點燃。幾口噴雲吐霧后,一股夾雜着淡淡酒香,又有一絲甜味兒的煙草香飄散在花廳里。

「唔這煙葉里居然有酒香?有點意思!」

一幫商人於是紛紛起身,從沈敬丹手中的煙盒裏取出一支香煙,學着老黃的樣子點上。不一會,花廳里就變得煙霧瀰漫,嗆的那幾個不吸煙的商人直咳嗽。

清代乾隆年間,由於商品經濟發達,煙草已經普及到了社會的各個角落。比如蘇州就開設了八家高檔煙草鋪,其中有三家專營福建北部所產的煙草。上海縣這裏也有幾家專營閩北煙草的;而且還有人從倭國帶回荷蘭人帶來的煙草,價格十分昂貴;至於廣州就更不用說了,巴西和切薩皮克的鼻煙都能買到。

吸食煙草的風氣如此興盛,首先就是古人認為煙草有藥用價值。這時代的名醫沈李龍在其著作食物本草會纂中說,煙能「治風寒濕痹,滯氣停疾,利頭目,去百病。解山嵐瘴氣,塞外邊瘴之地,食此最宜。」

除此以外,此時人們還將煙草作為饋贈和待客之物,與茶、酒一樣備受青睞。煙曾有「煙酒」、「干酒」的別名。由於文人們着力渲染吸煙情趣,清代婦女們吸煙也相當普遍。

這個時期最流行的是四種煙,即旱煙、潮煙、水煙、鼻煙。

旱煙以「勁兒大」為核心,特別是做體力活的人,經常要用煙草來提神。很多北方人都喜歡抽旱煙。

至於潮煙,則是要將煙絲切細之後稍加水潤濕的再用。清代北京把「濕」稱為「潮」,這種潮煙勁兒小一些,嗜好旱煙的人不屑抽,主要是婦女以及一些貴族男子抽用。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加了香料的潮煙叫「蘭花煙」,老太太們最喜歡抽。

水煙就不用說了。所用的水煙袋俗稱「仙鶴腿」,吸食時必須要有僕人跪在低處點煙。一般有身份的官紳和貴族都喜歡抽水煙。

最後一種就是鼻煙了。一般是用上好的煙草晾曬之後進行研磨,做成「煙坯」,然後加入一些特定的中藥材以及花瓣、花露進行陳化。因為不用明火,所以在官場上也極為流行。紅樓夢裏晴雯頭疼,寶玉就讓麝月「取鼻煙來,給她嗅些,痛打幾個噴嚏,就通了關竅。」

由於趙新買來的現代捲煙紙中都添加了助燃劑,所以一群商人抽了十來口后就只剩了一個黃色的煙屁。

「這是何物?」李姓船東好奇的撕開煙屁包裹的紙,用手指揉搓著已經被熏的發黃的過濾嘴。手指很快被焦油染的黑黃。

「此乃倭國人採集一種特有樹木,用秘法提取製成后,又以各種補藥浸泡製成,不僅可以阻隔煙油,其所附藥物更可以滋養身體。」

「沈老闆,此物價值幾何?」

「這一盒裏有捲煙二十支,所用煙草均用上好的白酒、蜂蜜以及十數種香料配製而成。倭國當地要價也是不低,一般都是當地豪商大名才能吸食,每盒要價一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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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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