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鑼鼓喧天 彩旗招展 槍炮轟鳴

第一百九十八章 鑼鼓喧天 彩旗招展 槍炮轟鳴

此刻天空越發的陰沉,隨着氣溫越來越低,很快就下起了小雪。

周和尚扶著戰壕邊沿,露出上半身。他一邊望着迎面走來的清軍,嘴裏還低聲哼著歡快的調子:「......慧明和尚沒有安邦計,老夫人唬的他就沒了主意,高叫眾僧你們聽知,退兵者,情願招他為門婿。」

「和尚,這小曲兒真好聽。再來一個。」

「去!讓排長聽見又要關我數落我了。呦,呦呦呦!過了五百米線了!」

此人大名周黑子,盛京人,是北海鎮部隊里少有的漢人士兵。年初趙新視察蒐楞吉島金礦的時候,將周黑子在內的兩百個漢人從淘金工人帶回了北海鎮的軍營。這人的外號之所以叫周和尚,是因為他當初被俘虜的時候,穿着一件百孔千瘡的百衲衣。

他確實當過幾年和尚。乾隆四十年,周黑子家所在的村子鬧起了瘟疫。十五歲的周黑子埋葬了父母雙親,正愁無路可走時,一個行腳僧人來他家門前討口水喝。結果水喝完了,行腳僧人攛掇說,入了佛門可以逢凶化吉,免除三災八難。一番話說的周黑子動了心,反正全家就剩自己一個了,便跟着行腳僧人削髮為僧一起雲遊了。

後來僧人因病去世,周黑子在寺中受到排擠,一氣之下,披着百衲衣,拿着木魚,一路敲著討要,這才從盛京到了寧古塔,一混就是好幾年。你說他是和尚吧,手裏沒有度牒;可你說他是民人吧,他頭上沒辮子。

安臨當寧古塔副都統的時候,有一次在城裏看見了周黑子,非說他腦後有反骨,按住后劈了啪啦就是一頓板子。可等安臨的轎子一走,周黑子便爬起來提上褲子,一邊呼嚕腦袋一邊說:「光頭涼快又省事,老子才沒那閑心天天侍弄辮子。」就這麼個貨,最後弄的整個寧古塔城的人都知道城裏有這麼一號滾刀肉。愛死不死吧!

去年福康安調兵討伐北海鎮的時候,周黑子便加入了民夫隊,為的是跟着混兩口飽飯吃,結果就從勞改隊一路吃到了北海鎮的軍營。

「周和尚,你給我下來!你是打算吃清軍炮彈怎麼着?」彌市郎一把就給周黑子拽了下來。

周黑子一見又被排長抓了個現行,他在新兵營的時候就被彌市郎操練的有些怕他,於是低頭道:「排長,昨天連長不是說了么,對面兒的那些炮只能打一百步遠,這還早著呢。」

彌市郎怒罵道:「放屁!一百步那是小炮,重型炮能打一千五百米呢。你怎麼光聽前半段啊?就你這麼個大塊頭往上一戳,不戴帽子,頂着個大光頭,不打你打誰?!」他正要繼續再罵,戰場上突然間安靜了下來,遠處傳來的清軍鼓聲停了。

彌市郎顧不得再教訓周和尚,探出身子觀望,一旁周和尚的大禿瓢又跟着湊了上來。

「他們這是要幹什麼?」彌市郎有些疑惑,他不懂這些鼓號的作用。北海鎮作戰時是用哨子的不同長短聲作為命令。

周和尚滿不在乎的說道:「應該是要變陣了。我在寧古塔時看過會操。」

遠處清軍的行進隊列里,隨着前面的鼓聲突然停止,猝不及防的烏坎貝差點撞上前面的人。

「都站好了別動!海螺號響二遍,再跟着本隊旗號走!」帶隊的領催轉頭低聲提醒道。烏坎貝重重點了下頭,表示記住了。

他們這些邊民自打入了軍營,每日除了練習弓箭和刀槍技能,其他大部分時候都是在記這些鼓號所代表的含義。帶隊的領催曾經說過這方面的軍律,凡戰陣之際,聽掌號擊鼓鳴金為進止。聞鼓不進,聞金不止者斬;遇敵進戰,有回顧畏縮、交頭接耳、私語者斬。

「咚~~咚~~咚~~咚~~」戰鼓聲有節奏的開始緩慢響起。前陣的退蠻兵開始在各隊領催的帶領下,跟着隊旗向左右分散。從后陣首先走出的是四十輛盾車,這些盾車上所用的木板十分厚重,每塊差不多有一米五長,一米高。每輛車由三個士兵合力推動,在陣前擺出了一個近四百米長的寬幅。

緊接着,一群分成十行縱列,每行縱列五十人的火槍兵出來了;前面是步兵,後面是騎兵。當這些火槍兵走到陣前的時候,隨着鼓聲節奏的加快開始變換隊形。

首先出現在盾車後面的,是一個由八列五人縱隊所組成的火槍騎兵,在每兩行中間的頭部,都有分別站有一名火槍隊領催,身後則是舉著隊旗的甲兵,兩行之間的末尾處,也站着一名火槍兵;這樣就形成了每十三個人組成了一個雙頭寶劍樣式的隊列。

在這個騎兵陣列後面,是一個由七十二名火槍兵和驍騎校組成的橫長方形陣列,負責領隊的驍騎校站在第一排的正中位置,兩側各有十六名火槍步兵;在長方形的其他三條邊上,則是由三十六名火槍騎兵組成的鬆散陣線。在這個長方形內,除了幾個單獨的鳥槍兵、旗手和鼓號手,其他都是扛着兩人抬的大號火繩槍的兵丁。

趙新透過望遠鏡仔細數了一下,方陣里的兩人抬火槍有六門,每挺抬槍由三個清兵負責。而西線出動的清軍火槍兵一共擺開了三個這樣的陣型。那些原本在南北兩翼停留的的蒙古騎兵開始向著三個方陣的兩側靠近,而此時由邊民組成的弓箭部隊則變成了后隊,站在了火槍陣的後面。

「清代的團體操表演啊!」

朱爾根城的指揮所里,劉勝舉著望遠鏡看向正在接近的清軍,笑呵呵的對一旁的趙新說道:「可惜人少了點,不帶感啊。」

趙新這會兒正仔細盯着無人機傳來的南線清軍渡河畫面,嘴裏嘟囔道:「不對勁。」

劉勝聞言放下望遠鏡,奇怪的問道:「你說什麼不對勁?」

趙新一指屏幕:「怎麼只有兩路?還有一路呢?」

劉勝不理他,繼續舉起望遠鏡看向對面。只見從每個個火槍方陣的兩翼后都推出了幾架閃著金屬光芒的小型火炮,在這些炮位的後面都有人舉著一桿紅旗,後面還跟着兩個鼓手,抬着一面大鼓。

都爾嘉所帶領的西線大軍,因為要翻山越嶺,所以攜帶的火炮都是小型炮,如神威將軍炮、神機炮、神樞炮、得勝炮。這裏面射程最小的就是重三百六十五斤的得勝銅炮,該炮裝在一輛雙輪大車上,長六尺三寸,裝葯六兩,鐵子十二兩;作戰時由人推動。

按照清制,除了行營鐵信炮,只有駐守北京城的內火器營平時可以裝備大炮盔甲。外省駐防八旗均不配炮甲,跨省作戰時除外,戰後還需要繳還。

那些炮車進入位置后,推車的炮手便從車上取下幾塊木頭,墊在了車輪下面。

劉勝回頭問趙新道:「你說這些炮能打多遠?」

去年在富爾佳哈河的戰鬥里,福康安帶來的火炮還沒來得及卸下,就隨着那些戰船被趙新打沉在了海里。趙新也懶得去打撈,費力不說,當時也沒那麼多黑火藥去試炮。

趙新似乎在為什麼事煩心,頭也不回的說道:「一兩百米總是有的吧。」

清代的火炮究竟能打多遠?明末的徐光啟說,紅夷大炮「一台一彈可當雄兵數萬」。而其他明清時代的人總喜歡說,大銃一發數里,要麼就糜爛數十里。

事實上,在道光年間丁拱辰首次提及火器的「有效射程」與「最大射程」之前,明清火器研製者雖然對火器射程有一定的認識,但往往含糊不清。文人們有時甚至片面主觀地誇大射程,導致普通士兵對火器威力也產生誤解,影響火器士兵的訓練和戰場上火器威力的發揮。

根據後世研究,明清時代的重型紅夷大炮的有效射程為一千五百米,最大射程在3500米以內。而恩格斯在脫稿於1857年一書中指出,19世紀中葉以前的歐洲野炮,裝藥量幾乎都是炮彈重量的三分之一,而野炮的長度都是口徑的16~18倍。在採用這種裝藥量時,野炮如果採取水平直射,那麼炮彈約在274米的距離上落地;如果增大射角,射程可以增到2700米碼或3600米。但是距離這麼遠時,炮彈就失去擊中目標的任何可能性。因此,野炮的有效射程不超過1280米或1370米,而且在這樣的距離上,6發或8發炮彈中也可能只有1發命中目標。

隨着清軍「團體操」站隊完畢,方陣中的鼓聲漸漸停了下來。此時一個協領向著都爾嘉平胸行了個軍禮,問道:「軍門,大陣已經佈設完畢。請軍門下令!」

都爾嘉皺着眉頭,他看着對面毫無動靜的北海鎮戰壕,心裏有些納悶。對面這些人究竟在搞什麼?這裏又不是山地丘陵,挖哪門子的壕溝啊?還把士兵藏在裏面,大炮一轟全他媽玩兒完!實在搞不懂,作死也不是這麼個作法兒啊!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都爾嘉清了清嗓子道:「展旗,鳴炮!海螺號響,炮營開炮兩輪,大陣推進!」

隨着命令下達,一個舉著紅色鑲火焰邊大旗的清軍站在三個方陣的中央,開始揮動手中大旗。

躲在戰壕里的彌市郎和周和尚等人正目眩神迷的看着清軍在三百米外表演,只聽「嗵!」的一聲,這群士兵冷不丁被嚇了一跳,急忙一縮頭。

伴隨着密集的鼓點聲再次響起,一陣悠長的海螺號聲回蕩在空曠的大地上。

「嗚~~~」

躲在戰壕里張望的彌市郎聽到海螺號聲,本能的感到馬上會有狀況發生。他連忙對身邊士兵低聲道:「注意隱蔽,傳下去!」隨着命令一個接一個的傳遞,原本那些還趴在戰壕邊緣看熱鬧的士兵全都縮了回來,準備隨時進入戰壕內側的防炮洞內躲避。

周和尚此時還是十分興奮的哼著小曲,不過這會兒他又換了一首:「漢鍾離,捧仙桃,微微冷笑,呂純陽,背寶劍......」

「閉嘴!再瞎唱扣你薪水!」彌市郎罵道。這個周和尚沒事兒就哼小調兒,教他的軍歌就是不好好唱。

清軍方陣中間的每個炮位上,看到中軍的紅旗揮舞,炮位后的旗手也開始揮舞紅旗,緊接着,炮位後面的兩名鼓手開始擊鼓,鼓聲由緩到快的響起。

兩個炮手飛快的裝好了定裝藥包,塞好鐵彈;第三名炮手按照事先製作的射表調好了火炮仰角,隨後用手中鐵刺從火門處刺破藥包;第四名炮手便將手中的火叉杵進了火門。用「嗵!」

「嗵!嗵!嗵!......」四十多門各式銅製或鐵制火炮依次響起。隨着一股股白煙升起,伴隨着火光從炮口噴涌,一枚枚鐵彈從炮口呼嘯而出,砸向北海鎮的陣地。

清軍開始進攻了!

周和尚悶頭躲在戰壕下的防炮洞裏,聽着不遠處傳來的「嗖嗖」聲,心中那無法壓抑的的好奇心讓他抓耳撓腮。他還沒見過炮彈是啥樣子的......

趁著周圍戰友沒人注意他,周和尚緩緩直起身子從戰壕邊露出了頭查看。只見無數的黑色小點兒砸在還沒上凍的黑土地上,大都只是彈了幾下,就再沒了動靜。而最遠的一枚也只是打中了戰壕前面五十米遠的位置。鐵彈一頭插進了地面,冒着一縷青煙。

「切~~」周和尚學着劉勝的口氣,對着遠處的清軍豎起了小拇指。「你他娘的什麼玩意兒啊!」

清軍火炮射擊了兩輪后,方陣內鳴金一聲,火炮射擊停止。

而都爾嘉隨後就得到了炮擊結果,那就是沒結果!

於是清軍火槍陣繼續向前移動。當行進到距離戰壕二百步的位置時,第二聲海螺號響起,清軍火炮又開始射擊一輪。射擊結束后,三個火槍方陣前的十二個「大寶劍」騎兵陣開始出擊,他們在前進到距離北海鎮一百步時,並成一線,在隊中兩面紅旗的引領下,轉而向兩翼分開,同時騎在馬上對着北海鎮的戰壕位置瞄準射擊。

火槍騎兵射擊完畢后,便不再回到陣前,而是到了南北兩翼的蒙古騎兵附近,下馬上彈藥,準備再次出擊。

當火槍陣進入到一百步的距離時,第三聲海螺號響起,伴隨方陣內急如驟雨的鼓聲,方陣第一排火槍兵舉起了火槍,方陣內的抬槍也紛紛開始瞄準。

當急促的鼓聲進入最高潮時,銅號聲響起。

「嗵嗵嗵......」戰場上白煙瀰漫。從北海鎮的方向看去,對面的清軍只剩下依稀可辨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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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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