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瘦馬行動(一)

第一百六十一章 瘦馬行動(一)

這天傍晚時分,天就開始轉陰。到了七點來鍾,絲絲細雨就落進了揚州城。隨着雨勢漸密,街上的行人便紛紛回家,各家店鋪也開始上板關門。這種天氣,沒有生意可做了。

揚州城從白日的喧囂中漸漸沉寂了下來。此時也只有城內柳巷的秦樓楚館,還是一片燈火通明。瘦西湖的畫舫上,文人士子和歌妓們你儂我儂,酒熱正酣。

到了差不多快十點的時候,便益門外東北方向的鹽義倉附近,一群身穿深灰色夜行服的蒙面人從黑暗中露出了身形。有幾個人的身上,都背着一個樣式奇特的雙肩大背包,行走之間,包里會發出輕微的金屬磕碰聲。眾人放慢腳步,一步一停,漸漸靠近了一座宅院的外牆下。

這座院子的外牆差不多三米多高,徐大用之前在勘察這裏的情況時,就一直好奇趙新等人會如何爬上去。在他看來,想要翻越這麼高的院牆,必須要使用抓鈎或梯子才行;要不然就是從高牆附近找顆大樹,從樹上拋抓鈎再滑過去。可這裏沒大樹啊!

趙新、劉勝和魯壽山三人起身面朝牆體,彎腰下身,雙手撐在牆上。丁國峰站在趙新和劉勝身後,躬身雙手緊緊抱住了兩人的一條腿;潘秀成此時一個箭步,踩着丁國峰的後背就站到了趙新和劉勝的肩頭,緊接着,吳思宇也站了上去。

王遠方背着一支獸用麻醉氣槍,向後退了四五步,一個衝刺,第一腳踩上丁國峰後背,第二腳踩着劉勝的肩膀,第三、第四腳便站到了潘秀成和吳思宇的膝蓋上;緊接着兩人抱着他的大腿用力一托,王遠方就上了牆頭。

徐大用張著大嘴,看的目瞪口呆。這也太輕鬆了吧!難道這些大人們以前都是翻牆入室的江湖大盜?

院牆上,王遠方蹲下身子,舉起帶有紅外夜視瞄準鏡的氣動步槍仔細查看着院內的動靜。不遠處,兩條狗的身形出現在了視野。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動靜,原本趴着的兩條狗突然站了起來,轉頭看向王遠方這裏。

「砰砰」連續兩聲輕微的氣槍聲,麻醉鏢正中狗身。趙新拿的這種麻醉鏢是用來打老虎和熊的,這麼大的劑量,打狗的話根本不用等太久。

那兩條狗中槍后便發出了「嗚嗚」的哀鳴,很快就開始搖搖晃晃,接着就卧倒在地,只剩下胸口在一起一伏。

王遠方將氣槍背好,從腰間取下抓鈎,在牆頭找好位置搭好;然後他翻過牆頭,上半身沖外,探身將吳思宇給拉了上來,緊接着就是潘秀成。等王遠方順着繩子溜進院子裏,牆外的丁國峰也是一個衝刺,蹬上了趙新和劉勝的雙手,兩人隨即用力一托,將丁國峰貼著牆舉起,吳思宇和潘秀成抓着丁國峰的雙手,將他給提了上去。

然後是劉勝,他蹬著趙新和魯壽山的膝蓋再站到兩人肩上;下面兩人咬牙用力一頂,吳思宇和丁國峰幫忙一拉,也上去了。此時牆外就剩下了趙新、魯壽山、劉思婷和徐大用。

正房的三進內,陳嵩原和老婆剛剛睡下。聽到院子外的狗叫時,他便沖着廂房裏的一個護院喊了兩句,讓對方去看看;然後自己就鑽進了被窩。

今天中午賈旺找到他說了一個不好的消息,那個京城來的趙老爺因為急事回去了。眼看着白花花的銀子掙不到了,陳嵩原十分不爽。他覺得是自己養的這些女孩那天不用心,沒有勾引住那個趙老爺。於是,今天晚上兩廂的女孩們便都沒了飯吃。

就在他和老婆一番雲雨過後,酣然入夢的時候,院子裏「唰」的一下,像是灑了一把土的聲音響起;王遠方和劉勝翻牆進來了。

趙新等人對這些逼良為娼的傢伙厭惡之極,所以他對於這次行動的要求是除了那些女孩子,其餘一個不留,全部幹掉。於是,正院兩側廂房裏,「噠噠」的消音器之聲不絕於耳;那些平日裏在「瘦馬」們跟前揮舞著皮鞭篾條的打手們先後中槍而死。

「誰?!」陳嵩原的老婆被突然從夢中驚醒。這女人睡覺一向很輕,她推了推身邊睡的跟死豬一樣的男人,陳嵩原迷迷糊糊的問道:「怎麼了?」

「院子裏好像有人!」女人附在耳邊低聲說道。

「哎,是李三他們巡夜呢。睡吧。」

「睡你個死人頭!李三能進內宅嗎?」

陳嵩原「騰」的一下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對啊!李三他們幾個都是在二院和兩廂巡夜,后宅他們根本進不來,門閂著呢!」

在狩獵紅外夜視鏡的視野里,黑夜裏的活動目標在灰白色的背景下呈現為一團黑影。劉勝蹲在院子裏,手裏的槍對準了屋門。突然,一個黑影在正房的門后開始晃動。很快,那黑影移動到了一扇窗前。當聽到有火石敲打的聲音時,劉勝毫不猶豫的對着窗后的那團黑影扣動了手槍扳機。

裝備着另一時空裏售價昂貴的消音器的手槍,在寂靜的院子裏只發出了連續的「噠噠」兩聲輕響,然而屋內隨即就傳出了「嘩啦」一聲,緊接着,一個女人就開始尖叫起來。

「媽的!」劉勝低聲咒罵了一句,快速起身衝到窗戶前。單手用力,「咔啦」一下,猛的就拉斷了木窗的楞框。隨即就對着屋裏那個縮成一團的黑影連續扣動扳機。屋內的尖叫聲很快就沉寂了下去。

西側的院落里,女孩子們因為晚上沒飯吃,天黑后做了一會兒女紅,也就都早早睡了。她們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梳洗,然後在婆子的帶領下,跟着請來的教習們學習琴棋書畫、算術記賬,或是烹調手藝。

趙新和劉思婷等四人在院門被丁國峰打開后,悄悄溜了進去。還跟以前一樣,丁國峰在門軸的位置潑灑了不少的豆油用以潤滑。進院子后,趙新一指方向,四人便朝着女孩子們的卧房位置慢慢移動。

此時西側院的院門已經被丁國峰打開,劉思婷走到院門口,轉身從徐大用背上的背包里,取出了兩個金屬罐子,又掏出了兩個氣霧噴嘴裝了上去。罐子裏裝的是她事先調配好的可促進睡眠的鎮定藥物。

趙新接過一個裝好噴嘴的罐子,輕輕溜進了院子。丁國峰單膝跪在院子裏,負責警戒。趙新掏出一把小刀,在窗戶紙上捅破一個小口,隨即將氣霧罐的噴頭伸了進去,隨即打開了金屬罐上的開關。輕輕的「噝噝」聲在屋內響起,女孩子們仍在沉睡。劉思婷在另一間屋子的窗外也同樣操作著,事先她已經練習了很多次,以便將噴霧的聲音弄到最低,不被裏面的人發現。

徐大用一臉苦澀的看着趙新和劉思婷。之前為了達到行動效果,他被當做試驗品反覆演練了好幾次;每次都搞的又吐又暈的。

幾間屋內都噴完了鎮靜葯后,趙新等人又悄悄退出了院子。

話說不管是十八世紀還是另一個時空的二十一世紀,根本就沒有什麼一噴就倒還沒有多大副作用的麻醉藥。那都是胡扯!誰要是能發明這個,世界上的全體麻醉師都會推薦此人去拿諾貝爾獎。

任何的鎮定藥物的起效都要有個時間,幾分鐘乃至十幾分鐘。而且氣體鎮定還要看所在空間的大小,空氣流通的速度,吸入藥劑的質量等等。有些麻醉藥需要目標帶着面罩才能起到效果;還有一些那是帶有肌肉鬆弛效果的,一旦目標被麻醉,全身肌肉鬆弛,大小便失禁,嘿嘿,那味道實在感人!

所以不要相信那些電影里的場景,除非不考慮目標的死活。趙新之所以用氟烷,就是因為這個葯不會產生肌肉鬆弛效果。

幾人等了大約十五分鐘,劉思婷拍了拍趙新的肩膀,示意時間到了。四人這才又悄悄走進院內,趙新和丁國峰掏出匕首,慢慢的將女孩子們卧室的門栓撬開。

劉思婷從自己身後的背包里,掏出事先準備好的麻醉藥,又取出一塊厚紗布,做好準備。魯壽山也從包里掏出一卷趙新給的膠布和一把塑料扎帶;他之前已經學會了如何使用。

等一間屋門被撬開后,劉思婷和徐大用躡手躡腳的溜了進去。藉著趙新那微弱的手電筒光,劉思婷估算了一下眼前床上沉睡的女孩體重,隨即估算了一下要用的劑量。多少體重配多少葯都是需要進行計算的,劉思婷大致估算了一下,便在紗布上倒了一些麻醉藥;然後她迅速的把紗布捂在了女孩的臉上。

過了一分鐘,趙新用手指捅了捅那女孩,又探了一下鼻息。發現一切正常,便輕輕拍了魯壽山一下。「刺啦」一聲,魯壽山撕下一塊膠布封在女孩嘴巴上,緊接着又用塑料扎帶分別綁住對方的雙手和雙腳。

劉勝那邊已經處理完,他和王遠方、吳思宇、潘秀成這會都到了這座院子裏等待。趙新他們每處理好一個,劉勝他們便扛着一個女孩出門,然後走到幾十米外的河岸處,把人放進了高速公務艇的船艙里。

如此這般挨着個的把三間屋子弄完,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這期間,已經有兩三個女孩醒了過來。不過當她們發現自己手腳都被綁着,嘴也封上,即便拚命喊也發不出聲音的時候,也只能流着淚,靜待那不可知的命運了。

趙新等人從陳嵩原家撤退的時候,一看手錶,時間已經過了12點。他有點着急了,因為要幫沈敬丹對付姓汪的鹽商,他們今天夜裏要做的事有點多。不過一切都必須要在天亮前做完,否則到時運河上的船一多,就算是再高速的快艇也跑不掉。

隨着一陣嗡嗡聲響起,25米長的公務艇在電機的驅動下,順着運河向南面河東區開了過去。沿途經過那些停靠在岸邊過夜的烏篷船時,很多船夫都被電機的嗡嗡聲吵醒。等他們鑽出船艙,拎着燈籠在甲板上查看時,夜色中的運河上只留下了兩道白色的波浪痕迹。

河東區的李家是趙新選定的第二個目標。這家裏豢養著十六個「瘦馬」,從一等到三等都有;甚至還有十幾個剛從徐州買過來的四、五歲大的女孩。

在打暈了一個巡夜的更夫后,同樣的步驟、同樣的操作再次上演。唯一不同的是,當趙新和魯壽山分別幹掉看守小女孩的婆子后。他摘下面罩,在手電筒的光亮下,笑眯眯的蹲下來對那些被驚醒的小女孩們說道:「跟大叔走吧,大叔帶你們去一個沒人欺負你們的地方,天天都能吃飽飯。」

農民家的孩子成熟的都比較早,十幾個孩子雖然只有四、五歲大,可她們差不多從三歲起就要幫着家裏幹活了。長年的飢餓和貧困讓她們過早的接觸到了人間的悲歡離合、世態炎涼。

一個女孩子坐在床上,看着趙新的笑容,過了一會兒突然低聲的哀求道:「大叔,有吃的嗎?俺餓!」

這女孩一說完,其他幾個孩子也跟着哀求起來。劉思婷哪見過這個,眼眶一下就紅了,嘩嘩的眼淚撲簌簌的就掉了下來。她從上衣的兜里掏出兩塊巧克力,撕開后掰成幾塊遞到孩子們的手裏。接着,一把就抱起了一個孩子。

「跟阿姨走!誰敢再欺負你們,阿姨要他的命!」

「都聽話,乖乖的,別出聲,悄悄的跟着走」趙新跟每一個孩子囑咐著,讓她們牽着前面一個人的衣服,慢慢往院門口走。

院子裏的「瘦馬」們已經被劉勝等人抱進了船艙。劉思婷和趙新就跟幼兒園的阿姨一樣,抱着一個,牽着一個。其餘的孩子在徐大用和魯壽山的帶領下,悄聲的往岸邊走着。

突然,巷子不遠處燈光晃動,兩個巡夜的兵丁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

「誰在那兒?!站住!」

夜晚寂靜的街巷裏,兵丁一聲呼喝,徐大用心裏頓時一慌,牽着孩子的手用力拽了一下,那女孩「噗通」就摔在了泥水裏。原本就破裂的石板上的尖銳稜角,磕破了小女孩的膝蓋,突然襲來的疼痛讓那孩子「哇」的一聲就哭出了聲。徐大用大驚之下,一把抄起孩子,幾步就衝上了快艇。

「叫你站住還他媽跑!找死呢!」巡夜的兵丁大怒,拿起腋下夾着的銅鑼就要敲。「噠噠噠噠」四聲槍響,丁國峰和吳思宇同時出手,在二十米外幹掉了那兩人。

可是,他們都忘了兵丁手裏的銅鑼!

「duang」的一聲,銅鑼掉在了石板露面上,在狹長的街巷中傳遞著迴音,久久不散。

「汪汪汪!」遠處幾家人的養的狗也開始狂叫;緊接着,一戶又一戶人家屋中的油燈亮起。

「快走!」丁國峰幾人衝過來,一手抱起一個小女孩,朝着岸邊飛快跑去。

一戶人家的男主人打開院門,舉著傘拿着燈籠看到了倒伏在雨水中的兩個官差,漱漱而出的血液混雜着雨水流到了他的腳下。男人察覺有異,抬腳拿燈籠一照。

「死人啦!來人啊!快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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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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