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羅教大亂斗(二)

第一百七十七章 羅教大亂斗(二)

這次松江幫為了一雪前恥,可謂費勁了心思。首先參與械鬥的人所乘趕繒船是從蘇松水師川沙營那裏花錢租來的。

其次參與械鬥的人手裏,除了徐大用他們八個,其餘的都是山東籍水手,個個身大力不虧。事實上因為江浙本地農民因為謀生出路較多,都視漕運為畏途。而江浙一帶的漕幫水手,大都是從徐州以及山東運河沿線鄉鎮所招募來的。於是這些徐州、山東籍的水手們,便成為了械鬥的主力。

登船前,魏三讓人買了不少的酒肉,開船之後就發了下去。眾人看到有酒有肉,頓時一陣歡呼,紛紛取了自己那份,坐在船艙里就開始吃喝。

魏三在船艙里對眾人鼓舞道:「不夠還有!吃飽喝足,明日干翻蘇州幫那群狗娘養的!」

船出了松江府地界時,魏三見眾人都已經酒足肉飽,便從底艙中取了武器出來,開始分發。徐大用一看,居然都是一些綠營的制式刀槍。他想了一下,便要了一把雁翎刀;而後王長生他們七個,也都要了一把刀。

話說冷兵器交戰時,不怕對方拿刀砍,就怕用刀扎。一般三兩刀是砍不死人的,頂多就是一個血淋淋的大口子;可是用刀扎就麻煩了,傷口不大,但很可能會出人命。

徐大用之所以選擇刀,就是為了砍人,避免鬧出人命。而且他們這些人當初做海賊時,也是用慣了刀的。至於在北海鎮的特訓營里,王遠方教的就是匕首,而且都是一擊致命的招數。

冬日裏掛西北風,趕繒船雖然逆風而行,從松江到蘇州半天一夜就也到了。幾十個人連夜趕路,到了半夜已經又困又乏,於是很多人都縮在船艙里呼呼大睡。

徐大用和王長生也不熬了,夜裏和魏三閑聊時,對方一直不說具體地點,只說到了地方就知道了。兩人無奈,只好回艙內睡覺。

誰知到了清晨,吳淞江面上突然起了大霧,四周都是一片白茫茫,一百步外就根本看不清了。魏三無奈,只得讓操船的水手將船順靠邊下錨,以等待大霧散去。

徐大用心裏有事,本來就睡的不沉。船下錨的聲響驚動了他,於是便起身悄悄走出船艙。只見河面上一片大霧,連對岸的輪廓都看不到,自己這邊的河岸也是隱約可見。他走到船尾,用水桶從河裏打了點水洗臉。冰冷刺骨的河水一激,徐大用頓時半點兒困意全無。

他正想回艙找點吃的對付兩口,突然耳朵一動,聽到不遠處的河面上傳來幾個人的說話聲。

「搓不類,這鬼天氣!剛出發就遇上大霧。」

「大師兄,你說咋辦?」

「還能咋辦,順邊兒靠着,等霧散了再說!讓狗日的松江幫再得意一會兒,晚點兒就殺他個片甲不留。」

「大師兄,咱們人這點兒人夠嗎?我怎麼覺得這麼懸啊。」

濃霧裏,突然傳來「哎喲」一聲,只聽那個被稱作「大師兄」的人罵道:「你他娘的喪門星烏鴉嘴!一大清早就說這種喪氣話,看我不踢死你!」

......

魏三剛睡下沒一會,突然覺得有人靠近,騰的一翻身就坐了起來。他一看是徐大用,正要張嘴罵人,就見對方沖他比劃了個噤聲的手勢。

徐大用湊到魏三耳邊道:「三哥,蘇州幫的船好像就在咱們附近。我聽見他們說話了。」

魏三眼睛頓時瞪大,直盯着徐大用。

徐大用於是便將方才聽到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魏三低聲道:「叫大家起身,聲音輕點兒,別驚動了他們。」

徐大用點點頭,先去叫了王長生起來,又叫了其他六個人。就這麼一個叫一個的,松江幫的人很快就都醒了。等大家相互交頭接耳知道了怎麼回事後,魏三便在艙口處掃視眾人,低聲道:「一會兒會悄悄起錨,大家準備好兵器。我們的船撞上去,大夥兒直接跳幫砍殺,狠狠的教訓一下蘇州幫這群混蛋!各位兄弟,打完這一場,回去我請大家吃酒席!」

艙內眾人聽了這話,那些山東籍水手頓時喜笑顏開。徐大用他們為了湊趣兒,也是淡淡的笑着......

清晨的吳淞江上,白霧茫茫

蘇州幫的大船上,五十多個水手正坐在船艙里吃東西。他們這些人今天天不亮就出來了,打算先下手為強,等下午到了松江,狠狠的搞一下松江幫的人。可卻壓根兒沒想到,松江幫的人就在身旁。

對於蘇州幫的大師兄來說,這條水路太熟悉不過了,他自己就算閉着眼睛也能到。可是大霧天行船是大忌,你是熟悉路了,可萬一別人把你給撞了呢?

坐在船頭的蘇州幫大師兄,湊合扒拉了兩口粥,吃了個餅子,剛想說「真他媽難吃」,就見一條船影向自己這邊靠了過來,眼瞅著就要靠近了。

蘇州幫這邊船頭的水手罵道:「吹頭怪腦會不會開船!要撞上了!」

這邊剛罵完,就見那船影越來越清晰,突然船身打橫一順,側着就朝自己的船撞了上來。

「咚!」的一聲沉悶的巨響在濃霧中傳出,蘇州幫這邊正在喝粥的眾人被撞的里拉歪斜,手裏的早飯打翻了大半。船頭站着的一個水手一個沒站穩,「撲通」就掉進了江里。

蘇州幫大師兄扶著甲板起身,嘴裏罵道:「搓不類!你們找死......」

他話音還沒落,對面船上傳來一聲大喝:「干翻他們!」緊接着,數十名持刀壯漢就從對面船上跳了過來。

「松江老安來了,大夥趕緊扽抄傢伙,跟他們拼了!」

「老子neng死你們這群新安的龜孫兒!」

蘇州幫這邊毫無準備,好多水手的武器都還放在船艙里,此刻兩手空空,一下就懵了。

不過廝殺了一會兒之後,眾人便發現不僅看不清對手,連自己人也看不出來了。兩邊人穿的衣服本來就差不多,而且大都全是山東臨清招募來的。光憑衣服和口音根本分辨不出來。按山東話說,這下全炸了廟了!

「你個膗貨!股地兒砍他腳!」

「你才是個膗貨,俺是你哥!哎喲,誰他娘的打俺!」

「咦!龜孫兒,敢偷襲俺!我他媽錛死你!」

「趕緊扽!磨蹭個啥!把他們往當乎間兒趕!別他娘的推我啊!」

「站着!你也算個官且兒?別跑!」

「劉二他踹鍋腔子了!」

魏三一看這樣不行,正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王長生突然喊道:「松江的跟我喊,新安的都是王八蛋。」

那邊指揮反擊的蘇州幫大師兄聽見了,也連忙喊道:「蘇州幫的跟我喊,老安的都是王八蛋。」

這一下,雙方立刻涇渭分明。只要一照面,先互相罵一句,對上了就是自己人,對不上就是一刀。

原本一直沒出擊的徐大用一看這個情況,一揮手,他們八個人分作兩兩一組,背靠着背,相互掩護著就上了對方的大船。掩護的那人負責開罵,進攻的那人瞅准了抽冷子就是一刀砍過去。所過之處,頓時人仰馬翻。

早上徐大用已經跟手下說了,只能砍人,不許用刀戳人。於是一番混戰之下,甲板上倒地的蘇州幫大都是被砍翻的,捂著傷口縮在甲板上呻吟。

至於蘇州幫大師兄,則帶着剩下的三十幾個人躲進了船艙里。把守梯子入口。松江幫有幾個不知死活的,衝下去就被一通亂刀砍翻在地。

「三哥,龜孫兒玩下三爛伎倆,咱們的人沖不下去,咋辦?」

魏三道:「去拿生石灰來。」

幾包生石灰從艙口被灑了下去,蘇州幫的人頓時被嗆得不住的咳嗽,有人就想去裏面找水洗臉。那大師兄還算聰明,閉着眼睛喊道:「別用水洗!拿豆油來!」

不過這會兒拿什麼也晚了。趁著這功夫,徐大用等人順着梯子就沖了下來,一陣亂刀揮舞,圍在梯子附近的幾個蘇州幫水手立刻中刀慘叫。隨着越來越多的人衝下來,蘇州幫的末日也就到了。

松江幫的人殺發了性子,那大師兄連中數刀,倒在血泊里。其他蘇州幫水手也各有傷亡。

魏三走下梯子,來到蘇州幫那大師兄身前,惡狠狠的罵道:「王八蛋!敢搶老子的糧船!」說完就俯下身,一刀砍斷了蘇州幫大師兄的右手筋。那大師兄悶哼一聲,疼的在地上直抽搐。

「把他們腳筋都給砍了!」魏三起身後,惡狠狠的對手下說道。

「師兄,真砍啊?」幾個親近手下遲疑的問道。這些行船水手要是腳筋斷了,以後也就是個廢人了,再也沒法當漕丁了。

「蠢貨!你想等他們傷好了殺到松江去嗎?!」魏三揪住一個手下的脖領子罵道。

幾個手下一聽,也是這個道理。正想招呼大家一起動手,就聽徐大用說道:「這事兒我們兄弟代勞了。」

魏三一看,只見徐大用和王長生等八人已經開始動手。走到每個倒地的蘇州幫水手跟前,俯身抓起腳脖子就是一刀剌下。等一通忙活完,艙內和外面的甲板上血腥氣十足,徐大用等人身上也是濺了不少的血。

此時江面的大霧已經漸漸散開,原本幾步之外都看不清對方人臉,現在也能看到十幾步外的景象了。

「撤!」魏三舉刀示意,一眾松江幫的人抬着受傷的夥伴,迅速撤回了趕繒船上。船頭船尾的幾個水手迅速解開綁在對方船上的繩子,又撐起竹蒿遠離對方的船,然後開始升帆。趕繒船順着原路,藉著西風,很快就消失在江面上。

此時松江幫眾人在船艙內要麼忙着照顧傷者,敷藥包紮;要麼就是因為腎上腺分泌所帶來的興奮還沒散去,彼此聊著剛才的廝殺場面。可這些人都不敢跟徐大用等人說話,看向他們七人的目光中都帶着一絲懼怕。

這魏三哥請來的幫手也太狠了!斷人腳筋說干就干。不過剛才要不是魏三哥的師弟機靈,還不知道今天會打成什麼爛樣呢!

甲板上,魏三拍著王長生的肩膀道:「師弟,這次多虧你了。要不是剛才你喊了一聲,哥哥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

「師兄這話就見外了。誰也沒想到今天江面會上大霧。還好老天保佑,讓咱們把新安這幫傢伙給堵上了。」

魏三點點頭道:「要不是那徐兄弟耳朵尖,我們差點就錯過去了。這要是被蘇州幫那群人抄了家,師兄我的臉可就丟大了!」他看到王長生衣服上沾了血跡,便繼續道:「一會兒回了松江府,我去找幾件衣服,你們先換了。然後師兄我做東,請大家吃酒。」

一場幫派械鬥下來,讓魏三對王長生等人好感大增。回到松江府後,魏三在酒席上特意取了五十兩銀子以表酬謝,而徐大用堅辭不受。他說既然之前都講好了價錢,那就按那個價錢走就是。魏三聽了,更覺徐大用等人可交,於是便收了那五十兩,又取了二十兩交給徐大用。直說以後只要是南運河上的事,都可以來找他。

而蘇州幫的新安一派,經此一戰,元氣大傷,再也無力挑釁松江幫。自此之後沒過兩年,松江幫便吞併了蘇州幫。

王長生和徐大用一行離開松江府後,直接坐船去了崇明縣。徐大用找到他之前的那個捕快朋友,花了二十吊錢,將他們八人重新落了籍。

八人在崇明呆了十天,覺得差不多了,這才又陸續回到上海縣。王長生繼續留在上海,與羅教和魏三拉關係、套交情。而徐大用則帶着五個手下,在上海採購了一批南貨,扮做行腳的客商,從運河坐船一路向北,快到徐州時,將手中的南貨賣掉。緊接着,他在當地買了幾匹走騾,買了一些雜貨,準備向西直奔河南商丘。

出了徐州地界后,徐大用驚訝的發現,沿途已經開始有從少量河南逃荒而來的災民。當他從災民那裏打聽消息后才得知,自本年春夏開始,河南衛輝府、懷慶府、彰德府、開封府、歸德府等近20個縣,雨水稀缺,嚴重乾旱。商邱、寧陵、睢州等處,又遭水災,當年夏糧收穫甚微,秋糧歉收。

徐大用他們一路越往西去,大路上去江蘇避災就食的災民就越來越多。等到了十二月中旬他們抵達商丘時發現,城外到處都是插標賣首的景象,根本不像是過年該有的樣子。根據商丘當地打聽來的消息,這個冬天的河南境內,一場雪都沒下過。

到了這時候,徐大用對趙新的預言已經深信不疑。他在商丘呆了三天後,便帶着手下趕回了徐州。眼看年節就要到了,徐大用拼了命的往揚州趕,因為此時到臘月二十九已經沒剩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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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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